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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贯·消渴论》对糖尿病肾病的辨治启示*

2022-02-09朱昭蓉何泽云

中医药临床杂志 2022年12期
关键词:肾水水火赵氏

朱昭蓉,何泽云

1 湖南中医药大学 湖南长沙 410007

2 湖南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湖南长沙 410007

全球糖尿病患病人数预计至2030年会上升至10.2%(5.78亿人)[1],糖尿病肾病(diabetic kidney disease,DKD)是糖尿病常见且最严重的微血管并发症[2],在世界范围内DKD是慢性肾脏病的首位病因。且DKD导致的肾脏病理改变可见肾小球硬化、肾小管萎缩与间质纤维化,未及时干预的患者可能最终进展为终末期肾病,因此护肾治肾乃DKD临床诊治的重中之重。现代中医学将DKD称为“消渴病肾病”,但其根源于消渴,基于病证结合法则,亦可在“消渴”“水肿”“虚劳”等范畴辨证论治[3]。传统医学对消渴的理论研究及治疗自成体系,医家赵献可在《金匮》《素问》《圣惠》等治消理念之基础上,开创了以肾治三消之新局面。DKD虽可三消并见,但笔者认为肾虚贯穿DKD全过程,无论是早期气阴两亏,亦或日久复加湿、热、郁、瘀,未病先防与医治已病皆应以肾为基础环节,再辅以利水泄浊、凉血滋阴、行气活血等治法。本文基于医家赵献可《医贯·消渴论》论消之法,并结合相关现代医学研究成果,探讨DKD的中医辨治。

肾脏与消渴的相关性研究

肾脏内分泌功能参与多个系统的调节,肾小球可将血浆中的肌酐、尿酸等“毒素”滤过,肾小管与集合管将葡萄糖、氨基酸等营养物质和水重吸收入血,与中医学的肾藏精、主水,升浊中之清,降浊中之浊相符。

据流行病学调查,约40%的糖尿病患者进展为DKD[4],此类患者多表现为持续的血糖控制不佳,肾脏对血糖调控至关重要。在糖尿病发展过程中,促肾上腺皮质激素、皮质醇等肾上腺轴激素全程参与调控胰岛素分泌[5]。过高的皮质醇促使糖异生过程加强,诱导摄食,同时拮抗胰岛素,降低胰岛素敏感性,胰高血糖素分泌增加,从而血糖浓度升高。马玲、王小军等[6-7]研究表明定期检查肾上腺轴激素、积极调控肾脏内分泌功能,有助于改善糖、脂代谢和胰岛β细胞功能。朱烨、张芃子等[8]回顾性研究也证实促肾上腺皮质激素、血皮质醇节律变化或上升可提高2型糖尿病并发症发病率。另外肾脏的SGLT家族可作用于糖类、短链脂肪酸等物质的转运[9],分布于近曲小管近端的SGLT2结合90%葡萄糖入血循环,位于肾脏近曲小管远端的SGLT1将剩余的10%葡萄糖重吸收。目前临床常用的SGLT2 抑制剂有达格列净、卡格列净等,临床研究表明[10],联合SGLT2抑制剂较单独使用胰岛素降糖效果更为显著。据此分析,肾脏是治疗消渴的关键靶点之一。

病因病机

有医者认为DKD总的病因是肺、脾、肾等器官“三次泌别清浊”紊乱[11],但肾脏是其根本病位,气阴两虚日久则生湿浊及瘀血,本质为脏腑亏虚。正如《医贯·消渴论》云:“人之水火得其平,气血得其养,何消之有?”医家赵献可主张肾水为元阴,为全身阴液之根本,真阴枯则体内津液尽枯,龙雷之火上炎可致“肠胃合消,五脏干燥”,三消皆治肾实为调节全身脏腑机能以治消渴。《诸病源候论》亦论述道:“然肾虚人不能制水。”劳欲伤肾,肾失封藏,久则消渴阴阳俱虚,因此强肾之法须贯穿消渴始终。此外外感六淫、脏腑亏损、饮食失节均可发为消渴、虚劳,五脏皆与DKD密切相关:《灵枢·五变篇》载:“余闻百病之始期也,必生于风雨寒……或为消瘅”,此为外感之因,六淫邪气由表入里,致内脏亦受损害;“五脏皆柔弱者,善病消瘅。”此为先天不足,脏腑虚弱;《内经》曰:“肥者令人内热,甘者令人中满……转为消渴”,此为饮食无度,损伤脾胃,运化失职。因此DKD在临证时并非等同于下消,或可同时出现三消症状,无论上中下消,医治皆应以下焦为根基来调和其余脏腑。

