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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见,武汉》的媒介记忆呈现

2022-02-18

视听 2022年1期
关键词:竹内纪录片媒介

柴 睿

媒介即人的延伸,同时也是人类记忆的技术性延伸。它不仅可以承载和保存记忆,而且也起着分享和展现的重要作用。虽然媒介有着多样的内容和多元的形态,但作为影像载体之一的纪录片始终扮演着独立又清醒的媒介记忆书写者的角色。它既补全了短视频时代让人们被碎片化记忆包围的短板,又因其非虚构的特性,使其比故事片更具有真实性和说服力。而参与型纪录片也一直用独特的方式将那些容易随着时间推移而被个体与集体所遗忘和擦除的记忆存贮下来。

一、参与型纪录片:呈现媒介记忆的恰当载体

记忆作为一种心理过程和机体的基础功能,对我们来讲并不陌生。它一直存在于历史长河中并不断演进变化,是传播链条上必不可少且不可忽视的重要环节之一。但我们对于记忆的研究重点一直在心理学领域,与媒介有关联的仅仅是将它作为记录人类文明的方式。人类借助它并以文字、图像、视频等形式留下必需和值得保存的内容。我们除了要最大限度地解决遗忘带来的问题,还要将记忆与媒介之间存在的间隙进行填充,因此,互联网技术和媒介手段的发展与更新起到了不容小觑的革命性颠覆作用。它们不仅可以为记忆的保留和储藏提供更大容量的外包空间,同时也让作为社会历史的媒介记忆的合理呈现成为弥补生物个体记忆缺陷的有效方法。

这里提到的媒介记忆不是媒介的记忆,而是媒介即记忆,媒介就是记忆。它能够将个体记忆、集体记忆和社会记忆有效连结,还可以将历史记忆、新闻记忆和艺术记忆进行综合再现和还原。所以作为影像呈现载体的纪录片是使记忆被更加稳固、可靠地保存和传播的媒介方式之一。当然,它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武器,通过剪辑等手段重新赋予素材以生命,通过个体来构建社会,利用人物与空间的同构,以点带面地诠释出集体记忆。《好久不见,武汉》所利用的畅所欲言但又严肃负责的形式也着实有利于媒介记忆更加活泼地呈现。它强化了导演与被拍摄主人公之间真实、生动的互动关系,使个体记忆在互动形式中被展现。这时置身其中的竹内亮也同片中的其他被拍摄的主人公一样,成了一个不可替代的角色,不仅化身成促使记忆得以长久延续的使者,还往往会对观看者产生某种启迪心智和强化记忆的力量,也使媒介记忆得以生动真实地呈现。

竹内亮所选取的十位主人公来自武汉的各行各业,他们的记忆与情感存在交集但并不完全同质化。纪录片在呈现不同个体记忆的同时又精准地把握住和谐统一的度,镜头里展现出的个体记忆丰富饱满,却又给观看者预留了一定的想象和思考的空间。紧凑简洁的内容和不拖沓的节奏也不会使观看者产生视觉疲劳。同时按照疫情发展的时间线进行叙事,让观看者在头脑中产生潜在的思维逻辑框架,忘记自己处于视觉说服之中,轻松地投身于该片的内容中并产生清晰明朗的直观感受,切实地与主人公们的个体记忆相互牵连拉扯,甚至可以和自身经历相结合加以比较,唤起相似的情感记忆,最终产生共情,达到该片的预期效果。某些时候,导演的提问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就像是一把可以拉出主人公隐藏记忆的隐形钩子,但观看者和主人公却并没有被牵着走的感觉,反而自然而然地沉浸其中。摄影机也已不再是担当置身事外的旁观者角色,而是直接参与到要展现的事件中,指引观看者追溯回武汉成为孤岛时的那段记忆,同时在头脑中自觉地勾勒出如今解封之后这座具有浓烈烟火气息和人情味的武汉城,并感受到武汉人民豁达乐观的精神,排除存在的既有偏见。

二、个体记忆:媒介记忆呈现的基础

疫情带给我们的记忆是不可能忘记的,解封后恢复往日朝气的武汉人民的真实状态是值得被记录的。而遗忘却是个体记忆的常态,虽然我们可以尝试保留好更多的记忆,但依然无法用个体能力去战胜遗忘。61分钟的参与型纪录片《好久不见,武汉》巧妙地通过十位普通人的真实故事串联起了这座城市当代最深刻的回忆,观看者不仅仅感受到迷雾散去后的希望,也看到了疫情创伤带来的悲痛。该片借助个体记忆呈现出爱与痛叠加交织的媒介记忆,也合理地运用媒介力量消解了遗忘带来的压力。

