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王室好一串“大瓜”！

何任远

挪威电视剧《跨越大西洋》中，玛莎王妃与罗斯福

当今欧洲带有王室的国家，基本都采用君主立宪制。失去了实权的欧洲王室成员们，多数扮演礼仪性质和社会公益职能的角色。各種私人花边新闻，成为了外界知晓他们存在的重要途径。王室成员代代不辍，八卦新闻自然源源不断。新瓜固然香，但其实旧瓜经过影视圈的加工“翻炒”，也同样有很多看客想吃。

随着围绕英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君王生涯的英剧《王冠》在欧美国家引起关注，挪威国家广播电视台也推出了“挪威王室版的《王冠》”电视剧：《跨越大西洋》（Atlantic Crossing）。这部八集电视剧讲述了二战期间，挪威被纳粹德国攻占，挪威王储奥拉夫王子和妻子玛莎王妃（Princess Märtha of Sweden，原为瑞典的玛莎公主）逃离沦陷的祖国，来到美国，跟美国时任总统罗斯福交往的经历。

电视剧在2020—2021年于欧洲和北美多国上映，然而其内容却在大西洋两岸引起轩然大波。《跨越大西洋》不时出现的这个情节，让挪威、美国和英国的王室历史学家和影视从业者卷入了这样的争议：当今挪威国王的母亲、当年的王储妃玛莎，到底是不是跟罗斯福有过一段暧昧关系？

玛莎王妃和奥拉夫王子流亡美国期间，伉俪曾在罗斯福总统的纽约私人住所“海德公园”寄居，然后又多次造访白宫。喜好结交欧洲王室贵族的罗斯福，跟俩人见面的次数不下上百次，频率远超与同样在美国流亡的荷兰公主朱丽安娜。

在《跨越大西洋》剧集中，罗斯福多次跟玛莎王妃单独见面，气氛暧昧，交流的紧密程度远超外交礼仪所需;而王妃多次利用总统对自己的好感，试图说服罗斯福摆脱美国的中立姿态，积极参加第二次世界大战。

让挪威一些保王派人士不满的，是挪威这样一个国营的电视台，竟公然给奥拉夫王储，也就是后来的挪威国王奥拉夫五世，高调地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

这部电视剧也同时得罪了不少英国和美国观众。一些完全背离史实的情节，譬如珍珠港偷袭事件后，玛莎王妃说服了罗斯福宣布参战，让不少历史学家对此剧侧目。毕竟，说服美国参加二战的功劳，怎么都白送给这个挪威王妃呢？那丘吉尔的位置往哪里摆？

该片制片人亚历山大·艾克辩解道，这部作品是“受史实启发”的电视剧，而不是完全写实的纪录片。然而，罗斯福对玛莎王妃的好感并非空穴来风。实际上，俩人的暧昧关系被不少身边人记录下来。英国作家罗尔德·达尔（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查理和巧克力工厂》作者）在二战期间为英国驻美国大使馆工作，实际上是英国军情六处安插在华盛顿的特工。这位日后以写儿童小说出名的作家，给军情六处发了一条言语颇为粗俗的情报：“罗斯福就是想睡了她”—这里的“她”指的是玛莎王妃。

日理万机的美国总统把玛莎王妃当作自己的“开心果”。

罗斯福的纽约私人住处“海德公园”

1942 年，罗斯福在华盛顿发表演讲，玛莎王妃在其身旁

如果说，像詹姆斯·邦德那样风流快活的英国间谍罗尔德·达尔是从枕边人那里打听到有关罗斯福和玛莎的闲言碎语，那么罗斯福的儿子詹姆斯·罗斯福的话也许更有可信度：俩人暧昧关系的存在“非常有可能”。据罗斯福的身边人透露，日理万机的美国总统把玛莎王妃当作自己的“开心果”，只要她出现，罗斯福总是展露出幽默又轻松的一面，与挪威王妃的互动总比跟其他外宾更加轻松。

