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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封异姓八王,长沙王吴芮家何以独兴?

2022-02-16

渭南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封侯高祖汉王

吴 名 岗

(山东省孙子研究会,济南 250000)

司马迁在《惠景间侯者年表》序中说:“太史公读列封至便侯,曰:有以也夫!长沙王者,著令甲,称其忠焉。昔高祖定天下,功臣非同姓疆土而王者八国。至孝惠时,唯独长沙全,禅五世,以无嗣绝,竟无过,为藩守职,信矣。故其泽流枝庶,毋功而侯者数人。”[1]977便侯吴浅是长沙王吴芮的庶子,他在孝惠帝时封侯。这让身为太史令的司马谈都感到惊奇,若不是读到“列封”的档案,恐怕他都难以相信这件事。司马谈要了解吴浅为什么无功而封侯,他又查到了高祖时的旨令,看到了特别称赞长沙王吴芮父子忠诚的文件,查证了吴芮家族的全部历史档案资料后,写下了这段话,并把吴芮子孙为王为侯之史实记入了《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和《惠景间侯者年表》中。

吴芮父子何德何能而以异姓王侯而独存独兴?察其事迹,似无特别之处,又与刘氏皇室无任何特殊的关系,他们在《史记》中的事迹也不多,以至于没有长沙王吴芮的传记,可他们为何能独存独兴,为王为侯呢?

一、长沙王吴芮传五世“无后而国除”

长沙王吴芮在《史记》中没有传记,而楚王韩信有《淮阴侯列传》,梁王彭越有《魏豹彭越列传》,韩王信、燕王卢绾有《韩信卢绾列传》,淮南王英布有《黥布列传》,赵王张敖有《张耳陈余列传》,张耳是张敖的父亲,张敖是刘邦的女婿。八王只有长沙王吴芮和前燕王臧荼无传。司马迁虽然没有给吴芮立传,但在《史记》中还是记下了他的重要事迹。

吴芮是秦朝的鄱阳县令,他为人仁义公正,有君子之风,故被称为番君,番君成了他的名字。陈胜、吴广起义后,吴芮也起义反秦,闽越王无诸及越东海王摇“率越归鄱阳令吴芮,所谓鄱阳君者也,从诸侯灭秦”[1]2979。可见吴芮在南方是很有影响的,不然,两越王不会跟随他反秦。

沛公刘邦在进攻咸阳的途中,“遇鄱君别将梅鋗,与皆,降析、郦”[1]360。梅鋗率军与沛公配合得很好,迫使析、郦两座县城投降,梅鋗是有功的。这是刘邦第一次与吴芮的部下共事。

鸿门宴后,沛公刘邦被项羽逼出秦都。项羽入咸阳后,杀子婴,烧秦都,自封为西楚霸王。《史记·项羽本纪》这样记述:“故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都南郑……当阳君黥布为楚将,常冠军,故立布为九江王,都六。鄱君吴芮率百越佐诸侯,又从入关,故立芮为衡山王,都邾。”[1]316这时的吴芮和黥布、张耳、臧荼与刘邦同列为王,他们都因灭秦有功而被霸王项羽立为诸侯王。说“鄱君吴芮率百越佐诸侯”,当指闽越王无诸、越东海王摇以及南方的众多少数民族起义反秦者,这可见吴芮的声望。

汉五年,汉王刘邦“三让,不得已”,“乃即皇帝位”,“徙衡山王吴芮为长沙王,都临湘.番君之将梅鋗有功,从入武关,故德番君”[1]379-380。吴芮被徙为长沙王,一是因其灭秦有功,早被项羽封为王,二是“番君之将梅鋗有功,从入武关,故德番君”。这第二条就是指在沛公攻入咸阳的路上,梅鋗部与沛公主动配合拿下“析、郦”之事。因此而“德鄱君”,可见刘邦是很看重别人的恩德的。除此之外,吴芮与刘邦没有什么私人关系。当然梅鋗之事也不是吴芮与刘邦的私人关系。《汉书·高帝纪第一下》在徙封吴芮为长沙王的诏书说:“故衡山王吴芮与子二人,兄子一人,从百粤之兵,以佐诸侯,诛暴秦,有大功,诸侯立以为王。项羽侵夺之地,为之番君。其以长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立番君芮为长沙王。”[2]40长沙王吴芮的封地有五郡之大。吴芮徙长沙王,都临湘一年后死,谥曰文王,按照谥法:“慈惠爱民曰文。”

