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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文学变译传播模式研究:以《格萨尔王》葛浩文英译为例

2022-02-09唐明安唐勤泉

阿坝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格萨尔译者译文

唐明安,唐勤泉

一、引言

民族文学的跨文化传播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翻译和传播的结合为此提供了新思路,由此而生的翻译传播学也引起学界越来越多的关注。早在1997 年,学者吕俊就倡议将翻译学纳入传播学范畴进行研究,并从二者的本质特点和学科完善意义上出发,探讨二者结合的必要性(1)吕俊.翻译学——传播学的一个特殊领域[J].外国语,1997,(2).。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和学界对跨学科研究的呼唤,谢科将翻译学和传播学相结合,指出其结合而成的翻译传播学作为一种有效的翻译研究范式,符合学科发展的科学性(2)谢科,廖雪汝.“翻译传播学”的名与实[J].上海翻译,2016,(1).。但是,目前来看,无论是传播学视角下的翻译研究,还是构建翻译传播学类型的研究,大都聚焦于全译类型的翻译传播,即使传播文本涉及到明显的变译情况,也是在全译视角下探讨译本传播,对于变译类型的翻译传播研究则鲜有关注。

变译理论植根于本土。自2002 年黄忠廉学术著作《变译理论》问世以来,一直受到国内学界关注。许钧认为,变译理论深化了对翻译本质的认识,为全面而客观地界定翻译活动范畴提供了新的理论参照(3)许钧.从全译到变译——变译理论与翻译观的革新[N].光明日报,2002 -7 -18.。吴自选将变译理论置于中国翻译理论学派的宏观建构中,从中国性、原创性、系统性对变译理论进行了理论阐释(4)吴自选.变译理论与中国翻译理论学派的建构[J].上海翻译,2018,(4).。作为变译理论的创建者,黄忠廉呼唤新时代下,译学界需要扩大理论视野,重构知识谱系,对变译理论进行交叉学科、跨学科以及多学科协同研究(5)黄忠廉.变译理论学科反思[J].外语与翻译,2018,(2).。因此,将翻译活动置身于翻译传播的框架下,既符合翻译活动本身的特质,也顺应时代的要求。从“大中华文库”工程在国外传播的实际考察效果,对比探讨变译和全译传播的不同效度之后,学者张永中认为,“文化走出去需要大力提倡变译”(6)张永中.变译和全译在文化对外传播中的不同效度[J].上海翻译,2018,(4).,这算是将变译在传播层面上提高到了同全译一样的高度。但目前来看,将变译理论应用于具体的文学个案来探究其传播模式尚处于起步阶段,相关研究还不多。

本研究以美国学者拉斯韦尔的传播模式为模型,考察变译传播模式在传播学模式下五个维度各自的内容和功能,同时结合藏族史诗《格萨尔王》(阿来所作,葛浩文、林丽君夫妇英译,以下同)的译介传播,探讨其传播过程中的变译现象。

二、变译与传播

美国学者拉斯韦尔在其所著《社会传播的结构与功能》中指出,成功的对外传播过程应该包含五大要素,即:谁(who)、说什么(what)、对谁说(to whom)、通过什么渠道(in what channel)、取得什么效果(with what effect)(7)拉斯韦尔.社会传播的结构与功能[M].何道宽,译.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3:35.。具体而言,“谁”指的是传播主体,“说什么”指的是传播内容,“对谁说”指传播对象,“通过什么渠道”指传播途径,“取得什么效果”指传播效果。

翻译就其本质而言,是两个不同族群之间通过语言传递信息和文化,是一种特殊的跨文化传播。若将传播学模式应用于翻译中,翻译就应该是包含“翻译传播主体”“翻译传播内容”“翻译传播途径”“翻译传播受众”“翻译传播效果”五大要素的传播过程。传统翻译观力求全译,视对原文的绝对忠实为圭臬,在中国文化“走出去”大背景下,全译翻译观指导下的译介模式占据主流。此模式下的翻译力求完整传意,但不能保证外译文本被国外读者完整地接受,译者如履薄冰地将原文的意思完全呈现出来,呈现出来的译文不能说不正确,但往往忽略译文在译入语环境中的传播接受情况,即更多关注翻译对意思和语言形式的转换,而忽略翻译的传播交际功能。

