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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吸还是溢出?
——“强省会”战略的经济增长极效应分析

2022-02-15吴传清孟晓倩

关键词:增长极省会效应

吴传清,孟晓倩

一、引 言

2019年8月26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财经委员会第五次会议上提出,要增强中心城市和城市群等经济发展优势区域的经济和人口承载能力。而省会城市往往是一省中心城市,因此要有条件地提升省会城市的承载力和首位度。省会城市依托先天资源优势,通过产业、创新、文化、教育等资源要素的快速集聚形成增长极,并通过支配效应、乘数效应、极化和扩散效应对本地区和周边地区的经济发展产生重要作用。鉴于“强省会”战略实施的现实意义,很多省份均提出要实施“强省会”战略。2020年,长春、济南、成都等省会城市通过行政区划扩容实现跳跃式发展(张航 等,2020),扩容后长春GDP占吉林省比重达50.6%,济南市成功跻身GDP“万亿俱乐部”,综合实力迈上了新台阶。河北省发布的《关于大力支持省会建设和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提出,要增强石家庄市的综合实力和辐射带动功能,实施大省会战略。江苏、山东、江西、广西、海南、黑龙江等省份的《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三五年远景目标纲要》中都提出做大做强省会城市的战略部署。但是“强省会”战略的实施具有一定阶段性。在实施初始阶段,省会城市的经济增长极不断集聚人口和产业从而形成经济集聚中心,对周边城市产生“虹吸效应”,提升省会城市的集聚水平与规模经济水平。但如果政府将更多优惠政策用于推动省会城市建设导致首位度过高时,会出现土地、人力资本等要素成本的升高,“拥挤效应”就会出现,从而向周边地区输出资源,产生空间溢出效应(周圣强 等,2013)。因此,当省会经济发展到一定程度时,为防止集聚效应过强,就要考虑省会城市的溢出效应,即到了“培育副中心”的阶段。湖北、四川、陕西等具有“强省会”的地区在《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三五年远景目标纲要》中提出要培育省域副中心城市,实现全省区域经济协调发展。

但是,做大做强省会究竟会引发更大的“虹吸效应”还是会带动全省经济的发展,目前还很难下定论。一个省份是否实施“强省会”战略,要考察其所在区域的经济发展阶段。本文主要边际贡献在于:一是在衡量“强省会”发展水平上采用人均GDP首位度和地均GDP首位度两个指标来计算相对省会城市首位度,避免了以往研究中单独采用人口或经济首位度的弊端,更能体现省会城市发展水平高低。二是在分析“强省会”战略对经济发展的影响时,指出不同首位度省会城市发展的空间溢出效应是有差异的,不同类型省份发展应分类施策。三是指出城市间距离差异和城市规模大小对“强省会”战略的实施具有影响效应。

二、文献综述

(一)“强省会”战略的发展演进与理论基础

关于“强省会”战略的起源,Semple(1908)最早提出区位可能只是一个点,可能对周边产生强大的辐射。增长极理论被认为是“强省会”战略的雏形。增长极理论最早源自Perroux(1950)提出的增长极概念,他认为经济增长首先在“增长极”出现,继而对周边区域进行扩散,从而影响整体经济发展。城市增长极理论认为重点培育的经济增长中心可在政府干预下凭借自然优势资源形成具有强大辐射与扩散作用的经济增长极,推动整个区域的经济发展。Boudeville等(1966)将Perroux的增长极理论进行了拓展,引入地理空间特征,“增长极”对区域经济发展的影响转化为核心城市或中心城市对周边地区的影响。Friedmann(1967)的核心—边缘理论和Krugman(1991)的中心—外围理论作为增长极理论的进一步拓展,都认为集聚中心或核心区域凭借优越条件和集聚优势产生经济集聚,推动经济发展。陆大道(1986)以增长极理论为基础,提出点轴理论。高汝熹等(1998)将增长极理论应用于城市群和都市圈,城市群或都市圈可作为一种新型城市增长极。上述理论中的增长极或核心通常指中心城市或城市集聚区,而我国这种增长极或中心城市往往指省会城市。省会城市是省域经济发展的中心,引领着区域经济的发展。实施“强省会”战略就是要加大对省会城市发展的支持力度,从而推动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俞勇军等(2005)指出省会城市核心功能的有效发挥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与自身经济实力、人口规模、省区形状、省会城市地理区位、面积大小、多级交通网络、省内其他地级城市实力和空间关联等因素都存在联系。“十二五”以来,贵州、河南和安徽等省份都在逐步做大做强省会城市,省会城市的经济规模占比实现了快速提升,优先发展省会城市成为很多地区官员的共识。近年来国家对增强中心城市或省会城市等经济发展优势区域的集聚和辐射带动能力做出一系列顶层设计,“强省会”战略成为多个省份共同选择的省域发展的新空间逻辑,成为经济发展的“空间推进器”(徐琴,2020)。随着省会城市集聚效应的增强,城市发展逐步呈现出分化态势(宋迎昌,2021)。为实现区域经济协调发展,省会城市的高质量发展要同时考虑与周边地级城市的协同发展,降低与其他地级市的经济实力差距,提升省会城市的集聚和扩散功能。