1942 年，玛莎王妃与丈夫奥拉夫王子

《跨越大西洋》播出后，专门研究罗斯福和二战历史的美国历史学者大卫·B. 伍尔纳在美国公共广播电视网站上发表文章，认为罗斯福对玛莎王妃产生好感并不奇怪，毕竟罗斯福喜欢年轻、漂亮又有幽默感的女性在旁陪伴;但是，剧中罗斯福多次跟玛莎王妃独处并不符合史实，奥拉夫王储实际上也多次出现在这些场合。如果综合上述几个人的判断来看，这更加像是罗斯福单方面对玛莎王妃抱有好感，而玛莎王妃甚至挪威王室，则利用美国总统对王妃的好感，尽量把美国的视野带往烽烟四起的欧洲战场。

1954年，玛莎王妃还没等得及丈夫登基成为挪威国王，便因为癌症与世长辞。《跨越大西洋》重挖旧瓜吃得欢，然而当下的挪威王储哈康及其妻子，也算得上满身是瓜。哈康王子是奥拉夫和玛莎的孙子，也是现任国王哈拉尔五世之后的王位第一继承人。

正当英国王室因为女王的二王子安德鲁与美国性侵重犯爱泼斯坦的牵连而被世人关注的时候，挪威王储哈康的妻子—梅特·玛丽特王妃，也不能幸免。根据挪威媒体披露，梅特·玛丽特跟爱泼斯坦有着定期的接触和往来。她与爱泼斯坦的交往集中在2011—2013年，分别在加拿大、美国和挪威有过共同参加活动的交集，而实际上到了这个时期，爱泼斯坦已经因为与未成年少女发生关系被美国司法当局立案起诉，可以说名声已经变坏了。

诺贝尔委员会前主席托尔比约恩·亚格兰也被卷入爱泼斯坦的丑闻。

2013年，哈康王子与梅特·玛丽特王妃

按照挪威王室發言人的官方说法，梅特·玛丽特曾经到访过爱泼斯坦在美国的住所，但是并未意识到爱泼斯坦身上背负的司法纠纷和各种性侵指控。挪威王室认定，俩人的多次接触都有他人在场，而且过了2013年之后梅特·玛丽特便跟爱泼斯坦断绝了联系，因为她发现“爱泼斯坦试图利用这层关系，在挪威发展一些不相关的社交网络”。而根据挪威本地媒体dn.no网站的报道，爱泼斯坦一直试图把挪威发展成利用东欧年轻女性进行非法性交易的据点。

与安德鲁王子被剥夺王室头衔以及各种军衔相比，这位未来的挪威王后却没有遭遇英国王室二王子那样的“被割席”。相反，梅特·玛丽特变得低调起来，而挪威舆论的聚焦点则放在了挪威其他政商圈子的名流身上。相比起挪威王室，对于挪威国际声誉杀伤力更大的是挪威前首相、诺贝尔委员会前主席托尔比约恩·亚格兰也被卷入爱泼斯坦的丑闻。

跟安德鲁王子高调接受BBC访问截然相反，梅特·玛丽特采取了低调再低调的策略。无独有偶，挪威王宫在爱泼斯坦案愈演愈烈的时候，公布了梅特·玛丽特患有罕见的肺纤维化疾病，老是出现发热和感冒等症状，因此不得不大幅削减作为王妃的公共职务。随着挪威国王年过八十，王储哈康在国际舞台上日益活跃，但身边曾一度陪伴在旁的王妃却鲜有出现。

客观地说，日益淡出公众生活的决定，让梅特·玛丽特不至于好像英国安德鲁王子那样越走越错、最终让王室不得不与他割席。实际上，她在20多年前与哈康交往，就在本国酿出巨大的风波。

梅特·玛丽特在跟哈康王子交往时，已经怀上了一个瘾君子的骨肉。

2000年1月21日，哈康王子宣布与梅特·玛丽特结婚

即使是在我们一直认为非常开明多元的北欧国家，像梅特·玛丽特这样的平民女子（父母还是离异的），要嫁给未来将要继承挪威王位的哈康王子，还是面临巨大的舆论阻力。俩人公布恋情是在1999年，也就是戴安娜王妃死后两年。这个北欧国家的未来王储哈康性格开朗，热爱户外体育活动，除此之外也是个爱参加摇滚派对和夜生活丰富的年轻人。在一个露天摇滚音乐会上，哈康王子认识了未来的妻子。她当时几乎是一个无名氏。

