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对中国武术学科“三大体系”建构的理论之思

2022-02-10陈保磊丁昊阳

体育科学 2022年10期
关键词:中国武术武术话语

王 岗 , 陈保磊 , 丁昊阳

(1. 武汉体育学院 武术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2. 武汉体育学院 身体行为与健康促进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79;3. 中国计量大学 体育军事部,浙江 杭州 310018;4. 武汉体育学院 博士后流动站,湖北 武汉 430079)

2016年5月17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发表重要讲话,强调要加快建构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并做出了具体全面的部署。我国哲学社会科学的研究以习近平总书记的重要讲话精神为理论遵循,产生了大量高质量、具有中国特色的理论研究成果,开启了推进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强起来”之旅。5年来,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学术研究大多围绕习近平总书记所提出的“三大体系”的建构而展开,并发表了一系列研究成果,包括对“三大体系”的理论阐释(谢伏瞻,2019),以及对政治学(徐勇 等,2021)、艺术学(韩子勇 等,2019)等具体学科 “三大体系”建设与发展的思考。

然而,在中国知网进行检索发现,截至2022年9月有关体育学“三大体系”的研究成果稀少,更缺乏对体育学4个二级学科的相关探讨。尽管中国武术在现代学科体系中尚未被设置为独立学科。但事实表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中国武术学术研究已经成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体育学、哲学、艺术学、社会学等领域均对武术研究高度重视。特别是2021年4月,教育部成立了中国武术教育指导委员会,从国家层面进一步明确了中国武术学科发展的时代重任。因此,在加快建构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伟大号召下,武术作为中国真正的“特产”和中华民族独特的身体文化,理应从学理上充分讨论研究其学科、学术和话语层面的“中国性”特质,这是夯实中国武术学科发展的基础工作,也是助力建构中国特色体育学“三大体系”的重要学术力量。

1 中国武术“三大体系”的历史回顾与现状分析

尽管多年来中国武术学界围绕武术学科“三大体系”构建做了许多和颇富价值的学术努力,但时至今日,中国武术尚未形成独立完备的学科体系,以及匹配学科发展的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比如在学科体系建构方面,中国武术是中华民族传统教育中的重要内容,但在现代学科教育体系中尚未得到充分认可,武术学科建设还没有摆脱依附西方体育学的状态,也未能构建起自主性的学科理论架构,形成独立的学科称谓;在学术体系构建方面,虽然中国武术在民族传统体育学领域形成了丰硕的研究成果,但一直没有形成具有学科特征的方法论体系,在评价体系上也没有打破西方体育学术评价的桎梏;在话语体系构建方面,尽管中国武术历史久远、博大精深,具有深厚的民众基础,但仍没有摆脱“言武术必体育”的话语习惯。

习近平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指出,只有以我国实际为研究起点,提出具有主体性、原创性的理论观点,构建具有自身特质的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我国哲学社会科学才能形成自己的特色和优势。从这一内涵角度出发,系统地回顾和梳理中国武术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的历史与现状,是当下建构中国武术“三大体系”理论命题必须要做的基础工作。

1.1 中国武术教育历史久远但尚未形成独立的学科设置

中国武术作为身体教育的重要内容,历来被大众所认可、被社会所重视,“才兼文武”也是古代人才培养的重要评定标准之一。但在近代,随着西学东渐的深入以及兵操、体育、运动等概念的传入,中国武术固有的教育地位受到了巨大的冲击,造成了中国武术在近代学科发展中的日渐式微。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国家体育主管部门进一步明确了“武术作为社会主义体育事业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的定位(国家体委武术研究院,1997)361,在学校教育中将武术作为体育项目来开展,在大、中、小学不同阶段均开设了武术课程。例如,1956年教育部编订并颁布的中国第一部全国通用的《中、小学体育教学大纲》中就有关于武术方面的内容;1961年,武术被正式列入当年编订的《全国大、中、小学校体育教学大纲》中(国家体委武术研究院,1997)395。尽管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武术教育在国家的重视和支持下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但由于人们长期以来对“体育化武术”根深蒂固的认同,西方体育的方法、理论及一系列的评价标准也相继支配了武术的理论和技术体系的发展。例如,在专业设置上,1958年创设了具有独立称谓的“武术专业”,而在1998年“武术专业”被修改为“民族传统体育专业”,2011年再次修改为“武术与民族传统体育专业”,在2020年更新的《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中仍然沿用此称谓。在学科设置上,1983年3月15日,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公布试行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版《高等学校和科研机构授予博士和硕士学位的学科专业目录(试行草案)》,“体育”被列为一级学科,归属教育学门类,下设12个分支学科,武术以“武术理论与方法”被列为二级学科;之后,1990年正式批准施行的《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目录》(以下简称《目录》)将12个二级学科缩减为10个,但保留了“武术理论与方法”的学科设置;1997年颁布的《目录》将体育学的二级学科调整为4个,取消了“武术理论与方法”,将武术归属到“民族传统体育学”二级学科内;《目录》在2018年进行了第5次修订,武术依旧未被设置为单独的学科序列。时至今日,武术仍然只是存在于“民族传统体育学”中的一个具体研究领域,尚不具备独立学科的称谓。