治则治法

1 补肾救肺,通调水道

《素问》云“五脏相通,移皆有次。”肺居上焦,肾居下焦,肺肾经络相连,在上之肺脏与在下之肾脏病变相互牵连。肺为水之上源,肾为主水之脏,两脏主要在呼吸纳气与水液代谢上相互协调,肺肾病理生理密切相连。根据五行生克理论,金为母水为子。而《医贯》中记载:“肺气夜卧归藏于肾水中”,水亦能生金,肾阴是全身之阴的根本,肾水对肺脏具有滋润之效,且肾脏乃气之根也。因而《医贯·消渴论》云:“肺病本于肾虚”。金水互生,疾病相及,故赵氏倡导用八味丸补肾救肺。肺为娇脏,消渴燥热伤阴耗气,从而阻碍宣发肃降功能,进而影响肺主行水。因此DKD病在下焦,可同医上焦,益肾以补华盖之气阴,助宣发肺气布散水液而濡润诸窍,清肃肺气而助行肾水、输精于肾。临床上则巧用金水宝补肾益肺,秘精益气。研究数据表明金水宝对于DKD患者治疗效果确切,降糖之际有效减少氧化应激反应[12],且能增强人体免疫力降低呼吸道感染率,调节呼吸系统功能[13]。现代医学认为呼吸道感染是DKD的重要诱发因素之一[14],故笔者认为治疗DKD需补肾填精以养肺,同时可强化宣发肺气,笔者导师何泽云教授医治DKD善用酒黄精、熟地黄与冬桑叶、枇杷叶配伍。

2 健脾益气,滋肾化源

赵氏认为若脾胃本虚,白虎、承气等寒凉泻火药易使消渴患者中寒内生。消渴虽可见中焦燥热,但一味凭寒凉之药医治,则燥热淫邪未祛,反徒伤中阳,阴阳俱损,贻误病情。石膏、芒硝等金石药药性剽悍,用之不当则脾胃乃伤。中医脾的核心涵义类似现代医学之能量代谢[15],脾居中央,运化水谷精微以灌四傍,脾胃内伤则津液无以输布,脏腑组织无法有效的吸收利用精微物质,且运化过程中需肾脏蒸化和真阳的温煦功能支撑。根据血糖的生化过程,可将其视为水谷精微的组成部分,故赵氏主张以七味白术散及人参生脉散健脾益气、和胃生津,更用八味丸滋其化源。“化源”即生化事物的源头,充肾阴补肾阳以生发元气,元气乃人体生命活动之原动力及基本物质。以先天补后天,以元阴元阳健运中焦,凉润祛热,化气行水,从而助脾四布津液,畅通三焦,利尿消肿。DKD是需长期服药的损耗性疾病,患者多中土已虚,燥热为标[16],忌辛热与大寒等败胃之品。常曰 “脾为胃行其津液”,脾之运化良好则水液充沛,燥热自消,如此白术、茯苓、甘草、人参等补气健脾药较清热凉血之品更为对症,再佐以熟地黄、山萸肉、肉桂、附子等温肾填精药以生脾土。

3 交通心肾,消渴自止

3.1 水火既济 “既济卦”于《易经》中意为阴阳和谐,上下相通,主吉。肾居下主水,心居上属火,两脏合治,阴阳既济,心肾相交。水性奔下,火性升腾,若背道而驰,则心肾不交,脏腑失和,气血阴阳逆乱。《灵枢·本脏》提出:“心脆则善病消瘅热中。”肾阴亏虚,水难制火使得心火更盛,如此则水火不济,消渴由生。孙卫卫、汪悦等[17-18]认为心肾水火失调是DKD病程进展的重要病机,赵氏治消亦注重补肾水,降心火。《锦囊秘录》载水火既济:“火性炎上,故宜使之下;水性就下,故宜使之上”。心肾相交以气机升降为助力,肾阳温煦升发,鼓动肾水随阳升至神明;心气下降,心阴、心阳有赖于肾之阴阳温润,且心火蕴真阴,牵制本性炎上之火下行温肾,从而心肾水火相济,精神乃安。同时广义的水火既济还包含命门之阴阳冲和,肾之阴阳平衡为全身根本。综上所述补心者须先实肾,强肾者也须宁心。

