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遗在高校设计教育中的育人功能
——以广西传统美术类非遗项目为例
2022-02-19唐吟
唐 吟
(桂林理工大学艺术学院,广西桂林,541004)
一、引言
构建全员、全过程、全方位的“三全”育人格局,是高校加强思想政治教育工作面临的一个重要课题。非物质文化遗产(以下简称非遗)作为地域文化的重要载体,内容丰富、内涵深厚,是高校“三全”育人的优质资源。高校设计教育以培养有审美判断和科学精神的高层次、复合应用型人才为宗旨,强调审美性、艺术性和实践性。[1]传统美术类非遗包括刺绣技艺、民间绘画、民间剪纸、传统印染、传统雕塑、陶瓷技艺、传统编织、传统玩具等,具有艺术造型、手工技艺、审美思想、社会功能、艺术价值、文化象征等要素,是艺术设计教育的重要教学资源,具有全面育人价值。因此,高校设计教育应不断挖掘非遗优秀资源,发挥非遗全面育人价值。
伴随着社会对非遗保护意识的增强,非遗进高校、进课堂热度不减,如引入非遗和传承人项目、办展览、开讲座、开工坊、设基地等,这既有利于校园文化建设,又可以使学生了解非遗,激发学生对非遗的保护意识。
在高校设计教育中,非遗的参与度很高,特别是传统美术类非遗项目,其参与模式主要有以下三种。一是将非遗作为教学资源和教学内容,如中外设计史、工艺美术史等基础理论课的授课内容是让学生了解设计的“过去式”,其中就包含大量传统美术类非遗作品和知识,学生学习和分析这些作品和知识,可以认识传统艺术的本质和审美,受到传统文化的熏陶。二是将非遗作为艺术实践活动的启蒙环节,如陶艺、漆艺、染织、传统绘画、艺术实践等课程的学习都始于对传统造型和技艺的临摹学习,从而让学生获得艺术基础技能的提升和艺术情感体验,而传统美术类非遗中包含大量传统造型和技艺要素,是艺术实践的启蒙老师。三是将非遗作为艺术设计的再创作元素。近些年,因旅游经济、乡村振兴政策的影响,部分地方高校充分将本土非遗资源融入设计教学,探索出以“非遗再设计”为主题的课程、设计训练营、大学生创新创业设计和科研项目等形式,将传统造型、图案、工艺、材料等元素进行提炼和研究,与现代设计功能融合,使非遗焕发生机,体现了高校设计教育对非遗的保护、传承和再生意识的增强。整体来看,这三种基本模式呈现的特点为:偏重将传统美术类非遗作为艺术设计教育教学的素材和资料,充分发挥非遗美育的核心价值,同时,非遗的德育价值也逐渐显现,在提升学生文化认同和价值认同上起到了作用;让高校设计教育参与非遗传承保护的话题,集中在对传统图案、工艺技艺、材料等的现代转化和应用的问题上。
学界对非遗的研究不断深入、研究方法逐渐多元和开放,为非遗参与高校设计教育提供了更广阔的思路。方李莉认为,在传统的生活中,许多艺术往往是一场仪式或表演的一个部分,必须放在某一社会语境或历史语境中才能解释清楚。[2]现有传统美术类非遗项目参与高校设计教育的模式,如知识讲授、艺术实践和体验、再生设计实践等,更多是将传统美术非遗中的一个造型、一个图案、一种技艺、一种材料变为教学的素材融入教学实践,素材往往是孤立存在的,恰似只触及了基因表层的“遗传因子”,而忽视了庞大的基因序列及其“遗传信息”,即忽视了美术因素的流脉,忽略了社会内涵和复杂的社会生活系统,丢失了储存着艺术生命起源、生长、凋亡等过程的信息,最终遮蔽、弱化了其参与高校设计教育的育人功能。
