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到深处最是真

张振

记    忆

是夜，傍晚的风轻轻地拂去了夕阳，吹弯了新月。

我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刚好能看到这一轮弯月，不禁感叹，新疆的夜还是那么神奇、那么美。

这片无尽之疆，似有吸引外来人走向更深处的魔力。这是一片因遥远而陌生、因无扰而静谧的疆域。行走其间，你我都会发觉——地有界，心无疆。

此刻，裹在吸满阳光的棉被里，嗅着香薰散出的阵阵槐花香，望着窗外缓慢移动的月亮，我有了些许困意。

那是一个槐花飘香的时节。春风带来了一季槐花香，大街小巷满是淡淡的香味。有风的日子，槐花在空中飞旋，如雪，更胜雪。

我和同学推着自行车，踱着步，走在窄窄的小路上，望着路旁的槐树，会俯下身子，嗅一下那淡淡的槐花香;时而又会骑着车子，隔空喊话，大声欢呼。

除了槐花，我还喜欢如雪般的其他一切东西，比如白云、棉花糖，当然还有白白的棉花。今天的我，一想到身上的丝丝缕缕原是田间一朵朵被阳光喂得饱饱的花，心中就涨满暖意。

2006年，我还在上初中，学校安排我们参加课外实践活动。那年秋天的课外实践活动就是拾棉花，而那天的经历成了我至今难忘的美好回忆。

记忆里，那是9月的一天，伊犁河谷正值秋高气爽。老师带着我们一个班四十多名同学坐大班车去棉花地。透过车窗，我看到外面一大片棉花地，白白的棉花一朵朵从“棉花碗儿”里膨出来，不由得想：这是谁家的棉花，怎么还不摘呢？再不摘就要落在地上了。那样是不是就不能要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竟满心焦灼，恨不得马上下车，然后奔到棉花地里帮人家摘了那棉花。

途中，前后排的几个同学时不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会儿指着外面的棉花地，一会儿又充满好奇地欢呼雀跃着。记得当时老师还给我们讲了一些新鲜好玩的棉花知识，也叮嘱了我们采摘棉花需要注意的小常识。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终于到了团场棉花地。棉花长得正旺，远远一看，那片棉花地好像一片薄雪地。走近一看，一朵一朵的棉花正抬头对着我们咧嘴笑，其中还夹杂着几朵粉红色的花儿。

秋阳之下，棉花田一眼望不到边。一阵喧哗后，我们跟随老师来到棉花地头。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老师说，大家以后一定要脚踏实地，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属于自己的幸福天地。长大后，我才明白老师那番话。

那天课外实践活动，我和身边的几个同学按照老师教的方式，相互帮忙。我们在腰上系了个蓝白格子的包袱皮儿，贴腰的那面勒得紧，外面则松松地张了口，以便往里面装棉花。

我刚缓过神儿，有的同学就已经摘了半袋。我也不甘落后，急忙摘了起来。这时我才发现摘棉花是个技术活儿，不但要摘得快，还得摘得准，一不小心就会被扎破手。

从我记事时，我就喜欢盖厚厚的棉花被，还一定要在太阳下晒过的。在地里我就美滋滋地想，过几天新被子就会做出来，那一定是最香最软的，也一定是最美的。我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它的魔力，也自然感受不到多少疼痛了。

不过，棉花地里有不少豆虫，表皮光滑而冰凉，尾部有根翘起来的尖刺，还会吐绿色的汁液。这简直就是我那时的噩梦。后来，我有次睡觉梦见在棉花地里面睡着了，在梦里醒来时发现身处的棉花地里满满都是豆虫，哭了好久。我依稀记得那天后半夜吓醒之后都不敢睡觉，怕一闭眼又是虫子堆。

那一天的课外实践活动后，我便再也没有去过棉花地了。记忆中，再往后几年，偶尔坐车经过棉花地，看到的都是机械收棉花的场景了。等到棉花都长好了，就可以下采棉机了，一百亩地也只要一天就能收完。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稚气既童真又好玩，如果能重来，我还会愿意回到小時候，再经历那一天。