3.2 心肾不交病证方药 《医贯·消渴论》中例举了一典型医案:消渴患者病疽,痈疽未愈而渴疾加剧,众医家皆用木瓜、乌梅等药生津止渴,唯赵氏以加减地黄方医治,三日即愈且久未复发。赵氏认为肾消伴有痈疽者,多为真阴涸竭,虚火上炎,肾虚则心火无以牵制,痈疽更甚,心火妄动凌肺,故患者苦渴。此疮甚重,难溃难敛,或有火极似水之症,疮面偏黑或紫。加减地黄方中丹皮、茯苓清热宁心,地黄、山药实肾填精,北五味子专攻补肾水,降心气,调和水火。五味子味酸甘性温,功善收敛固涩,针对心火上浮可敛心气而降之。《本草纲目》论五味子:“入滋补药必用北产者良”,医学古籍考证北五味子功善补虚,益肾宁心、补虚生津之效较南五味子更强[19]。方中更添肉桂引火归原,命门水火既济,方能协调各脏腑功能。若单纯病消渴不伴痈疽,凡肾水枯槁所致余四脏功能紊乱者,赵氏认为亦可治以滋肾水、降心火。DKD实质上为本虚标实,水火失济日久易扰乱气机,气血、津液运行失常,产生瘀血、浊毒等病理产物,故交通心肾,阴阳冲和气血乃通,消渴自止。

特色用药—巧用桂附,固本培元

赵氏善用八味丸以制消渴,然消渴本为阴虚火旺,六味地黄丸便可滋养肾水,何以加桂附等辛热之品?原因有三:其一,张仲景创三消辩证,认为肾阳衰微,肾气亏虚,则上不可蒸腾浊中之清至全身,下不可化生尿液达膀胱,从而津液无法正常输布。肾阳乃蒸化津液之原动力,如灶底薪火,釜底无薪则水谷之气无法上升于肺而敷布遍身;其二,真阴亏损,则阳无以依存,以致肾经虚火上炎;真阳不足,则阳气无根难以内守,出现虚阳浮越。肉桂、附子为引火归原之要药,肉桂性热味辛,主入肾经,可引诸药以补肾阳。叶天士、薛己撰、钱临疏等医家认为若病证需以补水为主,可独取肉桂而舍附子[20]。赵氏亦主张“处方之制需通变”,若下消之证显著,需加肉桂一两,八味丸料一升水煎之,若以上、中消症状为主,则以丸剂缓缓图之;其三,阴阳互根互用,相互资生,以对方为自身存在之基础,且在某些特定条件下可转化为对立面。壮少阴之火,可进一步滋养少阴之肾水,亦能克制涵水过度,使得肾水不寒。

DKD早期出现蛋白尿,但肾损害的典型症状缺乏,直至中晚期出现泌尿系症状、水肿、高血压等表现,患者方予以重视。此时肾阴阳俱虚甚至偏重阳虚,基于DKD不同时期证候演化探究证实:DKD阳虚之症及相关证素随病情进展日渐增多[21]。患者可见夜间盗汗或畏寒肢冷,出现水湿停滞,如水肿、少尿,严重者发展为关格之证。拘泥于滋阴补虚则易陷于“孤阴不长”与命门火衰的危险境地,治以滋阴温阳固肾方可阴平阳秘。

结 语

三消病机虽各不相同,但赵氏主张消渴总的病机为“水火偏胜”,水之本在肾,三焦脏腑皆由真水涵养。后世阐述赵氏诊治消渴经验皆谓赵氏“治肾为急”,然《医贯·消渴论》全篇貌似意在治肾,实则着眼全局,以补肾调整肺、脾、心等全身脏腑功能。现代中医学针对DKD的复杂病机,探索出益气、祛湿、化瘀等治疗新思路[22],亦有一定疗效,然用之不当易伤及正气损及根基。笔者认为赵氏治消之法最为根本,补中寓泻使得气血阴阳冲和,瘀血、湿浊等病理产物无以生。结合当今学者对DKD的一些临证经验,二者互为借鉴,或可完善DKD的病因病机,为其临床诊治提供新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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