作为与全译相对应的“变译”观,自黄忠廉提出以来,发展迄今已逾20 年。其理论脱胎于严复的《天演论》的“达旨术”,经历实践考验并在此基础上发展成变译理论。变译是译者根据特定条件下特定读者的特殊需求,采用增、减、编、述、缩、并、改等变通手段摄取原作有关内容的翻译活动(8)黄忠廉.变译理论[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2:96.。在此意义上,变译以读者需求为导向,目的性更强。二者在形式和内容上有所区分。从对原作内容与形式的保留程度上看,力求保全的属于“全译”范畴,有所取舍和改造的属于“变译”范畴(9)黄忠廉.变译全译:一对新的翻译范畴[J].上海科技翻译,2002,(3).。传播学视角下的变译传播,是“取舍”和“改造”的传播,含“变译传播主体”“变译传播内容”“变译传播途径”“变译传播受众”“变译传播效果”五个维度。对变译传播从五个维度逐步阐释,有利于深化对其认识,明晰其优势,继而采取合适的翻译方法以提升传播效果。

三、变译传播模式

(一)变译传播主体

传播主体是指传播行为的发出者。在传播行为中,传播者既可以是个人,也可以是机构或部门。变译传播是变译主体凸显的传播,就变译传播过程而言,译者在传播过程中负责信息的生成和加工,是变译传播的重要参与者。在传统翻译实践下,译者的主体地位并不突出,原因在于译者对翻译的文本负有绝对忠实的职责,是戴着原文“镣铐”跳舞的“舞者”。探究变译传播主体的角色和地位就得探究变译主体对翻译上的把控,即译者有多大能力“颠覆”翻译的结果,这在传统翻译观看来,是绝对“大逆不道”的。不过,这种“颠覆”不是意味着译者可以随心所欲,而是在理想情况下,译者在原作和读者之间所寻找的一个最佳平衡。原文和译文分属两种不同的语境,原文通过翻译转化进入另一种语境后,是否会面临“水土不服”,这是传统翻译视角下容易忽略的因素。随着解构主义和“创造性叛逆”等理论观点的提出,译者获得空前的解放,而变译传播视角下的变译主体,关注的是传播的效度,译者进一步获得解放。因变译译者所采用的增、减、编等变通手段所摄取的原语信息,将直接服务于目的语读者,故而文本变译的目的性更强。

确定变译传播的主体属性后,紧接着要解决的是谁来变译的问题。民族文学能够“走”出去,那些与国外著名汉学家、海外翻译家同等水平的优秀国内译家做出了重要贡献。但对于以目的语为母语的国外译者来说,他们在对目的语读者的心理把握、阅读志趣和审美偏好上,相较国内同行,优势无疑更为明显——西方汉学家既熟悉中国文学的历史与现状,又了解海外读者的阅读需求与阅读习惯,同时还能熟练使用母语进行文学翻译,并擅于沟通国际出版机构与新闻媒体及学术研究界(10)胡安江.中国文学“走出去”之译者模式及翻译策略研究——以美国汉学家葛浩文为例[J].中国翻译,2010,(6).。中国文学走出去,不仅要在形式上转化为目的语以跨出国门,还要让内容真正走进目的语读者的心里去,让目的语读者能够接受译本。这就要求作为变译主体之一的译者能够有一定的文化鉴赏能力和自主权,根据读者需求作出翻译上的调整,以保证作品传播的生命力。

《格萨尔王》是“重述神话”系列作品之一,由藏族优秀作家阿来所作。美国著名汉学家、翻译家葛浩文偕其夫人林丽君将其翻译为英文,坎农格特出版社负责将英文版本出版、发行,并传播至海外。在译介过程中,作为翻译主体,葛浩文对译作选择和译文选择方面有着强烈诉求,“译者要能够参与选择要翻译的作品”,“希望能既保留(原文)文化特色又保持译文的流畅。但很多时候不能两者兼得,所以必须做出选择”(11)李文静.中国文学英译的合作、协商与文化传播——汉英翻译家葛浩文与林丽君访谈录[J].中国翻译,2012,(1).。译者葛浩文对作品和译文的双重选择赋予其较强的主观能动性。葛浩文为主、林丽君为辅的中西合璧的合作翻译团队,最终促成《格萨尔王》变译文本的诞生。