(二)城市首位度对经济发展的影响研究

Jefferson(1939)最早将城市首位度定义为首位城市的人口规模与第二位城市人口规模的比值,而省会城市通常是一个省份的首位城市,通过测算省会城市与省内第二位城市或全省的人口、经济等指标的比值而衡量省会发展水平成为学术界的共识并被广泛应用。李铭等(2021)从人口、经济、用地三个方面对我国省会城市的增长极情况进行分析,将不同省份分为单强核省份、多强核省份和无强核省份,对不同增长极省会提出相应的发展战略。关于城市首位度对经济发展的影响是促进还是阻碍作用,Hansen(1990)指出在经济发展初期,首位城市急需要素的集聚,这种集聚会加大区域或城市发展差距,导致不均衡发展。随着空间集聚的过度拥挤,产生负外部性,使得要素重新分配,继而产生一个最优的城市规模,在规模偏左时产生正效应,偏右时产生负效应(Henderson,2003)。王家庭(2012)认为城市首位度提升不利于地区经济发展,而何利(2017)发现我国省会城市发展对本省经济具有引领作用,但在不同地区具有空间异质性。大部分学者认为城市首位度对经济发展具有非线性影响。吴万运等(2017)和金颖婷(2017)发现我国省会城市首位度与经济发展和城乡收入差距之间呈现“U”型特征。李宝礼等(2018)通过面板数据模型分析发现城市首位度变动与经济增长呈非线性关系,这种关系大小受到人口规模、初始经济规模、区域面积等多重因素影响。段巍等(2020)发现提升省会城市首位度可有条件地提升GDP发展水平,这些条件包括提升用地指标、降低落户门槛和提升住房供给水平等。赵奎等(2021)从工业发展视角研究省会城市的经济溢出效应,发现省会城市的工业发展能够带动周边城市的发展,且如果实现上、下游产业关联,这种带动作用会更强。

(三)中心城市对区域经济发展的空间影响效应研究

Isserman等(2009)发现美国中心城市集聚对周边区域的空间溢出效应较显著。Adams(2002)从微观角度出发,以美国企业层面数据进行实证研究,发现中心城市空间溢出效应随地理距离增加而递减,当距离大于200英里时,空间溢出效应基本消失。在空间效应的研究方法上,相关学者主要运用了断裂点、因子分析、层次分析、引力模型、向量自回归模型等来测算省会或中心城市对周边区域的经济增长带动能力和辐射效应。周志鹏等(2014)首次引入地理空间模型进行空间计量分析,发现龙头城市发展在短期可以带动本地经济发展,对周边邻近地区经济发展具有抑制作用;从长期看,龙头城市发展对本地经济发展并没有促进作用。张瑶等(2019)同时利用人口和经济首位度检验中心城市首位度对经济增长的空间溢出效应。柯善咨(2009)和朱虹等(2012)利用空间计量方法,发现我国中心城市与周边区域存在显著的空间联系,其中北京对周边区域存在虹吸效应,上海对周边区域存在辐射效应。庄羽等(2021)从“强省会”战略的创新溢出角度进行了研究,发现省会城市首位度与全省创新发展水平存在“倒U”型关系,“强省会”战略的实施加剧了省会与非省会城市的创新差距。

综上所述,学者们研究首位度提升或中心城市对经济发展影响的较多,从“强省会”战略实施角度研究其对经济发展的空间溢出效应的比较少,鲜有学者研究城市间距离和城市规模等因素是否会对“强省会”战略实施的经济增长极效应具有一定的影响。为进一步研究“强省会”战略实施的增长极效应,本文在梳理文献的基础上,构建相对首位度指数综合刻画“强省会”,建立空间计量模型多维度分析“强省会”战略实施对周边城市的空间虹吸或溢出强度,来评价省会城市的“中心—外围”辐射效应,测算不同距离和规模下“强省会”战略的实施效果,从而对未来发展以省会城市或中心城市为核心的都市圈提供参考。

