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计独立性对关键审计事项披露的影响
——客户重要性视角
2022-02-18廖益兴
付 强,廖益兴
(1.湖北经济学院 会计学院,湖北 武汉 430205;2.中原大学 商学院,台湾 台北 320314)
一、引言
自从中国财政部2016年12月发布《中国注册会计师审计准则第1504号——在审计报告中沟通关键审计事项》(以下简称审计准则1504号)并实际运用以来,会计学界就展开了对关键审计事项(Key Audit Matters,以下简称KAM)的热烈研究。这些研究基本都是关于KAM经济后果,而这些经济后果中又几乎一面倒地对KAM持正面态度。然而,实务界甚至学术界也指出了KAM披露存在随意性和模板化情况。因此,上述经济后果的研究片面强调KAM对审计师行为具有约束性的方面而忽略了审计师能动性的一面,审计师在面对巨大政策改变以及由此带来的监管压力的同时,也面对着部分重要客户要求减少披露和信息隐藏的压力,审计师也许会在双重压力之下面临独立性的挣扎考验,并作出差异化的审计行为。由此,本文从客户重要性角度出发,考察审计师独立性对KAM披露的影响,并希望借此揭示出审计师对KAM披露政策的能动反应。
从审计师角度看来,在审计报告中加入KAM提高了审计工作的透明度,强化了注册会计师的受托责任,并且外部投资者可以据此对审计师的工作进行评判,由此提高外部监督的有效性。从被审计客户角度看来,披露KAM如同打开审计工作的“操作间”,投资者通过KAM更加关注管理层判断,让管理层在“聚光灯”下倍感压力。因此,审计报告改革对于审计师和被审计客户双方同时产生政策压力,尤其是被审计客户具有较强烈的盈余管理动机以及被审计客户支付较多的审计费用的情况下更加如此,从而这场改革创造出一个更加尖锐的“审计师-客户”矛盾关系,让我们更加清楚地观察审计独立性问题。
审计报告模式改革希望审计师披露明晰化的审计信息,而且现有实验研究的结论也证实多揭露KAM有助于减轻审计师的责任。即便KAM是审计师认为已在审计过程中得以解决,被审计单位的风险已得到控制的事项,相较于没有披露为KAM的项目,投资者还是会更加关注甚至怀疑KAM的潜在风险性。KAM披露内容越多以及越深入,越可能加大投资者合理怀疑的范围,甚至对于有些隐藏真正风险的企业而言,会加大这些企业风险被发现的概率。审计师也可能为了维护客户关系而迎合管理层需要,不披露对公司不利的风险事项。因此,在新审计报告模式下,审计师的立场与经理人的立场发生冲突,他们必定在碰撞中寻求妥协。碰撞妥协的结果到底是倾向审计师还是倾向经理人取决于审计师的独立性。如果审计师独立性够强,他们必定在博弈的过程中更加强势,结果就会倾向审计师;反之,审计师独立性不够,他们在博弈中必定处于弱势,结果会倾向经理人。
我们的研究分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我们试图证明审计师坚持独立立场以及丧失独立立场的情况下KAM披露的差异性。我们没有简单地认为他们的披露会更多或者更少,因为KAM之多寡理论上取决于审计师认知的风险和重要性。我们用盈余管理程度表示审计师的认知风险。审计师坚持独立性的时候,他们也许能够依照风险来认定KAM。但当他们丧失独立性的时候,某些原本应该披露的项目会因为客户的反对而被隐藏。结果必然打破“依照风险认定KAM”的规律。因此,与保持独立性比较,丧失独立性会让“风险-KAM披露”的正相关关系减弱。
既然独立性问题对KAM披露有影响,那么有没有什么机制能够缓解这种不利影响呢?本文第二部分检验内部机制(审计声誉机制)和外部机制(监管部门监督机制)的有效性。以往文献证实过上述机制在抑制独立性弊端中所产生的作用,我们将其借用到KAM披露问题上,不仅丰富了独立性相关的文献,更重要的是,我们将这些已经被证实有效的机制套用在KAM披露上面,能够得到预期的结果并能够做出合理解释,这进一步巩固了我们关于KAM披露隐含审计独立性信息的判断。
我们的研究具有以下学术贡献。第一,现有的研究虽然注意到了审计报告改革给审计师带来的压力,进而预期这种压力会带来审计质量的改善,但却忽略了审计师能动性的一面,压力固然有可能让审计师对抗意图舞弊的审计客户,但也有可能让审计师与客户合谋去糊弄管理当局。我们的研究将揭示KAM披露结果不是外生的,它会受到审计师独立状况的影响。第二,我们的研究丰富了审计独立性的相关文献。不仅如此,我们认为审计报告模式的改革构造出一个比以往更加尖锐的“审计师-审计客户”关系环境,从而方便我们更清楚地观察审计独立性问题。以往审计师无须披露审计程序等细节信息,只须对最终审计结论是否标准无保留发表意见即可。实际上,非标意见比例是很小的,处于边缘地带的非标意见未见得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由于没有披露审计细节,审计师有足够的说辞以及回旋空间去应付可能的监管检查或者投资人诉讼。相比较而言,改革之后对审计细节信息的披露压缩了回旋空间,从而加大了边缘状态下审计师与客户冲突的概率。鉴于审计独立性问题的实质是审计师关于外部物质利益诱惑与自身职业操守之间的选择问题,而相比较而言,新审计模式下提供了更多碰撞和选择的机会,因此更凸显出研究审计独立性问题的重要性。
二、文献回顾
