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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觉醒年代》人物设置中的儒家文化表达

2022-02-18王慧会

视听 2022年1期
关键词:觉醒年代李大钊儒家

王慧会

电视剧《觉醒年代》以陈独秀、李大钊等人领导的新文化运动为线索,向观众展现了中国共产党成立前夕那个混乱时代的社会百态以及各位早期领导人克服重重困难,积极探索、不屈不挠的伟大精神。著名电视剧艺术理论家曾庆瑞认为,“人物是电视剧作品内容构成中的核心成分”①。提起一部成功的电视剧,人们最先想到的往往都是其中典型的、个性鲜明的人物。作为一部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电视剧,《觉醒年代》一跃成为一部“现象级”作品,几乎实现“0差评”,这与其精心打磨的人物形象是分不开的。

中国哲学的总体格局为“一源三流”,作为其中“一流”的儒家哲学随着历史的发展和选择,一度成为统领中国思想文化的核心力量。以“仁”为核心的儒家哲学涵盖了个人品德、人生态度、政治观念、精神情怀等各个方面的内容,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在20世纪初期军阀混战的黑暗年代,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先进知识分子身体力行地投入爱国运动之中,通过自己的努力唤醒国人,照亮历史。《觉醒年代》创作团队尊重史实,深耕历史,取舍提炼,将历史真实提炼为艺术真实,塑造了一个个闪耀着儒学光辉的人物形象。

一、“和而不同”——人物的君子气度

“和”是儒家思想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儒家经典著作《中庸》把“和”与“中”结合在一起,认为“致中和,天地位,万物育”。“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中庸·第一章》)只有达到了中和,万事万物才可以各司其职。“和”可以看作是儒家的一种最高的价值。孔子不仅倡导“仁”,还倡导“克己复礼为仁”(《论语·颜渊》),以及“礼之用,和为贵”(《论语·学而》)。“和”是用“礼”来达成“仁”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则方法。荀子认为:“农夫朴力而寡能,则上不失天时,下不失地利,中得人和,而百事不废。”(《荀子·王霸》)孟子进一步认为:“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孟子·公孙丑下》)在“天时”“地利”与“人和”三个成功因素中,“人和”是最重要的。

“和”即“和谐融洽”。无论是人与自然、人与人还是人与自己的和谐,都包含在“和”的含义之中。“和”与“同”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所谓“和”,就是性质不同的东西结合在一起。所谓“同”,就是性质相同的东西结合在一起②。“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论语·子路》)君子在与人交往之中和谐有度,友善有礼,而在具体问题上不会苛求苟同。小人则习惯于迎合别人的理论主张,附和别人的意见言论,但内心却并没有一种和谐友善的态度。《觉醒年代》在塑造人物时便用心参考了这一概念,树立了一个个“和而不同”的君子形象。

20世纪初,中国近代的发展进程已经由制度的革新进化为思想的革新。无政府主义、复古主义、实验主义、马克思主义等政治理论先后被引入中国。彼时,坚持什么样的思想,往什么方向革新,成为每一个先进知识分子思考的问题,也是每一派别都在争论的问题。以陈独秀、李大钊等人为首的新文化运动领导人以《新青年》《每周评论》等杂志刊物为阵地,向大众宣传着新思想和新文化。而他们的思想主张引起了以辜鸿铭、黄侃等为首的守旧派的不满。章鸿铭等人创办了《国故》等坚持中国传统思想的杂志,与《新青年》打起了思想文化的擂台。争论不仅发生在不同派别之间,就连同样坚持新文化运动的进步人士都有着不同的争论。比如胡适坚持杜威的实验主义,主张学习美国的制度思想,同时反对暴力革命,反对将学术和政治混为一谈。而李大钊则被俄国十月革命吸引,倡导马克思主义,要求革命要完全、要彻底。胡适发表了《多研究些问题,少谈些“主义”!》,告诫人们要“多多研究这个问题如何解决,那个问题如何解决,不要高谈这种主义如何新奇,那种主义如何奥妙”。李大钊则从马克思主义的唯物观出发,发表《再论问题与主义》,认为“必须有一个根本解决,才有把一个一个的具体问题都解决了的希望”。

