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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知止”思想的道德诠释

2022-02-17沈雨航

关键词:明德亲民德性

沈雨航

(首都师范大学 政法学院,北京100089)

“知止”是《大学》中的重要概念,历代儒者围绕着“知止”的道德内涵等展开了一系列争论,其中朱熹的“知止”思想尤为重要。然而,分析《大学》中“知止”思想原本的道德内涵,不仅需要借鉴诸子的阐释,还要回到《大学》原本中,围绕何谓“知止”、为何“知止”、如何“知止”等重要问题展开研究。但目前学界关于“知止”思想的研究还存在诸多不足,学者们主要围绕着三纲领和八条目的关系泛泛陈述,而对“知止”具体的道德内涵和伦理意义并没有进行系统的阐述,对为何“知止”的论证也不够完整。

一、“知止”的德性旨归

“知止”一词连用出现在《大学》首段:“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1]4朱熹首次对“知止”作了明确的概念解读。它是对三纲领中“止于至善”的解释,而要阐释其道德内涵,则需要首先说明“止”的含义。

(一)“止”的基本诠释

“知止”分为“知”与“止”。“知”通常指的是理性认知和德性追求,内涵较为明确。“止”字在《大学》中共出现13次,集中于文章首段和对“亲民”的解释一段。从词源看,《说文解字》对“止”的释义是:“止,下基也。象草木出有址,故以止为足。”[2]所以,“止”的词源是根本、基本之意,是指立足之处。《礼记正义》释为:“止,犹自处也。”[3]即自居、自持,同样也是指立足点。这两种释义表达的是一种事实判断,“止”还不具有一种道德价值。而对于第一个“止”字,朱熹解释为:“止者,必至于是而不迁之意。”[1]4即指心到达一个地方而不迁动,这里“止”的含义在朱熹解释“知止”时指出为“止者,所当止之地”[1]4。所以,朱熹认为所谓“止”指是其所是之处,即价值的应当所在。在朱熹的解释中,“止”已经具有了应然性,是一种德性的道德内涵。

总之,从对“止”字的词源和后人的注疏中可以总结出,所谓“止”是指到达人之为人的德性根本立足之处,找到不同伦理关系中是其所是的德性,它还具有一种融合了事实和应当的道德蕴含。

(二)“知止”的道德内涵

“知止”一词首次出现于《大学》首段。从三纲领和八条目的关系来看,“知止”不仅要在目的上到达“止处”,而且“知止”作为志向的达成同时具有一种人生意义和价值,那么“知止”本身就是一种“知”,是“致知”所要推及的“知识”所在,即对终极价值的追求。

朱熹释“止”为“知之,则志有定向”。[1]4可见,朱熹认为“知止”中的“知”首先是一种寻求知识的认识论探求,是认知的定向。然而,如果“知止”只是寻求经验知识,那么所推及的知识便是无穷尽的,即朱子所要“道问学”的“理”之所在。陆九渊批评朱熹“格物致知”的工夫从外界来探求“理”,那么“理”便会丧失道德属性而成为一种理性知识,同时修养工夫也会拘泥繁琐;陈确也指出:“善之未至,既欲止而不敢;善之已致,尤欲止而不能。夫学,何尽之有!”[4]553-554可见,陆九渊、陈确等人都是在经验上对“知”进行批评和诠释,但朱熹对“知止”和“格物致知”的理解并没有停留于经验层面。所以基于对《大学》文本和朱熹对“知止”的注解,“知止”更为重要的是具有道德本体和德性知识的内容。

有所知则必有所止,所止之处即所至。朱熹指出:“说一个‘止’字,又说一个‘至’字,直是要到那极至处而后止。故曰:‘君子无所不用其极’也。”[5]441朱熹认为“知止”就是事事都有一终极目的,行为必须达到这个终极目的才算是完满,而这种终极目的存在于事事物物之间,然而这些终极目的对于朱熹来说究其根本就是天理,天理本是一,然而“理一分殊”“月印万川”,事事物物中也便有了理。王阳明指出:“至善者,明德、亲民之极则也。天命之性,粹然至善,其灵昭不昧者,此其至善之发见,是乃明德之本体,而即所谓良知也。”[7]799-800王阳明同样将“知止”的目的定为“至善”,但王阳明认为“至善”作为致知的目的是“良知”,那么“知止”便是“致良知”,即“知至善在吾心”。这避免了朱熹“格物穷理”外求知识所导致的支离破碎的弊病,只需从心中直接呈现本体。