正当英国民众在戴安娜车祸悲恸中反思王室是否应该更加走向平民化的时候，挪威社会却对这位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王后的民女毫不客气。一些挪威的报纸在调查过梅特·玛丽特的背景后，发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事实：这位生于单亲家庭的女子不但是夜场的常客，还在1990年代早些时候长期服用各类处于法律灰色地带的精神药物。

更让不少保王派挪威人感到气愤的是，梅特·玛丽特在跟哈康王子交往时，已经怀上了一个瘾君子的骨肉。她的那个已经离异的父亲，仿佛并不认为女儿有可能嫁入王室，因此毫不收敛，还跟一个比自己年纪小一半的脱衣舞女结婚。

排山倒海的负面评价一下子扑向梅特·玛丽特，也对挪威王室构成了颇大的冲击。哈康王子一度考虑，为了迎娶梅特·玛丽特，可以放弃王位继承权。如果说整个挪威的舆论场都对他们不利，那么一直默许他们交往的，则是国王哈拉尔五世。当年还是王储的哈拉尔王子，和平民索尼娅·哈拉尔德森一直是青梅竹马的关系，然而由于双方不是“门当户对”，哈拉尔跟索尼娅经历了千辛万苦，才说服奥拉夫国王同意自己的婚事。

在哈拉尔五世的支持下，俩人于2000年宣布在2001年8月25日结婚。让俩人扭转民意的一件事，是他们主动在结婚前召开了一次记者招待会，梅特·玛丽特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对记者坦承自己的过去，并且承诺日后不再做一名爱蒲酒吧和进食精神药品的“问题女郎”。在他们结婚后进行的第一次民调中，挪威民众对新王妃的不满意度开始迅速下降，到如今王妃的过去早已不再是挪威民众议论的话题了。

如果说未来的挪威王后从争议走向平静，那么有些进入王室的新成员，则从争议走向争议，直到死后还成为社会和历史学界的关注焦点。荷兰已故女王朱丽安娜的丈夫、德国贵族出身的伯恩哈德，就一直惹来荷兰人的争议。

在二战时期，早已是朱丽安娜公主丈夫的伯恩哈德，因为率领御林军在王宫外与纳粹德军交火，一直被荷兰的抵抗组织敬重。后来，伯恩哈德跟朱丽安娜一起先是到英国组建流亡政府，后来又一起来到美国，在罗斯福的纽约私人住处“海德公园”附近住了下来。

1946年，荷兰已故女王朱丽安娜与丈夫伯恩哈德

跟挪威王储奥拉夫夫妇一样，荷兰的王储夫妇也成了罗斯福的座上宾。作为纽约哈德逊河流域的荷兰人后裔，罗斯福家族跟朱丽安娜公主有着特殊的民族纽带。如果说罗斯福本人更加偏爱跟挪威的玛莎王妃交往，那么朱丽安娜则与美国第一夫人的关系更加密切。以战斗英雄形象出现在世人面前的伯恩哈德，实际上跟这位战后登上荷兰王位宝座的胖嘟嘟的公主关系非常糟糕。

朱丽安娜跟伯恩哈德的关系有多差？在朱丽安娜登基成为荷兰女王后，俩人一直水火不容，甚至到了要相互废掉对方王室地位的地步。俩人冲突的导火索，是一名叫格利特·霍夫曼的宫女。这位宫女一直声称拥有某种超自然的神力，她的各种奇谈怪论一直影响着朱丽安娜担任一国之君的工作。

尽管荷兰女王并没有实权，但是朱丽安娜在宫女霍夫曼的影响下，开始流露出直接干政的意思。她甚至考虑要说服荷兰政府退出北约，把荷兰变成中立国，与苏联缔结和平协议。与北约军方交往甚密的伯恩哈德此时坐不住了。王宫分成了两大派，一派是女王以及宫女霍夫曼，而另外一派则是伯恩哈德以及几个公主们，包括日后也成为女王的贝娅特丽克丝公主。

在整个1950年代，荷兰宫廷围绕宫女霍夫曼的丑闻不断被透露给媒体，并且经由德国知名政经杂志《明镜》的报道，霍夫曼被描写成沙俄末年在罗曼诺夫皇朝给皇后造成巨大困扰的民间术士拉斯普金。诸如“宫女在女王身边作妖”等报道，成为了当时欧洲王室一个天大的“瓜”，对朱丽安娜的声誉构成了重大打击。