客观来讲,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武术在体育学下得到了较大的发展空间,形成了基本完备的人才培养体系,尤其在学位教育上设置了学士、硕士、博士学位,这对于人才培养的专业化、职业化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武术学科自身定位和发展却一直处于边缘位置,近年来这一问题更加凸显。甚至有学者提出要删除“民族传统体育学”,将武术教育训练内容合并在二级学科“体育教育训练学”中,涉及哲学历史文化的内容划入“体育人文社会学”,关于武术动作的生物学分析则划入“运动人体科学”,这看似合理的学科设置,背后埋藏着巨大的民族文化认同危机(侯胜川,2020)。在1997年的学科调整中已经取消了“武术理论与方法”,如继续删除“民族传统体育学”,中国武术作为中华民族独特的身体文化,将彻底无处安身。

从这种言论的出现也可以看出,自近代以来学界对中国武术学科的发现和研究,深受西方体育理论和西方学术思维的影响。但如果仅仅把中国武术圈定在体育学范畴下,就会看到各种基于西方体育理论对中国武术进行阐释的方式,会存在着视域的局限性和理论的有限性,尤其是在运动项目的阐释方式上。这就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体育学下中国武术学科发展的艰难境地,以及武术体系及其影响渐衰的现实困境。

1.2 中国武术研究成果丰硕但特质性学术体系尚未建立

回看中国武术的发展历程,时代变革时常成为影响其发展的关键因素,也往往成为中国武术发生转型的重要节点。李泽厚(2020)表示,“中国的近代是一个动荡的大变革时代”,而中国武术学术现代化(西化)的发展就开始于这样一个时代。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帝国主义列强用大炮轰开了中国闭关自守的大门,拉开了近代中国百年屈辱史的序幕,也拉开了西学东渐的序幕。面对强势的西方文化,中国的文化精英们为捍卫中华民族的文化根基,爆发了一次次中西文化的争辩。争辩的结果是,“从‘变器不变道’演进‘能变则存,不变则亡,全变则强,小变仍亡’,中国内部关乎中西之争的最后结论,还是潜心学习西方的主张绝对占了上风”(任剑涛,2019)。在此文化背景下,中西体育之争作为文化之争的组成部分,无论是20世纪初新文化运动时期的“新旧体育之争”,还是20世纪30年代“土洋体育之争”,其争论的结果都是进一步加速了以中国武术为代表的民族体育向西方体育学习的步伐。在这个学习过程中,近代中国武术学术发展先后经历了两次理论改造。

第一次是在“军事体育思想”影响下从“武术”到“兵操”的改造。这次改造将中华民族的“尚武精神”与西方军事体育思想相融合,奠定了按照西方兵操训练方法对中国武术进行改编的理论基础。在实践成果上,编制和推广了《中华新武术》系列教程(邱丕相,2013)39。例如1918年由马良主编的《中华新武术拳脚科》《中华新武术率角科》《中华新武术棍术科》《中华新武术剑术科》全部成书,成为学校武术教科书。这次改造的最终成果是,中国武术在部分精英和政治团体的努力下,终于以官方的形式得到确认,被正式认可为学校课程内容之一。