因此,在高校设计教育中,如何挖掘优质非遗资源并让非遗参与教学育人过程,如何让学生在知识学习中既了解传统文化又培育民族精神,既发挥非遗的全面育人价值又保护和弘扬优秀传统文化,是值得思考的问题,需要从思考非遗在高校设计教育中的育人功能本质开始。
二、非遗在高校设计教育中的育人功能
(一)激发学生创新思维:了解造物的原生性
现代设计以创造性思维为核心,要求以新颖独特的思维揭示事物本质及内在联系,以获得新成果。因此,高校设计教育中激发和培养学生创新思维是一项重要任务。
设计是物质生产过程,也是造物活动,造物活动的根源和本质体现于造物的原生性问题。造物的原生性,即人类造物与自然、社会的相互作用或衍生关系,反映了造物活动是如何在特定的自然、文化中进行和完成的,揭示了造物发生的机制和逻辑性,展现出人类创造的能动性。传统美术类非遗的技艺、装饰风格、个体工匠等都源自农耕社会,其特征的形成与中国天地人和的宇宙观、以节气为代表的农业知识体系、代代相传的手工传统、家族繁衍的人生文化、传统的生活式样等密切相关,其中蕴藏丰富的造物机制和解决农业生活问题的智慧,揭示着中国风格设计的原生性问题。
在高校设计教育中,借助非遗作品让学生理解造物原生性,从而发现艺术“发生”的奥秘,不仅可以培养他们对事物内在联系的思考、解释的思维能力,还可以加深他们对传统文化知识的了解,激发他们的创新思维。例如,广西环江毛南族石刻技艺和木雕技艺是毛南族人民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创作出的,有着独特的民族记忆。毛南族人民生活在群山之中,与山中的木头、石头结下了不解之缘。他们在营建居住的干栏石楼时,干栏内外山墙以木、石为结构,房基运用石柱,台阶运用石条,门槛、晒台、牛栏、桌子、凳子、水缸、水盆等都是石头垒砌并雕凿花样,房屋的木梁、柱子、门楼以及家用的木桌、木椅、木柜上也都雕刻图案。他们在建造房屋的过程中练就了雕刻石材、木材的技艺,赋予了石材、木材生命和活力。他们擅长石雕、木雕,继而延伸至傩面具制作和石墓雕刻。[3]以木雕傩面具来说,制作时需根据面具形象的地位、功力、性格以及人们对他们的的褒贬等,来确定面具形象的面貌,其中掺杂了民俗、宗教和原始戏剧等多种元素。[4]他们的雕刻技艺是从农业生活中获得,他们农忙时为农,农闲时为工,把从处理居家日用材料中获得的经验,延伸至精神仪式领域的装饰技艺,技术达到纯熟。
可见,传统美术类非遗技艺或造型的原生性问题,揭示着造物诞生机制。在高校设计教育教学中,充分发挥非遗的育人功能尤为关键,可以让学生认识到设计本质,激发他们思考设计的来龙去脉及其与其他事物间的联系,帮助他们突破思维定式,激发他们的感受、想象,增强他们分析和解决问题的能力,使他们在艺术创作时能够吸收如艺术风格、民俗习俗、社会潮流等一切可借鉴的要素,综合在自己的艺术思维中,最终达到培养具有创新思维人才的目的。
(二)帮助学生确立方法论意识:认识设计与生活的关系
无论是在传统社会还是现代社会,造物或设计都与人类社会生活血肉相连。现代设计强调公共服务意识、尊重大众和公共意志,这与传统社会中形成的文人风雅自赏的设计有本质区别。因此,在高校设计教育教学中,帮助学生确立现代设计方法论意识、了解设计与生活的关系,是培养专业设计人才研究和解决问题能力的重要方法。但就现实情况来看,多数高校设计专业学生因年龄、阅历的局限,未能深入广阔社会生活,也无法深刻理解设计与生活的关系,未能真正掌握设计方法论,阻碍了未来学习和创作。