我们的研究主要和两方面的文献有关。一是KAM披露的相关文献,我们回顾这方面的文献是要给出这样的证据:KAM披露给审计师以及客户双方带来压力以及双方在压力之下对KAM披露的差异化态度;二是客户重要性的相关文献,审计师在面对不同重要程度客户的时候,他们的KAM披露会有差异化的表现,这就说明他们存在独立性问题,这部分内容我们将给出“采用客户重要性来衡量审计独立性”的文献依据。
(一)KAM制度改革与审计师压力
审计原本就是监督上市公司并为其财务报告的真实性提供合理保证。当被审计客户因为各种机会主义诱因想要实施盈余管理的时候,审计师和被审计客户的立场就会产生冲突。双方争执的焦点在于盈余的大小、盈余有没有达到门槛以及是否出具非标审计意见等。经常性地,审计报告最终的结果是审计师与被审计客户双方博弈妥协的结果。审计师因为监管压力以及自身信誉危机,必须尽可能地降低审计风险,审计客户则希望盈余能够达到自己想要的目标(比如新股发行以及增发门槛、保壳门槛、经理人薪酬契约门槛、银行贷款或者债券发行门槛以及战胜分析师预测盈余等)。
自审计报告改革以后,KAM披露成了双方可能产生分歧的另一个战场。因为KAM披露是与财报披露紧密联系的。财报内容本身与KAM披露在重要性认定方面存在着逻辑上的一致性。如果审计师与客户在某项财报项目上有分歧,那么在KAM披露认定上也同样如此。比如,审计师如果披露了资产减值的KAM并且交代了审计程序,那么投资人将会更有兴趣关注该财报项目并根据审计程序运用的有关信息来推估财报数字的真实有效性。反之,如果审计师没有披露某项KAM,那么依照审计准则1504号的规定,该事项应该不属于“对本期财报审计最为重要的事项”,一旦事后该事项发生问题而被监管部门处罚或者投资者诉讼,这将加大审计师的责任。因此,审计师有动机通过披露KAM来减轻自身风险和责任,而企业经理人有动机通过减少关键的KAM披露来隐藏财报中的盈余管理信息。
不仅如此,KAM披露也加大了审计师和被审计客户的压力。在世界各个国家或组织的新审计报告具体实施之前,就有一些学者以及实务界人士对新审计报告准则实施以后审计师的责任问题表达了担忧,他们担心审计师会面临更多的诉讼。Gimber等认为在新审计报告模式下,审计师揭露的KAM需要更多估计和判断的空间。审计师不仅能够预计到信息使用者对KAM信息的可能理解以及相应的投资选择,而且审计师应该明白他们的揭露行为与信息使用者的上述结果是有因果联系的。根据权利和责任相匹配的原则,既然审计师有更大的掌控力,那么他们就应该非常小心,因为他们要为他们能够掌控的结果负责。
审计师的压力不仅来自披露内容的精确性,而且来自要不要披露KAM。因为是否披露KAM是按照重要性和审计风险程度决定的。在投资人的理解中,不披露KAM意味着审计师为财报中该项内容的真实有效性背书。也有研究认为KAM披露会减轻审计师责任。Brasel认为如果真的发生财务错报,而审计师在之前公开披露了KAM,相当于事先警告投资人财务报表相关领域内有错误陈述的可能性,那么,陪审员会认为“都事先警告过你们了,怎么不注意呢?”因此会减轻审计师的责任。类似的,韩冬梅也认为多揭露KAM有助于减轻审计师的责任,她的解释是基于心理学中的有罪控制理论。即在负面事件发生时,如果行动者采取了合理、必要的防范措施,则很难因不利结果而引起对行动者的责备。如果被审计单位经审计后仍被监管部门发现存在重大错报,且在新标准审计报告模式下审计人员已经在出具的标准审计报告中将其作为KAM并进行了披露,根据有罪推定理论,投资者会认为审计人员披露的KAM是为避免发生重大错报而采取的合理、必要的措施,即使日后出现了重大错报,投资者也很难责备审计人员。Brasel认为如果审计师揭露的KAM与事后爆发的问题是有关系的,那么审计师可以减轻或免除责任;如果揭露的KAM与事后爆发的问题没有关系,审计师也相对的可以减轻责任。这起码表明审计师曾努力的查核,而且表明该企业真的风险很大,也可以事先引起投资人警惕。最坏的是审计师不揭露KAM,让投资人相信审计师,误以为企业没问题,结果最后蒙受损失。
在审计客户方面,如果企业财报完全真实透明,当然无须担心KAM披露了增量信息,相反的,企业甚至有可能对此持欢迎态度。他们聘用声誉良好、执法严格的审计师本身就已经向外界传达了“真金不怕火炼”的信号,因此有利于企业降低资金成本以及抬升股价。但是,如果企业经理人有动机进行盈余管理,而KAM披露提供了审计过程而非简单审计结果的信息,则这些信息将有利于投资人审慎评估审计结果的有效性和财报结果的真实性。而且KAM披露是依照重要性和审计风险程度排序并罗列的事项,KAM披露出现在审计报告中本身就会起强调作用,会引起投资人更多的关注。在投资人投入更多关注以及多角度增量信息相互交叉和相互印证的情况下,企业经理人的盈余管理活动将更容易被怀疑甚至被识别,经理人盈余管理背后的意图将难以实现。所以,经理人与审计师就KAM披露内容进行沟通的时候,会尽可能地游说审计师减少该项KAM披露或者对该项KAM披露做模糊化处理。
(二)客户重要性与审计师独立立场