三、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在我国,一个省份的首位城市通常为省会城市,具有一定规模效应,能集聚优质经济资源,实现快速发展。市场调节下首位城市的合理发展可以提高经济效益和实现资源有效合理利用,促进周边地区发展(王小鲁,2010)。“强省会”战略通常由政府实施倾向于省会城市的优惠政策来提升省会城市的人口和经济集聚效应,将省会城市打造成全省经济发展的核心增长极。随着省会城市集聚效应增强,应发挥省会城市的空间溢出效应和辐射带动功能,促进周边地区发展。但随着省内资源过度向省会或中心城市集中,容易造成城市规模层级失衡和资源错配,不利于区域协调发展。王馨(2003)利用聚类分析法和网络层次法分析,发现首位度为2.5是区域经济发展水平的转折点,低于2.5时区域经济发展水平和发展速度较高,反之则较低。随着信息化和数字经济的快速发展以及交通网络的全面覆盖,城市间空间联系强度提升,城市的发展已不再是孤立个体。在研究省会城市首位度提升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时,既要分析对本地经济增长的直接效应,还要分析对周边邻近地区经济增长的间接效应以及邻近地区经济发展对本地的经济增长效应等。丁任重等(2020)对首位度和区域经济增长的空间互动关系进行研究,发现不同首位度的城市对经济增长的效应不同。对于低首位度地区,首位度提高后对经济增长溢出效应显著为正,而高首位度地区对经济增长空间溢出效应为负。黄新建等(2018)分析了我国中部和东部地区的省会城市首位度对区域经济增长的影响效应,发现不同省份的最优首位度存在差异,对区域经济发展的影响程度存在不同,省会城市首位度对经济发展具有显著的空间异质性。近年来,随着国家中心城市的设立,国家对“强省会”的战略支持逐步明确,较多省份明确提出实施“强省会”战略,对于提高省会城市首位度具有重要意义(徐琴,2020),但是否可以提高省域的经济发展水平仍需要进一步的探究。不同省份经济发展水平差距较大,因此应结合省域的空间结构实施不同的省会发展战略。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设:

H1:“强省会”战略的经济增长极效应具有非线性空间效应。

H2:不同首位度省会城市发展的经济增长极效应具有异质性。

我国省会城市往往是一省的政治、经济、文化、商业等中心,在财政、教育、医疗等方面的集聚效应远远高于省内一般地级市。随着“强省会”战略的深入实施,具有较高地位的省会城市更易集聚人口,人口的集聚提升了省会城市的发展活力,公共服务需求程度逐步提升,推动政府对省会城市进行公共资源要素的优先分配。省会城市内部经济集聚效应增强,城市发展所需的创新环境和营商环境逐步改善,企业能够享受到大城市集聚过程带来的正外部性(Glaeser et al,2009),进一步促进经济发展。“强省会”战略的实施逐步改变城市规模。城市规模过小较难产生“集聚效应”,城市规模过大容易造成“拥挤效应”。考虑到“强省会”战略的实施效果不同,城市规模变动的空间效应存在着集聚与扩散效应,自然资源禀赋和经济区位条件使得不同城市规模的空间效应大小具有差异性。“强省会”战略的实施使城市规模空间分布发生偏离,如果城市规模无序扩张,交通拥挤、房价升高、生态环境恶化、社会保障水平不健全、就业难等问题会随之显现,从而降低城市运行效率,对企业产生挤出效应,制约城市的发展。因此,考察城市规模大小对“强省会”战略实施的影响具有重要意义。