(一)个体记忆的保存与延伸

在社会发展进程中产生的大量记忆无法被个体记忆所承载,而媒介记忆的出现则弥补了这一需求和空缺,“它以模仿、复制人的感知与认知模式的方式,对社会信息进行大规模的采集、加工、编辑和传播、使个体记忆得到保存与无限的延伸”①。个体记忆也并不是我们最理想化的储藏室,不会如同打印机一般,输入内容等同输出内容,但媒介似乎可以做到。

“纪录片可以提供一个时代影像的佐证和参照”②。这种对于记忆的保存与延伸是非常有价值的,导演竹内亮通过“无台本、无策划、无目的地的漫游访谈+提问”的方式和十位主人公聊出了他们的真实故事,并且找到了触碰疫情这一话题的安全角度和较为全面展现个体记忆的适当距离。

该片对手工店铺创业者安雨擎和她的两个小伙伴的表现,既保留了安雨擎流泪的十几秒特写镜头,也没有将工人拆店铺的镜头舍弃掉。从店铺到出租车,再到午夜十二点夜宵餐桌的场景变化,所选取的都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日常生活中的情景。从封城时的担忧和外地人对武汉的看法,到借主人公之口说出“武汉真的蛮安全,已经全民核酸了,心里比较安心,欢迎大家来武汉玩,希望大家不要误解武汉”,一切都如此真实流畅,将疫情给三位年轻创业者带来的损失与他们未来可期的积极乐观完美结合。这也证明了普通人的经历与心声似乎也会被再现和听到,个体记忆并不都要用大人物来展现,接地气、不拔高的小人物缩影也可以展现最值得保存的记忆。

在疫情中失去了外公的主人公庄园在片中直接说出:“我很想把这一次经历,特别是我外公,这个事情记录下来,因为我怕自己有一天会忘了。我不想忘,外公确确实实是因为这次新冠离开了我们……”她在报名参与这部纪录片之前一定经历过犹豫和纠结,但庄园是令人佩服的,她敢于面对自己的过往经历,直戳痛点。她揭开自己内心的伤疤,是为了记住,是为了不遗忘。这时,主人公与导演之间便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共谋关系。庄园为了让自己保存好这份此生难忘的记忆而流露出真情实感,同时这也是竹内亮所需要的。回忆、讲述、记录这一过程会慰藉主人公们的心灵,也会帮助其宣泄伤痛。人类用情感来标记记忆是大脑无与伦比的优势,当情感迸发之时,记忆便得以清晰地保存。

除了上述的主人公们,还有为食客们降价重整旗鼓开业的日料店老板赖韵,雷神山建设者李杰,给武汉编Rap歌曲串烧的英语老师脏辫熊,疫情期间因工作一百多天无法见面并准备结婚的情侣。竹内亮与他们的对话大多取的是中近景,采用跟拍镜头。这不仅会使观看者更贴近他们的内心,与其记忆交融碰撞,而且双方视觉矢量的交汇也会促使观看者产生更强的沉浸感和代入感,进入所描绘的记忆场景中,感同身受。同时,很多认为不需要和不能被呈现的内容也被保留下来,比如龚胜男给编导递纸擦汗,李杰谈到外省不接收武汉货源,在竹内亮眼里似乎没有会作废的素材。他借助该片直接地告诉我们疫情夺走了什么,也展现出疫情给予了什么。该片看似是一面可以直接折射出个体记忆的镜子,实则是一个窗口,将个体记忆进行无限延伸。

(二)架构出编码与提取情境的良好匹配空间

根据Atkinson与Shiffrin的记忆多系统模型可知,记忆可以划分为感觉记忆、短时记忆和长时记忆三个独立系统,而长时记忆“是从感觉记忆以及短时记忆中获得的所有体验、事件、信息、情感、技能、单词、范畴、规则和判断等的仓库。长时记忆构成了每个人对于世界和自我的全部知识”③,但并不是所有的长时记忆都会被个体妥善保管。因为遗忘总是难以避免的,个体会由于情绪的不稳定、内外界的压力以及环境的局促不安等因素造成记忆的提取失败。只有当编码和提取的情境处于良好的匹配状态时,个体记忆才能发挥出最大效能和作用。经过时间冲刷后的记忆,就如同破碎的贝壳,或许还分散于各处,但已经不可能变得完好如初,而导演竹内亮这时就像是站在沙滩瞭望塔上指引主人公们拾取贝壳碎片的人,没有过多干预和引导,但却起到了颇为重要的作用。