第二次是在“自然主义体育思想”影响下从“兵操”到“体育”的改造。随着新文化运动的爆发,欧美各种思潮接踵而至,自然主义体育思想(郎净,2005)被引进。军国民教育之思想逐渐衰落,中国武术理论也开始向着新的体育思潮转变,国人开始更多地从强健体魄的角度阐明武术的“体育性”,如1919年北京体育研究社列举了拳术的8个优点(国家体委体育文史工作委员会,1989)等。这次理论改造使中国武术突破了单一的“武术救国论”,转向从科学、健康、实用等角度阐释中国武术的体育价值。且在官办“武术改革风向”的引领下,民间武术组织也开启了体育化转向。这一点在霍元甲等创办的精武体操学校(后改名“精武体育会”)中表现得淋漓尽致。随之,无论是在官方还是民间,“体育”“运动”“游戏”“实验”等大量新词汇的引入,引发了中国武术传统理论术语的革命。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国武术的学术发展迎来了新时代,开启了新篇章。郭玉成等(2021)总结指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多年来,武术作为我国体育、文化、教育、卫生事业的有机组成,其研究的科学化、纵深化、体系化水平不断提升。”进一步讲,中国武术的学术研究获得巨大的发展空间,主要发生在改革开放后的40年的时间里,1982年召开的第一次全国武术工作会议明确提出“必须加强武术的科研和理论建设”;随后,国家体育运动委员会武术研究院和中国体育科学学会武术分会在1986、1987年相继成立,两个学术组织在规划中国武术发展、组织学术会议、促进国内外学术交流方面发挥了重大作用,提供了制度化保障,促进了中国武术学术研究的专业化、职业化发展。武术人也逐渐实现了由“武术家”向“学者”“专家”“教授”等职业身份的分化。

但在肯定20世纪中国武术实绩的同时,也应公允地看待历史。细观具体的研究过程,中国武术的学术发展也出现了多种问题,例如郭玉成等(2021)指出,“学科借鉴与理论融合向广向深,但特色学科理论融入尚不充分;凝练形成主要研究方向和领域,但系统学术理论研究尚不深入;研究范式与方法持续创新,但学科特质和标识性尚不鲜明。”这些问题的产生是由诸多历史原因造成的,但其中的核心问题是:自近代以来,中国武术学术研究的理论框架基本依附于西方体育,缺乏主体性、原创性的学术理论,具有自身特质的学术体系尚未建立。

1.3 中国武术具有丰厚理论资源但缺乏有力的话语表达

韩子勇等(2019)认为,“所谓‘话语体系’,是学术体系的语言表达,包括概念、范畴、命题等以及言说他们的方式,是学术体系最表层的部分。”但五四运动以来,伴随着西方文化的巨大冲击,中国社会爆发了“新与旧”“中与西”的碰撞与冲突,最后形成了近代社会“言必称希腊、罗马”的泛西方化语境。反映在中国武术上则是,中国武术的发展最初是模仿日本构建“军国民教育思想”来审视其实用价值,后来又按照欧美“自然主义体育思想”来挖掘中国武术的体育价值,由此,造成了近代中国武术贫弱的学术话语。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接管、改造旧体育与建设新体育”(傅砚农,2008)工作方针下,中国武术的发展受到了国家领导人的重视。1950年7月1日,新中国第一本体育刊物《新体育》问世,创刊号封面由毛泽东题写刊名,附页由朱德题字,同年刊登了“介绍两种民间体育游戏——石锁与沙袋”“介绍摔跤”“介绍八段锦的一种”等民族传统体育相关文章。1953年,时任国家体育委员会(现国家体育总局)主任贺龙对武术提出了“三步走”的设想:第一步是大力发掘民间武术,探明其情况;第二步是对发掘出来的信息进行整理;第三步是在现有的基础上博采众长,发扬光大(邱丕相,2013)191。在这种关切下,中国武术在学校教育、学术研究、群众体育等方面都得到了巨大的发展,形成了一定的话语表达。

但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我国体育事业的发展正处于学习苏联的历史时期,学校体育的教学大纲与“劳卫制”、竞技运动的“全国一盘棋、组织一条龙、训练一贯制”和“举国体制”等都是参照苏联的模式,可称为“引进学习阶段”(王晓微,2021a)。当然,武术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社会主义体育事业的一部分,其发展也是按照这一模式进行的。这一方面促进了武术在竞赛管理、运动队组建等诸多方面的快速发展;另一方面更进一步加深了人们对“体育化武术”的认知。尤其是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伴随着中国奥林匹克委员会恢复了在国际奥委会和其他国际体育组织和机构中的合法席位,中国各项体育事业又开始重新回归国际舞台。1995年国家制定和实施《奥运争光计划》,武术在“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价值研判下,肩负了重要竞赛使命,亚运会、奥运会成为中国武术“走出去”的重要渠道。由此也就全面拉开了中国武术竞技化的帷幕,中国武术的话语再一次以西方竞技体育为主导。

