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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仗:人定胜天的脱贫传奇

2022-02-22

今古传奇·人物版 2022年2期
关键词:西海固宁夏

棋布在大好河山上的一个个深度贫困堡垒都被一一攻克这些是中国脱贫攻坚战中最壮丽的篇章

脱贫攻坚是和平时期的一场硬仗,深度贫困地区脱贫攻坚则是“硬仗中的硬仗”。从西藏和四省藏区到南疆四地州;从四川凉山到云南怒江;从贵州毕节到宁夏西海固……棋布在大好河山上的一个个深度贫困堡垒,都被一一攻克,这些是中国脱贫攻坚战中最壮丽的篇章。我们选取了其中的三场硬仗,讲述人定胜天的脱贫传奇。

西海固:创人类减贫史上的奇迹

2021年1月,讲述西海固扶贫脱贫故事的电视剧《山海情》在全国各卫视和各网络平台受到热追,剧中的风沙、烈日、黄土、洋芋蛋蛋(土豆)处处显示出西海固的贫穷,不知让多少人泪目。

现实中,西海固的脱贫故事远比荧幕上呈现得更丰富,其中的艰辛与曲折、感动与振奋人心不是一部电视剧、一篇文章所能概括的。

西海固是宁夏回族自治区中南部9个贫困县区的概称,因为缺水和生态环境恶劣,那里曾经有人们想象不到的贫穷。

那里既是是革命老区、贫困山区、民族地区,也是我国最早的扶贫开发区。150多年前清朝陕甘总督左宗棠感叹这里“苦瘠甲于天下”;90多年前的民国新闻报道描述这里的贫困属于“全国之冠”;40多年前联合国专家宣称这里“不适宜人类生存”;1983年1月国务院专题会议确认“西海固地区是全国最贫困的地方”;1995年西北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扶贫西海固》一书认为西海固地区的贫困属于“世界之最”;在2011年国务院《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所列的全国14个集中连片特困区域中,西海固所在的六盘山地区位列第一;2020年6月11日新华社《瞭望》新闻周刊第23期有关文章依然把宁夏西海固地区排在全国特困区的首位……

曾经,“三日不举火,十年不制衣”是西海固的常态。1982年,仍有70%以上西海固群众不得温饱。

“冬天为了烧炕,村里人拿着镰刀像梳头发一样,把山上能烧的所有东西全部砍回家。”在固原市青石林场护林员马维虎的记忆中,儿时的家乡到处都是荒山秃岭。

恶劣的自然环境是西海固脱贫攻坚战中面对的首个难关。过度索取源于极度匮乏,西海固一度在越穷越垦、越垦越穷中走向死循环。1953年宁夏中南部8县人口70万,1995年就增长到227万人,人口密度是联合国划定的干旱地区土地资源人口承载上限的3倍多。

“鸡叫水”,西海固農村一个语带苦涩的说法,就是在天没亮,公鸡打鸣之时就去河沟里抢水,起得晚了,一家人这一天只能干着嘴皮子了。

西海固上黄村村民黄占定至今仍不舍得扔掉担水的铁桶和扁担,他的小儿子黄玉弟院里院外有两口水窖,被吃水难怕了的他们见水窖有水心里才踏实。“那时只能去沟底担水,牛羊也在沟里喝水,费老大劲担回来的水总有股味,但没办法,要活命就得吃。”黄玉弟说。

面对“一方水土养活不了一方人”的窘境,30多年来,宁夏探索实施了多次大规模移民,累计从西海固移民120余万人,让他们得以在近水、沿路、靠城的区域谋生。

1983年起,宁夏党委、政府以极大的勇气和魄力,累计组织123万移民迁往黄河灌区,占现有宁夏人口总数的约六分之一,终使南北人口空间分布渐趋科学。

移民为西海固腾出了发展空间,但西海固的生态环境并不会随着搬迁自动恢复。于是,留下来的人接着向恶劣生态环境宣战,用30多年的时间实现河山再造。

宁夏彭阳县1983年建县时是全国水土流失最严重的县之一。彭阳县第一任县委书记贾世昌说:“当时的生态建设非常现实,不种草不种树,水土就保持不住,老百姓就要饿肚子。”