吴芮死后,“子成王臣嗣”。黥布反叛失败后,“与百余人走江南。布故与番君婚,以故长沙哀王使人绐布,伪与亡,诱走越,故信而随之番阳。番阳人杀布兹乡民田舍,遂灭黥布”[1]2606。裴骃集解引徐广的注说:“表云成王臣,吴芮之子也。”[1]2607《表》指《史记·汉兴以来诸侯王年表》,黥布被诛时是长沙成王臣五年。长沙王吴臣在黥布反叛这件大事上,坚定地站在朝廷和百姓一边,为灭黥布立了功,黥布被番阳人杀于田舍,也说明黥布不得人心。

《汉书·韩彭英卢吴传第四》记述长沙成王:“薨,子哀王回嗣。薨,子共王右嗣。薨,子靖王差嗣。孝文后七年薨,无子,国除。”[2]1477

长沙靖王嗣位后,贾谊曾为太傅。《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说:“贾生为长沙王太傅三年。”张守节正义说:“汉文帝年表云:‘吴芮之玄孙差袭长沙王也。傅为长沙靖王二年也。’”[1]2496靖王差死于公元前157年,这时距韩信、彭越的被诛灭已有40年。

二、高祖为长沙王吴芮“著令甲,称其忠焉”

司马迁在《惠景间侯者年表》中说:“太史公读列封至便侯,曰:‘有以也夫!长沙王者,著令甲,称其忠焉。’”[1]977《汉书·韩彭英卢吴传》说:“初,文王芮,高祖贤之,制诏御史:‘长沙王忠,其定著令’”[2]1477为长沙王“著令甲”这件事是高祖所为,有档案可查,在令篇之“甲篇”。

为长沙王吴氏“著令甲”的内容是什么?应该是可世袭为王。为什么特出此令?因“长沙王忠”。“长沙王忠”这个判断是高祖刘邦做出的,这个“忠”,不是从一两件事表现的,而是高祖通过长期观察得出的。从“初,文王芮,高祖贤之”到“著为令”时,长沙王都表现了其“忠”。不仅长沙王过去是“忠”的,高祖的判断,今后的长沙王应该也是忠的,所以才“制诏御史,长沙王忠,其定著令”。高祖对臣下的忠或叛是有所预见的,他曾预言了吴王刘濞之反叛。

长沙王吴芮一家,没有让高祖失望,历经芮、臣、回、右、差五代为王,忠于汉家,因差“无子,国除”。这已是汉文帝末年之事了。

“著令甲”的时间,当在长沙王吴臣之时。吴芮“徙为长沙王,都临湘,一年薨,谥曰文王”。《汉书》在叙及“著令甲”时说:“初,文王芮,高祖贤之,制诏御史:‘长沙王忠,其定著令’。”“其定著令”是在吴芮死后。吴芮子吴臣嗣长沙王位,吴臣在位八年,死于高祖之后的孝惠帝二年。《史记·吕太后本纪》在叙述高祖崩于长乐宫后的天下诸王时,在历数齐王刘肥等刘氏九王后说:“非刘氏功臣番君吴芮子臣为长沙王。”[1]396所以“著令甲”是在吴臣为长沙王时。

吴臣嗣位长沙王于高祖六年,到高祖死有6年时间,“著令甲”是哪一年呢?让高祖下决心“著令甲”载长沙王之忠,一定会有一件具体表现了长沙王忠的重大事件,只有这样才会令天下人信服,令后人遵从。这当是吴臣“使人绐布”帮助汉家擒杀黥布之事。“高祖击布时,为流矢所中,行道病。病甚。”[1]391并死于此伤,对高祖的打击是致命的。所以“著令甲”当在诛灭黥布之后的高祖十二年。