那时，我们都只是孩子，不懂太多的事，不跑太多的路，只在光阴的剪影中盈盈浅笑。

清晨，日光洒向大地，照出第一抹光。这就是我关于棉花的记忆。

方    向

有一次在火车上，坐在我对面的小伙子手机响了。铃声很大，一下子把我从发呆状态拉回到现实中。他接通电话，里面传出一位女士的声音。小伙子面带微笑、语气温柔地说：“火车快到站了，家里见。”

听得出来，这是他女朋友打来的电话。不难看出，这是一对相爱的恋人。我顺嘴说：“你真幸福！”小伙子说：“不瞒你老哥，这次回去，我就要和她结婚了。从认识到现在，其实架还真没少吵，可每次不是我让着她，就是她让着我。”说着，那位小伙子起身背上背包，自言自语道：“回家了！”

火车突然咣当一下，快到站了。我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在这狭小的车厢里舒展了一下筋骨。看着眼前这位素不相识的小伙子，我打心眼里能感受到他此刻是多么高兴，能体会到他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

这时，我想起了一个老同学。十几年前，她妈妈下岗了。也正是那一年，她妈妈带她到新疆投奔做生意的大姨。起初，她大姨把品相不太好的水果拿给她妈妈。她妈妈就每天推着手推车去街上卖。后来，她妈妈卖水果用的手推车变成了电动三轮车。又过了一段时间，她妈妈租了间小店铺，卖水果再也不用风吹日晒了。

在她的记忆里，每天最幸福的事就是在小小的出租屋门前，看着妈妈推着手推车面带笑容地朝着家的方向走来，她也会迫不及待地向着妈妈跑去。这是她记忆深处最珍贵的温暖印记。

我小时候，放学后穿过一条小马路和一条小巷，就能看见家了。傍晚时分，我家的烟囱总会升起一缕缕炊烟，为我指明回家的方向。

刚上高一那阵子，有一天正值夕阳西下，我回到家，只见母亲端来一盘剥完壳的核桃，她让我赶快洗手先垫垫肚子。我拿起一块核桃递给她说：“妈，你先吃。”母亲笑着把盘子放到桌上，说：“我吃过了，你快吃吧。”我坐在板凳上，慢慢地吃了起来。炊烟在晚霞的映照下缓缓飘荡着，如轻纱，如薄雾。我一边吃核桃，一边看着炊烟缓缓消散……

印象里，母亲爱吃核桃。虽然听她这样说过，但是我还真没见她吃过几次。因为我小时候核桃可不便宜，还很压秤，平常人家根本不会去买。

我那时候相较于其他孩子，算是比较懂事的。记得有一次，为了让母亲吃到核桃，我偷偷跑到附近的核桃园去捡。我清楚地记得，我和一个小伙伴悄悄地翻过核桃园的小栅栏，一看四下没人，便赶紧捡拾落在地上的核桃。

那是一个秋天，核桃园的地面覆有一层落叶，而成熟的核桃会自然落在地上。要找到和落叶颜色相近的核桃，还真是不容易。我们灵机一动，找到一根小棍儿轻轻地拨落叶。一颗、两颗、三颗……直到核桃装满了所有口袋，我们才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家。

可是谁也没想到，我们还是被核桃园主人发现了。我们一路狂奔，生怕被抓到。跑着跑着，我摔倒了。那条路上有很多碎石。在我倒下的瞬间，膝盖被碎石磕破了，裤子也被划了一个洞，血顺着膝盖往下流。奇怪的是，我当时一点都不觉得疼。我赶紧把掉出来的几颗核桃装回口袋，爬起来接着向前跑。

回到家，在母亲给我擦拭伤口的时候，我掏出口袋里的核桃，自豪地说：“看，核桃，妈，你快吃你快吃。”昏黄的灯光下，我没明白，为什么母亲的双眼止不住地流泪。长大后，我才懂得，她当时既担心我偷东西学坏，又心疼我受了伤。

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要感谢父母，是他们给了我一个幸福的家庭，教会了我很多道理，让我健康地成长，让我懂得爱的力量、家的力量。

火车终于穿过最后一个隧道，马上就要到达终点——新疆伊犁。上车前，因为一通和父母不愉快的电话而生闷气的情绪，早就随风而散。

抬头仰望窗外的蓝天白云，我感到一切是那样美好。下了车，我用力呼吸这新鲜的空气，尽情去感受风的吹拂。我高兴地走出车站，背好背包，朝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