Reynolds研究了四大事务所的分所层面客户重要性对审计质量的影响,他发现四大分所的客户越重要,查核的财务报告越保守。他把该结果归因为四大比较看重声誉,因为重要客户的企业规模比较大,比较引人注目,容易引起社会公众或者监管部门的关注,因此声誉问题相对凸显。Chung等人分别从国际五大事务所以及分所层级客户重要性进行检验,没有发现客户重要性对审计质量的影响。另外,他们检验了如果客户的机会主义行为比较严重或者盈余管理比较严重的时候,独立性问题会不会凸显,但结果不显著;他们还检验了如果公司治理比较好以及比较有审计专长,独立性问题能否得到缓解,结果也不显著。Chen分析了中国2010年之前和之后的审计独立性问题,他发现2010年之前客户越重要则越不会发布非标意见;但是2010年之后,由于投资者保护的加强,客户越重要则越有可能发布非标意见。因为审计师在做出审计决策的时候需要考虑客户(这是经济利益之所在),同时要考虑如果向客户妥协而丧失独立性带来的名誉损失、法律诉讼以及行政处罚。2010年前后的制度改变加大了审计师不独立的法律和名誉成本,因此带来结果的改变。Chi等在Chen的基础上研究了中国台湾上市公司的独立性问题,并发现台湾的非四大审计师客户重要性与审计质量负相关,而四大审计师客户重要性与审计质量的关系不显著。Chi等同样把两种结果的差异性归因为审计声誉,因为四大审计师更加在乎审计声誉,故比较不会屈服于客户带来的经济利益;而非四大审计师声誉成本没有那么高,故会容易因为大客户带来的经济利益而丧失独立性。
三、理论分析与假设提出
(一)审计独立性与KAM披露
根据中国注册会计师审计准则1504号,审计师在确认KAM时应该考虑三个方面:一是“评估的重大错报风险较高的领域或识别出的特别风险”;二是“与财务报表中涉及重大管理层判断(包括被认为具有高度估计不确定性的会计估计)的领域相关的重大审计判断”;三是“本期重大交易或事项对审计的影响”。其中前两个方面代表着盈余认定方面具有高度不确定性,因此都很可能与盈余管理有关。另外,冉明东和徐耀珍对2016年A+H股上市公司KAM披露情况进行了统计,发现资产减值、收入确认以及公允价值计量这三种情形排名前列,占总体样本的58.5%。吴溪等根据2017年A股上市公司统计结果,发现78%的上市公司披露了与资产减值有关的KAM披露。资产减值、收入确认以及公允价值计量都与应计制下的盈余确认有密切联系,都属于盈余管理中常见的高风险情形。按照审计准则1504号的要求,对于特定的审计项目而言,审计师感知的风险越大,则审计师将其披露为一项KAM的概率越大。审计师最关注的风险都是与客户盈余有关的,客户可能的盈余管理活动是审计的重点。可能的盈余管理活动越多以及金额越大,审计师越有可能将之披露为KAM。单个项目披露概率加大,汇总起来,KAM披露的项目总数就会比较多。
以上描述的是审计师依照审计准则的要求可达到的理想情况。但是在实务中,当审计师面对客户要求减少KAM披露的压力之时,审计师的披露可能会产生偏差。根据以上所述,审计报告模式改革给审计师和被审计客户双方带来了压力。KAM披露会给双方带来未知的法律后果,也会因为增量信息而给投资人带来未知的市场后果。因为有实实在在的经济后果,所以披露KAM的内容、方式以及措辞都会在审计师与客户沟通的过程中被小心斟酌。审计师考虑到法律风险、监管风险以及自身声誉风险,客观真实地披露KAM应该是其理性选择,但是面对重要客户减少KAM披露的请求时,由于利益牵制的关系,审计师需要在两种力量的拉扯中做出挣扎选择。如果是非重要客户,减少KAM披露可能会让审计师面临较大的监管风险、法律诉讼风险以及声誉损失风险,这些成本损失大于非重要客户带来的经济利益,那么,非重要客户难以影响审计独立性,从而难以影响KAM披露。如果是重要客户,减少KAM披露带来的成本损失小于重要客户带来的经济利益,审计独立性将受到影响,继而影响KAM披露。
值得注意的是,面对KAM制度改革这样一个新背景,事务所和客户无法清楚预知这项制度将来会产生怎样的管制后果,因此双方都表现得比较谨慎。无论业绩好坏,客户出于安全心理,都不希望自己的披露太出格。但是一般性安全心理不足以让他们在审计师面前足够坚持并态度强硬。客户盈余管理程度较高的时候,经理人的机会主义诱因比较严重,他们才会有足够的动力去改变审计师的披露行为。这些机会主义诱因包括股票发行、企业并购、财务预期以及经理人薪酬契约等。KAM中披露的审计风险点、审计程序运用以及在财务报告中索引的信息会引起投资者注意,投资者可能由此做更加深入的分析和调查,或者加深对财报信息可靠性的怀疑,最后可能导致企业经理人凭借盈余管理达成机会主义企图的愿望落空,因此经理人有动机游说审计师减少KAM关键内容的披露。
我们采用KAM披露项目数、KAM披露索引项目数以及KAM披露文字数代表上市公司KAM披露程度。KAM披露项目数比较多,表示审计师认定客户具有的风险领域较多以及重大交易或事项较多。KAM披露项目有索引代表事项有较详细的财报信息做支撑,同时KAM披露与财报项目的对应关系比较清楚。KAM披露文字数较多代表审计师详细解释了披露原因和审计应对程序,同时表达了审计师对该项目的重视程度。根据以上分析,我们提出以下假设H和H。
H:其他条件一定,非重要客户的盈余管理程度越高,审计师披露的KAM项目数(KAM披露索引项目数/KAM披露文字数)越多。
H:其他条件一定,重要客户的盈余管理程度与审计师披露的KAM项目数(KAM披露索引项目数/KAM披露文字数)关系不显著。
(二)审计内部机制(国际四大的审计师声誉)或者外部机制(中注协约谈)的调节作用
既然在给定的风险水平(DA)下,不同独立状态(IMP)的审计师在KAM披露上面呈现出差异,那么有没有可能通过审计内部机制(比如国际四大的审计师声誉)或者外部机制(比如中注协约谈)来改善审计师独立性,从而改善KAM披露呢?