概而言之,纵观百年来中国武术的发展,从新文化运动开始,反反复复地出现中国武术与西方体育的争论,但话语上基本是以西方体育为主导,引入的理论框架大多依附于西方体育理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对中国武术的认知逐渐回归其本体,并在1983—1986年开展了发掘、整理武术遗产的行动,在此基础上提出了一些自主性的学术主张和探讨。例如20世纪90年代,一批武术科研的主力军对武术学科的理论体系展开研究(邱丕相 等,2020),周伟良(1993)、温力(1993)等学者分别发表了关于中国武术理论建构的文章,提出了“建构武术学”和“建构武术学科理论体系”的学术主张,并勾画了具体的理论谱系图。但是两位学者的学术发声并没有引起当时学界的重视,尽管后续有学者进行了相关研究(李成银,1996),但在学术话语上终究也未形成系统性、广泛性的学术认同。可以说,长期以来中国武术理论的发展,始终没能摆脱西方体育学的话语体系,这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当下中国武术学术研究“失语”的现象。这种现象不仅会影响到研究者的学术自信,也会给实践工作者带来困扰,以学校武术为例,“教什么”“谁来教”“怎么教”已经成为困扰学校武术发展的老问题。所以,建设具有主体性的中国武术话语体系已经不只是一个学术形象问题,更是提升中国武术学科发展和学术研究水平的迫切要求。

2 关于中国武术“三大体系”的内涵和未来建构的设想

关于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三大体系”之间的逻辑关系以及建构路径,谢伏瞻(2019)认为,学科体系是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基础;学术体系是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核心,是学科体系、话语体系的内核和支撑;话语体系是学术体系的反映、表达和传播方式,是构成学科体系之网的纽结。这些深刻的学术论断,宏观上为当下中国武术“三大体系”的建构指明了具体方向,但从微观来看,鉴于中国武术学科历史的特殊性,对中国武术“三大体系”建构问题的讨论,并非是类同于一般成熟学科的研究范式,而更倾向于是一项前瞻性的理论设想与实践性的基础研究。

2.1 关于中国武术学科体系建构的设想

在“三大体系”中,学科体系是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的基础,若学科体系不稳定,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也很难得到充分的发展。但当下讨论中国武术学科体系问题,遇到的第一个困惑不是如何建构,而是对中国武术“是否有学科”的质疑。因为,中国武术虽然历史久远,在现代学科设置中也曾经以“武术理论与方法”命名,但在相当长的时间内,中国武术在学科设置上却被忽视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形成独立的学科设置。尽管在不同的时代不断有学者提出要建构“中国武术学”的学术主张,但都没能引起学界的足够重视和群体自觉。因此,当下讨论中国武术学科体系的问题,首先要回应对中国武术是否具备学科属性的质疑。

众所周知,学科概念与学科分类是西方学术传入中国后的本土化产物(陈恒,2021),体育学科也不例外。王晓微(2021a,2021b)先后专访了我国著名体育学家杨文轩和黄汉升教授,两位学者系统地回顾中国体育学从西方引进到自主发展的历史进程。由此来看,中国武术学科体系受到质疑的关键原因之一,就是当论及“学科”时,标准常常是西方的体系观;而“分科治学”是西方体系观的重要标志,是工业革命初起时产业组织范式在学术上的投影(王学典,2020)。但中国武术则是生发在与西方体系观完全不同的“中国体系观”当中,即以中华农耕文明为源泉,重“中和”与“整体”的体系观,由此形成了中国武术完全不同于西方体系的学科属性。仅从学科理论上讲,中国武术本身就具备一套以中国传统文化为内核的理论基础,在融摄儒释道、阴阳五行学等传统哲学思想后,形成了一套完善的理论体系和知识丛群。从此来讲,中国武术理应形成与西方体育并列并行的学科地位,具有学科的“合法性”。但是长久以来,中国武术却一直寄居在体育学下发展,成为一门“潜学科”。

