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视角下抗“疫”Vlog的叙事表达
——以《武汉:我的战“疫”日记》为例
2022-02-18李玉莲赵欢影
李玉莲 赵欢影
2020年年初,一场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打破了人们原本正常的生活轨迹。由于所有工作无法正常展开,相关信息发布不及时、不透明,导致网络上针对疫情发展的谣言四起……许多市民拿起手机记录下了疫情中武汉的实情实景,上传到抖音、快手等短视频平台,获得了广泛的关注。
一、Vlog叙事的转变与创新
《武汉:我的战“疫”日记》是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央视纪录频道发挥融媒体优势与多个自媒体博主合作,部分由地方主流媒体协助拍摄完成的战“疫”主题Vlog,自2020年2月3日起通过CCTV-9纪录频道播出,同时借助微博、微信移动端,抖音、快手客户端以及B站、爱奇艺等媒体网站多平台、全方位播发,在B站上评分高达9.8分。
从媒介融合的趋势看,在传统媒体叙事常规的基础上,主流媒体采取Vlog这一新兴形式,二者之间的关系值得深入探究。本文选取内容分析法作为主要的研究方法,以Bilibili网站中的33集《武汉:我的战“疫”日记》主题Vlog视频文本内容为研究样本,系统地揭示主流媒体是否将传播权力部分让渡给公众,为何让渡以及如何让渡给公众,并由此产生怎样的传播效果和趋势。笔者在深入观看这些抗“疫”Vlog的基础上,建构了一系列变量,主要包括:自我介绍(1/0);叙事视角(1=第一人称,2=第二人称,3=第三人称);叙事者身份(1=普通市民,2=医护工作者,3=患者,4=志愿者,5=其它);人物采访(1/0);讲述故事(1/0)。
从编码结果中可以看出,《武汉:我的战“疫”日记》中Vlog的叙事主体多元,不再局限于专业的新闻记者和拍摄团队,而是将传播权力更多让渡于受众。其中,叙事者身份为普通市民的达19集,医护工作者为10集,志愿者及患者为4集。叙事视角以第一人称为主(22集),第三人称视角为辅(10集),较为特殊的1集是拟人化的第三人称视角。叙事主题以纵向时间线和横向故事性相互交织,立体化的叙事模式极大地丰富了记录内容的呈现形态。
作为一种新兴的短视频表达形式,Vlog叙事以鲜明的人格化特征为讲好武汉的战“疫”日记打上了“真实”的标签。由此引发笔者的思考:主流媒体为何要借助Vlog来诉说武汉的抗“疫”故事?抗“疫”Vlog又以何种叙事方式赢得了公众的信任,收获了良好的传播效果?主流媒体借助Vlog传递信息是否有助于其自身形象的建构和主流价值观的传递?以下将从叙事视角、叙事模式和叙事语境三个方面解读多元视角下抗“疫”Vlog的叙事表达特征及意义。
二、多元叙事视角,全景呈现抗“疫”群像
抗“疫”影像Vlog化表达的出现是主流媒体对严肃政治新闻报道的有益探索。“记者”手持便携的移动拍摄设备随景移动,自我解说,体现出新闻报道视角的转变。传播权力的下放使得多元主体可以共同参与,丰富了抗“疫”故事的真实。
(一)内聚焦型视角:互动仪式下的群体团结
内聚焦型视角通常是指叙述者以主人公或见证人的单一视角进行叙事。第一人称的视角更注重体验与互动,Vlogger通过前置摄像头向“观众”打招呼,对“观众”表现自己的所思所想所为,“观众”则通过弹幕进行反馈与互动。柯林斯在互动仪式链理论中提到,互动仪式是人们最基本的活动,互动是社会生活的能动根源①。Vlog中的弹幕仪式构成了传者与受者之间的情感连接,这种情感使得人们参与互动仪式的过程中能够产生共同关注焦点和共享情感,并将这种情感与某种“共同符号”相联系,在此基础上逐渐形成身份认同与集体团结。