“强省会”战略的实施因不同的增长极效应具有不同的集聚或扩散作用,对周边地区产生“虹吸”或“溢出”效应。随着省会城市首位度的提升和集聚效应的增强,周边具有区位优势的城市会被省会城市辐射带动发展,而不具备区位优势的城市则难以获得这种正效应,从而形成“马太效应”。要推动区域经济协调发展和充分发挥省会中心城市的空间溢出效应,除了在市场调节下实现城市经济可持续发展外,还要依赖政府的战略规划引导作用。政府作为宏观调控中“看得见的手”,通过实施技术、产业、金融等方面的倾斜政策,引导人才和资本等要素向省会城市集中,随着产业转移和扩张,实现省会城市的核心集聚,通过集聚效应和扩散效应的增强推动区域经济增长。我国特色城市层级的形成和政府战略规划引导具有重要的关系。省会城市的市场机制水平、产业结构体系、基础设施水平、生态环境状况、资源禀赋的集聚效率等因素都影响着经济发展水平,而这些因素都受到政府调节。政府制定完善的制度体系是实现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保障,如果制度不合理,城市间梯度转移和辐射效应较难实现,省会城市的规模报酬递增效应将难以显现,落后地区的要素价格比较优势也会被削弱。因此分析“强省会”战略实施的增长极效应,必须考虑政府战略和政策引导作用对增长极效应的影响。基于此,提出如下假设:

H3a:不同的城市规模对“强省会”战略的经济增长极效应具有不同影响。

H3b:政府战略规划引导可以提升“强省会”战略实施的经济增长极效应。

四、研究方法、数据与变量说明

(一)模型构建

“强省会”战略实施对本地和邻近地区经济发展具有重要的空间影响,为弥补传统面板回归的缺陷,分析“强省会”战略对经济增长的非线性空间影响,构建如下空间杜宾模型:

(1)

式(1)中,Grow代表经济发展水平,Swd代表核心解释变量相对省会首位度,测度“强省会”水平,Xi为一系列控制变量,W为空间权重矩阵,X为解释变量和控制变量。相关变量说明见下文。

(二)数据来源与变量说明

本文采用26个省及自治区(不含西藏)的研究数据,数据来源于《中国统计年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和各地市统计年鉴。

1.被解释变量:经济发展水平(Grow),以经济发展增长率度量。

2.核心解释变量:相对省会首位度(Swd)。衡量“强省会”水平的指标众多,学术上主要以省会城市首位度进行测度。部分学者使用单一人口或经济首位度指标来反映省会的强势指数,但此指标比较单一,不能完全刻画“强省会”的实施效果。鉴于此,本文分别采用省会城市人均GDP首位度(CSwd)和地均GDP首位度(LSwd)两个指标,并取平均值来刻画省会首位度。参考丁任重等(2020)的方法,采用“相对省会首位度”(Swd)度量各省“强省会”水平。计算方法如下:

(2)

3.控制变量:工资水平(Inc),用来衡量城市的收入水平,以职工平均工资表示;人力资本水平(Cap),以普通高等学校专任教师数量表示,考虑到数据可得性,因很多城市虽高校学生数量较多但存在严重人才流失现象,使用高校学生数量表示人力资本水平有失真实性,鉴于高校教师和学生数量呈现正比特征,采用高等学校专任教师数量更能体现各地人力资本水平;政府支持水平(Gov),以政府财政预算支出占GDP比重表示;金融发展水平(Fin),以金融机构存贷款总额占GDP比重表示;产业结构升级(SZ),以第三产业占GDP比重表示,第三产业比重逐步上升能体现“强省会”战略实施的影响;贸易开放度(FC),以当年实际使用外资金额占GDP比重衡量。

4.描述性统计。从表1可以看出,不同省份的首位度指数差距较大,有些区域人均GDP和地均GDP首位度差距较大,而且这两个指标更能体现城市的实际发展水平,因此研究人均GDP和地均GDP首位度来考察“强省会”战略具有更有效的实践意义。

表1 描述性统计

(三)空间权重矩阵设定

分析“强省会”战略对省内其他非省会城市的空间溢出效应,需构建行政距离权重矩阵。具体方法是将位于同一省份不同地级市之间的行政距离设为1,不同省份地级市之间的行政距离设为0,主对角线上元素为0,如式(3)所示。本文将进一步利用地理距离权重矩阵和反距离权重矩阵进行稳健性检验。

(3)

五、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空间自相关检验

为初步判别“强省会”战略实施的经济增长极效应是否存在空间相关性,选择莫兰指数I(Moran’s I)对被解释变量Grow和核心解释变量Swd进行空间自相关检验,计算公式如下:

(4)

