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见晁补之撰并书《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研究

刘祥辉

(洛阳师范学院 河洛文化国际研究中心， 河南 洛阳 471934)

晁补之是北宋中后期著名文学家、 “苏门四学士”之一。 其博学多才， 擅长诗词文， 著有《鸡肋编》《晁氏琴趣集》。 同时兼善书画， 邓椿《画继》、 张丑《清河书画舫》、 王毓贤《绘事备考》均录有其画作， 宋岳珂《宝真斋法书赞》录有其作品《金山诗帖》。 关于晁补之的研究成果， 多见于传世文献研究， 著作类有刘焕阳的《宋代晁氏家族及其文献研究》、 李朝军的《宋代晁氏家族文学研究》以及张剑、 吕肖奂的《宋代家族与文学》等， 论文类有岳振国的《北宋党争中的晁补之考》、 刘京臣的《宋代晁氏家族诗歌研究》、 韩茜的《晁补之散文研究》、 刘乃昌的《苏轼与齐鲁名士晁补之李格非的交游》、 何新所的《昭德晁氏家族研究》等。 部分文章使用或涉及了出土志石资料， 如刘焕阳的《晁补之世系考辨》、 乔力的《晁补之三事考辩》、 刘成国的《新出墓志与宋代文学研究的拓展》等。 近年来， 山东嘉祥地区出土几块晁补之撰文并书的墓志， 有《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宋朝散大夫尚书刑部郎中知越州军州事赠特进吏部尚书晁公改葬记》等。 《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一文最早收录于晁补之《鸡肋集》第六十卷中， 其墓志实物的出土不仅可以验证其文章真伪， 同时也为我们提供了研究晁补之家族世系、 社交网络及书法艺术的实证新资料。

一、 墓志录文

《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于近年出土于嘉祥钓鱼山， 洛阳师范学院河洛文化国际中心藏有其拓片。 拓片所显墓志为方形， 长60厘米， 宽60厘米， 志文为正书楷体， 共34行， 满行25字， 共558字。 试学太正晁补之撰文并书， 少府监玉册官王璠镌刻。 录文如下：

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

试学太正晁补之撰并书/

元祐元年， 夏六月戊子， 补之从父朝散郎太仆寺丞， 以母大人寿/安县太君公孙氏丧去职， 将以其远日归柩鱼山祔舒州府君之/兆问吉于史， 史曰： 天德在日辰， 加大明， 七月祭酉葬， 不触禁， 无有/后艰。 先是太仆之夫人叶氏， 以元丰三年七月壬戌卒。 太仆泣语/补之曰： 昔我不天， 先君弃诸孤， 诸孤尚幼， 所与朝夕事吾母， 吾母/安之意不知有贫贱之忧者， 实叶夫人予助将并举其丧于鱼山。/诸父咸曰： 宜尔铭。 补之尚安得辞。 谨按， 叶氏江南大姓， 自缙云徙/钱唐， 有讳暧者， 举进士， 晚得桂州司法参军以卒， 赠光禄卿。 二子/昌言、 昌龄， 同年进士， 皆以朝奉大夫老于家。 夫人父兄， 也光禄殁。 /淑纂组音乐类女子之事者无不工， 年二十二来嫔太仆， 太仆少/有高材笃学， 不遑暇家事， 夫人躬俭菲致其美以养少， 有则以奉/宗党宾客， 故太仆得一意于业， 遂中甲科， 成令名， 寿安。 蚤多疾， 夫/人侍侧， 不以牢剧懈至已， 有疾不欲以忧寿安， 起居笑语如平时。 /竟以殁， 得年四十有七， 追封钱唐县君， 四子： 损之、 临之、 晋之、 涣之， /一女未嫁。 补之闻卑不诔尊， 虽然妇人无外事， 非在其家， 人孰从/信之。 故粗撰所知以成太仆之志， 而慰其子之思。 太仆兄弟伯仲/叔季， 以四端名， 皆冠以端。 太仆伯也， 因使后有考云铭曰/：