其中,较为典型的就是奋战在抗“疫”一线的医护人员胡雪珺以第一人称视角拍摄的Vlog。她将手机前置摄像头对准自己,近距离地向观众展示了脸上因为长时间佩戴口罩和护目镜以及防护服的帽子压出的印记。这时弹幕上不断滚动出“护士姐姐辛苦了!”“这是最美的印记”“要保护好自己”等话语。弹幕技术促使群体内的交互过程从“亲身在场”向“虚拟在场”转化,从而打破了物理空间对互动仪式的限制,无数参与者对抗“疫”战士的个体情感“涌现”成为一种集体共享情感。疫情是国与民共同的敌人,这种互动使群体成员产生了明确的“集体意识”以及强烈的“集体团结”②。
(二)外聚焦型视角:冷静客观的记录者
外聚焦型视角强调叙述者以旁观者的身份进行客观叙事。第13集“两个人的工厂”中,叙述者以“局外人”的身份,通过直观的画面和人物对话讲述了江苏睢宁工厂的老来夫妇自愿留下为医护人员生产护目面罩的故事。老来用朴素的方言说:“看新闻上护士自己做了简单的护目面罩,很简单,正好我有那个原材料,我要做点试试,送给那些战斗在一线的人们,我尽自己一点力。”妻子张红侠对老来说:“镇里来电话了,说每个点都要,要500多个,说给钱呢。”“算了吧,都不容易,给他做了吧”,老来头也不抬地回应道。在外聚焦型视角的叙述中,老来夫妇的内心活动被遮蔽掉了,但这种“零叙述风格”和客观叙事却更容易引起受众的共鸣和认同,从个体故事中提炼出“团结抗疫”的主题,并通过这种高度的提炼,让观众更准确地把握叙述故事的主旨。
(三)“摄像机+AI智能合成声源”:拟人化叙事,信息之外的情感补偿
美国学者保罗·莱文森(Paul Levinson)的“补偿性媒介”理论认为,任何一种后继的媒介,都是对前一种媒介缺失功能的补救③。第3集开头便以“I am camera,我是一架摄影机”进行叙事者的“自我介绍”。这种拟人化的叙事风格对以往新闻产品缺失的情感功能进行了弥补,通过塑造亲切幽默的拟人化形象为用户带来真切的陪伴感与参与感。
叙事者以“摄政王”的视角记录疫情期间用于收治新冠肺炎患者的火神山和雷神山两座医院的建造过程,将镜头对准施工现场的建筑工人、施工机器和记者等,并配以亲切活泼的解说词:“虽然我整天只盯着这里,但感觉整个山河都在我眼里”“月亮不睡我不睡,昼夜监工不怕累”“我每天在这里,目之所及,皆是奇迹”,流行语的使用使叙事话语变得灵活自如。这种“摄影机+AI智能合成声源”的拟人化叙事视角的创造性使用,使机器获得了人的属性,使纪录片的呈现方式更具亲和力。
三、立体化叙事模式,丰富新闻内容形态
(一)技术助力:实现“线上+线下”互动
立体化叙事是指用多种形式讲述故事,各种形式相互补充,使故事丰满、清晰。随着通信技术的不断发展,叙事方式也不再局限于单一的主人公讲述,还可以在叙事过程中通过社交媒体与他人进行交流和互动,产生跨屏联动的交互效果。第7集中,英国演员Mr.pea逗逗先生元旦期间来到武汉工作,不料却遭遇疫情的暴发,而他选择留在武汉,避免出现将病毒传染给他人的风险。在他的Vlog中,除了以第一人称视角叙述自己的隔离日常以外,还通过手机与远在英国的家人进行视频连线。同样,在“巴铁在武大”一集中,来自巴基斯坦的武汉大学留学生吴梅尔通过网络视频连线接受了电视台记者的采访,并在Vlog中让其印尼籍女友通过视频聊天的方式表达“武汉加油!中国加油!”。以往的现场互动演变成了“线上+线下”的互动,让观众的“现场感”转变为强烈的“在场感”,大大激发了受众参与的热情。
(二)组合式叙事:多个故事讲述同一主题