同时我们又可以看到,纵然坚持不同主张的人们争论不休,但他们的态度是尊重的、友善的、和谐的。他们的言行都源于同样的“爱国心”,其目的都是“救中国”。所以我们发现,尽管半生争斗未曾休止,但在陈独秀要离开北京大学时,辜鸿铭等人仍是真诚相送,脱帽致敬。“君去也,还斗否?”简短六个字是辜鸿铭等人对对手的尊重与敬佩,同时也是对陈独秀离去的惋惜与不舍。“一息尚存,战斗不止!”陈独秀的坚定回答表明了其战斗的决心,也是彼此的心照不宣与惺惺相惜。而李大钊与胡适纵使在政见上水火不容,但他们经常在一起喝酒抒怀,畅谈理想。因为他们清楚,这里没有所谓的“坏人”,他们争论的目的并不是要置对方于死地,而是寻求一个“真理”,一个救国的“药方”。这样“和而不同”的每一个人物形象都是丰满的、立体的、可爱的,都是能够引起观众最真挚的情感共鸣的“君子”。

二、“为生民立命”——人物的社会担当

儒家文化倡导的是积极的入世精神,要直面现实,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艺术创作要与社会生活和人生理想结合起来。北宋的周敦颐提出了“文以载道”,认为文章要承载着道义。徐复观认为儒家“文以载道”的“道”谓人生之道,实际是指作者个性中所涵融的社会性及对社会的责任感,文学创作的最高动机和最大感动力应来自作者内心的崇高道德意识③。儒家总是饱含着浓重的社会责任感。“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体现了杜甫虽然身处破败的茅草屋,心里挂念的却是在遭受饥寒的穷苦百姓的情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白居易《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体现出白居易信奉的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然而贯穿他的诗歌和政治生涯的一直都是“兼济天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横渠四句”将自古以来儒士们心怀天下的宽阔胸襟体现得淋漓尽致。忧国忧民,勇于担当,正是儒家提倡的崇高精神。

《觉醒年代》塑造了一批将国运民生系于己身的具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英雄人物形象。李大钊是最早关注到穷苦劳工的人,他在一开始就与长辛店的工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谊。他尽自己的所能“兼济天下”,手里的钱几乎全部用来接济有困难的学生或者工人。作为一名大学教授,他打破社会阶级的禁锢,深入基层,走进群众,思其所思,忧其所忧,用真情去感化他们,激发他们,领导了先进的工人运动。

同样忧心民生的还有毛泽东。他关注到了农民阶层,提出了“民众大联合”的路线。在塑造毛泽东忧国忧民的形象特点时,除了人物的台词设计,导演还使用了生动的画面语言,把毛泽东放置在社会百态之中,在他和穷苦大众之间建立了紧密的联系。在第三集中,创作团队对毛泽东这一人物的出场进行了精心的设计。大雨滂沱中,一队士兵粗暴地驱赶着路上的行人,年老的乞丐趴在地上,艰难地将别人扔在地上的食物捡起来塞进嘴里。一边是衣衫褴褛,头上插草,等着买主光临的哭泣的小孩,另一边是坐在汽车里衣着精致,正在吃着三明治的富家子弟;路上是形色困苦为了生计冒雨奔波的劳苦民众,楼上则是悠闲地赏雨品茶的富家太太。这一幕幕对比强烈又充满讽刺的画面,最终通过视点镜头的剪辑,化为了雨中奔跑的青年毛泽东的所见所闻。观众看到的即是毛泽东看到的,毛泽东所感受到的同样也在观众心中引起了共鸣。这令人痛心的景象,便是毛泽东发奋救国、为生民立命的原动力。

李大钊、毛泽东等人物均是当时的能人志士。他们或有杰出的才能,或有受人尊敬的地位,只要他们愿意,便可以得到一份薪资优渥的工作,过上舒适的生活。但他们放不下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穷苦百姓,更放不下当时风雨飘摇的中国。所以他们站了出来。“救国救民”并不是一句空喊的口号,他们真正将其作为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为黑暗的中国社会带来一缕曙光。正如剧中李大钊所言:“这是历史赋予我们的责任和担当,我们谁都不能把它辜负了。”他们担起了这份责任,并出色地完成了这项使命。