所以,无论是朱熹从“知止”来“格物致知”以“道问学”,还是王阳明从“知止”来“致良知”以“尊德性”,“知止”都具有一种追求道德之极的“至善”的道德修养内容。而作为终极目的,“至善”是人在德性上的最高理想、人格修养的最高目标、人生意义的最高境界。那么,“知止”作为一种知识定向,也就具有了德性知识的内涵。

综上,“知止”的道德内涵在于作为认识论和修养论的结合,是知与行的统一,是理性知识和德性知识的融合,是对作为道德理想的“至善”的人格理想和美德境界的追求和内在道德本质的应然复归。

(三)“止于至善”的价值推断

“知止”的所止之处在于“至善”。朱熹说“止者,所当止之地也,即至善之所在。”[1]4《大学》中对于“止于至善”的推断是从“明明德”和“亲民”的关系开始的,所以分析“止”的定向需要回到三纲领的关系中。

首先,“明明德”指出“止于至善”要有价值追求和德性知识的积累。“明明德”中第一个“明”是动词,具有彰显之义,也就是将“明德”表现出来。而朱子认为“明德”是人得乎于天的,虽然会因为人的才质和欲望的蒙蔽难以展现,但不影响“明德”本身价值的流转不息。所以朱熹主张人要“因其所发而遂明之,以复其初也”[1]4,这就是突显了“明”的第二层含义,即反思知晓之意。并且,朱熹将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和修身五事作为“明明德”的方法,格物、致知是追求知识的开始,而从诚意到正心是行动的过程。而且,从中可以看出“明明德”之“反思、知晓”义是从心的角度来说明的,而彰显、行动是从性的层面来说明。“明德”从心性两个层面来解释,因为它“既是形上的本体,又是可以通过心而呈现于经验者”[6]。那么,从性的形而上层面它确保了“明”这一道德行为以及其具体行为“致知”等五事的道德必然性;而从心的经验层面,“明德”能够作为本体将它的德性彰显出来。

接着,“亲民”是“明明德”的必然要求,是“止于至善”的前提。朱熹赞同二程改“亲民”为“新民”的观点,他指出:“新者,革其旧之谓也,言既自明其明德,又当推以及人,使之亦有以去其旧染之污也。”[1]4朱熹认为“明明德”不仅需要自明,还需要推己及人来帮助他人去禀拘、斥欲蔽。具体途径在于“齐家”“治国”和“平天下”。王阳明则坚守古本,坚持“亲民”说。他认为“亲民”中所包含的“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民之所好好之”等推己爱人的内容是“新民”说所不具有的。在此基础上,王阳明指出:“亲民者,达其万物一体之用也。故明明德必在于亲民,而亲民乃所以明其明德也。”[7]799王阳明将“明明德”和“亲民”看作是体用关系,若想“明明德”则需要实施爱人的推及原则,爱吾父则推及爱人之父,亲吾兄则推及亲人之兄,所以在德行上,“亲民”是实现“明明德”的必然要求。

最后,“明明德”和“亲(新)民”最终要“止于至善”。“至善”是“知止”所要止之处,是“事理当然之极则”,也就是人伦道德应然的旨归。在对“至善”的理解上王阳明同朱熹相同,只是朱熹的“至善”作为“极则”是“理”,而王阳明的“至善”则是不学而知、不虑而能的“良知”,因而具有一种超越义,“即显此心性乃能超越乎自然生命气质的限制而作主宰及其为不学而能不虑而知的先天本有之义。”[8]所以,“知止”也就是知“止于至善”,就是行事时任何事、任何时候都要以理所应当之则来处理。

总之,“明明德”“亲民”是“止于至善”实现的具体途径。然而“明明德”作为呈现“明德”本体的途径,“亲民”作为“明明德”的途径,它们仍然会受到“气禀之拘”“人欲所蔽”的影响而不能定在。所以只有以“至善”为目标,并维持在至善处不迁动,才能实现“知止”。