蕙茝可充帷， 谁使有此丰年也。 椅梓则为器， 物各求所同也。 锜釜以/湘之， 又甚宜其宗也， 副笄其委佗独不见此容也， 鱼山兮岑岑属/绠兮可及， 深松为城兮， 石马吾宫胖兮， 乘者下作， 好歌兮以谓来/者， 为可穷兮如此大野。

少府监玉册官王磻刻。

二、 志主家世生平

关于叶氏， 郑樵《通志·氏族略》记载叶氏起源于楚昭王封沈诸梁于叶邑， 其姓氏得名于封邑[1]。 建安年间， 叶氏后裔叶望由南阳迁徙至丹阳郡。 迨至晋代， 括苍(今丽水)太守(1)另有叶氏族谱称之为永嘉太守， 永嘉县为温州下辖县， 与《松阳叶氏族谱》所记叶俭后裔逐渐散居于衢州、 处州、 温州、 台州、 睦州、 歙州之间相符。叶俭迁居至永嘉郡， 其后裔逐渐散居于衢州、 处州、 温州、 台州、 睦州、 歙州之间(2)中国国家图书馆藏叶德辉《吴中叶氏族谱》卷一， 清宣统三年东洞庭逵公祠木活字印本。， 至五代时叶逵将其家族由处州缙云迁往湖州(3)浙江省松阳县古市镇藏《松阳叶氏族谱》卷一， 民国十八年(1929)木刻活字印本。， 逐渐发展成为吴中望族。 志文提到“叶氏江南大姓， 自缙云徙钱唐”， 这里的缙云即丽水缙云县， 钱唐县即杭州， 这与《吴中叶氏族谱》《松阳叶氏族谱》所记大致相符， 墓主的家族很可能就是叶望、 叶逵等叶氏后裔。 志主父亲名为叶暧， 举进士， 以桂州司法参军身份卒， 获赠光禄卿。 查阅史籍， 无有关于叶暧的记载， 但志文“二子昌言、 昌龄”同年获进士的信息给我们提供了相关线索。 查阅《宋代登科总录》， 在宋人强至所著《祠部集》中找到此二人资料。 强至在《祠部集》中收录了《桂州司马参军赠太子中允叶君墓铭》一文[2]531， 此叶君即为志主叶氏的父亲。 《桂州司马参军赠太子中允叶君墓铭》提到： “君讳某， 字杲卿， 姓叶氏， 世为杭州钱唐人……凡三试开封府进士， 而考官率以高等处君讫用(4)讫， 为完、 结束之意， 讫用即用完。 而清王梓材《宋元学案补遗》中为“试用”， 考虑到宋代职官制度， 次出当为“试用”更为合理， 所以强至一文在传播中可能有误。 《钦定四库全书·宋元学案补遗》卷九， 第153页。， 尝试御前恩授郑州长史， 后司法桂州参军， 庆历六年十月二十八日以疾卒官所。 ……晚传其学于二子。 二子者： 昌言， 秘书丞； 昌龄， 尚书屯田员外郎， 同年取进士第， 皆有学行政术， 知名士林间。 次子先登朝， 始用祠明堂恩赠君光禄寺丞， 累至太子中允。 君配封万年县太君。 三女， 长适漳州判官周彭孺， 次适常州司理参军晁端仁， 季适昭武县尉徐简孙。 君初与英宗同讳， 没后， 凡若干年后追改令讳， 二子于某同年生， 同既卜问以某年月日葬君于钱唐县履泰乡北山之原……”[2]531从此文中， 我们可以获悉志主父亲字杲卿， 即叶杲卿， 因与宋英宗赵曙同名讳， 所以其墓志中皆略其名仅言字。 清人王梓材、 冯云濠所撰《宋元学案补遗》卷九《司法叶先生曙附二子昌言昌龄》记： “叶曙， 字杲卿， 钱唐人。 凡三试开封府进士， 考官率以高等处之试用， 尝试御前恩授郑州长史， 后司法桂州参军卒， 年五十九。”[3]此文明确记载了叶曙即叶杲卿。 但因叶杲卿与宋英宗赵曙同名讳， 故宋人强至在墓志文撰写中略去其名而留其字， 导致世人大都知其字而不闻其名， 这在离北宋不远的一些文献中有所呈现。 宋人吴自牧在其所著《梦粱录》中记载： “叶杲卿， 字称之， 志多不载。”[4]潜说友所撰《咸淳临安志》亦记载“叶杲卿[钱塘](寓居)”[5]2130。 晁补之所撰《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将叶氏父亲名写为“暧”字， 而不是“曙”字， 应该也是考虑避讳而故为之。