审计师如果因为独立性问题而提供低质量审计服务,那么其他客户可能会因为声誉问题而选择解约,因此,Chi等认为审计师的自身声誉考量是保证他们独立性的一个关键因素。同时,DeAngelo和Linda认为较大的事务所如果做出有损审计独立性的事情,将付出更大的声誉代价。国际四大因为能够提供质量更高的审计服务,聘用国际四大审计的上市公司借此表明自己欢迎高质量审计的监督,以此向市场传递企业信息质量的积极信号,因此,与非四大相比较,国际四大基于自身声誉考虑将会表现出更高的审计独立性。
黄益雄和李长爱认为中国证券市场是一个以监管机制代替市场机制和司法机制为主要特征的市场。Chen等发现在2000年以前(资本市场制度环境相对较弱),审计客户重要性会损害审计质量;但是2000年以后(针对审计失败的法律监管更加严厉),重要客户收到非标意见的概率变得更高。Chen等将这个结果归因于监管制度的改进。因为严格的监管制度促使审计师优先考虑审计失败的代价而不是从重要客户那里获得的经济利益。在众多的监管方式中,中注协的约谈制度因为其权威性和威慑力以及事前预防的特征被证实能够约束审计师,有助于改善审计质量。更重要的是,从中注协的约谈主题来看,中注协关注的重点是上市公司频繁变更审计机构、处在盈亏边缘的上市公司、业绩大幅波动的上市公司、审计费用在同行业中处于较低水平的上市公司,这些约谈主题直指重大盈余管理动机以及审计师独立性,因此我们将中注协约谈作为保障审计独立性的外部机制。
综上所述,国际四大的审计师声誉机制和中注协约谈机制分别通过加大审计声誉成本以及监管惩治成本来改善审计独立状况。我们之前已经证实因为重要客户对审计师减少KAM披露的游说,客户重要性会弱化DA与KAM披露之间的正相关关系,那么四大声誉和中注协约谈应该能够通过改善审计独立性而减少客户重要性对“DA-KAM披露关系”的弱化作用。基于以上分析,我们提出以下假设H和H。
H:在非国际四大事务所,客户重要性对于“DA-KAM披露正向关系”的弱化作用显著;而在国际四大事务所,客户重要性对于“DA-KAM披露正向关系”的弱化作用不显著。
H:在没有中注协约谈的情况下,客户重要性对于“DA-KAM披露正向关系”的弱化作用显著;而在有中注协约谈情况下,客户重要性对于“DA-KAM披露正向关系”的弱化作用不显著。
四、研究设计
(一)样本和数据
本文采用A股上市公司2017—2018年数据,其中KAM披露数据是从巨潮资讯网取得上市公司审计报告,然后手工收集得到。上市公司财务特征数据来自于上市公司年报并经过计算得到。初始数据2507个,剔除缺失值数据以及金融类上市公司数据以后,得到1925个数据。所有的连续变量经过1%的Winsorize处理。
(二)变量
1.被解释变量
本文的被解释变量是,采用_(的项目数)、_(有索引的项目数)以及_(的文字多少)三种方式进行衡量
。披露项目数比较多,表示审计师认定客户具有的风险领域较多以及重大交易或事项较多。披露项目有索引代表事项有较详细的财报信息做支撑,同时披露与财报项目对应关系比较清楚。披露文字数较多代表审计师详细解释了披露原因和审计应对程序,同时也表达了审计师对该项目的重视程度。2.解释变量
本文的解释变量是(盈余管理)
,我们采用修正琼斯模型中非裁决性应计的绝对值表示盈余管理。3.调节变量
本文的调节变量是(客户重要性)
,第年客户对于事务所的重要性等于第年某事务所的第个客户公司的审计收费除以该事务所第年所有客户的审计收费合计数。(三)模型
为检验H和H,我们列出模型1;为了检验H和H,我们列出模型2。两个模型如下所示:
,=+,+,+
(1)
,=+,+,+,×,+,+
(2)
表1 变量名称以及定义
模型1和模型2中的表示披露,分别采用_、_以及_三种方式衡量。因变量披露项目数以及披露索引项目数是有序排列,我们采用Oprobit回归,披露文字数采用OLS回归。
模型1检验盈余管理对KAM披露的影响,其中的控制变量有(企业规模)、(财务杠杆)、(企业发展程度)、(资产净利率)、(是否亏损)、(现金流量)、(应收账款与存货)以及_(会计稳健性)。
模型2检验审计师面对重要以及非重要客户的时候对于披露的差异化影响,模型2只是在模型1的基础上加入以及交乘项×。因为我们判断审计师在面对重要客户的时候会减少披露以迎合客户隐藏盈余管理信息的要求,所以我们预期模型2的交乘项系数为负。文中所有变量以及定义在表1中列示。
五、实证结果
(一)描述性统计
表2是样本描述性统计,从表2中我们看到披露项目数变动很小,最少的披露了1项,最多披露6项。而且50的上市公司披露在2项之内。具有索引关系的披露与全部披露项目数差别不大,说明大部分的披露都是有索引关系的。披露文字数平均1253字,最少108字,最多3596字
。表2 样本描述性统计
图1显示了不同程度下的KAM披露结果。首先,从图1中我们看到就总体趋势而言,_、_和_都随着的减少而减少。_和_折线的走势大致相同,但它们不是单调递减的折线,而是类似于“L”形状。对此我们有以下两个解释:第一,因为KAM披露是按照重要性程度以及审计风险排序并罗列的,如果不是程度很高则很难列入KAM披露,所以程度最高的等份容易被列报KAM披露,而程度较低的若干等份都难以列入KAM披露,图中“3”“4”“5”等分就不再呈现单调递减走势;第二,张继勋等研究我国新审计报告披露实践发现,审计报告中存在针对KAM的结论性评价和无结论性评价两种形式,其中结论性评价主要有KAM是合理的、KAM金额可接受和没有发现KAM存在重大问题三种表述。审计师在审计调整之前也许发现诸多风险点,但是经过审计调整之后已经将这些风险降低至合理或者可接受的程度。在这些情况下,KAM只代表调整前的风险发现以及调整中的审计努力,而审计调整之后的是小的。因此,在程度较低的部分,有些也会多,故而造成与的非单调递减分布。
图1 不同DA程度下的KAM注:图1中浅色实线、虚线以及深色实线折现分别表示KAM_NUM、KAM_REF以及KAM_WORD,前两者采用左边坐标数字,后者采用右边坐标。横坐标表示DA,我们将DA5等分,从1到5表示DA越来越小。