传统美术类非遗根植于社会生活,富含大众意识、民间民俗生活信息、历史文化等内容。在高校设计教育中,教师应借助对非遗的接触和学习,让学生在对物的学习中,领略广阔、朴素的民间社会生活,体会物与传统社会、与人的关系,进而启发学生思考并找到物与现代生活的关系,帮助学生逐步确立设计方法论意识。
例如,广西环江毛南族花竹帽是在帽底编织花纹的竹帽或斗笠,可当作雨具日常使用。花竹帽花纹美观、结实耐用,是广西竹编工艺的代表。制作花竹帽是毛南族妇女的日常行为,一般选取夏至后立秋前修直匀称的筋竹和墨竹做材料,这样可以避免早春竹材的寒湿和霜降后的篾皮脆性,制作流程包括制篾、染色、编织等工艺。花竹帽是来自生活的产物,与气候、雨量、物产、生产方式、行业规则、习俗等有密切关系,呈现了毛南族人民衣、食、住、行的生活细节和样态。花竹帽的造型是平面和圆锥体的组合,编织的篾纹以五角星为中心,六角形环叠交叉辐射,这种样式与帽子的功能、竹制材料特性、服饰不无关联。[5]《广西通志》记载:“竹笠极细密,少年妇女戴之。”[6]花竹帽还是男女青年的定情信物和女子出嫁时必不可少的嫁妆,象征吉祥和幸福,这也反映了其图案样式的来源。
又如,广西贺州瑶族的凿花使用了凿剪工艺,有着鲜明的符号化形式语言,极富神秘感、意蕴丰富、功能多元。凿花内容以表现神像为主,形象符号有人形、植物形、动物形和几何形,以圆点、三角、菱形构成造型。凿花呈现的不仅是符号化的艺术语言,更是瑶族人民精神的外化符号,寄托了他们的集体情感与精神,投射了他们的生活图景,展现了民族迁徙与地域文化的融合。[7]
可见,传统美术类非遗是在具体生活、仪式、节日中的民众艺术、生活艺术、非主流艺术,承载着独特的艺术形式、传统文化、象征意义和鲜活的生活样态,牵涉物本身和物与自然、与社会、与人的关系,以及由这些关系构成的社会语境及历史语境。因此,在艺术设计教育教学中,需要透过这些艺术形式的表征,让学生看到艺术背后鲜活的生活样态,激发学生探讨创造它的人与艺术符号、文化象征意义以及审美行为形成的关系,进而启发学生寻找现代设计与生活的关系,让学生最终掌握基本的设计方法,增强研究和解决设计问题的能力。
(三)培养学生审美情感:感受匠心之美
现代设计中蕴含着设计者的精神追求、审美个性,散发着承载情感的美。传统美术类非遗由民间工匠创造,他们的作品凝聚着汗水和心意,倾注了心血,充满着人性的美好和赤诚之心,饱含温度和情意,涉及伦理、理性、感性、想象力等,这就是匠心之美。
艺术设计和情感的关系不仅存在于设计表现和运用中,还存在于设计师进行创作时的情感注入,而设计师情感的形成受出生、成长、教育、家庭等因素的影响。让学生在传统美术非遗的匠心之美熏陶中,获得审美情感、提升审美精神,其实质是建构学生的人文精神,是艺术设计教育的重要内容。
例如,柳州三江侗族刺绣是集纺织、印染、剪纸、刺绣于一体的传统手工艺,体现了侗族文化的内涵和艺术价值,是侗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侗族历史悠久、民风淳朴,侗家人把历史、传说等民族文化织绣在了侗布上,定格在窗帘、床单、背带和服饰中,这些手工织物包裹着他们的生活,饱含了先民的智慧和匠心之美。侗族刺绣用绣针引彩线,按预设花样在织物上刺缀运针构成花纹图案,用在妇女的衣服、头巾和胸兜、婴儿背带、布花鞋、鞋垫、烟袋、挎包上,反复绣缀的工艺还能增加衣物的耐用度。在普通侗族家庭,妇女刺绣手艺在母女之间代代相传,无论结婚、走亲戚、赶圩都要穿上刺绣侗衣,以显示她们的心灵手巧和作为侗家人的自信;母亲会为即将出生的孩子缝制有刺绣装饰的背带,传递对孩子的爱和祝福,刺绣花样有形象善良可爱的双龙抢宝、子孙绵延的金钱葫芦、驱邪除病的太阳纹、宁静恬美庇护孩童的月亮花等。[8]