作为创作主体的作者对变译传播也会产生间接的影响。作为茅盾文学奖获得者,作家阿来对读者的影响力无疑是推动变译传播的源头和动力所在,经其改编创作的《格萨尔王》神话也被学者称为“迄今为止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格萨尔》文本”(12)王艳.《格萨尔》史诗在海外的翻译与传播[J].国际汉学,2020,(4).。作为创作主体,阿来对待其作品的创造性翻译是宽容的。他曾指出,“翻译会改造一种语言。我们自己的语言就包括了原来没有的一些世界的信息”,“语言中更微妙、更有意义的内容,不是靠翻词典一对一地翻译出来的,尤其是两种语言文化之间有差异的时候,你的语言经验不够,就需要创造”(13)阿来.翻译推动与世界的对话[R].北京:中国作家协会,2013.。变译主体阿来对待翻译的包容态度,使变译作品得以产生并传播。

(二)变译传播内容

传播内容是变译传播模式的重点体现。伴随媒介从传统印刷时代到电子电视网络的变化,翻译传播也因时而变,以“摄取”内容为原则的变译正是因应了这种趋势。在变译传播中,“摄取”意味着对翻译内容的筛选和取舍,摄取的内容即是变译传播的内容。

有别于全译,变译传播的内容多经删、改、编等变通手段处理。在《格萨尔王》译本中,译者主要是通过减和编等主要变通手段来顺利实现其内容的传播。

1.“减”繁求简。减,顾名思义,指减去译文中表达多余的部分,即去枝存干,去粗取精。减译是建立在译者对原文本充分理解的基础上,考虑目标读者的接受程度,而对原文进行的删减省略。在译文中,使用删减的手段处理文本的例子比比皆是。不过,总的来说,可分为两种情况。其一是删去与主线情节无关的信息,属译者有意为之。如在原文开篇部分,译者将原文的前三个段落和第四个段落的部分减译为一个段落。

例1:

那时家马与野马刚刚分开。

历史学家说,家马与野马未曾分开是前蒙昧时代,家马与野马分开不久是后蒙昧时代。

历史学家还说,在绝大多数情形下,“后”时代的人们往往都比“前”时代的人们更感到自己处于恐怖与迷茫之中。

的确是这样,后蒙昧时代,人与魔住在下界,神却已经住在天上去了。尽管……(14)阿来.格萨尔王[M].重庆:重庆出版社,2014:1.

译:It was the time when domesticated horses separated from their wild counterparts,and when the deities went up to live in heavens while the demons stayed in this world.(15)Alai. The Song of King Gesar[M]. Howard Goldblatt & Sylvia Lin(Trans.). Edinburgh:Canogate Books,2013:1.

对比发现,译文直接省去原文第二三段历史学家对“蒙昧时代”的阐释,仅用一句话就将原文的背景勾勒出来:家马与野马分开,神住天上,人魔住在下界。因原文在后文中重点展现人魔神斗争的过程和结果,从变译传播的视角看,历史学家的观点对情节展开的贡献甚微,既无形增加读者的负担,也使译文行文累赘,故此减译,减译后更能让读者聚焦于人神魔这三个主要的叙述对象。在全书的开篇部分,译者做这样的处理,无疑是大胆的,这也大致确立了全文的变译基调。

其二,译者也删减了一些对阅读体验帮助不大的对话,如“说唱人:机缘”一节开头,老艺人与晋美谈论格萨尔王的对话,累计四段,被大幅删减。

例2:

“就像他弟弟一出生,身量就如三岁孩子一般大!”

“更能说明他的来历不一般!”

“请往下讲!”

“前面的大山已经被搬开,不要问我为什么,故事里的大山想要搬开就搬开。看吧,岔路众多的大山已经被搬开,宽阔的大路已经出现!”