彭阳和此后历任县委书记都把种树作为任内最大政绩,全县森林覆盖率由建县之初的3%提升至目前的30.6%。在彭阳县“网红打卡地”金鸡坪,昔日赤焦的“火焰山”已经满目苍翠。从金鸡坪向低处望去,只见云雾缭绕中梯田延绵不绝,仿佛一个个印在西海固大地上的绿色指纹。

实施移民搬迁以来,宁夏共完成迁出区生态恢复880万亩,其中耕地和宅基地整治380万亩,拆除移民原住房5.8万间,复垦复绿4.9万亩,西海固地区森林覆盖率达到26.8%,固原市森林覆盖率由原来的4.2%提高到28.4%,水土流失治理程度由16%提高到76.2%,年平均降水量由282毫米提高到566.4毫米,环境空气优良天数达到341天。

搬迁安置23.5万人的红寺堡区累计退耕还林25.9万亩、森林抚育11万亩、治理沙化土地117万亩,保存林地124万亩、封山育林35万亩,森林覆盖率由原来的5%提高到10.36%。

生态建设还意外地破解了西海固的另外一个魔咒——干旱。气象数据显示,十年九旱的固原,近十年降水量持续增长,2019年降水量超过750毫米。西海固正在变“润”!从与自然相抗争,到与自然和谐共生,西海固找到战贫的“四两拨千斤”之法。

2016年10月,投资39.4亿元的宁夏中南部城乡饮水安全工程建成通水,当地百姓终圆“安全饮水梦”,上锁的水窖、驮水的毛驴、拉水的“蹦蹦车”渐成历史。

2020年11月5日,黄河水调蓄工程正式建成通水,为5个乡镇近27万亩川台地新增近4000万立方米灌溉用水。黄河水调蓄工程宁夏中南部城乡饮水安全工程的应急备用水源,北引黄河水,与泾河水并网利用,彻底解决了全市城乡居民安全饮水问题。

1996年,党中央作出东部比较发达的13个省市结对帮扶西部10个省区的战略部署,指定福建对口帮扶宁夏,闽宁从此牵手。

1997年,时任福建省委副书记的习近平亲自带队考察西海固后,决定在这里建设一个移民示范区。

自此,从福建到宁夏,跨越2000多公里,携手合作拉开了闽宁对口协作的大幕。

从吊庄移民到坡改梯,从井窖建设到劳务输出,从联办医院到援建学校,从产业推广到招商引资……25年间,一股又一股挑战贫困的力量从八闽大地向六盘山地区汇集。

2008年、2016年和2020年习近平三次到宁夏考察,都对闽宁协作作出重要指示。在他亲自部署推进下,闽宁协作的种子逐渐生根、发芽,结出累累硕果。

习近平曾亲自为西海固脱贫谋划产业路线图和方法论。宁夏抓住产业扶贫这个牛鼻子,把“小蘑菇”“小葡萄”“小菜心”发展成了大产业、好产业、优产业,成为贫困群众80%以上的收入来源。

随着闽宁协作的深入开展,越来越多的产业开始在宁夏落地。

西海固逐渐告别“土里刨食”的自然经济状态,立足资源禀赋和当地特色,延长产业链条,做大做强富民兴村产业,让一产嫁接二产、融合三产,帮助老百姓“土里淘金”。

在福建省第七批援宁干部林珍发、林超雄提出的在西吉建设产业园项目上马后,他们背着十几公斤马铃薯,坐上火车满世界招商,最终说服国圣食品公司入驻,从事马铃薯加工,这让曾经西海固贫穷的象征——洋芋蛋蛋变成了“金蛋蛋”。

第九批福建援宁干部领队陈星则看到了返乡者的潜力,推动在宁夏西吉县震湖乡创办闽宁返乡农民工创业园。

一批又一批通过劳务输出走出西海固的宁夏乡民,带着技术、资金、经验回来,创办黑山羊养殖合作社、珍珠鸡养殖家庭农场、再生塑料加工厂,形成了反哺故乡的力量。

如今,援宁群体播下的产业种子,已在黄土地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西吉县的马铃薯产业冲破制约,打通全产业链;泾源县发展成为西北地区肉牛生产、加工、销售集散地;隆德县的中药材基地联合中药材专业合作社和种植大户,带动了家家户户种植中药材……