由此可见,侗族刺绣里处处都是侗族妇女对生活的情意,对生命、万物的敬重,这是朴素的匠作之心。《文心雕龙·明诗》记载:“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9]人心对外物有了感应,才产生艺术的灵感和创作的冲动。教师应借助这些充盈着丰厚情感、富含匠心之美的传统美术类非遗去打动学生,让他们领略和感受人真实朴素的情感世界和宽厚的性格,促使他们像手艺人那样沉浸在全神贯注、耐得住寂寞的学习时光里,无论窗外有多嘈杂喧闹的世界,都能守住内心的宁静,拥有对艺术的执著之心。
(四)提升学生文化自信:领略本土艺术魅力
随着设计的多元化趋势,只有立足本土文化、体现民族特色,才能彰显设计潮流、展示自我设计意识和个性表现,这也是设计从本土文化认知、认同到文化自觉、自信的过程。费孝通指出:“文化自觉是一个艰巨的过程,只有在认识自己的文化,理解并接触到多种文化的基础上,才有条件在这个正在形成多元文化的世界里确立自己的位置。”[10]可见,加强学生对民族文化的认知,让学生从中汲取营养、提升文化自信,是十分必要的。
传统美术类非遗的本土性、民族性文化特征最鲜明,让学生在领略本土艺术的魅力中了解民族文化、确立民族身份和认同感,同时放眼世界,借鉴国外先进设计理念,形成自己富于民族化的设计风格,体现了学生对本土文化的传承和超越的过程。
例如,三江侗族农民画是侗乡农民农闲时折木为笔,用锅墨、蓝靛等做颜料,把生存状态和原始浪漫的审美情趣涂画在墙壁、纸张或侗布上,这种民间美术形式延续至今,成为纯审美意义的艺术活动。画面多以鼓楼为核心,展现了“有寨必有鼓楼,有河必有风雨桥”的族群文化特征,是由民俗建筑、民俗风情、生活习俗构成的和谐画卷:有群峰林立的自然风光,有利用生态种养技术在水田里养鱼养鸭的田园风光,有流动起伏的梯田,有“吃百家宴,纳百家福,成百样事,享百年寿”的长桌宴,有腌酸鱼、喝油茶、抓鱼的日常,有顺应天时的劳作,有本寨一众男女老少齐聚鼓楼听款首讲款的情景,等等。再如,壮族服饰刺绣图案来源于原始图腾标示,是壮族文化的活体,以雷王、鳄、蛇、狗、牛、蛙为重要题材,展现了壮族的审美观念。[11]
由此可见,借助传统美术类非遗中有本土文化的画面,让学生感受到“你是什么样的人”“你的生活是怎样的”“你归属于哪个群体”,让学生对地域文化有所认知,增强国家认同感、民族归属感,对塑造学生的民族性格、促进地域民族艺术创新具有重要价值。
三、结语
高校作为教书育人、地域文化传承的重要阵地,对非遗保护、传承有义不容辞的责任,丰富多彩的传统美术类非遗是地域民族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在艺术设计教育中有着特殊的育人价值。总之,只有清晰认知非遗全面育人,才能发挥其对人才的智育提升、美育塑造和德育升华的作用,实现德育、智育和美育协同育人、全面育人、文化育人,强化学生的民族文化自信,增强高校非遗育人效果,实现对本土文化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