计算结果显示,Grow和Swd的Moran’sI指数在2009—2019年都显著为正。说明两者均存在显著空间正相关性,将空间因素纳入计量模型是合理的。

(二)首位度分析

表2展示了我国26个省份的省会城市首位度。不同省份和城市首位度差距较大,省会城市间的规模优势和相对发展水平相差甚远,有些省会是人口、经济等优势资源高度集中的“强省会”,而有些省会则是首位优势不够突出,集聚效应较差,甚至某些方面落后于省内其他地级市的“弱省会”。从时间上看,2009—2019年西宁、武汉、长沙、海口、济南、南宁和广州的省会综合首位度呈现降低趋势,尤其西宁和广州首位度产生了较大程度的下滑;其他省会城市的首位度呈现上升趋势,其中长春和银川首位度提升速度最快。从2019年省会城市首位度可以看出,中西部地区多呈现单核模式,呈现“一城独大”态势,如青海、四川、陕西等的省会城市具有绝对的资源集聚优势。东部发达地区逐渐呈现为“双核”或多中心模式,如首位度较低的广东、山东、江苏等省份,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省会城市首位度较低,呈现广州—深圳、济南—青岛、南京—苏州等“双子”模式。从分类首位度来看,不同省会城市地均和人均GDP首位度差距较大,地均GDP首位度最高的贵阳达到了3.9335,人均GDP首位度最高的长春为1.7935,福州地均GDP首位度仅为0.2175。这与人口和经济首位度有一定的区别,说明不同城市的经济发展水平和人口总量及区域面积都有关系。

表2 全国省会城市首位度

(三)基本估计结果

为考察“强省会”战略对经济增长的非线性空间溢出效应,构建空间计量模型,回归结果如表3所示。表3中模型1和2分别列出了加入控制变量前后的回归结果,显示两者首位度提升与经济发展水平始终具有“倒U”型的非线性关系。以加入控制变量的模型2为例,利用最优首位度测算公式可测得最优首位度水平为1.3814,当首位度水平低于1.3814时,“强省会”战略的实施有助于经济增长,当首位度指数高于1.3814时,提高省会首位度对经济增长影响效应为负,从而验证了假设1。为分析不同类型首位度,以地均GDP首位度和人均GDP首位度分别作为核心解释变量进行空间计量回归,回归结果见表3中模型3和4所示,发现首位度提升与经济增长水平均具有“倒U”型关系,但是最优首位度水平具有差异,其中地均GDP最优首位度水平为1.1501,而人均GDP最优首位度水平为0.6278。利用不同首位度系数进行回归,测算出的最优首位度水平存在一定的差异,说明不同省份省会发展政策应依据自身经济发展状况进行分类施策,要避免盲目“一刀切”。但首位度水平与经济增长呈“倒U”型关系始终不变,说明首位度较低的省会城市可以适度实施“强省会”战略来提高省会城市的集聚水平,而首位度过高的城市要积极培育省域副中心,逐步形成双核或多核模式,降低省会城市的集聚效应。从经济增长的空间溢出效应系数可以看出,系数都显著为正,说明省会城市的经济增长对周边地区经济发展都有显著的促进作用。

表3 基本估计结果

以表3模型2为例分析控制变量对区域经济发展水平的空间效应。工资水平对区域经济发展的影响系数显著为负。随着收入水平的提升,企业生产成本提高,降低了企业生产效率从而对经济增长产生负向影响。人力资本水平对经济发展具有负向作用,随着人力资本水平的提高,人口质量提升对资本回报率的要求升高,从而提高企业支出成本,降低企业经济效率。政府支持水平对经济增长率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强省会”战略的实施需要政府的加持,政府支持水平的提升对“强省会”战略的实施具有一定促进作用,从而提升经济发展水平。金融发展水平对经济增长影响效应显著为负,原因可能是随着金融发展水平的上升,会促进建筑、房地产等高抵押和低生产率行业迅速扩张,从而挤压高回报率项目的发展,进而阻碍经济增长率的提升。产业结构升级对经济增长率具有负向影响,原因可能在于随着第三产业比重的迅速提升,我国产业结构进入深度调整时期,经济增长率呈缓慢下降的趋势。贸易开放度对经济增长具有显著正向影响,区域开放程度的提升增加进出口总额,从而直接拉动经济增长。

(四)异质性分析

为全面考察“强省会”战略实施的经济增长极效应,即不同省会城市首位度的提升对自身和周边城市的空间影响,按照省会城市首位度大小将样本分成较低首位度、中首位度和较高首位度三类分别进行回归。为综合分析首位度对经济增长的长期影响效应,参考丁任重等(2020)将总效应分解为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其中直接效应是首位度提升对本地经济增长的直接影响,间接效应是本地首位度提升对周边地区经济增长的空间溢出效应。空间效应分解回归结果如表4~表6所示。