高祖定天下后,所封异姓王多反,而被诛灭,且“与大臣约,曰‘非刘氏王者,天下共击之’”[1]406。定此约定当在为吴芮家族“著令甲”之前,“著令甲”是对这一约定的补充规定。“非刘氏王者,天下共击之”使仅存的异姓王卢绾很不安。皇帝派使臣招燕王卢绾,卢绾很害怕,藏起来,《汉书·韩彭英卢吴传》记述对他的亲信说:“非刘氏而王者,独我与长沙耳。往年汉族淮阴,诛彭越,皆吕后计。今上病,属任吕后。吕后妇人,专欲以事诛异姓王者及大功臣。”[2]1477卢绾与刘邦是同日生的发小,两家相好相爱数十年,“至其亲幸,莫及绾者”[2]1475,与高祖如此亲密的燕王尚如此害怕被诛灭,那么与刘家和吕家毫无关系的长沙王又该怎么样呢?

吴芮“徙为长沙王,都临湘,一年薨,谥曰文王,子成王臣嗣”[2]1477。嗣王吴臣不比先王吴芮,但吴家忠于汉家,忠于职守,忠于百姓,家风性情不变。因此“高祖贤之,制诏御史:‘长沙王忠,其定著令。’”[2]1477吴家因其直道忠贞并不害怕。从吴家的传五世看,所谓吕后“专欲以事诛异姓王者及大功臣”只不过是卢绾的疑虑和错觉,不反,是不会受到诛灭的。吕后不会独爱吴家而恨卢家。

三、孝惠帝封吴芮庶子吴浅为便侯、吕后封吴臣子吴阳为沅陵侯

在封建社会,只有嫡长子能世袭父职,为王为侯,像吴臣、吴回、吴右、吴差这一支,他们是嫡系,继承了长沙王位,而其他子孙一般情况下,只能和普通人一样,如果有功,也会被封侯。

长沙王吴芮不仅其嫡嗣世袭为王五世,而且其庶子吴浅在孝惠帝时亦被封为“便侯”。司马迁在《惠景间侯者年表》中说:“太史公读列封至便侯,曰:‘有以也夫!长沙王者,著令甲,称其忠焉。”[1]977“便侯”吴浅是吴芮的庶子,他封侯只著明是“长沙王子”[1]978,吴浅被封的是“二千户侯”。便侯传四代,至汉武帝元鼎五年,吴千秋因献酎金不足而国除。

吴浅在孝惠元年九月封便侯,第二年四月,长沙相朱仓封軑侯,七百户。汉朝的封侯是最重要的国家制度之一,虽然皇帝说了算,但没有能说出口、能记入档案的实际功业是不行的。封长沙王的诏书说:“故衡山王吴芮与子二人……有大功。”这说明吴芮庶子吴浅是有功于国的,这“大功”里面就有其份。长沙相更是绝对不会无故封侯的,他只能是因辅佐长沙王有功而封侯。吴浅与朱仓先后封侯,其原因应该是共同的,就是他们在辅佐长沙王吴回帮助高祖剿灭黥布的战争中有功。朱仓封侯距黥布被灭不到两年时间,在封侯吴浅后,一定是发现了他在辅佐长沙王的过程中做出了重要贡献才封侯的。吴浅和朱仓是孝惠帝实际执政时仅封的两侯。

吕后时,“长沙嗣成王子侯”[1]85,成王是吴臣,他的长子吴回继承了长沙王,到吕后时,又封吴回的弟弟吴阳为沅陵侯。吴阳封沅陵侯在吕后元年十一月,这次封侯距吕产等十人封侯已有多半年,只有吴阳一人,不存在作为陪衬的问题,他的封侯只能是其功业的应有回报。沅陵侯传四世,至吴周,因无后而国除。

吴氏在七家异姓王灭亡之后,独存80余年(为王止文帝末年38年,为侯至武帝元鼎五年82年)为王为侯,这在刘氏天下中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从这些载于青史的历史事实来看,汉家从高祖刘邦到孝惠帝、吕后、文帝、武帝,哪里有对不起忠臣吴芮家之事呢?吴芮不仅灭秦有大功,而且于汉家天下的建立有大功,他们不仅忠诚于皇家,更忠诚于百姓,吴芮不仅在残酷的秦朝被尊为“番君”,到汉朝他的玄孙仍然为王、为侯,这主要是他们正直的家风所至。《汉书·韩彭英卢吴传》的赞说:“唯吴芮之起,不失正道,故能传号五世,以无嗣绝,庆流支庶,有以矣夫,著于令甲而称忠也!”[2]1478班固对吴芮家族的评赞是正确的,值得后人深思!