据宁夏回族自治区商务厅的统计数字,闽宁对口扶贫协作第二十四次联席会议期间,共确定投资、贸易合作项目35个,涉及葡萄酒、绿色食品、新型材料、电子信息等重点产业。至2021年,运营投资、贸易类项目31个,累计完成投资9.92亿元。

宁夏固原市西吉县偏城乡涵江村原名“烂泥滩村”,以“天晴扬灰,下雨烂泥”得名。2017年以来,在福建省莆田市涵江区的帮扶下,村里修起了硬化路,建成了集体养殖合作社、农机合作社,家家种草、户户养畜,村民收入不断增加,村庄面貌大幅改善。不再被“烂泥”困扰的“烂泥滩村”,正式更名为“涵江村”。

“烂泥滩”的重生,只是宁夏西海固涅槃影像的其中一帧。

入之愈深,其进愈难。至2020年,宁夏还有一个国家级贫困县——西吉县和1.88萬贫困人口未脱贫摘帽。

2020年是脱贫攻坚决战决胜之年,“苦瘠甲天下”的西海固能否如期脱贫、与全国一道迈入全面小康社会,世界瞩目。

这一年,宁夏围绕脱贫攻坚重点工作落实情况、“两不愁三保障”完成情况、开展“四查四补”和解决突出问题情况等,对西吉县实施挂牌督战,对全区贫困人口较多、贫困发生率较高、基础条件较差的80个薄弱村进行重点帮扶,逐人逐户过筛子、逐村逐项补短板。

脱贫攻坚到了最后时刻,任何细微处的疏漏都会影响脱贫的质量和成色,更需精细调度、精准施策,下绣花功夫。

宁夏对脱贫攻坚实行动态式监测、台账式管理,摸排出的5.28万个各类问题、短板、弱项,拉条挂账、督办落实、逐一销号,持续巩固提升脱贫成果,确保县清零、村出列、户达标、人脱贫。

这一年,宁夏义务教育阶段建档立卡贫困学生已全部返校复学,全区贫困人口参保率达100%,这年累计确定的1235户建档立卡贫困户和211户边缘户的住房安全问题全部解决,农村自来水普及率达到90%,贫困地区农村集中供水率达98%。全区对已界定的边缘易致贫人口2.57万人、脱贫不稳定人口1.47万人实施动态帮扶,全力防止返贫致贫。

罗曼沟村是西吉县一个典型的贫困村,其最初的村名是“落难沟”。新中国成立后,村里人把村名改成“落满沟”,寓意种的粮食落得满沟都是。可是,西海固山太大、沟太深,百姓粮食“落满沟”的愿望多年来一直落空。

2014年精准扶贫开始后,村子自然条件最差的一个组易地搬迁到黄河灌区,剩余的村民就在村干部、驻村工作队的带领下,奋力实现就地脱贫。随着基础设施投入力度加大,罗曼沟村泥路变硬化路,窑洞变砖瓦房,通了自来水,有了宽带网。

日子好了,村民们又给村子起了一个洋气的名字——罗曼沟。2020年,罗曼沟村全村实现贫困户清零。

2020年11月16日,宁夏回族自治区人民政府正式批复同意西吉县退出贫困县序列,标志着“苦瘠甲天下”的西海固地区全部脱贫“摘帽”,39.4万建档立卡贫困人口全部脱贫。

至此,宁夏攻克了脱贫攻坚战中最后一个堡垒,西吉的“贫困”二字被封印在历史卷轴里。西海固一代又一代奋斗者的夙愿得以实现。

四川大凉山:攻克最后的贫困堡垒

透过云层,俯瞰横断山脉的东北缘,峰峦叠嶂,河谷幽深。这里,坐落着中国最大的彝族聚居地——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

凉山州总面积6.04万平方公里,海拔超过4000米以上的高峰有20多座。大自然给凉山州留下了壮美的风景,也给这里的人们生产生活设下了天然的阻碍。

世居凉山山区的彝族,从奴隶社会直接进入到社会主义社会,族人大多文化水平不高、劳动技能单一,加上山高路难、物资匮乏,种种原因叠加,导致了当地贫困的发生。凉山州17个县市中一度有11个县为深度贫困县,贫困人口达97万人。