强至所撰《桂州司马参军赠太子中允叶君墓铭》中记述了叶氏父亲家族的基本情况。 叶杲卿的曾祖父因“避乱唐季， 故名不载世牒”， 其祖父及父亲曾入仕吴越钱氏政权， 钱氏政权归顺宋朝后， 因其父中道辞归， 故没有进入赵宋王朝政府体系， 所以志文曰: “及钱氏王吴越， 祖讳某， 考讳某， 始受伪爵。 后吴越以国归京师， 凡陪臣及从行者皆受命于朝， 独其父中道以其事辞归， 不得命也。”[2]531至叶氏父亲叶杲卿时， 以开封府进士身份进入仕途， 先后获郑州长史、 桂州司马参军称号。 长史一职始为战国秦置， 掌顾问参谋。 至宋一代， 在亲王府、 大都督府、 诸州府皆置长史， 名为上佐官， 实为散官， 并无职掌， 多用于士人恩赏， 有时也安置贬降官员。 叶杲卿以进士出身进入仕途不久， 此郑州长史多为特恩授， 并无实际职务。 “后司法桂州参军”即《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中的“桂州司法参军”， 两者可以印证， 但晁补之《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一文省略了其郑州长史的虚职， 只保留了叶杲卿最后实职。 桂州即今桂林， 隶属广南西路， 南宋后成为静江府治所。 司法参军即司法参军事， 是宋代州级行政属官， 主掌议法断刑， 官阶从七品， 属于地方下层官吏。 《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和《桂州司马参军赠太子中允叶君墓铭》都提到了叶杲卿死后的赠官， 前者为“光禄卿”， 后者为“光禄寺丞累至太子中允”。 光禄卿一职至北宋初， 已成为寄禄官， 品级俸禄为三品。 元丰改制后又变为职事官， 从四品。 而光禄寺丞一职， 至北宋后， 亦是寄禄官， 无实职， 官阶从七品， 元丰改制后， 品级变为从八品。 太子中允， 东宫官名， 宋初为寄禄官， 品级为正五品。 叶杲卿卒后， 通过其次子昌言“明堂恩”所获赠官， 从其从七品的司法参军事身份来看， 难以获得从三品光禄卿品级， 似乎《桂州司马参军赠太子中允叶君墓铭》中的“光禄寺丞累至太子中允”官阶显得更为合理。