但是,牧羊人晋美眼前却什么都没出现。

在雪山与草原之间,有很多人都曾在各种情境中与注定要传唱千年的古歌猝然相逢,却又擦肩而过,之后的机缘就只是聆听,而不是为了祈求众生福祉,为了怀念英雄而吟唱。老艺人说:“年轻人,看看这河湾,河水拍击石岸,发出的并不是空洞的声音。我在此地此时与你相遇,也是一种特别的机缘。让我帮你把英雄格萨尔伟大的世系梳理一番。”(16)阿来.格萨尔王:40.

译者直接略去前面五个段落的内容,也删减了第六段落的部分内容,最终翻译如下:

The old man said,‘Young man,look at the river bend. The water laps against the stony banks but does not produce a hollow sound. Our meeting here must be seen as extraordinary. So let me help you work through the important lineage of our hero,Gesar.’(17)Alai. The Song of King Gesar:49.

《格萨尔王》小说叙述遵循两条线,一条以主要人物格萨尔王展开,一条以说唱人晋美的视角展开,故事的编排也依此顺序。译者认为,该节开篇的四段内容以对话的形式开篇,全译不利于目的语读者的把握和理解,因此,译者减译了一些含“大山”“岔路”“大路”“雪山”“草原”等意象的句子,旨在减轻普通读者阅读的负担。译者直接从第六段的末句开始翻译,直切故事主题。

2.“编”而求便。变译传播中的“编”不是编造和杜撰,而是“将原作内容条理化、有序化,使之更完美精致的行为”(18)黄忠廉.变译理论:115.。译者或出版社编辑要站在目的语读者的立场上,为其阅读的方便性和适应性考虑,以尽力克服目的语文本的“水土不服”。

在译者与出版社编辑的共同作用下,《格萨尔王》的英译本中的“编”主要体现在对题目的编排以及段落的调整上。

原文中题目的编排主要以大标题为主,每个大标题下由若干小标题引出的小故事组成,均没有另外起页。译文中的大标题另起一页,排版醒目,最大的特点是将原文排列紧凑的小标题下的小故事各自分开,用字体加大居中的形式呈现出来。两相比较,后者显然对读者的阅读更为友好。

此外,在大标题的编译上,原文用“神子降生”“赛马称王”和“雄狮归天”来分别表示,而译文并没有对其直译三个题目,而是用“The Story First Beginning”,“The Horse Race”和“The Lions Return to Heaven”三个偏向意译的词语翻译出来,简化了原文的题目。

译者对段落的处理也比较灵活,译文中常见段落拆分和合并。如“说唱人:拒绝”一节中,原文译文如下:

例3:

年轻人说:“老师,我们该分手了。”他还要给他一些钱,晋美拒绝了。他的内心像广场一样空旷。身后,喷泉哗然一声升起来,又哗然一声落回去。他说:“调子是为了配合故事的,为什么你只要调子,不要故事?”他知道自己已经改变了主意,他愿意教给这个快乐的年轻人那些漫长的故事。但是年轻人说:“我给它配上一段段新的唱词。”(19)阿来.格萨尔王:278.

‘Teacher,here we must say goodbye.’The young man tried to pay,but Jigmed refused.

‘The tunes go with the stories,so why do you want only the tunes?’Jigmed asked,for he had changed his mind and would be happy to teach the long narrative to the cheerful young man.

‘I want to give the tunes new lyrics,’the young man said.(20)Alai. The Song of King Gesar:316.

译者在译文中对原文进行了段落拆分。“他的内心像广场一样空旷”,该句描述晋美的内心活动,在译文中被省去不译。相较原文而言,虽然译作的文学性减弱,但段落拆分使得内容清晰,层次更加凸显。

译文中段落合并的部分相较更多,除段落的直接合译外,译者多进行意义省略或将加工的段落合并。如“故事:国王忘归”:

例4:

这里说的正是嘉察协噶等不到大王归来,自行迁移民众到金沙江边炼铁布兵的那一年。

很不祥地,有四只鸟正从霍尔国向着岭国飞翔。

霍尔国白帐王万般宠爱的汉妃去世了,白帐王认为只有异族女子才能填补汉妃去世留在他心头的悲伤,便命鹦鹉、鸽子、孔雀和乌鸦上路出去寻找异族美女。(21)阿来.格萨尔王:161.