二、“知止”的德性依据

“知止”最终要止于“至善”,而“至善”为何成为“知止”的最终目的是一个需要解答的问题。对这个问题的回答需要从人之为人的根本、人性的价值指向、为学的矛盾等方面来阐述。

(一)德之所在,止以成人

“知止”不是要满足于获得经验性地对世界的理性知识,而是要获得关于人的价值所在,要找到德性中“至善”这颗明珠,原因在于人不仅是肉体存在,儒学中更为重要的是人是一种价值存在,人生的意义在于获得德性的增长,最终达到君子、圣人的理想人格。那么,如果人不知其所“止”,不知人作为道德实体的根本任务是追求“至善”,那么人就如同茹毛饮血的禽兽而失去人之为人的道德意义。如孟子所言:“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庶民去之,君子存之。舜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由仁义行,非行仁义也。”[1]274人同禽兽的区别就在于人有道德,能够在人伦关系中行仁义这样的具体德性,那么“知止”也就是要寻求人在道德上的价值存在,它是要人们在对“至善”价值追求的起点时就将人与禽兽分别,鼓励人们不断地追求道德价值、提升道德境界、寻求人生意义。

(二)人为欲蔽,志失其止

在现实情境中,即使人会向着至善努力,但受限于个人才能和努力的不足,并受到外在欲望的引诱,在主客观共同作用的影响下,人无法“明明德”,因而会偏离“至善”的方向。朱熹在理气关系的基础上来说明为何现实中有恶,他认为:“然以其理而言之,则万物一原,固无人物贵贱之殊;以其气而言之,则得其正且通者为人,得其偏且塞者为物,是以或贵或贱而不能齐也。”[9]507朱熹认为理是至善的,那么人无贵贱;而现实中人各有异的原因在于生成人魂魄五脏、百骸之身的气。气有清浊,那么人的才质各不相同。在此基础上,朱熹指出:“况乎又以气质有蔽之心,接乎事物无穷之变,则其目之欲色,耳之欲声,口之欲味,鼻之欲臭,四肢之欲安佚,所以害乎其德者,又岂可胜言哉!”[9]508人因其气质混浊又产生“有蔽之心”,同时又因为外欲影响,人不能节制欲望,进而损害明德。所以,“知止”的原因在于气禀之拘和人欲之蔽导致人无法明明德,因而无法清楚明白地知道至善所在。

同时,从道德本体的角度来看,知止的原因在于“至善”形而上的道德本体所在,人因其向善之心必然主动地追求。所以朱熹说:“盖明德新民,固皆欲其止于至善,然非先有以知夫至善之所在,则不能有以得其所当止者而止之。如射者固欲其中夫正鹄,然不知先有以知其正鹄之所在,则不能有以得其所当中者而中之也。知止云者,物格知至,而于天下之事,皆有以知其至善之所在,是则吾所当止之地也。”[9]510朱熹认为人只有知道至善的存在然后才能去追求它,就像人们射箭知道向靶心去射,因为靶心是目的所在,至善是人生的目的所在。那么,至善在朱熹的目的论结构中具有一种先天性,靶心的存在是因为人的设定,而至善的存在则不是人所设定的,它是本就有的。

所以,从先天性来看,“知止”的原因在于“至善”道德本体的存在,人对道德之极的追求是人的自然倾向。从人的生成来看,天理是德性生成的原因,同时气又是组成人肉体的构成部分,因气质之性而造成人的禀赋差异,人在才质上就有贵贱之分;最终由于外在环境的影响和欲望的吸引使得人无法明明德并最终知止于至善。

(三)学不能尽,止于至善

朱熹区分了“大学”与“小学”,学习的内容不仅包括礼仪、文本知识等,还有更为重要的为人的道德修身学问。如上文指出,朱熹格物穷理、道德修身的学问没有止境,如陆九渊批评朱熹的学说过于“支离”,陈确指出其“欲止而不能”[4]554,那么这必然引起“人之德性工夫,亦似明可不与其对物之实然之理之见闻之知,必然相连,而人当格之物,其范围亦似终无定限”[4]554这一问题。所以,《大学》的目标在于确定一个总的至高至善的价值旨归,从而为行为主体确定行为的价值目标,那么“至善”作为总的价值目标具有一种导向作用。如果旨归无法确定,人的道德行为必然游离失所,行无定向,杨国荣先生就此评价:“价值目标不仅对主体意识及行为起到了统摄的作用,而且使价值原则的贯彻落实得到了内在的保证。”[11]