《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志文只提及其父亲叶暧及两兄弟昌言、 昌龄， 我们从强至所撰《桂州司马参军赠太子中允叶君墓铭》中可以获知其家族成员信息。 《桂州司马参军赠太子中允叶君墓铭》记载“君配封万年县太君。 三女， 长适漳州判官周彭孺， 次适常州司理参军晁端仁， 季适昭武县尉徐简孙”[2]531。 强至所撰墓志文告诉我们， 叶杲卿有三女两子， 大女嫁给漳州判官周彭孺， 二女嫁给常州司理参军晁端仁， 晁端仁正是晁补之的伯父。 三女嫁给昭武县尉徐简孙。 漳州判官属于幕职官， 从八品； 常州司理参军为州诸曹官， 从八品； 昭武县尉为从九品。 这三人的品级， 皆属于宋代下层官员， 与叶杲卿本人官阶差不多， 叶杲卿的三个女儿也都是嫁给了当时的官宦家庭。 我们再看叶杲卿的两个儿子昌言和昌龄的相关信息。 《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记载： “二子昌言、 昌龄， 同年进士， 皆以朝奉大夫老于家”。 《咸淳临安志》卷六十一《国朝进士表》[5]2130记载： “庆历六年贾黯榜叶昌言”“庆历六年贾黯榜叶昌龄”。 康熙《钱唐县志》卷十《选举·进士·宋》亦记录“庆历六年贾黯榜叶昌言”[6]。 《桂州司马参军赠太子中允叶君墓铭》亦记载“二子者昌言秘书丞， 昌龄尚书屯田员外郎， 同年取进士第”的事实， 三者皆可以与《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相印证。 叶昌言官至秘书丞， 属阶官， 无职事， 官阶从六品(元丰改制前)。 叶昌龄官至尚书屯田员外郎， 属阶官， 无职事， 官阶从六品(元丰改制前)。 元丰改制前， 朝奉大夫官阶从五品下。 元丰改制后， 朝奉大夫官阶从六品。 这与晁补之《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所述“同年进士， 皆以朝奉大夫老于家”情况基本相符。

除叶氏父亲家族外， 志文还提及了叶氏丈夫家族以及所生子女的情况。 志曰： “太仆兄弟伯仲叔季， 以四端名， 皆冠以端， 太仆伯也。” 其四端指的是晁端仁、 晁端义、 晁端礼和晁端智(5)详见晁补之《鸡肋集》卷六十二《寿安县太君公孙氏行状》：“四男子： 端仁， 朝散郎行太仆寺丞； 端义， 奉议郎监在京粳米上第九界； 端礼， 前泰宁军节度推官知大名府莘县事； 端智， 磁州司法参军监开封府襄邑县酒务。” 《钦定四库全书·鸡肋集》， 第58—62页。， 是晁仲参所生四子。 晁端仁是四端中的长兄， 历官常州司理参军、 寿光主簿、 秘书丞、 太仆丞， 官至朝请大夫。 晁端义为第二子， 奉议郎、 监在京粳米上第九界； 晁端礼为第三子， 前泰宁军节度推官、 知大名府莘县事； 晁端智为第四子， 磁州司法参军、 监开封府襄邑县酒务； 四子父亲晁仲参为尚书虞部郎中赠中散大夫， 其祖父晁宗简， 为朝散大夫、 尚书刑部郎中、 知越州军州事、 赠特进、 吏部尚书。 叶氏所嫁晁氏家族为宋代望族， 地望昭德昉， 其家族绵延两宋数十代， 有姓名可考者近四百人， 其所嫁晁端仁即昭德昉晁氏第五代， 是晁迪支系的后代。 志文还交代了叶氏与晁端仁所生子女情况， 志曰： “四子： 损之、 临之、 晋之、 涣之， 一女未嫁。” 四子即晁损之、 晁临之、 晁晋之和晁涣之。 晁补之《鸡肋集》卷六十七《朝请大夫致仕晁公墓志铭》却记录晁端仁有五子， 分别是： 晁损之、 晁临之、 晁泰之、 晁涣之、 晁谦之[7]。 两篇墓志文皆由晁补之所撰写， 《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的撰写时间早于《朝请大夫致仕晁公墓志铭》， 前者记录四子一女， 后者记录五子一女， 两者略有差异， 其具体原因不详。 按《朝请大夫致仕晁公墓志铭》记载晁损之为兖州龚丘县主簿， 晁泰之为单州城武县主簿， 晁谦之太庙斋郎， 龚丘县主簿、 城武县主簿为从九品， 太庙斋郎不入品， 皆为底层官吏。