伯恩哈德日后坦言，这些“瓜”都是他操控下放出的“猛料”，而他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把霍夫曼赶出宫廷生活。到了这个阶段，荷兰女王伉俪的关系如同水火。用荷兰女王的话说，伯恩哈德是在“搞一场德国人主导的政变”。荷兰首相不得不介入，给王宫派了三名情感专家，试图弥补这段实际上已经破损的婚姻关系。而三位专家（当时的荷兰舆论界把他们戏称为“东方三博士”）的终极方案是，女王终止霍夫曼的宫女职务，而伯恩哈德在宫廷内拉帮结派的行为也要得到谴责。

与美国和北约军方来往密切，并且有子女支持作后盾的伯恩哈德，最终还是翻车了。1976年，荷兰媒体透露美国军火集团洛克希德给伯恩哈德提供了100万美元的贿赂。由于伯恩哈德拒绝接受首相提议的调查方案，荷兰舆论界对这位王夫的绯闻展现出越来越浓厚的兴趣。在1976年，荷兰舆论界都被伯恩哈德涉嫌贪污这个议题主导。

用荷兰女王的话说，伯恩哈德是在“搞一场德国人主导的政变”。

1942年，德国贵族出身的伯恩哈德

与英国狗仔队相比毫不逊色的荷兰狗仔队，在调查过程中还发现了这位昔日的二战英雄，早年实际上跟纳粹党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以及担任王夫期间与其他女子通奸的证据。最终，一封伯恩哈德在1974年写给洛克希德集团索要回扣的信浮出水面。作为王室成员，伯恩哈德躲过了刑事责任，却像现在的英国安德鲁王子那样，被剥夺了所有的军衔以及300多个社会公益组织的头衔。

朱丽安娜担任荷兰女王以来，夫妻俩的瓜一个接一个，不仅让这段婚姻名存实亡，也让错愕不已的荷兰民众对君主制开始产生动摇。在洛克希德集团贿赂案爆发不久，朱丽安娜女王就宣布逊位，让大女儿贝娅特丽克丝接替自己出任荷兰女王。

2004年，伯恩哈德和朱丽安娜双双去世，然而真正破坏性的大瓜才逐渐浮出水面。2008年，当年发起调查伯恩哈德受贿案的前首相在一本传记中披露，伯恩哈德还收受了另外一家美国军火巨头诺斯罗普的贿赂，但是考虑到愤怒的民意也许会对君主制产生根本性动摇，荷兰政府把此事压了下去。

但爭议仍然没有平息。2009年，荷兰两位历史学家出版的一本著作透露，伯恩哈德在二战结束后回到荷兰，对无实权的宫廷角色无比厌倦，因此试图破坏印度尼西亚的独立进程，计划在当地发动政变，担任这片殖民地的“护国公”。

2010年，一本新书又披露，伯恩哈德在1935年前一直是纳粹党的成员，而且他跟朱丽安娜的婚姻，并非出自对朱丽安娜的爱，而是出于攀爬社会阶层的需要。2014年，又有一本书出现了，这本书剖析了朱丽安娜和伯恩哈德走向破裂的婚姻，并且提供了不少伯恩哈德在王宫里对女性侍从毛手毛脚的故事。如果有一天荷兰也拍摄荷兰王室版本的《王冠》的话，这么多素材拍出来的故事绝对非常精彩。

伯恩哈德的次女艾莲娜公主，一直驳斥这些不断涌现的“瓜”，并且反问为何这些没有在历史现场的作者，能够写出这么多在她看来完全是胡编乱造的故事。

可以这样说，王公贵族们在欧洲退出日常政治操作、越来越向名流行列靠拢，已经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进程。与其跟变幻莫测的民意计较，这些变成名流和脸谱化的王室成员们，更加在意长期的文化“软性”影响力。当然，为民众提供源源不断的“瓜”，又或者在身后不断被后人继续造“瓜”，也算是一种“软实力”的表现吧？

责任编辑谢奕秋 xyq@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