比如,对于询问龚胜男参与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之后的收获,这部分拍摄在她最熟悉的家中完成,而不是在一个陌生严肃的环境下进行。二人坐在堆满零食和水果的茶几前,竹内亮啃着苹果,营造出一种“你慢慢回忆,你慢慢讲,我在听”的轻松舒适氛围。这里没有地位的高低之分,而是处于一种平等的社交关系中。导演和主人公在这场对话中是朋友,亦是合作伙伴。在龚胜男说完对自己职业的看法之后,竹内亮不经意间提出问题:“面对过吗?因为这个病毒死了的人。”龚胜男一开始表示这个事情并不太好说,觉得很沉重,但不知不觉间她其实已经进入了竹内亮预设出的编码与提取情境相匹配的良好空间。在视线范围内架起的拍摄设备、在场人员的眼神和表情都会使龚胜男的注意力完全聚焦于自己的记忆。又由于前期一系列内容的铺设、竹内亮人为的直接情感刺激和有意识的诱发都促使龚胜男愿意回忆,也为她的表达提供了一个动力源。在这里,记忆得到了完美的提取,没有过度的煽情和催人泪下,在一场温柔平静又充满力量的对话中呈现了个体记忆。

三、集体记忆:对媒介记忆的建构

法国社会学家莫里斯·哈布瓦赫所提出的集体记忆概念是指“一个特定社会群体之成员共享往事的过程和结果”④。对于新冠肺炎疫情来说,与疫情有关的武汉人民和全国人民便是概念中所说的特定的社会群体成员,相关的记忆信息会唤醒社会群体对相似事件的记忆,并由此构建起新的集体记忆,而集体记忆也是媒介记忆呈现的基础内容之一。

(一)及时的保温瓶

2020年1月23日武汉封城,4月8日武汉解封,6月26日《好久不见,武汉》上映。在解封后的两个多月,竹内亮团队合时宜地制作完成并推出这部纪录片,围绕武汉解封之后的现状及时地勾画和筑成了正确的集体记忆。没有过度地消耗和消费情感,他用心地维持着这段集体记忆的温度,用特别的呈现方式来保存,使它保持恒久的鲜活度。

如果只是用影像简单地记录下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或者只是展现人物的心绪和情感,那么一段多么重要的记忆也会逐渐降温,甚至被遗忘。但如果借助符号,便会生成难以被磨灭的印记,也会给媒介记忆的呈现带来别样的效果。在片中出现的路边小店的武汉热干面、夜宵餐桌上的小龙虾等食物符号,通过饮食这件每日必需的事情来告诉观看者,这座英雄城市已经一切如常了。波澜壮阔的长江、重新开放的黄鹤楼、巍然挺立的武汉长江大桥等自然景观符号不仅是武汉这座城市的标记,也是武汉人民和中华民族集体记忆的重要组成部分。核酸检测阴性结果、防护服、口罩、抗疫海报等疫情符号都不仅时刻唤醒社会群体的集体记忆,“也以此来警示未来我们可以有效抵御灾难,哪怕不幸会再次降临,全国人民也一定会以理性积极的态度来应对,同心协力让困难迎刃而解”⑤。优秀的艺术品,它的符号功能并不局限于再现,也具有表现功能。总之,以符号作为记忆的载体,用符号来加持媒介对记忆的保温效果也是为了媒介记忆更好地呈现。

(二)有选择的刻写者

刻写是“职业传播者和传播机构通过大众传播媒介向大众提供信息、知识、观念、娱乐等的过程,也是大众媒介在履行自己的基本功能”⑥。媒介记忆是有选择的刻写者。在某种程度上,导演竹内亮在替媒介行使“选择”这一权力,他在微博一百多位报名的武汉市民中进行挑选,最终确定十位。他们最纯粹真实的故事是当时最值得被展现给观看者的,是可以引发思考并广泛传播的。

该片选择的是自然真实的色调,并没有刻意添加滤镜,竹内亮用镜头真真切切地将武汉完整地展示给观看者。在有限的镜头中也没有忘记民族身份认同、集体归属感对于建构记忆的作用,医护人员免费去黄鹤楼、中国特有的楼顶空中菜园、一群横渡长江的人等镜头,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观看者,这是属于我们中国人难以忘却的共同记忆。

四、结语

参与型纪录片《好久不见,武汉》运用镜头温情细致地传达出主人公们真实的情感,刻录出当下正确的记忆,生动地再现了疫情时期武汉人民的真实状态和心路历程,同时也展现了中华民族表现出的精神与力量。该片让观看者意识到经历创伤后的复盘与反思才是重点,个体记忆和集体记忆也会抚平内心的伤痕,伤痛与希望并存的媒介记忆也可以被正确呈现。

注释:

①邵鹏.媒介记忆理论——人类一切记忆研究的核心与纽带[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6:88.

②王竞.纪录片创作六讲[M].北京: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14:4.

③[美]理查德·格里格,菲利普·津巴多.心理学与生活[M].王垒,王甦 等译.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2011:203.

④[法]莫里斯·哈布瓦赫.论集体记忆[M].毕然,郭金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335.

⑤陈蓓蓓.新媒体语境下新冠肺炎疫情 “集体记忆”的建构[J].新闻知识,2021(03):38.

⑥邵培仁.传播学(修订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7: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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