至2020年,凉山州还有7个县300个村整体没有脱贫,是四川乃至全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最难啃的“硬骨头”之一。

凉山州绝大多数贫困村处在海拔较高的高寒山区,自然条件差,不少村寨冬春季节人畜饮水困难。人们围着吊炉烤土豆,成为最常见的生活场景。

“没有爬过支尔莫乡阿土列尔村的藤梯,就等于没有去过古里拉达峡谷。”这是凉山州昭觉县人用来相互调侃的一句话。因为道路不通,村民要想进出村庄,最近的路就是顺着悬崖、攀爬岌岌可危的藤梯。因此,阿土列尔村也被称为“云端上的悬崖村”。

在专家眼中,“悬崖村”是彝族民众在险恶环境里生存的“活化石”。

阿土列尔村勒尔社海拔在1300米到1500米之间,与地面垂直距离约800米,76户人家,全村人均土地仅为0.07公顷,2016年,精准赤贫户有37户。那时,村里没有一台洗衣机和冰箱,最现代化的电器是每家一台20英寸左右的电视机。

“悬崖村”的困难症结在路。当时,从村里到山下,有三条路可走,一条是从峡谷走,这条路只敢冬季和旱季走。夏季和雨季,古里拉达河流水涨得很高,人根本不敢贸然进入。第二条是要经过另外两个村的山路,不陡峭但很绕。从村里到山下的小学,大概有18公里。

村民们最喜欢走的,是由17段木头和藤条编成梯子的“天梯之路”,长约4公里,其中有13处峭壁,攀爬全靠藤梯。一些惊心路段,能下脚的地方不到手掌大。“天梯”共有梯子17条,218级,是昭觉县境内层级数最多的一条天梯。

2016年,学生们背着书包攀着藤梯出入“悬崖村”的影像被传到网上后,令无数人泪目。“天梯之路”没有任何护栏,对成人来说,上下山攀爬藤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群孩子每两周就得从山脚下的寄宿学校往返一次,仿佛与死神作战一样。

当地政府对“悬崖村”的交通问题一直很关注,2004年,当地政府曾规划过修建公路,但最终因地形条件极其复杂,工程建设成本难以负担而搁置。2009年,村里争取了50万的修路资金,也因没办法实施和资金不足被迫放弃。

2016年,为改善“悬崖村”艰难的出行状况,凉山州和昭觉县共拨款100万元。一条总计13级218步的连续阶梯竣工,住在山顶勒尔社的孩子首次攀爬完工后的新“天梯”,安全回到“悬崖村”。

2020年5月12日至14日,“悬崖村”精准扶贫户陆续搬进80多公里外的昭觉县易地扶贫搬迁集中安置点,住进新房,开始山外的新生活。

几年下来,对面临类似困难的贫困群众,凉山州实施易地扶贫搬迁7万多户、35万多人,占建档立卡贫困人口的40%。搬进新居,村民们住得更安心,过得更舒心,对脱贫致富的未来也更有信心。

“‘搬得出’只是第一步,如何让来自大山深处的村民‘稳得住、能致富’,才是接下来的重点。”在昭觉县易地扶贫搬迁1号安置点,沐恩邸社区支委书记石一阿西说,沐恩邸社区依托新型农民素质提升工程,开展厨师、电焊、彝绣等各种就业培训,还利用现场招聘会、东西部协作劳务输出、设立公益性岗位等方式,多渠道解决就业难题,截至2021年9月已帮助2854名搬迁群众就业。

新社区发展风生水起,旧村落也不甘落后,走起了旅游开发的路子。

年轻人搞起网络直播,借助互联网宣传“悬崖村”;年长的村民开起小卖部,计划把旧屋改造成民宿。村里第一个开小卖部的某色伍哈说:“以前下趟山都难,现在路好了,住进了新房子,奔小康的信心怎么能没有?我现在天天就想着怎么把日子越过越好。”

2021年3月5日下午,人民大会堂西大厅,十三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的四川代表团全体会议上,来自凉山州昭觉县的全国人大代表吉克石乌接过话筒:“我专门带了两样东西来汇报我们凉山的变化。”