因此,在当下中国武术学科体系的建构命题上,要有我国著名哲学家张立文(2000)提出的“自己讲自己的哲学,走自己的哲学之路”的立场,坚定中国体系观,建立学科自信,树立中国武术独立的学科意识,修正和完善中国武术学科体系的不足,将其逐渐发展为“显学科”。所以,当下讨论中国武术学科体系的建构,最根本的是要牢牢守住中华文化立场,充分彰显中国武术的民族特质和学科特色,这是中国武术学科体系构建的底线、立场和原则。从“学科体系是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基础”出发,按照学科标准的基本要求,具体提出三点建议。

2.1.1 探寻理论路径,建立中国武术自主性理论体系

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学科分类与代码国家标准》的定义,学科是相对独立的知识体系。而作为一门学科要形成独立的知识体系,首先应该具备理论体系和专门的研究方法。那么,如何从理论发展到知识,从知识汇聚成知识体系?对这个发展路径的探寻和梳理是建构中国学科体系的重要学理支撑。中国武术在长期发展中,虽初步形成了一些理论,但这些理论多以“拳法”“拳理”的形式分散在不同的拳种中,缺乏统一规范的核心概念和学科术语,尚未汇聚成体系化的学科知识。因此,建构充分体现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中国武术学科体系,一方面要回归中国文化,找寻或重构新的概念和理论;另一方面要清晰梳理中国武术不同拳种的共性理论,探明其形成的理论路径,按照学科标准,形成“基础理论、专门方法、研究范畴、学科术语”等系统性的学科知识,进而建构起中国武术的自主性理论体系。

2.1.2 规范教材编写,形成匹配学科发展的教材体系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学科体系同教材体系密不可分。学科体系建设上不去,教材体系就上不去;反过来,教材体系上不去,学科体系就没有后劲。”从教材编写来看,1961年国家体委组织编写了第一部全国体育学院本科讲义《武术》,之后在1978、1983、1988、1991年组织专家进行了修订,从教材内容来看,中国武术学科教材从一开始就注重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在内容设置上显示了民族特色,突出了中国武术“术”与“学”并重的学科特点,并且紧随时代需求与学科发展需要,进行理论的增补。但随着1997年的学科调整,中国武术各类教材的编写由不同学者自主完成,因此版本各异,编撰水平也参差不齐,缺乏一定的规范性和系统性。教材作为学科知识专门性的规范表达,是学科发展的基础,对学科体系具有重要的助推作用。因此,立足中国武术学科的独特性,抓好教材编写工作,形成匹配学科发展的教材体系,是当下夯实中国武术学科发展的基础。

2.1.3 构建人才梯队,促进师资引进与培养平衡发展

在任何一门学科中,人才都是学科发展的第一资源,人才梯队的构建更是学科发展的核心竞争力。任何学科发展都需要依靠稳定并不断壮大的学科团队,这是学科长久发展的基本保障。结合中国武术理论与实践并重的特点,在人才梯队的建构时,既要重视技术人员(如运动员、教练员等)的引入,也要加强对跨领域和学科人才(如教育学、文化学、民俗学等)的引进,尤其要重视吸纳新科技学科人才,促进多学科的交叉融合。同时,要遴选具有创新价值的学科带头人,并以此为核心建立师资团队。唯有如此,中国武术学科的发展空间才更广阔,才能培养出符合时代需求的“武术人才”,形成优势互补、梯队衔接的中国武术学科人才体系。

2.2 关于中国武术学术体系建构的设想

谢伏瞻(2019)指出,“学术体系是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的核心,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思想、理念、原理、观点,理论、学说、知识、学术等;二是研究方法、材料和工具等。学术体系是学科体系、话语体系的内核和支撑,学术体系的水平和属性,决定着学科体系、话语体系的水平和属性。”基于这一定义严格审视来看,当下中国武术学术研究尚未形成完备的学术体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中国武术学者进行了很多学术努力,中国武术的学术发展一直在“古与今”“中与西”“新与旧”的问题中曲折前进,在不断求解的过程中经历了批判、反思、模仿、回归、创新等不同的历史阶段,在每个阶段都积蓄了大量的学者,并形成了大量的研究成果,汇聚成了今天繁荣的学术镜像。这也反映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国武术得到了党和国家的重视与大力扶持,迎来了学术发展的好时代。因此,遵循学术体系的定义,结合中国武术学科特质,提出以下建议。