三、“舍生取义”——人物的家国情怀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孟子·告子上》)在传统儒家的义利观之中,“义”的精神价值追求是高于生死且位居首位的。“义”即为“正义”,对正义的追求和坚持要放在首位,哪怕是这份追求与自己的生命相冲突,也要坚守正义。“夫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汉书·董仲舒传》)仁者应该重义轻利,其所行所为应是为了追求正义,坚守道义,而非为了谋求个人私利,计较个人得失。当然,这里所说的重义轻利并非是对“利”的全然否定。孔子言:“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论语·里仁》)董仲舒也说:“利以养其体,义以养其心。”(《春秋繁露·身之养重于义》)因此,儒家并非否定“利”的客观存在,而是在道德的范畴上提倡以“义”为最终目的,当“义”与“利”发生冲突时,“利”应该为“义”让步。

处在复杂社会关系中的人们总是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选择,《觉醒年代》中的人物同样如此。他们身处变幻莫测又动荡不安的时代环境之中,要做出的选择更为艰难且影响甚大。他们所追求的真理和正义是当时的政府不能容忍的,他们要走的革命之路是泥泞又布满荆棘的。然而他们痛定思痛,最终都选择了正义和真理。纵使要为此放弃家庭,失去爱人,牺牲自由和生命,他们仍在所不惜。

在五四运动中,学生们的流血牺牲和政府的不作为使陈独秀认识到了革命彻底及不畏牺牲的必要性。他写下了挑战政府权威的《北京市民宣言》,并相约李大钊等人亲自油印散播。他冒着被警察抓捕的风险,“肉身投馁虎”,跑到北京繁华的地段散发传单,甚至是有意地被警察关押了起来。他希望通过自己的“牺牲”唤醒更多的民众,而他也做到了。

陈独秀的长子陈延年一开始就把救国救民奉为己任,给自己立下了“六不”原则。他希望通过对自己的约束,保证自己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救国的道路上。他清醒地认识到,在国家当前的情况下,他没有别的路可以选,因此随时做好了为国家献身的准备。同时他也明白,这样的一条道路是无法兼顾家庭的,于是他拒绝了心爱的柳眉,这是为了保证自己能专心致志地投入革命,更是为了柳眉将来的幸福。在国家与爱人面前,他牺牲“小义”以成就“大义”,坚定地选择了国家。他的弟弟陈乔年也是如此。导演将二人前往法国留学的画面与一身血衣英勇就义的画面交叉剪辑在一起。他们拖着沉重的锁链,用鲜血淋漓的双脚坚定前行,每一步都踏在了观众心中,让无数观众潸然泪下。而这些人物所能唤起的强烈的情感共鸣并非仅仅来源于这一个短短的片段,深挖其因,便是“舍生取义”的伟大精神。创作者选择了一个绝佳的角度,通过前面点点滴滴的细节在观众和人物角色之间建立了情感连接。当观众与人物达到共鸣时,在人物取义而舍生时才会最大限度地爆发情感力量,感人物之所感,并使之认识到这种崇高的伟大。

四、结语

孔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论语·阳货》)他肯定了诗歌的社会作用,认为诗歌可以表达作者之志,有利于社会人群交流思想感情,促进和谐,还可以引导欣赏者对社会生活的情感态度。

笔者认为,不仅是诗歌有这样的社会作用,时至今日,各类优秀的艺术作品均可以产生“兴、观、群、怨”的效果。《觉醒年代》作为一部备受好评的优秀电视剧作品,让历史书上简单枯燥的文本变成了一个个立体、鲜活的人物形象,赋予了党史中的人物以鲜明而有特色的人性和个性,拉近了人物与观众的距离。同时,剧中人物身上带有的求同存异、和而不同、勇于担当、乐于奉献、舍生取义的精神潜移默化地渗透进观众的思想之中,让观众在不知不觉中受其感染,为其落泪。由此,《觉醒年代》便实现了主流价值观的有效输出。

注释:

①曾庆瑞.曾庆瑞电视剧艺术理论集(第四卷):电视剧原理·文本论[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8:61.

②叶朗.中国美学史大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48.

③张艺.儒家文艺美学[M].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4: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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