表4 较低首位度样本的空间计量回归结果

表5 中首位度样本的空间计量回归结果

表6 较高首位度样本的空间计量回归结果

对于较低首位度样本,综合首位度对经济增长的直接效应、间接效应和总效应都显著为正,分别为0.2114、3.8549和4.0663。对于低首位度地区,“强省会”战略实施不仅能提高本地经济发展水平,而且对省内其他城市具有正向溢出效应。浙江、广东等经济发达地区,省会城市虽然首位度较低,但拥有稳定的双核,要强化广州—深圳、杭州—宁波驱动作用,推动“双城”联动发展,积极发挥核心引擎功能,辐射带动都市圈内周边城市的发展。山东和江苏经济发展水平较高但省会首位度较低,要大力实施“强省会”战略,提高省会城市首位度,加快提升省会城市的集聚力、承载力和辐射力,发挥省会经济圈的龙头引领作用。河北、福建、广西等省区急需实施“强省会”战略,着力增强省会综合经济实力和吸引辐射带动功能。辽宁在全国经济发展水平排位中处于中下游,在提高省会城市沈阳首位度过程中要注重加强沈阳、大连两市协调联动,形成“双核”牵引,推进沈阳、大连协同联动,加快产业转型升级。

对于中首位度样本,综合首位度对经济增长的直接效应不显著,间接效应和总效应显著为负,其系数分别为-0.0091、-0.4496和-0.4587,说明中首位度地区对经济增长的空间溢出效应不能得出一致结论。中首位度省份省会发展水平差距较大,有些省会是发展较强劲城市,而有些省会发展水平较低,对全省的发展并没有起到辐射带动功能,因此影响效应呈现不显著特性。郑州的人口集聚速度较快,首位度提升较快,省会城市的经济增长极效应兼具虹吸和溢出效应。合肥近几年依托创新和高端产业的快速发展具有典型性,产业集聚程度较高,对周边城市的虹吸效应大于溢出效应。江西省整体经济发展水平较低,要实现快速提升,首先要增强省会城市核心主导功能,实施“强省会”战略,可通过撤县建区等方式来提升南昌城市化水平,增强南昌要素集聚能力。兰州、银川等城市在人口等经济要素集聚方面存在天然劣势,对周边城市的辐射效应较差,应将省会城市资源向非省会城市进行分配。对于云南、新疆、海南等较偏远地区,因为整体经济发展水平较差,省会城市的经济增长极效应并没有凸显,目前还处于省会城市的集聚阶段,急需“强省会”战略的加持来提高首位度。因此中首位度地区不同省会城市的增长极效应呈现出不同的特征,有些省会城市需要实施“强省会”战略提升对周边地区的虹吸效应,而有些省会城市需要发挥其溢出效应推动周边地区发展。

对于较高首位度样本,综合首位度对经济增长的直接效应、间接效应和总效应都显著为负,系数分别为-0.1304、-0.3640和-0.4944。说明提高省会城市首位度不利于自身和非省会城市的发展。高首位度省份主要包括湖北、四川、吉林、陕西等地。武汉、成都、西安等作为中西部强省会城市的代表,在人口和产业集聚上都具有较强的竞争力。武汉的“光芯屏端网”产业,成都的电子信息和生物医药产业等以及西安的人才集聚能力都有较高优势,因此促进自身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同时,需要逐步培育副中心城市,在副中心城市适当加强资源和产业的倾斜。随着首位度的过度上升,虹吸效应的“拥堵”现象逐步显现,过度集聚导致全要素生产率降低,公共服务满意度下降,省会城市和其他城市的经济差距过大,协同效应减弱,不利于城市的良性发展。因此湖北、四川、陕西等地在本省的《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三五年远景目标纲要》中提出要加强省域副中心建设,在省会城市周边建设一到两个副中心城市,实现省会城市的溢出效应。综上,假设2得到验证。

(五)稳健性检验

1.基于不同空间权重矩阵的稳健性检验。运用地理距离矩阵和反距离矩阵进行稳健性检验(见表7中模型1和2),结果和上文基本估计结果类似,说明模型是稳健的。

表7 稳健性检验结果

2.如果理论模型稳健可靠的话,则剔除特殊样本后的回归结果应该和原模型相差不大。基于此,进行如下稳健性检验:将省会城市平均首位度最高和最低的省份(青海和福建)样本剔除,重新回归。回归结果如表7模型3所示,显示变化不大。同样随机去除2015年样本重新回归,结果(表7模型4)仍通过稳健性检验。