其次,比较奇怪的是_折线中的第“1”和第“2”等分,最高的等份反而_较少。最严重的这一等份其实也是经理人盈余管理动机最大的等分,也是审计师和经理人争论最为激烈的等分以及审计师接受独立性考验最为严峻的等份。
最后,我们观察到在的“2”等分处,_、_折线内凹而_折线外凹。三者不同之处在于前两者需要财报的具体数据作为证据支持,相当于把审计过程以及审计结果呈现的更加清楚。相较于_这种一般性情况披露,有盈余管理动机的经理人更加难以接受_这种有数据支持的、就具体项目而言的详细化披露。在无法保证彻底隐藏有关KAM披露的情况下,只披露项目大类而不披露具体细节就成为博弈妥协的结果。
(二)相关系数矩阵
表3是相关系数矩阵,从表3可以看到_、_和_三者之间的相关性非常强,但是与_显著正相关,与_以及_之间的关系却不显著,可能的解释是:_是依照审计风险(当然也是依照会计风险)排序并列报的项目,因此程度严重会导致_的项目数增多。与_不同,_有明确的索引信息,_有比较详细的文字解释,因此与_相比较,后两者属于实质性信息披露,对于较强同时有较强盈余管理诱因的企业而言,不得不保留_这种显性的披露
而一定程度上减少_和_这些实质性信息披露,这种做法是妥协后的最优选择。与披露显著正相关,是因为大企业的业务复杂,风险点多,因为重大事件而披露KAM的概率更高。与披露显著负相关,是因为高比例的财务杠杆会带来巨大的财务风险,进而引起高审计风险。另外,业绩更好以及现金流更加充沛的企业其经理人进行盈余管理的诱因比较低,审计风险点较少,因此也会比较少披露。同样的,、和这三项都与_具有非常显著的关系,但是相比较而言,与_以及_的显著性没有那么强烈,这同样是因为业绩较差以及现金流紧张的企业盈余管理诱因较大,经理人希望减少实质性披露以隐藏关键信息。表3 相关系数矩阵
表4 重要客户和不重要客户的分组样本结果(H1a和H1b)
(三)多变量回归结果
表4展示的是审计师面对重要客户以及非重要客户的时候,其KAM披露是否存在差异。我们以客户重要性的均值进行区分,当客户重要性大于均值的时候,认定为重要客户,当小于均值的时候,认定为非重要客户。表4的前三列是非重要客户结果,当审计师面对非重要客户的时候,他们相对能够秉持独立立场,做出的披露大致符合客户的风险程度。因此与基本呈现正相关(与都与显著正相关,与不显著,但是也处于显著性的边缘)。后三列是重要客户结果。因为面对重要客户,审计师相对容易丧失独立性,可能需要对客户“减少关键披露”的要求做出回应,从而披露不能符合应有的风险程度,并最终导致与关系不显著。
表5展示的是审计师客户重要性对于“DA-KAM披露关系”的调节作用。其中Panel A展示的是全样本回归结果,Panel B展示的是按照四等分以后的分组回归结果。如果客户对于审计师不那么重要,审计师将根据企业风险来决定KAM披露的罗列,那么对于披露将产生正相关关系;如果客户对于审计师比较重要,那么独立性将受到影响,原本应该列报的KAM披露会由于经理人的游说而减少,进而导致与披露的关系变得不显著。从表5的Panel A我们看到交乘项×的系数显著负相关,这表示对于“DA-KAM披露关系”具有负向调节作用,即原本和披露之间的正相关性随着客户重要性的增加会变得不再显著。
表5 客户重要性的影响
Panel B:按照盈余管理程度分组回归的结果KAM_NUMDA最高DA较高DA较低DA最低IMP-5.043∗∗3.583∗∗∗-0.1463.6140∗(-2.2760)(3.3496)(-0.0507)(1.7786)CONTROLSYESYESYESYESIND/YEARYESYESYESYES截距项YESYESYESYESN414429427437LR CHI2/F41642353PSEUDO R2/R20.05090.07270.02840.0667KAM_REFERDA最高DA较高DA较低DA最低IMP-3.259∗1.378-4.4922.912(-1.9042)(1.2921)(-1.6174)(1.5392)CONTROLSYESYESYESYESIND/YEARYESYESYESYES截距项YESYESYESYESN414429427437LR CHI2/F24372451PSEUDO R2/R20.02000.03020.02090.0430KAM_WORDDA最高DA较高DA较低DA最低IMP-0.7141.094∗∗∗-0.5560.801(-1.066)(2.6974)(-0.5460)(1.1153)CONTROLSYESYESYESYESIND/YEARYESYESYESYES截距项YESYESYESYESN414429427437LR CHI2/F1.1142.0870.5452.492PSEUDO R2/R20.06960.1190.03420.137
在前面的论述中,审计师与客户关于KAM披露发生冲突的区域并非分布在整体连续区间,而主要集中在比较高的区间。Panel A中的采用的是连续变量,不容易清楚看到不同程度的结果。为了凸显较高区间审计师与客户的冲突以及他们在激励冲突中的独立性表现,我们考察了的分组检验结果。
在表5的Panel B中,我们将从大到小排序并进行四等分,以此区分为最高、较高、较低以及最低组。在每个组里面,我们认定审计师的认知风险大致相同。因此,理论上对于具体的组,KAM披露数目也应该大致相同。但是从Panel B所显示的结果来看,在最高组,与呈显著负相关关系,即客户越重要,KAM披露越少。而在其他三个组,与关系不显著,甚至有些呈现正相关关系。前面的论述中我们曾提到:审计师和客户在一般情况下不太会发生立场的激烈碰撞,只有在审计师感知的风险比较严重的情况下,双方才会对于KAM披露产生较大分歧。此时,审计师面对重要客户时明显比面对非重要客户时的KAM披露更少,说明在这样的极端情况下,审计师向客户妥协了,即独立性问题影响了KAM披露。至于在其他三组,在有些情况下甚至与显著正相关,这是因为不严重的时候,意味着客户并没有那么在意KAM披露,甚至于他们根本就没有给审计师这方面的压力。但是对于审计师而言,重要客户一般规模更大,更容易引起监管部门以及社会媒体的关注。在没有客户压力的情况下,为了应付可能的监管,审计师出于谨慎的考虑做出了更多的KAM披露。