2.2.1 坚守理论自信,强化中国武术研究的主体性

任何一门学科的发展总是以理论为先导的,但长期以来,中国武术寄居在体育学下发展,通过学习和接受西方体育学概念来建构中国武术的基础理论,在一定程度上遮蔽了中国武术与西方体育在学科理论上的平等性与异质性。虽然在20世纪50年代,蔡龙云将武术运动的技法概括为“四击”“八法”“十二型”,总称“二十四要”,成为中国武术经典理论的代表,对开启中国武术主体性理论范式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然而后续武术研究并未深刻延续这一理论范式,未能继续提出并形成广泛认同的中国武术理论。

目前,“着力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成为时代最强音,从中国立场和中国语境研究中国武术成为时代所需。因此,建构具有中国特色的武术学术体系,中国武术研究者必须树立理论自信,强化中国武术学术的主体性,提出具有原创性的理论范式。但原创性不是闭门造车、自说自话,当代学者不仅要坚守中国立场,还必须具有世界眼光,处理好“本土化”与“世界化”的关系,既要立足本土又要汇通中西、既要保留传统又要结合现代,提出具有普遍意义的概念和理论以阐释中国武术,让世界“全方位、多领域、宽范围”地了解“中国武术里藏着的中国”,消解中国学术与世界学术之间的隔膜。

2.2.2 提高问题意识,注重中国武术研究的价值性

谢伏瞻(2019)认为,“科学研究是从问题出发的,科学地提出问题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前提。而要科学地提出问题,就要把握它是一个真问题而不是个假问题,是一个有意义的真问题而不是一个无意义的问题,最好是一个有重大意义(理论意义和实践意义)的真问题。”而如何在当下的武术研究过程中形成“真问题”呢?首先,在学术立场上,中国武术学者要心怀“国之大者”,形成“聆听时代声音”和“回应时代呼唤”的学术使命感。其次,在学术目标上,要有“既看到树木也看到森林”的宏观学术视野,以符合国家的需要和满足人民的需求为最高宗旨,提出学术“真问题”,并围绕着“问题”形成系列研究(陈保磊 等,2020)。例如,以“健康中国”为战略目标,深入探究“武医融合”的研究体系;以“教育强国”为战略目标,探索建立中国武术“立德树人”的教育体系;以“文化强国”为战略目标,深入挖掘中国武术的文化价值,建立中国武术文化的传播体系等。最后,在学术实践上,在正确理解中国武术历史和经验的基础上发现和提出问题、分析和解决问题,形成具有理论价值的学术增量,建立起具有中国特色的武术学术体系。

2.2.3 突出学科优势,建立中国武术研究的标识性

在具体的研究过程中,学科的特征和性质规定并引导着学术体系建设,因此,讨论中国武术的学术体系,要充分把握中国武术学科特征和性质。中国武术学科的独特之处在于它既有实践技术学科的特点,也有抽象理论学科的特征,强调“术学并重”(王岗,2017)。因此,多学科的交叉性和多文化的交融性是中国武术学科重要的基本特征,由此也就产生了中国武术学术发展的多样性和多元性。例如,古代武术广泛地与中国传统哲学、兵学、中医学等理论相融合,形成了“太极拳论”“拳经”“养生导引术”等众多传统学术成果;现代中国武术更是与生物力学、运动医学、人类学、社会学等学科交叉,形成了“武术科学化训练”“武术人类学”等研究成果。由此来讲,中国武术的学术体系建构,要充分利用中国武术学科的交融性和交叉性,为中国武术的学术研究扩大研究视野和范围,扩宽知识体系和理论基础,在明确研究方向的前提下,形成特定的研究主题。例如,在中国武术拳种研究中可以运用组织社会学、关系社会学、人类学、民俗学等不同的学科理论以及成熟的研究方法,支撑起一系列的基本观点、见解、判断,进而形成中国武术标识性的学术概念、学术理论和学术方法。

2.3 关于中国武术话语体系建构的设想

在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中,话语是关键。话语对于一个国家、民族来说,是外在身份和内在精神的表征(冯建军,2015)。伍绍祖曾提出“武术属于体育,又高于一般体育”的论断(《中国武术大百科全书》编撰委员会,1998)。由此来讲,中国武术在话语体系上应该形成自己的话语表达方式。然而,现代化体育学先发源于西方国家,并形成了以自然科学为理论基础的成熟的学科体系和强势的话语体系,主导了中国武术的学术发展,也就造成了中国武术的学术话语基本以西方体育为“模板”的状态。走进新时代,在“加快建构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号召的指引下,中国武术学者开始有了建构“中国武术话语体系”的学术主张。但是这些学术主张大多存在于零散的个别学者和学术成果中,缺乏群体性的学术话语自觉。基于此学术现状,提出中国武术话语体系建构的“三部曲”。