《武汉:我的战“疫”日记》采用组合式叙事模式,即用多集Vlog组合叠加的方式,从多个层面肯定抗“疫”精神的伟大。多重身份叙事,专业媒体与自媒体协同输出,实现了OGC(职业生产内容)、PGC(专业生产内容)、UGC(用户生成内容)三种内容生产模式的融会贯通。虽然每一集都是一个独立的叙事单元,但是却围绕着同一个抗“疫”主题。以奋战在战“疫”一线的医护人员的故事为例,共有10集是从医护工作者的第一人称视角进行拍摄的。其中,第25集三八妇女节特辑中,共有20位女性医护工作者被问到“疫情之后,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上海援鄂医疗队护士韩杨满眼笑意地说:“就想着跟自己的好朋友,和家里人一起捧着珍珠奶茶,去哥老官撮一顿。”首都医科大学援鄂医疗队护士长曾宪红想去看看父母,“这次出来了,就没去给我爸扫墓上香。回去能赶上清明节的时候,带着我妈,去看看我爸。”讲到这儿,曾宪红赶紧扭过身去,不再说话……不同于传统新闻叙事的冷静客观,Vlog中的叙事者面对“战友”提问时的真情流露使得画面语言更具有感染力。虽然叙事故事的主人公不同,但都共同指向医护工作者工作条件的艰苦,并由此凸显其无私、坚守、乐观的精神,让受众感受到特殊时刻她们“舍小家为大家”的奉献精神。
(三)参与式内容:普通群众深入参与
参与式内容结构指的是吸引受众参与报道活动,引导受众参与报道内容的讨论,以及自主构建新闻框架等④。《武汉:我的战“疫”日记》真正地把UGC的Vlog新闻落到了实处,大量采用日记体叙事,叙事内容大多是记录者在疫情中琐碎的日常生活,后期制作团队按照时空叙事逻辑串联起一个个温暖的瞬间。如在第18集“走不了的客”中,叙事主人公王粒丁用并不专业的采访话术和略有些模糊抖动的拍摄镜头让受众看到了武汉人民在抗“疫”中所做的努力。在录制Vlog的结尾处,他用画外音说:“我想告诉更多的人,别以为这个城市很慌,其实他们有足够的能量来渡过难关。人的无私和那种勇敢,是藏在骨子里的,你需要的时候,它就会迸发出来。”简单的话语,没有形容词,没有修饰语,却发人深省,鼓舞人心。
《武汉:我的战“疫”日记》中,许多普通群众都参与进了抗“疫”的战斗中,拍摄者用自述挑起了解说的重担。和文艺化的解说词相比,人物的自述显得更加自然质朴,甚至带有浓厚的乡音。强烈的主观情绪不仅增强了真实感,还拉近了新闻叙事与受众的距离,打造出一种亲民的叙事风格。
四、双重叙事语境,共同展现原貌
语境,即语言环境,叙事语境既包括上下文关系,也包括社会现实文化环境。任何叙事作品都是文化语境的产物⑤。以往的Vlog+新闻叙事语境多聚焦于题材重大的社会热点议题,而《武汉:我的战“疫”日记》则是社会语境与故事语境的相互交织,共同努力呈现疫情期间的武汉原貌。
(一)社会语境:“风险社会”下努力建构主流意识形态
新冠肺炎疫情是影响全球的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在普遍焦虑恐慌的社会心理状态下,武汉政府、媒体和相关社会组织的危机传播理念和方式不断受到公众的质疑,极大地影响了社会公众对主流媒体和政府管理部门的信任,加大了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对以及社会治理的难度。“风险社会”下,主流媒体承担着传达和解释信息的功能,公众迫切需要真实准确的信息来缓解心中的恐慌情绪。这时,主流媒体主动借助新兴媒体的发展优势,结合平民化视角,在组织和公众之间搭建起平等对话的桥梁。紧扣时代背景与疫情防控这一社会热点,将Vlog内容置于上下同心、抗击疫情的社会语境之下,通过对疫情暴发尤为严重的武汉这一城市的现实观照,传递社会主流价值观,激发出人们同舟共济、共克时艰的洪荒伟力,彰显了国难面前中国人民凝心聚力团结抗“疫”的精神。