结合《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桂州司马参军赠太子中允叶君墓铭》以及叶氏族谱来看， 晁端仁妻子叶氏， 族出江南望族叶氏， 至其父亲这一代， 以进士方式进入仕宦阶层。 其兄长昌言、 昌龄亦通过进士科仕宦， 其两个姐妹也通过结姻嫁与下层官员。 其四子中的晁损之、 晁泰之、 晁谦之亦是仕宦阶层。 另志文还提及“父兄亦光禄殁”。 虽然从上述墓志中， 我们无法获悉其父兄的相关信息， 但从“光禄殁”可知其父兄亦仕宦官场。 总的来讲， 志主叶氏生于宋代官宦家庭， 其父亲、 父亲兄长、 兄长、 姐妹丈夫及三子皆仕宦， 官阶基本上位于六品与九品之间， 属于宋代中下层官员。 其丈夫晁端仁家族更是宋代望族， 其家族成员亦多为仕宦。

三、 志文叙事分析

晁补之以能文著称于世， 《宋史·晁补之传》记载： “举进士， 诗开封及礼部别院， 皆第一。 神宗阅其文曰： ‘是深于经术者， 可革浮薄。 ’”[9]由于神宗的赏识， 晁补之名满天下， 其文章在其士人中间风行一时， 尤其所写古乐府更为世人所称赞。 《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中的铭文即显示出这种古乐府的风味。 在铭文中作者用“蕙茝可充帷”“椅梓则为器”“鱼山兮岑岑”“深松为城”“石马吾宫”营造出肃穆、 庄重的气氛， 勾勒出一幅石马深松、 青山古冢、 清寂幽冷的视觉意象。 其铭用词高古， 清迥拔俗， 别有风味。 苏籀《书三学士长短句新集后》一文说： “晁南宫平处言近文缓， 高处新规胜致。 朱弦三欢， 斐丽音旨， 自成一种姿势。 概考其才识， 皆内重而外物轻， 淳至旷达， 学无所遗。 水镜万象， 谢遣势利， 湔袚陈俚， 发为新雅。”[10]《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的志文就很好表现了这种“平处言近文缓， 高处新规胜致”的叙事风格。

四、 晁补之书法分析

晁补之除在诗词文赋方面成就斐然外， 其对书画亦有精研。 邓椿《画继》卷三记载， “有自画山水留春堂大屏上”， “无咎又尝增添莲社图样， 自以意先为山石位置向北， 作粉本以授画史孟仲宁， 令传模之”[11]， 故陈无己称晁补之为“当代王摩诘”。 除画史记载外， 其画作亦有传世者，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有晁补之《老子骑牛图轴》《渔逸图》， 其图轴上存有晁补之题款， 这是晁补之为数不多所存纸质书迹。 除上述两件绘画作品的题跋外， 晁补之流传下来的书法作品， 目前仅有《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晁公改葬记》《石辂墓志》及晁补之跋褚遂良《枯树赋》四件石刻作品存留。 对于晁补之的书法， 宋人及后世多持褒扬态度。 陈鹄评论晁补之书法“书尤妙”(6)陈鹄 《耆旧续闻》 中记载： “晁无咎闲居济州金乡， 葺东皋归去来园， 楼、 观、 堂、 亭， 位置极潇洒。 尽用陶语名之， 自画为大图， 书记其上， 书尤妙。”陈鹄《耆旧续闻》 第311页。， 李之仪认为： “无咎书骎骎欲度骅骝， 要自不凡。”(7)李之仪《姑溪居士前集》卷三八《跋苏黄众贤帖》： “少游自以书名， 行笔有秀气， 无咎书骎骎欲度骅骝， 要自不凡。”《钦定四库全书·姑溪居士前集》， 第68页。胡应麟的《诗薮》也记载： “晁补之在六君子中独不以诗名而诗特工， 词亦可喜， 又世绝不名其书， 今褚《枯树赋》 有其跋字尽雄放， 信名下士也。”[12]但也有人讥讽晁补之的字写得“不古不今”， 为此黄庭坚专门题跋为之辩解“闻吾友廖明略颇讥评无咎作字不古不今， 所谓‘女好无定姿， 悦目即为姝’”[13]。 至迟在清代， 还能见到晁补之的传世书法作品。 《石渠宝笈》 卷五记载： “张榕端临诸家书一卷， 宣德笺本， 临赵孟、 米芾、 苏轼、 黄庭坚、 晁无咎、 宋濓诸帖款。”[14]这说明张榕端将晁补之与赵孟、 米芾、 苏轼、 黄庭坚等人并列， 可见晁补之书法在清代人眼里的位置。