六、机制分析

(一)不同距离下的最优首位度

是否实施“强省会”战略与省会的地理位置有很大关系(肖金成,2019),因此需要考察不同距离下“强省会”战略实施的最优首位度有多大。本文采用距离负指数衰减形式构造不同空间权重矩阵,描述了在100千米~1000千米不同距离下,“强省会”战略实施的最优首位度变化情况(图1)。随着距离的增加,最优首位度在逐渐升高。随着与省会城市距离增加,辐射效应会逐渐减弱。当省会城市与周边城市距离较小时,省会城市的辐射功能较易发挥,省会城市首位度变高时容易产生过高虹吸效应导致城市间资源竞争激烈,从而产生较差的经济辐射效应。随着省会城市与周边城市距离变大,省会城市的空间辐射范围增加,更易集聚更多周边资源,和周边城市共享经济资源、基础设施等,从而最优首位度提升,才会对周边城市产生辐射效应。因此是否实施“强省会”战略,除了考虑当地经济发展状况外,还要考察省会城市所在位置、与周边非省会城市之间的距离等地理位置因素。如果省会城市与省域几何中心位置有所偏离,就会导致省会城市对全省的辐射效应减弱。

图1 不同距离下的最优首位度变化

(二)城市规模对“强省会”战略实施的影响

参考赵勇等(2015),从人口规模和用地规模两个方面来衡量城市规模大小,分别引入市区人口与综合首位度指数的交互项和城市行政区面积与综合首位度指数的交互项来分析不同城市规模下“强省会”战略实施的经济增长极效应。对于城市人口规模(POP),采用以下方法度量城市规模水平:人口规模50万以下计为0,50万~200万计为1,200万~350万计为2,350万~500万计为3,并以此类推。对于土地规模(Land),按照类似的方法进行划分。

为全面分析不同城市规模下“强省会”战略对经济增长的空间溢出效应,表8列出了“强省会”战略实施的直接效应、间接效应和总效应。结果显示,人口规模和首位度交互项系数都显著为正,直接效应、间接效应和总效应系数分别为0.0013、0.0012和0.0025,说明首位度随着人口规模的提升对经济增长水平具有正向空间溢出效应。人口集聚水平提高,公共服务需求程度会逐步提升,推动政府向人口集聚的省会城市进行公共资源要素的优先分配以提高边际收益。但是行政区域面积对首位度的经济增长效应并没有产生正向推动,而是产生了负向作用,可能是因为省会城市土地面积的增量无法与人口增量相匹配,空间区域面积与人口总量产生空间错配。依据《全国主体功能区规划》,经济增长的重要发展极在于重点开发区,有些城市行政区域面积很大,如内蒙古、甘肃等偏远地区,但是属于重点生态功能区,区域面积的增加反而降低经济增长水平,导致系数为负。因此增加城市土地规模要加强重点开发区的扩展和管理。假设3a得到验证。

表8 城市规模对“强省会”战略实施的影响

(三)政府战略规划引导对“强省会”战略实施效应的影响

为进一步验证政府战略规划引导对提升“强省会”战略实施的经济增长极效应的影响,本文利用国家中心城市政策来体现政府对城市的战略规划引导,依据国家中心城市被批复的时间建立国家中心城市政策虚拟变量,如果城市当年为国家中心城市则赋值为1,否则赋值为0,在空间计量模型中分别加入国家中心城市(Cen)、国家中心城市与省会城市首位度的交互项,建立如下模型:

(5)

(6)

回归结果如表9所示。在模型1中,国家中心城市对区域经济增长影响系数(0.0542)显著为正,说明中心城市政策对经济发展具有明显的促进作用。模型2中首位度与中心城市政策交互项系数(0.5797)显著为正且影响效应变大,说明中心城市政策的实施可以显著提升“强省会”战略的经济增长极效应,两者具有协同作用,从而验证了假设3b。从国家中心城市目前试点城市来看,除了北京、天津和重庆之外,我国中心城市分布均集中在省会城市,这对于省会城市发展具有积极作用,而且可以通过增长极效应对周边城市产生积极影响,在产生虹吸效应的同时对周边城市具有反哺作用,促进周边城市的经济发展,沈阳、合肥、济南、南京等省会城市在各自的《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规划和二○三五年远景目标纲要》中提出要加快创建国家中心城市,提升省会城市能级和竞争力。