吉克石乌带来的第一样东西是昭觉县三河村出产的“三河蜜”,“三河村就是总书记曾经到访,并一直牵挂着的那个村”。平均海拔2500米的三河村曾经“穷得让人心痛”,贫困发生率達46.47%,村民世代居住在条件简陋的低矮夯土房中……

2018年春节前夕,习近平走进三河村,和群众一起围坐在火塘边,为脱贫攻坚把脉问诊。

三年来,扶贫政策大力支持,综合帮扶力量涌进大凉山,感恩奋进的三河村村民养起了蜂、酿起了蜜,大量种植云木香、花椒等特色农产品。

全村贫困户人均可支配收入从2018年的4615.5元提升至2020年的11245元。在全国脱贫攻坚总结表彰大会上,三河村被授予“全国脱贫攻坚楷模”荣誉称号。

吉克石乌准备的第二样东西是两张放大的照片。

2020年,昭觉县成功脱贫摘帽,全县贫困户22219户102357人全部脱贫。所以,来北京之前,吉克石乌特意拜托四川日报的摄影记者,请他们用镜头记录下家乡新貌。

她动情地说:“我们贫困地区群众多年的梦想如今终于实现了。”“在这里,我用我们彝族最传统的方式表达对党和政府、对社会各界的感谢。共产党卡莎莎(谢谢)!脱贫攻坚瓦吉瓦(好)!”

怒江州脱贫:地球褶皱里的“中国奇迹”

贫困与山区,犹如“孪生姐妹”——地处横断山区的云南省怒江傈僳族自治州,98%以上土地为高山峡谷,贫困发生率曾高达56%,是全国贫困发生率最高的州市之一,可谓“极贫之地”。

在怒江州消除贫困,让这个曾经“不可能”的梦想变成现实:26.96万建档立卡贫困人口全部脱贫,4个深度贫困县全部摘帽,傈僳族、独龙族、怒族和普米族整族脱贫。在这片地球褶皱里,“中国奇迹”悄然发生。

怒江州,是中国脱贫攻坚大决战中的“上甘岭”。怒江之贫,贫在“地势”,山高谷深、狭窄陡峭、江河纵横。“看天一条缝、看地一道沟,出门靠溜索、种地像攀岩”是这里的真实写照;怒江之困,困在“交通”,它是当时全国唯一的无高速公路、无机场、无铁路、无航运、无管道运输的“五无”州市。怒江之难,难在“直过”,4个主体民族中就有3个“直过民族”(从原始社会和奴隶社会直接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民族),全州29个乡(镇)中有26个是“直过区”。怒江之坚,坚在“叠加”,集山区、边疆、民族、宗教“四位一体”,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地区共通的致贫原因,怒江都有。

耸立在中缅边境的高黎贡山,南北绵延数百公里,与怒江和碧罗雪山共同构成了雄奇的怒江大峡谷。峡谷两岸高山上,散落着许多村庄,福贡县匹河乡棉谷村是其中之一。

村民腊新梅在棉谷村住了近30年,2019年,得知山下的新家可以入住,她第一个搬了家。

“山上我受够了,买桶油都背得要(累)死。”她说,在山上,儿子上小学,走路单程要3个小时,每天都得摸黑出门、摸黑回家。一包水泥在山下卖25元,搬到山上工钱要200元,盖砖瓦房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搬不动大山,那就搬家。通过易地扶贫搬迁,腊新梅在山下的指挥田安置点分到了新房子。新家里,电视机、沙发和茶几都是政府发的,她自己出钱贴了地砖,买了餐桌和冰箱。

腊新梅在安置点开了一家水果店,在抖音上学会了做凉粉和奶茶。她还筹划着让在外打工的丈夫回来开理发店,她说:“这个1200多人的新社区,还没一个理发店呢!”

安置点上建了一座村史馆。这是一座怒族传统千脚房,竹篾为墙、茅草为顶,里面陈列着木碗、竹箩、弓弩等生产生活工具,还有村民世代难离的火塘。

村史馆里,一组照片记录了怒族五代房的变迁。第一代是茅草房,第二代是油毛毡房,第三代是石棉瓦房,第四代是彩钢瓦房,第五代终于变成了新楼房。“你看,前面四代房只换了屋顶。”搬迁过来的和付益老人感慨道,“现在的好房子,以前不敢想哟!”