当然,朱熹并非认为事事要格,而是格尽应格之物,同时他通过推类的方法来把握普遍性原理。他认为:“如何要一切知得!然知至只是到脱然贯通处,虽未能事事知得,然理会得已极多。”[5]603朱熹认为一切事物具有的万理只是一理的表现,那么当达到对万物的一理的认识之后,对于未尽物之理可以举一反三、推类而知,总之朱熹的方法是“从积累到贯通,认识从万理上升到一理;从贯通到推类是从一理推知未曾穷格的事物之理推。推类可看作贯通的延续或进一步展开。”[12]359总的来说,朱熹要确定总体的价值旨归,只是他主张通过格物穷理来实现,并且在格物的过程中检验已获知识的真理性,并最终通过归纳、反思来实现对普遍之理的认识。更为重要的是,朱熹的“物”同样也是人伦之事,所以“一理”同样具有道德属性。

“知止”的原因就在于确定德行的旨归,德性的至善所在。那么,无论是明明德、新民都是达到“知止”的手段,同时也是检验是否“止于至善”的途径,而最终要达到的目的就在于事事、时时有所止。

三、“知止”的德性实现

人非圣人,“知止”并非一蹴而就,而是需要一个渐进努力的过程中。在这个过程中,既需要于未发时端正态度、澄清心境,也需要由已发时向外探求、反思反省,更为重要的是要知行合一,将德性化为德行,并弘毅坚持,不能半途而废。

(一)慎独诚意,敬直正心

朱熹认为人从生到死“心”始终是在发生作用的,但是心有“已发”和“未发”两个状态,即指“思虑未萌时心的状态为未发,思虑已萌时心的状态为已发。”[13]187思虑未萌时心仍然在作用,“知止”也就是要在具体德性寻求前获得意诚心正的寂然状态,不为外界环境和内心情感所干扰,排除杂念。

首先,要毋自欺、自慊以慎独诚意。朱熹和王阳明都认为“意”是已发,那么则有善恶两种可能,恶是发而未中,所以要诚意以“知止”。二人对诚意的方法都在于“毋自欺”“自慊”和“慎独”。“毋自欺”也就是切勿逆反自己的应然情感,如恶恶臭、好好色;“自慊”即“指好恶之情意真实自然所带给人的快乐、满足,这种道德愉悦感是衡量自欺与否的一个最直接的当下感受标准。”[14]所以,自欺和自慊是人心中意志自由处相对立的意念情感,在“自慊”状态下,才能明确“知”的定向所在,明确目标,“知止”才有了旨归。

接着,朱熹解释将“独”解释为“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地也”[1]20。独处是一种他人不知而自己能洞彻万物的心理状态,而人的心理可能会表现在行为中,所以必须慎独。慎独作为诚意的工夫的原因在于其贯穿于已发和未发,如王夫之指出:“独者,意之初几。慎独乃是诚意及早下手工夫,不待著见而始慎。”[15]这便是强调慎独在将发而未发的“意之初几”时就已经开始作用。同时,慎独是无所谓将迎、内外的,是时时刻刻都在进行的,独处时还需要反省发而未中的原因,不断地克服已发的偏,达到动亦定、静亦定的境界。那么,慎独诚意是思虑萌动之处和已发之时的心理活动,它是“知止”认识活动的前提,是确保其他修身工夫能够顺利实现“知止”的必要活动。

