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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瓶绘中所展现的“狄奥尼索斯崇拜”的演变历程

2022-02-14四川美术学院李一鸣

艺术研究 2022年6期
关键词:索斯酒神崇拜

四川美术学院/ 李一鸣

虽然单从古希腊的瓶绘内容上来看,狄奥尼索斯的形象也并未被刻意刻画的与其他神有所差别。但从目前考古发掘出来的形象可以看出,狄奥尼索斯是希腊瓶绘上经常性出现的一位神祇。在阅览了归属于荷马赫西俄德体系的《神谱》《奥德赛》等史诗后,发现酒神崇拜虽然在公元前15世纪就已经初见端倪,但狄奥尼索斯这一具体形象的出现与完善似乎实在公元前6世纪到前5世纪。由荷马赫西俄德时期中寥寥数字的记载,到雅典城邦时期的“酒神节”“酒神剧场”的出现。结合古代希腊历史上主流思想的变化,可以推测出酒神狄奥尼索斯这一神祇形象的在公元前8世纪到公元前5世纪近300年内不断完善,与希腊民众社会崇拜变化与官方的喜好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对于古希腊酒神狄奥尼索斯的研究,在近十年的国内学界得到了较多的发展。其主要表现为,研究狄奥尼索斯崇拜与雅典民主政治的联系,以及从希腊悲剧中解读酒神精神存在的意义。为后续深入研究酒神形象变化与古希腊社会思想的演变之间的联系提供了具有参考价值的资料。

一、文献记载中的狄奥尼索斯

(一)“酒神崇拜”的起源

狄奥尼索斯作为希腊神话中的“酒神”,受到了古希腊人民的崇拜,他的特点是狂欢,喜悦等“非理性”特征,与日神象征的“理性与秩序”正好相反。而值得推敲的一点是,在以理性,平等为社会共识的古希腊社会而言,为何“狄奥尼索斯崇拜”会如此盛行?这就不可避免地引出了这个问题:酒神的崇拜,真的仅仅只是基于“酒”这一元素产生的吗?

狄奥尼索斯的崇拜起源在古代学者看来,一直有着多种角度的猜测也有着各种各样的神话作为论证,但由于彼此之间存在着不同的要素,因此想通过神话形象的整合讲狄奥尼索斯的神话统一在一起还是比较困难的。但狄奥尼索斯不论形象来自于埃及,印度甚至是忒拜城,其共同属性是一致的,即“植物神”与“农神”的职能。

以“农神崇拜”作为狄奥尼索斯崇拜的一大起源,似乎是可以说得通的。类似的崇拜反应了人们由原始社会进入到农业社会后,对于农神崇拜的共同规律。即崇拜教会人们种植农作物的第一人(比如说中国古代的“神农氏”)。在生产力并不发达的古代社会,农神崇拜是一种极为普遍的现象。

而古希腊的地理位置位于地中海沿岸,单从区域气候上来讲,古希腊夏季炎热干燥、冬季温和多雨是典型的地中海型气候。且由于古希腊地理环境多山多石,极不利于传统农作物的生长。葡萄与油橄榄等植物作为当地极为重要的经济作物,长势茂盛。因此,希腊人将狄奥尼索斯视为带来丰收的神明。与其具有部分相同职能的希腊神祇有“谷物女神德墨忒尔”,但由于上述所言,葡萄等经济作物及其副产品对于当地人民极为重要,因此狄奥尼索斯则更被广大希腊人所信仰。

由此后世对于狄奥尼索斯的“酒神崇拜”极有可能便是由“农神崇拜”转变而来的。在“农神崇拜”的影响下,狄奥尼索斯积累了大量的信仰基础,最终随着狄奥尼索斯的形象逐渐丰满,其“农神”的神职能逐渐淡化,转变为了较为丰满的“酒神”形象。

(二)荷马赫西俄德体系中的酒神

狄奥尼索斯崇拜既然起源也许在迈锡尼时期就已经出现了,那么在荷马赫西俄德体系的史诗中也必然有所体现。事实也确实是如此。根据荷马在《奥德赛》中的记载,俄底修斯(Odysseus)用酒把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灌醉,并刺瞎了他的眼睛逃走。从这一段叙述中可以看出,“酒”在荷马赫西俄德体系的诗歌中便已经扮演着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尽管在荷马史诗中,提到酒神狄奥尼索斯的地方仅仅几处,且十分简略。但此时狄奥尼索斯的形象已经逐步确定下来了。他是酒的发明者,是神王宙斯的半神之子。由此我们可以知道,在荷马时期,“酒神”狄奥尼索斯便已经为人们所知。所以,其形象的初步完善可以追溯到荷马的时代,即公元前9世纪到公元前8世纪。

图1 狄奥尼索斯舞蹈盆公元前6世纪希腊

图2 狄奥尼索斯红绘瓶 公元前530-510

图3 狄奥尼索斯的面具

西方学界的部分学者认为,“酒神”狄奥尼索斯的形象确立在公元前4 世纪往后。其理论依据为:既然公元前4 世纪,希腊悲剧大师欧里庇得斯在其著作《酒神的伴侣》中,将狄奥尼索斯的角色设定成外来神。那么狄奥尼索斯的形象至外神到奥林匹斯神的转变必定需要一定时间。那么狄奥尼索斯形象的确立应该晚于公元前4世纪。这个推论不无道理,但是仅仅根据一家之言就摒弃其余文献与考古实物进行推论未免有失偏颇。