怒江州党委书记纳云德说,决战脱贫攻坚中,怒江州开展史上最大规模的搬迁行动,让10万贫困群众搬下大山,进城入镇集中安置,实现“一步跨千年”。

从卫星图片看,易地搬迁后,一个个老村寨神奇地“消失”了,原来的寨址恢复绿色,与大山融为一体。

2010年,去往云南省澜沧拉祜族自治县翁基古村落的路,通了。

1953年4月,澜沧获国家批准成立全国唯一的拉祜族自治县,自治县成立初期,境内没有公路,通往外界及区、乡的道路只有驿道20多条,运输全靠骡马驮运和人力挑背,从边远山寨到县城往返通常要几天时间。解决人畜饮水问题,靠的是水桶挑水、自制竹简抬水或简槽引水的简易方式。

“一出家门就爬坡、山高坡陡石头多”,这是当时交通状况的真实写照。

到21世纪初,这里的县乡公路路面等级依然较低,大部分村组未通公路;农田水利化程度低,电力覆盖低,约50%村寨未通电,而大部分“直过民族”人民依然住在茅草房、竹笆房,出行难、饮水难、用电难、住房难等问题成为脱贫的“拦路虎”。

澜沧也是“民族直过区”,而以交通、饮水、住房等为标志的基础设施不足,是造成“直过民族”条件性致贫的重要外因。“贫困地区水电路讯等基础设施状况较差,很多地方没有打通‘最后一公里’。”习近平提到的“最后一公里”,正是云南打赢“直过民族”脱贫攻坚战的首要任务。

为此,云南省创新“一个民族一个行动计划、一个民族一个集团帮扶”的精准帮扶模式,全面实施了提升能力素质、组织劳务输出、实施安居工程、培育特色产业、改善基础设施、生态环境保护六大工程。其中,民族特色村寨和安居工程建设的成效最为直接。道路硬化工程不仅让大山里的“直过民族”得以走出去、引进来,水、电、通讯等基础设施的日益完善,更让贫困群众心气儿足了起来。

聚居在贡山县独龙江乡的独龙族,曾长期与世隔绝。1964年,政府开辟了一条翻越高黎贡山的人马驿道。每年大雪封山前,山间铃响马帮来,将粮食、盐巴和药品等运进独龙江乡。

独龙江乡龙元村村民和晓永,年少时跑过马帮。他说:“从村里到县城来回要12天,相当辛苦,滑坡、滚石、雪崩等随时可能发生,每一趟都是生死考验。”

1999年,独龙江乡修通了简易公路。汽车第一次开进独龙江,独龙族男女老少纷纷上前,伸手摸一摸这头看起来怪怪的“铁牛”。“最后的马帮”退出历史舞台,和晓永卖掉马,攒了几年钱,买来一辆拖拉机跑运输。

独龙江公路升级改造工程上马解决了独龙江乡一直存在的“大雪封山”问题。新公路在高黎贡山雪线下新开一条6.68公里的隧道,可以全年通行。2014年4月10日,高黎贡山隧道炸响最后一炮,独龙族从此彻底告别大雪封山的历史。

新公路建成后,独龙族加快摆脱千年贫困,积极拥抱现代文明。越来越多的独龙族家庭有了汽车。

怒江大峡谷,过去是“交通末梢”,一条沿江公路等级较低,险象环生,外地司机一听要去怒江都头疼。

在交通运输部支持下,贯通怒江大峡谷的怒江美丽公路在2019年底建成通车。这条288公里的公路将怒江大峡谷一个个城镇、安置点和景点串了起来,全程配套建设了绿道。美丽公路建成通车,不仅让沿途30万人民“喜大普奔”,更轰动了整个“驴友圈”。“驴友”们喜不自禁:“怒江的绝色风景要藏不住了!”“从人间到天堂,原来只需6小时!”