《武汉:我的战“疫”日记》具有极强的时效性,紧跟武汉疫情防控的进程播出,纵向时间线为“疫情暴发—武汉封城—各地驰援—疫情好转—国家医疗队返程—武汉解封”,横向故事线以“医护人员—普通人—志愿者—外国人—患者”等叙事为主。比如在三八妇女节这天播出的《节日快乐,最美的姑娘》就将时间线和故事线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以女性医务工作者的视角叙述她们的抗“疫”故事,没有宏大叙事和激昂的口号,而是以自然流淌着的最纯朴、最直白的爱直抵人心。平实的镜头记录下了这些普通女性“逆行”的伟大身影和无私奉献的精神,扩大了主流价值影响力版图。
(二)故事语境:实现身份认同和情感共鸣
《武汉:我的战“疫”日记》摒弃了以往Vlog新闻或者主流纪录片宣讲解说式的叙事形态,而是采用讲述故事、呈现故事的镜头语言来表达疫情下的亲情小温暖和保家卫国的大境界。由于Vlog本身就是以第一人称视角呈现,因而这种场景的真实和情感的在场更加能够拉近受众的心理距离,从而实现身份认同和情感共鸣。“凌晨四点的武汉”这集以讲故事的方式记录下在2020年2月疫情最为严重时,守护着这座危机中的城市的武汉人。开屏以滚动切换的六宫格画面展示不同岗位上的武汉人的抗“疫”场景,并配以同期声:“现在是晚上11点”“现在是凌晨12点”“凌晨1点”“凌晨2 点”“凌晨的 3 点”“3 点 35”“现在是晚上 4 点”“起来工作了”。故事叙述者涵盖机场工作人员、交警、便利店员工、志愿者司机、小区保安、120急救中心接线员、急救医生、酒店从业者、环卫工人、蔬菜配送员等13种职业身份。他们或是用自拍镜头记录,或是通过第三人称视角讲述自己的抗“疫”故事……片尾点题:“献给陪着这座城,走完这段夜路的普通人”。
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而是回归对个体的关照。故事语境中的“我叙事”风格让受众群体从平凡的故事中发掘不平凡的感动。故事叙述者讲述感人至深的故事,吸引最广泛的用户群体,发挥了抗“疫”影像Vlog化表达本身的传播价值,构建了积极的舆论生态。
五、结语
在技术“解管制”的力量下,传统主流媒体的叙事策略在不断地被颠覆。媒介融合不仅是媒介本身在技术层面和生产层面的融合,还应推动社会的融合。《武汉:我的战“疫”日记》是主流媒体坚持“求变”的真实写照,是将传播权力由权威向大众进行让渡的真实表现。当下主流媒体正不断朝着平民化、社交化和网络化转型,要始终坚守“受众本位”“内容为王”,积极主动求新、求变,培养和满足受众的个性需求,将个体重新整合到社会的公共生活之中。
注释:
①[美]兰德尔·柯林斯.互动仪式链[M].林聚任,王鹏,宋丽君 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31,86,87,161.
②徐明华,李丹妮.互动仪式空间下当代青年的情感价值与国家认同建构——基于B站弹幕爱国话语的探讨[J].中州学刊,2020(08):166-172.
③PaulLevinson.Evolution and Rationality as Checks on Media Determinism.In S.Thomas(Ed.),Studies in Mass Communication and Technology.Norwood,NJ:Ablex.pp.231-237.
④郝周成.新媒体语境下“融合报道”的叙事学分析——以第二十九届中国新闻奖媒体融合奖项获奖作品为例[J].出版广角,2020(14):68-70.
⑤申丹.新叙事学丛书总序[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