综上所述,我们按照客户重要性分组为重要客户和非重要客户,并发现对于非重要客户,审计师的KAM披露与企业风险大致相关,而对于重要客户,审计师并没有依照企业风险进行合理的KAM披露。为了检验这两种情况的差异性,我们采用客户重要性作为调节变量,然后发现随着重要性的增加,对于KAM披露的正向作用会减弱。因为重要性增加意味着独立性减弱,审计师在与经理人的博弈中将处于弱势地位,审计师卸责需要屈从于经理人隐藏信息的需要,从而原本与披露的正相关关系不再显著。
表6展示的是国际四大声誉机制对于改善审计独立性所产生的作用。从表6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是_,抑或是_以及_,对于非四大样本而言,交乘项×的系数显著为负;但是对于国际四大样本而言,交乘项×的系数都不显著。这是因为对于非四大事务所而言,他们不是那么看重审计声誉,审计声誉机制对于审计独立性产生的改善作用有限,在相对不独立的状况下,尤其面对比较大、企业经理人机会主义诱因强烈的情况下,非四大审计师非常容易对重要客户做出妥协,帮助客户减少KAM披露以掩盖关键信息。因此,对于“DA-KAM披露关系”的负向调节作用表现得更加明显,从而交乘项×的系数显著为负。但是对于国际四大事务所而言,如果审计不独立,将对审计声誉造成非常大的伤害并产生巨大代价。故四大审计师即使在面对重要客户的时候也不退让,坚持依据所呈现出来的风险状况给出对应程度的KAM披露,所以对于“-披露”原有的正相关关系所产生的抑制作用不明显,导致交乘项DA×IMP的系数不显著。
表6 假设2结果
表7 假设3的结果
表7展示的是中注协约谈机制对于改善审计独立性所产生的作用。从表7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是KAM_NUM,抑或是KAM_REF以及KAM_WORD,对于非约谈样本而言,交乘项DA×IMP的系数显著为负;但是对于中注协约谈样本而言,交乘项DA×IMP的系数都不显著。对于中注协约谈的事务所,约谈行为有可能对相关机构和人员形成压力,在监管压力下,事务所通过内部质量控制,可能会追加审计程序,获取更多审计证据等。在中注协约谈的监管压力和目光注视下,事务所很难屈从于重要客户,不太容易被重要客户游说而减少披露,因此,IMP对于“-披露关系”的负向调节作用表现得不明显,从而交乘项DA×IMP的系数不显著。但是对于非约谈事务所,他们没有被中注协关注,也没有那么大的监管压力,相比较而言,他们有更多机会帮助重要客户减少披露以掩藏关键信息。因此,IMP对于“-披露关系”的负向调节作用表现得更加明显,从而交乘项DA×IMP的系数显著为负。
六、稳健性检验
(一)审计师个人层面的客户重要性
等和等都认为某一特定客户对于单一审计师而言(相较于该客户对于事务所或者是分所而言)更具经济重要性,事务所的客户很多,一个客户对于事务所也许没有很重要,但是对于单一审计师而言却相当重要。另外,留住客户将会给审计师个人带来私有利益,比如工作保障、晋升机会以及事务所内部更大的权力。以上原因就让审计师个人在面对重要客户的时候更容易屈服和出卖独立立场。因此,我们在表8中将事务所层面的客户重要性替换为审计师个人层面的客户重要性并重新运行前文假设的结果。表8中的IMP2是审计师个人层面的客户重要性。因为每年有两个签字审计师,所以我们先计算出每个审计师的客户重要性,然后IMP2等于两个审计师客户重要性的平均数。其中,每个审计师的客户重要性等于第t年客户i的审计收费除以该审计师个人第t年所有客户的审计收费合计数。除了KAM_WORD模型以外,表8中KAM_NUM和KAM_REF模型中的交乘项×2都显著为负,与前面采用事务所层面的客户重要性所呈现出的结果基本一致。
表8 稳健性检验审计师个人层面的客户重要性
(二)结论性评价的干扰排除
我们前面提及,与并没有呈现出单调递减的走势,除了审计师不独立从而减少KAM披露这个原因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审计师对财务报告调整以后,风险降低到相当低的水平,但是仍然将审计过程中关注的内容披露为KAM,并注明“KAM是合理的,KAM金额可接受和没有发现KAM存在重大问题。”在这种情况下,很小但是却很多,也会导致与的相关关系非递减,由此对我们前面的结论造成干扰。这种结论性评价需要审计师实质上将审计风险调低到一个低水平,因此会很小。按照这个思路,我们将整体样本中小于中位数的样本排除,这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结论性评价对我们结论的干扰。表9中剔除掉小于中位数的样本以后,交乘项×的系数仍然显著为负,表明排除结论性评价的干扰以后,我们的结论仍然稳健。
表9 稳健性检验剔除掉DA比较小的样本
(三)倾向分数匹配法
根据上面分析,我们认为较为严重的会加大审计师风险认知并增加KAM披露,但是严重的公司与不严重的公司在很多特征上面是不一样的。我们很难分清楚到底是还是这些差异性特征导致了最终不同的KAM披露。为了缓解这方面的内生性,我们采用倾向分数配对法(PSM)加以解决。具体的,第一步,我们采用一个Logit回归模型估计选择的倾向得分,并根据倾向得分筛选出匹配样本。=0和=1两组样本在匹配前应该呈现出公司特征的差异性,在匹配之后应该呈现出公司特征的相似性(其匹配效果展示在表10的Panel A)。第二步,我们根据筛选后的样本重新进行前面的操作,回归的结果展示在表10的Panel B中。