根据荷马在《伊利亚特》第六卷中的记载,“狄奥尼索斯因惊吓躲进了海洋女神忒提斯的怀抱,神王宙斯则显出真身刺瞎了吕库古斯的双目”。这里的与狄奥尼索斯有所联系的两位神,一位是庇护狄奥尼索斯的海洋女神,另一位则是神王宙斯,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与狄奥尼索斯有联系的神,均是奥林匹斯神系中重要的神祇。这种地位足以证明,狄奥尼索斯此时在希腊神话中已经具有了较高的地位。

由此可知,在公元前9 世纪到公元前8 世纪这个时间段里,狄奥尼索斯已经摆脱了外来神的身份,通过血缘希腊化以及完善自身神话与希腊神话的联系,褪去了原本的外来色彩,使其成长为更为鲜活,丰满的希腊酒神——狄奥尼索斯。

耐人寻味的是,虽然在荷马时期狄奥尼索斯已经成为了希腊神的一份子,但其作为奥林匹斯十二神之一,在荷马赫西俄德体系中却总是寥寥几笔就简单带过,处于一个边缘的地位。目前学术界较为认可的一个说法是:荷马赫西俄德体系的史诗多用于歌颂勇猛的英雄们。而狄奥尼索斯作为农神,酒神,多被底层百姓所崇拜。因此,在这个时间段,虽然狄奥尼索斯的形象已经出现,但“酒神崇拜”还未发展到顶峰。

二、希腊瓶绘中的酒神形象

(一)“酒神崇拜”的“复活”

如上文所说,在公元前9 世纪到公元前8 世纪的英雄时期,狄奥尼索斯作为“酒神”的崇拜隐蔽在了宏伟的史诗背后,酒神崇拜在当时并不明显。

而到了公元前7世纪,这一情况有所改变。最能证明这一点的,便是此时希腊陶器中的科林斯陶器与阿提卡式陶器的瓶绘上出现了大量有关狄奥尼索斯酒宴的场景。

公元前6世纪,狄奥尼索斯与他的侍从成为了阿提卡式陶器瓶绘上最常出现的艺术形象。在画面中,狄奥尼索斯常以酒宴主人的形象出现,身边陪同着他的侍从。亦或是狄奥尼索斯端坐在座位上,众神与侍者陪伴在他的身边。

从画面的构图中不难看出,狄奥尼索斯常坐在画面最中心的位置人物动态也是最为明显的,且其形象在瓶绘的故事情节中扮演着最为重要的角色。由此可以推断,狄奥尼索斯的形象已经在工艺美术领域被众多雅典民众所接受。

狄奥尼索斯在荷马赫西俄德体系中还仅仅是以酒神的形象出现,与葡萄的产生与酿造密切相关。而在公元前7世纪至前6世纪,不论是工艺美术领域中还是在民众的口中,狄奥尼索斯都成为了被世人所知的神祇。这也许与他两次诞生但又被肢解而复活的经历有关,使得其超越了原本在荷马赫西俄德体系中的“半神”身份。这一经历同时也在公元前7世纪希腊民众口中传唱的《酒神颂歌》中被反复强调。

而根据简·艾伦·哈里森的研究考证,最早能够证明狄奥尼索斯步入奥林匹斯十二神之中的瓶绘作品是现存与柏林博物馆的双耳瓶,画面上讲述了雅典娜诞生的故事。此时的狄奥尼索斯正举着酒杯,在阿波罗的身边。根据希腊神话中的内容可知,这个故事原本的两位重要的神祇为宙斯与雅典娜。因此这张画面构图的中心虽然并不是以狄奥尼索斯为主,但此时的狄奥尼索斯已经于阿弗洛狄托,阿波罗等重要神祇平起平坐。这已经证明狄奥尼索斯已经成为了雅典社会上下阶层所认可的神祇。

由此可知,狄奥尼索斯崇拜在此时已经褪去了最初的“农神”崇拜的影子。以其“死而复生”的经历为“酒神崇拜”注入了新的活力。更为日后酒神形象的细化与酒神信仰基础的扩大,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二)酒神的符号

在公元前6世纪后,狄奥尼索斯的形象愈发的具象化。从原本瓶绘上的“以拿着酒杯”作为酒神的形象符号演变出更多与狄奥尼索斯神话相关的符号,用以代表这位酒神。

在此时的瓶绘中,每当狄奥尼索斯出现,他的身边总会环绕着葡萄与常青藤这两类植物。“葡萄”作为狄奥尼索斯的符号之一似乎不难理解,毕竟狄奥尼索斯最被人所知的神职便是“酒神”。

而常青藤作为狄奥尼索斯的符号之一,也许于强调他“植物神”的神职有关。但结合狄奥尼索斯的传说与狄奥尼索斯在部分瓶绘上拿着蛇杖的形象来看。这时的雅典人民用“蛇”与“常青藤”作为狄奥尼索斯的符号,或许与狄奥尼索斯死而复生的经历有关。