除了交通扶贫之外,教育扶贫也是怒江地区脱贫攻坚工作的重中之重。在怒江解决交通问题之前,小朋友要上学必须要走山路、滑溜索过江,上学过程辛苦且危险。许多怒江当地的孩子因此失学,有的孩子已经十三四岁,一天学都没上过。

全國扶贫工作开展以来,怒江傈僳族自治州统计发现当地农村有一千多名适龄入学的少年辍学。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2019年,怒江州福贡县专门成立了一家针对失学年轻人的普职教育融合寄宿学校——福贡县普职教育融合寄宿学校。本着“一个也不能少”的原则,这所学校开学前,校长、老师会去各个村里挨家挨户地敲门,劝孩子们来学校读书。

学校老师表示,他们去的最远的一家,中午12时爬山,到下午6时才到学生家里。学校好不容易招收到了学生,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这所学校的许多学生都来自直过民族,他们没有时间概念,不知道自己哪年哪月出生;没有卫生习惯,不晓得要洗澡洗头,学校得发洗衣粉、肥皂,教他们洗;甚至连喝开水也是来了学校才学会的。许多学生从来没上过学,没有基础,甚至还有人听不懂普通话,完全学不进去。

为此,学校开展了多门职业课,让他们学得一技之长,可以在社会上立足。这些课程包括修车、烹饪、美发、音乐、茶艺,还有学生在世界机器人大赛上获得了二等奖。

“这些所有怀着梦想的孩子,来这里学了一技之长后,想开店的去开店,想打工的去打工。”谈及学校愿景,学校老师胡丽梅说道,“我们对他们(学生)说,我们通过改变你们,再怎么样,(也要)改变你们的下一代,这就是我们最想看到的了。我们不希望他们的孩子再像他们一样失学,辍学。”

2020年7月1日,党的99岁生日这天,怒江州传出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全州建档立卡贫困人口已经全部实现“两不愁三保障”,千百年来压在怒江各族人民头上的贫困大山将被彻底挖掉!2020年底,怒江州如期打赢脱贫攻坚战!

这是一场由国家力量推动的伟大脱贫攻坚决战,为怒江实现“日月换新天”注入强大的外部动力——2015年1月,习近平在昆明亲切会见贡山县独龙族干部群众代表时,提出“全面实现小康,一个民族都不能少”。2014年1月、2019年4月,习近平两次给独龙江乡亲回信,鼓励大家“更好的日子还在后头”。2017年2月21日,习近平提出,怒江是全国四个贫困重点地区之一,要采取一些超常的办法推动脱贫。

据不完全统计,2014年至2019年,中央和省级财政投入怒江州的扶贫资金约330亿元。实施东西部扶贫协作以来,广东珠海市累计投入帮扶资金13.6亿元;作为怒江的定点扶贫单位,中交集团、三峡集团、大唐集团三家单位累计投入帮扶资金21亿元。国家先后投入234.2亿元,推进怒江州高速公路、国省道改扩建以及乡(镇)、村组公路建设,行政村公路硬化率达100%……

纳云德说:“怒江从原始社会末期一步跨千年,进入了社会主义社会,这个是第一次跨越。是随着脱贫攻坚任务的完成,怒江的贫困群众和老百姓,将会从农耕文化进入城市文明,我们10万群众将会由农民变为市民,实现第二次跨越。”

曾经从北至南,从高原到山地,一顶顶贫困的帽子犹如一座座大山压在深度贫困地区人民的头上。8年脱贫攻坚战,党和人民以愚公移山的精神、人定胜天的毅力打赢了一场场脱贫攻坚的硬仗。

(责编/张超 责校/李志琛、陈小婷 来源/《“苦甲天下”的西海固告别绝对贫困》,王磊、邹欣媛/文,新华网2020年11月17日;《西海固洋芋翻身记(中国脱贫传奇③)》刘少华/文,人民网2019年11月22日;《瞭望》新闻周刊2021年第31期;《习近平情系西海固》,佚名/文,新华网2021年8月3日;《地球褶皱里的“中国奇迹”——“极贫之地”云南怒江州脱贫纪实》,伍晓阳、赵珮然/文,新华社2021年1月12日;《从“天梯”到脚下坦途 “悬崖村”孩子的求学路》,罗敏、江龙/文,人民网2021年1月24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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