第一步Logit模型的被解释变量是,解释变量有(企业规模)、(财务杠杆)、(企业成长程度)、(资产净利率)、(净现金流量)、(存货与应收款)、_(会计稳健性)、_(董事会人数自然对数)、(是否公司)以及4(是否由四大审计)。由于严重的数量比较少,因此我们保留=1的公司,在=0的公司中寻找倾向得分与=1的公司相近的公司,并按照1∶1不放回的方式寻找配对样本。从表10的Panel A可以看到,匹配之前=0(盈余管理不严重)和=1(盈余管理严重)两组样本在很多公司特征方面存在差异,后者的公司规模更小,财务杠杆更高,业绩更差,现金流更少,董事会人数更少,成为ST公司的概率更高。而在匹配之后,两组样本的特征趋于一致,各个变量的均值差异都不显著。以上结果表明我们的匹配效果良好。
表10的Panel B是筛选出匹配样本以后,我们重复之前操作的回归结果。前三列是对影响的结果,后三列是调节作用的结果。从表中可以看出,前三列的系数都不显著,说明重要客户对KAM披露产生了干扰。后三列交乘项×的系数显著为负数,H的结果得到支持。这些结果与我们采用PSM方法之前的结果是一致的,表明在控制内生性问题以后,我们的结论依然稳健。
表10 倾向分数配对法
(四)控制事务所固定效应
路军等研究发现KAM的披露有“模板化”特征,相同事务所的KAM披露非常相似。因此,我们在模型中加入事务所固定效应来控制事务所披露模板化对本文结论造成的干扰。表11是加入了事务所固定效应以后的回归结果,表中结果显示,加入事务所固定效应以后,交乘项×的系数仍然显著为负,表明在控制了不同事务所KAM披露模板化特征以后,我们的结论是稳健的。
(五)互为因果的内生性处理
柳木华和雷霄认为KAM可以抑制盈余管理,也就是盈余管理与KAM可能互为因果。为了缓解盈余管理与KAM互为因果导致的内生性问题,我们采用2SLS方法进行处理。我们的处理分两个步骤:第一步,将作为因变量,将原来模型1中的自变量(企业规模)、(财务杠杆)、(企业业绩)、(企业现金流)、_(应收账款与存货)以及_(会计稳健性)作为自变量,另外将(大股东占款)、(财务费用率)、(境外子公司数量)、(是否设立审计委员会)、(董事会人数)、4(是否国际四大事务所)、10(是否国内十大事务所)作为工具变量,经过700次拔靴,计算出的拟合值;第二步,将替换上文中模型1和模型2里面的进行回归。
表11 控制事务所固定效应
表12展示了2SLS解决因果倒置产生的内生性问题后的结果。Panel A是第一阶段结果,我们将作为因变量,将工具变量作为自变量,经过700次拔靴,计算出的拟合值;Panel B是第二阶段回归结果,我们将替换前面模型里面的进行回归。Panel B的前三列是对影响的结果,后三列是调节作用(独立性影响)的结果。
从表12 Panel B的回归结果来看,前三列模型1中的系数都显著为正。而在处理内生性问题之前,模型1中的系数(表4)并没有都显著。这说明处理内生性问题以后,就整体而言,盈余管理基本能够代表审计师对客户公司的风险认定,而审计师对于客户公司的KAM披露是大致符合这种风险认定的。中国注册会计师审计准则1504号要求审计师在确认KAM披露时应该考虑“评估的重大错报风险较高的领域或识别出的特别风险”和“与财务报表中涉及重大管理层判断(包括被认为具有高度估计不确定性的会计估计)的领域相关的重大审计判断”。这些判断都和客户公司的盈余管理程度息息相关。我们看到与显著正相关,说明大多数审计师在认真的认定企业的风险,审计师的认定和披露()是符合企业风险程度()的。这应该是监管层所乐于看到的结果。Panel B后三列中,
KAMREF模型的交乘项×系数不显著,但是以及模型系数仍然显著为负,说明控制内生性影响以后,仍然能够看出审计师在对待不同重要性客户时的差别,即审计独立性对KAM披露的影响依然存在。这说明并非所有审计师的KAM披露都依照审计准则1504号,对待重要客户的差异化体现了审计师在准则规定与客户游说的夹缝中进行折中处理的态度。
表12 2SLS解决因果倒置产生的内生性问题
七、结论与启示
在世界各国以及国际组织开展审计报告模式改革的背景下,我国于2016年12月通过了中国注册会计师审计准则1504号,要求在审计报告中加入KAM,披露审计过程中的重大事项以及审计风险事项,并披露相应的审计应对措施。这项改革被认为审计报告改变了过去只提供模糊答案的“YES OR NO”模式,替换为提供精确信息(比如具体审计事项以及具体审计应对程序)的新模式。尽管根据风险导向审计准则,审计师识别了重大审计风险,在审计工作结束前也必须将风险减低至可接受的低水平,但是基于抽样审计,基于审计师认知的有限性,甚至基于对审计师独立性的怀疑,没有人认为报表经过审计师审计就完全没有问题了,如果最后企业出问题,大概率还是会出现在审计师指出的风险项目上面。
Panel B:第二阶段结果(1)NUM(2)REFER(3)WORD(4)NUM(5)REFER(6)WORDDAhat10.8437∗∗∗7.2363∗∗3.8912∗∗∗12.5995∗∗∗7.8736∗∗4.2334∗∗∗(3.1212)(2.2405)(3.1725)(3.5598)(2.3993)(3.3990)IMP6.8793∗∗∗2.2571.6096∗∗(3.5760)(1.2292)(2.3132)DAhat∗IMP-90.6394∗∗∗-33.45-18.4323∗(-2.7938)(-1.1666)(-1.6619)CONTROLSYESYESYESYESYESYESIND/YEARYESYESYESYESYESYES截距项YESYESYESYESYESYESN170617061706170317031703LR Chi2/F104633.546118643.536Pseudo R2/R20.03140.01320.05200.03580.01350.0558
精确信息直接和精准地指向企业的财报项目本身,这些项目都将引起投资人的极大兴趣并可能放大检视,这将同时对审计师以及企业经理人施加压力。对于审计师而言,对项目错误的描述以及不恰当的审计应对都会给将来的政府监管或者投资人诉讼留下明确证据;对企业经理人尤其是有盈余管理动机的经理人而言,放大检视有可能暴露出企业盈余管理痕迹,让企业经理人的各种机会主义企图落空。随着盈余管理程度的加大,审计师与企业经理人之间的冲突更加被强化,因此,审计报告模式改革营造了冲突环境。审计独立性问题在相对温和的关系中不容易被观察到,而在相对冲突的关系中,审计师的选择(到底重视客户带来的经济利益还是秉持专业操守、重视审计声誉以及行政监管成本)将更容易被清楚地看到。因此,审计报告改革为我们清楚观察审计独立性问题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研究机会。