2.3.1 中国武术话语体系建构中的“话语反思”

“话语体系”的建设是加快构建中国特色武术学科最为重要的任务。话语体系关乎中国武术世界传播和推介过程中“怎么讲”和“讲什么”的理论与原则问题。所以,在话语体系建构的过程中,必须适时适势处理好“本土化与世界化”的关系。自1982年全国武术工作会议提出“要积极稳步地把武术推向世界”的方针以来,中国武术向世界推介了40多年,但中国武术在世界范围内的话语影响力,仍非常稚嫩且底气不足。以至于倾注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所实施推介的中国武术国际化,始终处于一种“有理说不清,说了传不开”的尴尬境地。走进新时代,要尽早改变中国武术国际化发展的“我急他缓”与“我热他冷”的传播与接收局面,做好中国武术学科“中国话语”与“走向世界”通融并存的话语体系建构工作,这亟需成为学者必须思考和进行深入研究的责任和使命。

2.3.2 中国武术话语体系建构中的“话语转向”

近代体育是伴随着西方工业现代化产生的,并且建立了以近代自然科学为理论根基的学科基础,西方体育也因此被置于了现代世界体育理论的制高点。而且自近代以来,中国武术的发展以现代化为标准不断进行着自我批判和自我否定,尤其是伴随着中国武术竞技化的发展,西方竞技体育更是形成了强势的话语地位。改革开放至今,随着中国的崛起,世界开始重新认识中国,在“四个自信”的伟大号召下,中国武术学者逐渐重拾民族文化的信心,开始有了从中国文化的深层意涵真正去解读中国武术、阐释中国武术,建构具有显著“中华性”标识的中国武术话语体系的群体自觉。基于此,建议广大中国武术学者走出单纯“体育视野”与“体育立场”的禁锢,能够从“中国文化”与“中华文明”的立场提出新概念、新范畴、新表述,在学术话语上进行从批判否定向理解认同的转向。

2.3.3 中国武术话语体系建构中的“话语原创”

尽管从文化类型来说,中国武术应该同西方体育“平起平坐”,都应具备各自学科独立概念和话语体系,但目前两者原本的平等关系转化成了从属关系。而西方体育学之所以能形成强势的学术话语体系,是因为其建构起诸多概念,并由这些概念搭建起一个缜密完整的学术体系。因此,当下在建构中国武术学术话语时,在立场上应大胆地跳出过往以西方体育理论为中心的话语圈,增强对中国传统武术文化的坚定,凸显中国武术学术研究的“中国特色”与“中国气度”,形成学术话语自觉。从上述立场出发,呼吁中国武术学界基于中国武术历史的厚重性和中国武术经验的独特性,在学术研究上概论、提炼和表达出与之相适应的具有中国特色的概念、范畴、命题、判断、术语、语言等,注重话语体系的“原创性”,重新唤起中国学术与世界学术对中国武术的再认知与再诠释,解读真实的中国武术。

3 结语

行文至此,本研究围绕“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建构的理论与现实问题对中国武术学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进行了解构和讨论。就客观事实来讲,中国武术学科“三大体系”的建构、完善和发展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它不等同于对待一般具体问题的实践方法,更是一种新时代文化自信视域下的意识觉醒。由此而言,在当下呼唤“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中国理论”的伟大时代背景下,中国武术“三大体系”建设既是学科完善建构的需要,也是未来发展的需要,更是助力中国理论有效阐释中国问题、中国经验、中国实践的时代进路。但这条理论建设之路注定是艰难的、漫长的,正如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道路不会是一片坦途一样,中国武术学科的发展也会遇到各种困难与挑战。中国武术研究者需要时刻牢记习近平总书记“行百里者半九十”的告诫,以满腔的热情和无所畏惧的心态,去迎战困难与挑战。希望此文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猜你喜欢

中国武术武术话语
中华武术
现代美术批评及其话语表达
近十年武术产业的回顾与瞻望
史料整理:认识中国武术的一条路径
中国武术“元问题”的历史思考——《中国武术思想史》评析
中国武术有哪些派别
武术
话语新闻
话语新闻
“那什么”的话语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