晁补之在其三十三岁任职试太学正时书写了《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 其书法总体呈现出端庄大方、 俊朗劲峭之风格。 在笔画方面， 其横画多取斜势， 起笔均为露锋， 中锋行笔， 收尾处多为圆笔， 如“十”字、 “二”字。 横画长则多用细， 横画短则多用粗， 竖画多用方笔形态， 大量运用了垂露竖的写法， 如“外”字、 “科”字， 令文字呈现峻拔挺立的姿态。 这篇墓志中撇和捺的书写也颇具特色， 短撇造型厚重， 出势洒脱， 如“氏”字、 “自”字和“壬”字。 长撇俊秀利落， 风度飘逸， 如“使”字、 “伯”字和“仲”字， 且与长撇搭配的竖笔缩短， 凸显右边的字体， 配合中宫收紧的结构， 令字体显得更加劲峭俊朗。 在结体方面， 《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表现出典型的斜画紧结的特点， 斜画紧结的撇捺粗细反差较大， 其表现为横画左低右高， 往上倾斜的效果就是减弱了横势， 从而减弱了结体的开张， 造成一种劲峭张扬的风格。 而斜画紧结会导致其中心的偏移， 打破了结体的方正， 所以必然通过钩趯来消除斜画紧结所带来的不平衡， 其钩趯让这种斜画紧结显得更为舒长峻利， 如“乘”字、 “起”字、 “夫”字等。 另外， 其结体还表现出中宫收紧、 撇捺偏长的特点， 如“伯”字、 “仲”字和“乘”字。 通过上述笔画、 结体方面的分析， 我们不难看出晁补之书法有上追唐楷的倾向， 从字形的空间结构方面， 我们能看到一些柳公权的影子， 在字形结体方面又似乎受到魏碑的某些影响。 另外， 晁补之与黄庭坚、 苏轼、 米芾等人有着密切交往， 难免不受到他们的影响。 宋四家中， 苏轼是其中的灵魂人物， 他所倡导的书法理念影响了很多人， 其中就有晁补之。 但从书法成就及对后世的影响层面看， 黄庭坚无疑是宋四家中的核心人物。 黄庭坚的楷书， 如《梨花诗》， 其字体瘦长， 用笔迟涩， 透露出一种长枪大戟、 儒雅俊秀的美感。 晁补之所书《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 其字体挺拔俊朗、 端正大方， 其点画与结体在上追唐楷的同时， 似乎有受黄庭坚书法影响的痕迹。

综上所述， 晁补之撰文并书《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 不仅与其《鸡肋集》所载《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朝请大夫致仕晁公墓志铭》《与鲁直求撰先君墓志书》相印证， 同时可以与晁说之《龚丘县主簿晁君墓志铭》、 强至《桂州司马参军赠太子中允叶君墓铭》及《宋元学案补遗》《宋代登科总录》相印证。 结合相关文集所载墓志文的印证分析， 我们对叶氏父系、 丈夫家族的历史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加上对其家族成员仕宦经历及职级的考察， 我们进一步了解了双方家族成员的社会背景， 同时也弄清楚了志文所出现的一些错误。 另外， 通过对墓志文叙事和书法的分析， 我们对晁补之在诗文、 书法上的成就有了更为直观的认识。 《宋钱唐县君叶氏墓志铭》所载内容给我们研究晁补之诗文、 书法以及叶氏、 晁氏家族研究提供了新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