其次,要主敬涵养以“存心”。“存心”即要“正心”。《大学》中指出身有忿懥、恐惧、好乐、忧患的情感,朱熹主张将“身”作“心”解,并且认为这四种情感作为“心之用”是人不能没有的。但又认为如果这些情感不能端正则会导致心不正,心不正则无法身修,身不修则不能明明德、新民以止于至善。而正心是心之已发,所以为了从未发处保证心正,他指出要存心敬直,通过“敬直”来“存心”,心有所存则心无不正、身无不修。而“敬直”作为主敬涵养的工夫,朱熹认为其意义作用在于“只收敛身心、整齐、纯一,不凭地放纵,便是敬”,“敬”有收敛、谨畏、惺惺、主一、整齐严肃之意[13]194,根本来说就是做到内心无邪念、不随欲而动,同时心中要时时刻刻保持警觉专注,不为杂念迁动。所以,只有心在敬直涵养的状态下才能够得到保存,存心才能保证心正,心正才能保证心在虚灵不昧的状态下明明德、亲民以至知止于至善。

(二)格物致知,学而有思

在做到“意诚”和“心正”的准备状态后,人的内心有了不断向外寻求的基础和欲求。那么,对于“止于至善”要有所知,则需要不断地向外寻求德性知识,格物致知,同时也需要做内在的反省,学思相长。

明善在格物,格物在穷理以致知。格物的目的在于获得所以然之故和所当然之则,那么格物包含“即物”“穷理”“至极”三个方面[12]330。朱熹认为,万物生成后理在气和万物之中,“理”需要依附外物,所以必然需要接物穷理。向外寻求知识是提升自身的重要途径,也是检验自身认识真实性的重要方法。并且,朱熹的“穷理”并非是事事、物物都要格尽,而是格应格之事,原因在于人可以通过推类的方法由一个理推类到一类理,而获得“一理”后,万理也就可推类而知。所以,得其“一理”后便是“知至”。“致知”并非是同“格物”相并列的另外工夫,而是作为格物穷理认识的结果,如朱熹言:“格物只是就一物上穷尽一物之理,致知便只是穷得物理尽后我之知识亦无不尽处,若推此知识而致之也。”[16]而又因为格物致知的目的在于明德、在知止于至善,那么所格之物也包括人伦关系、书籍中的道德知识等,所得的“知”同样也包括德性知识。

格物穷理作为向外寻求知识的修身过程,还需要结合内省过程来反察自省所获知识的真实性和自身德行的偏差与否,以最终获得对“至善”的根本性认识。《论语·为政》中论及学思关系时指出“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学思是相长的过程,学而有思则所获得的知识经过反思能够得到深化,同时也能对比自身的知识和价值体系,检验自身的不足。自省作为学思结合的工夫,其目的在于悟而有得,悟而不得不是自省。因为反省不仅在于经验知识的检验,更为重要的是在反思的基础上获得关于至善的德性知识,以及对于自身道德行为的反躬自省。所以,自省所得在于明德,这是向明德本体的复归,对德性向内的寻求,因而最终止于至善。

(三)知行合一,弘毅坚持

“知止”不仅需要寻求“至善”的德性知识,更为重要的是要将已有的道德知识在现实中践履并坚持。这是“知止”的内在要求,是止于至善的必然选择。这就说明格物致知不是终点,只有将从知的过程中获得的德性之知在修齐治平中践行,德性之知才能化为德行,人也就可以止于至善从而成为圣人。

知行合一是“知止”的内在要求。宋明理学中的知行关系主要包括致知与力行、致知与涵养和致知与主静等关系,而在道德认识和对这些观念的践履层面来看,主要是致知和力行[12]366。在二者关系上,朱熹认为:“论先后,当以致知为先;论轻重,当以力行为重。”[5]299朱熹认为从道德认识的发展过程来看道德实践需要道德理论的指导,只要明白“止于至善”的道德原则、道德规范的要求,人才能够在道德实践中以所“止”为德性目标,依此践履。同时也需要认识到,德性知识是从实践中总结发展得出的,所以力行的过程同时也是“至善”的形成过程。并且朱熹以力行为重,强调将德性化德行,只有将对至善的理性认识和道德要求在实践中实现,人才能够成为真正有德之人。所以,要辩证统一地运用知行关系以“知止”,如王阳明所说:“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圣学只一个功夫,知行不可分作两事”。[17]知行是辩证一体的,这种辩证关系促进着对“至善”的寻求、践履和检验。