常青藤作为一种常绿植物,其对于环境的适应能力极强,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它确实是难以死亡的。用它作为狄奥尼索斯的符号,在强调了“植物神”属性的同时,也凸显出了狄奥尼索斯这个“半神”之身“不死”的特征。而“蛇”这一符号在世界各地的神话中都似乎与“死亡与重生”这一特性相挂钩。这也许与“蛇”脱皮重生的特质有关,这也与狄奥尼索斯在被肢解后复活的经历是有所联系的。

有意思的一点是,在“狄奥尼索斯之死”有关的记叙中使用的表达均是肢解(Dismember)而并非是代表死亡的“Death”。这也许是用狄奥尼索斯被肢解重生这一过程来暗示葡萄酒的生产过程。由此可以看出,狄奥尼索斯的“死亡与重生”这一属性,是其“酒神”属性下的衍生物。

在尼采看来,狄奥尼索斯最为重要的一大属性就是“诞生”。这里的“诞生”表面上可以指为葡萄的生长与葡萄酒的酿造,实质上这种诞生都指向着酒神精神中的“迷狂”不断前进。正因为酒神精神为个人理性崩溃,欲望与情感的外化,人才得以感受到命运的不可抗性。人的存在才得以被意指,人的存在才可以被称为“活着”。

(三)酒神的庆典

公元前5世纪这个时间点,更是将狄奥尼索斯崇拜更是发展到了顶峰。原本起源于公元前13世纪阿提卡地区的乡村酒神节,由于希腊经历了面向平民的“梭伦改革”加之将雅典平民阶层作为执政基础的僭主庇西特拉图在公元前5世纪中其进行的一系列改革,广大的手工业者与农民的政治权利得以提升,“乡村酒神节”也得以合法化,官方化。公元前524 年,雅典城邦确立了“大酒神节”,酒神节此时成为了向所有雅典公民开放得城邦性庆典。这也标准着,酒神崇拜在此时也达到了顶峰,由原本仅仅被小生产者所信仰得“农神”“酒神”,变为了由官方认可的神祇。

而在城市酒神节这一天傍晚,人们会将狄奥尼索斯雕像从雅典卫城旁的剧场搬运回到狄奥尼索斯的神庙。运送队伍以雅典的执政官为引领者,身后跟的人民,有的会拿着象征男性生殖器的面包条,有的会抬着阳具模型。游行结束后,他们将会在酒神的神庙前带上象征着狄奥尼索斯的面具,进行狂欢,歌颂狄奥尼索斯的死亡与复活。此时的狄奥尼索斯崇拜,已经向宗教信仰开始转变。如同弗雷泽在《金枝》中所记叙的那样“以哀悼与欢庆的仪式交替着纪念神的悲痛死亡与欢乐复活,其本质上便是巫术性的。”

在酒神节中,不难看出象征着狄奥尼索斯崇拜的符号还有“阳具”与“面具”。阳具模型与原始人类留存下来的象征着“生殖崇拜”的威伦道夫的维纳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男性的生殖器在希腊这一父系社会背景下象征着对于“生命力,生机”的美好祈愿,是生殖崇拜在酒神节的一个具体体现。

至于面具,似乎与柏拉图提出的“迷狂说”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在仪式中的人们带上了酒神的面具后狄奥尼索斯的精神将附到他们身上,使他处于迷狂状态,此时参与仪式的人们均为酒神。这也正是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所叙述的“酒神精神的本质,即为个体化的原理在崩溃之时,其内在基础即人的天性中升起的属于人的幸福的狂喜。”而为何在庆典狂欢中人民会带上面具。当前工艺美术史与戏剧史对此的解释,认为这是由于在希腊神话中的“神的不可识”性所造成的。即神的本相无法被凡人所直视,因此才造就了酒神面具这一工艺美术产物的出现。

三、结语

通过全文的分析,可以发现狄奥尼索斯这一希腊神祇的形象,自公元前9世纪前就已经存在。在荷马时代,狄奥尼索斯作为“为葡萄带来丰收的神”被广大的底层民众所信仰。但此时的古希腊地区正处于希腊英雄时代。因此,此时的狄奥尼索斯崇拜虽然已经出现,但仍隐蔽在了宏伟的史诗背后。

狄奥尼索斯作为希腊文明中的酒神,与其相关的文献记载不计可数。而用瓶绘作为研究狄奥尼索斯崇拜这一切入点,则通过更为直观的方式展现出了象征着狄奥尼索斯崇拜的符号。而值得细说的一点是,就目前国内学界关于狄奥尼索斯崇拜的研究似乎与希腊密教“奥尔弗斯教”的研究相割裂。而有趣的一点是,奥尔弗斯教在举行“圣礼”仪式时,追求的“神合而一”的激情状态,与狄奥尼索斯的“迷狂”状态高度相似,加之这一教派信仰的神祇为罗马酒神巴库斯。因此关于这一教派的研究,对于完善狄奥尼索斯崇拜研究具有举足轻重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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