审计师在面对增量的监管压力时,固然有可能加大审计力度,从而改进审计质量。但是,他们也有可能跟客户合谋,采用“形式化”和“模板化”的做法去应付监管要求,最终使改革流于形式,将改革的意图落空。这样,有问题的审计师和有问题的企业就可以隐藏在“模板化”的审计报告背后,依靠无差别待遇提供的“保护色”来规避监管机构和市场投资者的甄别与筛选。本次改革的特点是增加了审计细节化信息,不同公司的情况不同,具体细节当然也会有差异,而差异化才能够提供增量信息并对投资者有用。尽管学者将模板化解释为事务所固定效应(事务所制定了特定的工作流程和固定模板),另外,太多KAM披露项目会导致重点不突出(因此限制了不同公司KAM披露项目数的差距),然而我们认为部分公司为了隐蔽关键信息而减少KAM披露是导致不同公司间KAM披露差异缩小的重要原因。
我们的研究有以下有趣的发现。首先,审计准则1504号要求审计师在确定KAM披露时考虑重大错报风险并依照审计重要程度优选决定最终披露的KAM。我们以非裁决性应计的绝对值作为重大风险的代理变量,通过手工收集2017年和2018年A股上市公司KAM披露的项目数、索引项目数以及KAM披露文字数,考察对KAM披露的影响。我们在客户不重要的情况下看到两者的正相关关系,而在客户重要的情况下,两者的关系不显著。其次,我们将客户重要性作为调节变量,考察在面对不同重要程度的客户时,对KAM披露的影响是否改变。我们发现弱化了原有的“DA-KAM披露”正相关关系:即如果客户不重要,与KAM披露正相关;如果客户重要,与KAM披露的正相关关系消失了。我们将此解释为审计不独立导致了KAM披露减少,从而KAM披露与其应有的不匹配。
进一步地,我们思考:既然独立性影响了KAM披露,那么依靠外部机制(中注协约谈的行政监管机制)和内部机制(国际四大的声誉机制)是否能够通过改善独立性从而影响KAM披露?我们发现在非四大和非约谈样本组,审计师客户重要性对于弱化“DA-KAM披露”正相关关系的作用显著;但是在四大和约谈样本组,客户重要性的弱化作用并不显著。因为客户重要性的弱化作用来源于审计师面对重要客户的时候丧失独立性,从而被经理人游说减少KAM披露,并最终导致KAM披露与其本身的风险程度不匹配,所以,在存在独立性保障机制(四大声誉和中注协约谈)的情况下,上述弱化作用不明显,而在独立性保障机制缺失的情况下,上述弱化作用明显。
在稳健性检验部分,我们考虑了结论性评价因素、事务所披露模板化因素以及盈余管理对KAM披露的非单调因素对论文结论形成的干扰,做出了审计师个人层面的客户重要性以及盈余管理虚拟变量等变量替换,也考虑了盈余管理产生的内生性问题并采用PSM方法加以缓解。在经过了一系列稳健性检验以后,我们的结论依然可靠。
尽管大多数学者认可审计报告改革之后对于信息沟通和审计质量的正面作用,但是他们也许忽视了审计师和企业经理人并没有被动接受这种改变,他们可能在有限的政策空间内减少信息或者保留形式上而减少实质上的信息,又或者他们将自己伪装的跟大多数公司一样,从而隐藏起来。这些举动当然让政策的初衷落空,让政策的执行大打折扣。其实我们很难相信在既有的市场和法治环境没有太大变化的前提条件下,仅仅依靠披露方式的改变对于整体的审计结果会有什么巨大的影响。审计报告披露方式的改变给审计师带来一定的压力,但是压力到底让审计师倒向哪个方向(审计师在压力下更加积极和勇敢的监督不法行为还是审计师在压力下与客户合谋来糊弄政策制定者)则取决于原有市场和法治大环境是否改善。另外,到底是KAM披露影响了信息质量还是相反?也许不同程度的信息质量代表不同程度的机会主义动机,从而影响最终的KAM披露。所以,我们在研究KAM披露导致的经济后果时,应该更加注意这方面的内生性问题。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本文认为KAM披露与盈余管理有关,但是实际上KAM披露也与非盈余管理的风险有关,比如诉讼、收购兼并以及税收等。这些非盈余管理类的风险将对结果形成干扰。另外,盈余管理与KAM披露的关系是单调但却并不是线性的。极端盈余管理才有可能对KAM披露产生影响,而一般程度的盈余管理并不足以让审计师进行KAM披露。同时,审计师与客户经理人关于KAM披露产生冲突是因为冲突双方预期披露或者不披露某敏感项目将有可能产生不利于自己的经济后果。但是,如果政策的发布高高举起,而政策的后续执行轻轻放下(比如,随着时间推移,审计师和客户经理人发现“原来随便披露也没什么”“反正跟大家披露的一样就会很安全”),那么在政策执行初期紧张的冲突关系就会变得非常缓和。这样的话,也许我们就无法再观察到本文前面论述的审计师独立性对KAM披露的影响了。而这也不是监管层愿意看到的现象,审计监督职能就难以有效发挥。反之,如果在审计实践中,比如,某审计师因为故意隐瞒关键的KAM披露而被投资者起诉赔偿,那么KAM披露政策就不仅仅是空洞的纸面规定了,而是对审计师和经理人形成现实压力的有效治理工具。
在未来的研究方面,本文对KAM披露的度量只有KAM项目数以及文字数等方式,而KAM披露更多的信息需要通过文本分析,比如语调以及文本相似度等方式予以揭示。另外,本文认为面对客户压力的时候,审计师有可能减少关键KAM项目的揭露,从而帮助重要客户进行隐瞒。但是在中国,几乎所有公司的KAM披露项目都相差不大(大多数都是2项左右)。审计师更可能的做法不是减少项目,而是替换项目(用无关痛痒不是那么重要的项目去顶替原本应该揭露的关键项目),这些还需要未来研究找到有力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