弘毅坚持是“知止”的重要保障。“知止”是一个漫长而艰苦的真理至善追求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容易产生道德意志不坚定、精神懈怠等问题,从而影响到对至善的追求。因此,弘毅坚持是保证“知止”顺利进行的重要环节。曾子指出:“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1]100弘毅是对远大抱负的弘扬和执着追求的坚定,“是个人对自己的未来和前进方向确立了明确的方向,从而树立了自己的抱负,并且形成了一种坚定的意志品质”[18]。所以,不仅追求至善的“知止”过程中需要弘毅坚持,而且在到达知之至的至善后,弘毅也是对至善境界的维持,是持续不断地维持内心为善、屏蔽外界欲利纷扰的重要的道德意志品质。

总之,“知止”是一个由已发到未发、由内到外、由表及里、知行合一的过程。而八条目作为具体的明明德以止于至善的修养之道,宋明儒者在论述它们之间的关系时多将齐家、治国、平天下作为末端统摄于修身之本,因而更强调内圣的过程。而根据《大学》中指出的君、臣、父、子、国人伦常关系所止时,这不仅仅是个人修养,更是由内向外的过程。所以,个人修养不仅需要个人持续不断的努力,同时也离不开人伦关系的培养以及这种关系背后的德性养成。

四、结语

对“至善”的追寻是古今仁人志士的共同旨归,其目的在于成就圣人、君子的理想人格,正己爱人、和谐人际关系,凝结价值共识、构建和谐社会。而在当下,“知止”思想仍然能够发挥重要作用,如《新时代公民道德建设实施纲要》中指出,培养和造就担当民族复兴大任的时代新人需要“在全民族牢固树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在全社会大力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积极倡导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全面推进社会公德、职业道德、家庭美德、个人品德建设”[19]。那么,通过对《大学》中“知止”思想的辩证反思,将“知止”道德思想的价值精华融入公民道德建设中,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机结合,这对于当今加强公民道德建设和促进和谐社会建设等具有重要现实意义。

首先,“知止”有助于加强个人修养、成就理想人格。《大学》的主要内容在于如何修身成德,而目标在于成就理想人格、追求高尚道德境界。“知止”的现实意义就在于告诫人们不满足于个人现状,而是要积极地“正己”,追求理想人格,追随至善的价值取向。“知止”是漫长的过程,追求至善也是坚定意志的过程,只有对至善心向往之和以坚韧的意志才能最终成就个人追求。同时,“知止”需要我们对“我们从何而来,又要到哪里去”的人生意义问题进行反思问询,在对至善的追求中反思人生意义、提升道德境界。

其次,“知止”有助于联结人际关系、形成友爱氛围。儒家“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的“恕之道”表现出一种宽泛的爱人、助人的仁爱特质。所以“知止”的意义不会只停留在修己,而是在“正己”的基础上“成人”,也就是“需要通过道德教育或感化使他人也实现他们自己,并让他们也能去辅助别人和自然万物完成自己”[20]。所以,要将“知止”的道德意蕴从“正己”延伸到“成人”中,从而推己及人亲爱家人、上下尊敬、友爱朋友、帮助他人和仁爱人民,使不同的社会关系之间都有所指向。并且,在对“知止”思想积极扬弃的基础上,将其仁爱特质延续到双向的人际关系中,摒弃单向的顺从关系,形成双向互动的友爱社会氛围。

最后,“知止”有助于凝结价值共识、构建和谐社会。“知止”体现着我们不断向着至善追求,而对于共同善的追求在当下便是凝结价值共识、追寻至善真理的过程。那么,这需要我们将“知止”思想的道德内涵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协同,将价值共识作为和谐社会建设的重要基础,将对真理的追寻和至善的追求融入共产主义社会的远大理想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进程中。和合个人理想与人民期望、民族期盼和国家期待,在对理想的追求和历史、国家赋予的责任中内在超越,将理想照进现实。

总之,《大学》中“知止”一词具有丰富的道德内涵,它在思想史的流变中不断地丰富和发展,不断地被赋予新的内容,而在当下“知止”思想仍然具有现实意义,要充分利用其思想道德价值在加强个人道德修养等方面的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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