表9 国家中心城市政策对“强省会”战略实施的影响

七、研究结论与政策启示

(一)研究结论

1.不同省份省会首位度差距较大,省会城市间的规模优势和相对发展水平相差甚远,有些省会是人口、经济等优势资源高度集中的“强省会”,而有些省会则是首位优势不够突出,集聚效应较差,甚至某些方面落后于省内其他地级市的“弱省会”。

2.省会城市首位度对全省经济发展水平存在“倒U”型影响。对于较低首位度样本,综合首位度提升对经济增长的空间效应都显著为正;对于较高首位度样本,综合首位度提升对经济增长的空间效应都显著为负;对于中首位度样本,综合首位度提升对经济增长的直接效应不显著,间接效应和总效应显著为负。

3.随着城市间距离的增加,地区经济发展的最优首位度在逐渐升高。首位度随着人口规模的提升对经济增长水平具有正向空间溢出效应,但是行政区域面积对首位度的经济增长效应并没有产生正向推动,而是产生负向作用。政府战略规划引导可以显著提升“强省会”战略的经济增长极效应,进一步促进区域经济发展。

(二)政策启示

1.“强省会”战略的实施要依据不同省份发展水平而采取分类施策的方式。对于东部沿海经济较发达地区,要积极发挥核心引擎功能,在提升省会首位度的同时兼顾省内中心城市的发展,增强对周边区域的辐射带动能力。建设“强省会+优势区域”双引擎,构筑省会城市和中心城市协同高效发展的集群网络。对于中西部和东北发展较落后地区,可将省会优势资源分配到省内其他地级市,实现公共资源优化配置和经济协调发展,提升非省会城市的生活品质,加强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促进人口逐步向非省会中心城市集聚,提升其经济发展活力。对于经济水平较薄弱省会城市,要大力实施“强省会”战略,加强政策扶持,通过提升人口规模,加快创新驱动优化产业结构,加快经济低碳绿色转型和促进行政区划调整,拓展城市空间(陈耀,2018)等方式实现发展。对于中西部呈现单中心空间结构的省份,要避免“一城独大”导致的资源错配,优化城市规模,加强政府战略规划引导,政府政策逐步向非省会城市倾斜,通过探索和设立国家级新区、自由贸易试验区、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等方式来培育省域副中心,提高非省会城市的要素配置效率。

2.“强省会”战略的实施要充分考虑城市之间的距离和城市规模大小。省会城市的集聚和辐射效应大小与城市间距离和城市规模具有较大相关性。如果省会城市与省域几何中心位置有所偏离,就会导致省会城市对全省的辐射效应减弱,此时在实施“强省会”战略的同时要培育省域副中心,打造全省双核或多核模式,实现全省多中心发展。随着围绕省会城市的交通基础设施以及城际铁路的完善,城市之间的时间距离在缩短,省会城市与周边地市的联系强度逐渐增强,导致省会城市的空间辐射距离逐步增大,因此适度提高省会城市的集聚力和首位度有助于进一步发挥其辐射效应。

3.以省会城市或中心城市为核心加快发展都市圈。对于发展水平较高的省份或城市,要打破行政边界,围绕中心城市和省会城市大力发展多圈层结构都市圈,推动都市圈基础设施一体化建设。强化省会城市对一般城镇的辐射带动作用,推进中心城区功能和产业扩散,同时发挥落后地区的主体职能,落后地区需主动融入以省会城市为核心的都市圈,与核心城市实现产业合理分工,推动都市圈内城市一体化发展。对于发展水平较低或首位度较低的省会城市,依赖行政区划调整等方式提升首位度短时间内难实现,因此可通过编制都市圈规划,加快推动形成经济功能区。省会城市和都市圈内周边城市发展可实现功能互补和相互赋能。在政策实施上继续加强对低首位度城市的政策倾斜,从而促进都市圈内中心城市集聚产业、人力资本、公共服务等优势,进一步提升省会城市集聚水平,其他城市形成独立功能节点市,共同推动都市圈发展。强化都市圈各相关城市的主辅配套和比较优势,大力发展现代城郊经济,打造“反磁力中心”,推动大中小城市在都市圈形态下协调发展和一体联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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