吴芮家族对汉家之忠,与他的个人经历有关,他是秦朝的“鄱阳县令”,受人尊重被称为“番君”,他又在项王手下做了四年衡山王,后归汉王被封为长沙王。吴芮身为官员既经受了秦的苛暴,又经受了项羽的暴虐,他战战兢兢,非常谨慎地处理上下级关系,处理官府和人民的关系才得以保全,才得到下级和民众的信任和支持。后来吴芮归汉,高祖为政宽简大度,约法三章,行仁政“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1]394,这让吴芮十分感激,他知道为政不易,知道汉高祖行仁政难得,所以忠贞汉朝,极力维护,这应是吴家受到朝廷封赠的原因。

四、薛公论“韩信、彭越、英布”三人“同功一体”

黥布因中大夫贲赫告发其谋反,遂“发兵反”。汝阴侯滕公召熟悉英布的故楚令尹薛公问英布因何而反,薛公说:“是故当反。”

滕公曰:“上裂地而王之,疏爵而贵之,南面而立万乘之主,其反何也?”令尹曰:“往年杀彭越,前年杀韩信,此三人者,同功一体之人也。自疑祸及身,故反耳。”[1]2604

故楚令尹薛公是被秦国灭亡的楚国的令尹,即宰相。楚国亡于秦王正二十四年,公元前223年,英布反于汉高祖十一年,公元前196年。27年前就任过楚国宰相,又经历了秦、汉的薛公是个有历练、有智慧的老人。他看透了英布、彭越、韩信等人,说他们是“同功一体之人也”。就是说,他们三人有着共同性。因为他们都对建立汉朝有功,所以说英布、彭越、韩信“同功”。但是他们三人建立功业,不是为天下百姓的安定、太平,而是为了个人封侯称王,一旦他们感觉到个人行为受到限制,他们就要反。汉朝建立之后,这些“南面而立”的“万乘之主”,也要服从国家的法令,也要听皇帝的。如果皇帝要求他们必须守法,或以法制裁他们,他们就会造反。

上乃召见问薛公。薛公对曰:“布反不足怪也。使布出于上计,山东非汉之有也;出于中计,胜败之数未可知也;出于下计,陛下安枕而卧矣。”……上曰:“是计将安出?”令尹对曰:“出下计。”上曰:“何谓废上中计而出下计?”令尹曰:“布故骊山之徒也,自致万乘之主,此皆为身,不顾后为百姓万世虑者也,故曰出下计。”[1]2604-2605

薛公确实看透了英布、彭越、韩信这些功臣,指出他们的建功立业“此皆为身”,只是为了自己,并不顾惜百姓,并不为百姓的安定、安全着想。只要他们的个人野心受到阻碍,他们就会造反,只要他们得不到重大利益,他们就会拒不听命。

在垓下之战前,汉王与韩信、彭越约定共攻项羽,但韩信、彭越不听令,拒不行动,致使汉军败退。汉王刘邦听张良之计,许他们封地后,才会师垓下,击灭项羽。《项羽本纪》载:

汉五年,汉王乃追项王至夏阳南,止军,与淮阴侯韩信、建成侯彭越期会而击楚军。至固陵,而信、越之兵不会。楚击汉军,大破之。汉王复入壁,深塹而自守。……使者至,韩信、彭越皆报曰:“请今进兵。”韩信乃从齐往,刘贾军从寿春并行,屠城父,至垓下。[1]331-332

韩信、彭越,他们的内心和目的就是要与汉王“共分天下”。张良看透了他们,所以给刘邦出此计,果然应验。可以说,他们的反叛是早就定了的,汉王一方面满足韩信称王、要地盘的要求,一方面夺其军,对韩信反制。英布和彭越、韩信一样,也要“共分天下”,争夺地盘,他之所以叛楚归汉,就是随和说之以“臣请与大王提剑而归汉,汉王必裂地而封大王,又况淮南,淮南必大王有也”[1]2601之后归汉的。从韩信、彭越、英布都在不惜天下人的安定而为自己争地盘,可以看出他们是“同功一体之人也”。

天下统一之后,韩信、英布等仍在谋“共分天下”,不仅是对高祖刘邦的背叛,更是对天下百姓的背叛,是在开历史的倒车,所以他们的失败是必然的。

薛公看透了淮南王英布是个只为自己着想的人,所以断定他只会出此下策,他反叛不得人心,不足以动摇天下,高祖刘邦可以“安枕而卧”。刘邦很赞成薛公的高见,“上曰:‘善。’封薛公千户”,事实也正如薛公所料。

五、“欲为帝耳”的黥布

黥布,“姓英氏”,本名英布,因壮年犯法受黥刑,外人称其黥布,是个外号。司马迁为人立传,或直称其名,如《苏秦列传》,或称其姓如《管晏列传》,或称其爵位,如《淮阴侯列传》,或尊其为“子”,如《孙子吴起列传》,但称其外号的《黥布列传》为仅见,可见作者对其厌恶之情。

黥布在被征召到骊山修秦始皇陵期间,认识了不少不法之徒,“乃率其曹偶,亡之江中为群盗”[1]2597,成了贼头。陈胜吴广起义后,“布乃见番君,与其众叛秦,聚兵数千人”[1]2598,番君吴芮支持黥布起义反秦,“番君以其女妻之”[1]2598。章邯灭陈胜后,黥布以其兵属项梁。项梁立楚怀王后,黥布为当阳君。在与秦军的战斗中,黥布多次以少胜秦军。项羽坑杀20万已降秦军,就是黥布具体做的。项羽杀义帝也是令黥布做的,“项氏立怀王为义帝,徙都长沙,乃阴令九江王布等行击之。其八月,布使将击义帝,追杀至郴县”[1]2599。

黥布在项羽手下,“常为军锋”,暴虐坑杀第一,但他并不忠于项羽。

汉二年,齐王田荣畔楚,项王往击齐,征兵九江,九江王布称病不往,遣将将数千人行。汉之败楚彭城,布又称病不佐楚。项王由此怨布,数使使者诮让召布,布愈恐,不敢往。项王方北忧齐、赵,西患汉,所与者独九江王,又多布材,欲亲用之,以故未击。[1]2599

项羽对黥布的不忠,早就发觉且恨之,只是迫于形势,才隐忍“未击”,否则,项羽早就灭掉黥布了。

汉三年,汉王刘邦击楚,大战彭城,不利,欲策反黥布。谒者随和看透了黥布名义上“讬国于人”,实际上“欲厚自讬”的为人本质。他自告奋勇,带领20人往九江说黥布背楚归汉,随和说之以天下大势,诱之以淮南沃土,使之以逼迫之计,使黥布归顺了汉王。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汉王刘邦统一天下后七年,与民休息,天下太平之时,黥布南面为王,拥有五郡之地,仍谋独立为帝,分裂天下。

“布兵精甚”,为什么很快就败了呢?不得人心。高祖问黥布:“何苦而反?”“何苦”就是苦于何事。我们知道不管是陈胜起义也好,还是林冲被逼上梁山也好,都是在不反就无法活命的情况下造反的。在战场上,刘邦还亲口问黥布何苦而反,这表现了刘邦的仁慈,而黥布的回答是“欲为帝耳”。这年是汉高帝十一年,高祖实际称帝后七年,天下太平,朝廷与民休息。在此背景下,黥布没有任何理由反叛,他的反叛就是为了个人当皇帝。仅就这样的回答就人心尽丧,士兵的死命抗争只是为了要满足黥布当皇帝的欲望,谁还会甘心给这样的野心家卖命呢?黥布的军队都自己败散了,多次制止败散的军队都制止不住,数万大军,一转眼就只剩“百余人”了。这足见黥布反叛不得人心。

太史公曰:“身被刑罚,何其拔兴之暴也!项氏之所坑杀人以千万数,而布当为首虐。功冠诸侯,用此得王,亦不免于身为世大僇。”[1]2607司马迁的意思是:黥布以暴虐杀戮“得王”,也因暴虐杀戮而“为世大戮”,这之间是有必然联系的。其“为世大戮”也是罪有应得的。

孝文帝时,吴芮家族有长沙王吴靖、便侯吴信,沅陵侯吴福三家。在后世相传以诛灭功臣著称的西汉朝为什么长沙王能独存?吴芮与黥布、韩信他们相比较有哪些不同之处?究竟是汉家独爱吴氏还是黥布等不能遵汉家而共处?这其中的原因是复杂的,但从《史记》的记载看,其原因也是明确的:吴芮家族忠于汉家而已。

黥布等异姓王的被诛,不是因为他们有功,而是因为他们反叛。黥布等在灭秦和与项羽的战争中是刘邦的战友或部下,他们有功,所以被封为王。当他们反叛后就成了敌人,所以刘邦不得不剿灭他们,不然天下就不得太平,国家就不能统一,百姓就得重新回到战乱之中。灭秦是因其暴虐,亡项羽也是因为其暴虐。汉朝的建立,是在灭亡秦和项羽之后建立的,刘邦反其道而行之,与天下人“约法三章”,实行仁政。司马迁说:“周秦之间,可谓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法,岂不缪乎?故汉兴,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1]394

对韩信等的被诛,民间有“功高盖主”的说法,但细读《史记》,这种看法是根本立不住脚的。以韩信为例,在诛灭暴秦的起义中,刘邦被项羽封为汉王时,韩信还只是项羽手下逃跑过来的一个郎中,是汉王重用了他,拜其为帅才立了些功的。特别是井陉背水一战击败赵王,使其一举成名。但在接下来的伐齐中,他明知郦食其已经说降齐国,但他为了个人争功,听蒯通忽悠,袭击齐军,在齐军毫无戒备的情况下打败了齐军,也让立下“不战而屈人之兵”之功的郦食其被齐王烹死,严重破坏了汉王的战略部署,也为他的被诛埋下了祸根。尔后就要挟封其为齐王,高祖和张良在明知分封诸侯王会坏事的情况下,不得不采取权宜之计,封其为王,只不过是利用,接着,汉王亲自出马,“夺其军”。

垓下之战,十面埋伏,灭项羽,韩信有功。但那是在汉王许其封地之后,“各自为战”,是为自己的“齐国”而战。这样的功虽能震主,但不能“盖主”,所以,战后,汉王再“夺其军”。韩信虽有军事才能,能活用孙子兵法,但他没有自己的队伍和将领,不但用“背水阵”逼迫将士死战,而且其军队也多次被汉王夺走。有人认为,长沙王吴芮之所以不叛是“反叛资本较低”,和韩信等不在一个层次上,这是不符合《史记》所记载的史实的。

韩信有军事才能,不仅刘邦非常喜欢他,司马迁也非常喜欢他。但高祖无法改变他的个人野心,司马迁也无法为他的这种品质辩护。司马迁为了弄清韩信究竟是功高盖主被诛,还是造反被诛,他亲自到淮阴考察,跑到韩家的坟地,“余视其母冢,良然”[1]2630,才相信了“其志与众异”,最终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说:“天下已集,乃谋叛逆,夷灭宗族,不亦宜乎!”[1]2630

汉朝改变了秦朝的酷刑统治,为什么反而诛灭有功的诸侯王呢?我们可以从长沙王吴芮一家与其他七家异姓王的对比中,得出正确的结论:忠者自可为王为侯,反叛者天下共诛之。

汉朝初年的异姓王反叛,是他们“此皆为身”的个人品格和分封制度结合的产物,但同为诸侯王,吴芮家族世代忠诚。再好的社会制度也会有弊端,个人品格才是决定个人行为的主要因素。是为自己,所以他们才贪得无厌,成为谋反之人。他们的破灭是社会不能容忍他们的反社会行为。因此说,那些攻击高祖刘邦诛灭反叛的异姓诸侯王的人是既没弄清历史,也不明白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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