The same year that Gyatsa Zhakar moved a tribe to the Jinsha River to smelt iron,the White King’s favourite Chinese consort died. Believing that only a foreign woman could ameliorate his sorrow,he ordered a parrot,a dove,a peacock and a crow to search for a foreign beauty.(22)Alai. The Song of King Gesar:195.

译文省略了“很不祥地,有四只鸟……”一段文字。四只鸟指向的是下一段的“鹦鹉”“鸽子”“孔雀”和“乌鸦”。在译文的处理上,译者没有按照原文的叙述逻辑展开,而是省略了原文冗余的部分内容,使得译文更为简洁,衔接上也更为紧密。

此外,译文还对体现原文风格的段落有所凸显,尤其在原文中涉及唱词、誓言和咒语等内容时,除醒目的编排字体外,译者另起段落进行排列。如“神子下界”一节中,老总管见到上师吟唱的一段赞词:

例5:

老总管没有追赶,只是口诵起古老的赞词:“太阳是未经邀请的客人,若不以温暖的光芒沐浴众生,徒然运行有何用?甘霖是不请自来的客人,若不能滋润辽阔田野,驾云四布有何用?”(23)阿来.格萨尔王:25.

Instead of following him,the old steward recited an ancient song of praise:

‘The sun is an uninvited guest.

What is the point of turning if it cannot warm the lives below?

The sweet rain is an uninvited guest.

What is the point of travelling on clouds if it does not nurture the broad fields?’(24)Alai. The Song of King Gesar:30.

原文唱词部分紧跟在老总管说话内容后面,没有独立成段。而译文则将段落做了分段处理。处理后的段落类似诗歌的形式,使得唱词内容特点突出,更加凸显原文文体形式。

(三)变译传播途径

翻译传播中,传播途径直接决定译介作品与读者见面的方式。没有有效的译介途径,翻译文本就逃脱不了自产自销的命运,通过翻译传播中国文化的目的就不能实现(25)鲍晓英.中国文学“走出去”译介模式研究——以莫言英译作品美国译介为例[D].上海:上海外国语大学,2014.。在当下以出版社为主导的传播途径下,选择合适的、有市场洞见力的出版社是翻译传播能否成功的关键。

坎农格特出版社在《格萨尔王》的变译传播过程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间接影响了其创作和译作的传播。“重述神话”系列图书首先由英国坎农格特出版社著名出版人杰米·拜恩发起,委托世界各国作家各自选择一个神话进行改写,阿来受邀就藏族神话传说人物格萨尔创作神话小说。《格萨尔王》中文小说出版之后,葛浩文夫妇翻译的英文版在坎农格特出版社的主导下成功问世。这个过程中,出版社不仅影响小说的直接创作,后来还影响其英译本的最终产生。在英译小说正文之前的出版说明中,出版社更是直言不讳地指出,“该译本是在作者和译者的同意下,从较长的中文文本节选而来”,目的是在于“保存原作的精神(preserving the spirit of the original)”(26)Alai. The Song of King Gesar:Publisher’Note.。

这种出版社主导下以“保存原作精神”的翻译,已大大不同于传统翻译认识中语言文字的转换关系,其翻译的传播与接受特征更趋明显。在以读者市场为主的变译传播中,出版社的功能已同传统的全译模式传播途径发生鲜明变化。新中国成立以来,在国家主导下的中国文学对外译介传播中,不乏出版社主导下的对外翻译活动,但最后效果却往往与预期相差较远。比如由著名翻译家杨宪益主持编辑、组织翻译、出版的《熊猫丛书》,全套丛书共出版195 部文学作品,但这套丛书“并未获得预期的效果。除个别译本获得英美读者的欢迎外,大部分译本并未在他们中间产生任何反响”(27)季进.我译故我在——葛浩文访谈录[J].当代作家评论,2009,(4).。两类传播都均为出版社发起,最大的区别在于,《熊猫丛书》系列译介由国家主导,是典型的译出行为;而坎农格特“重述神话”系列是由国外出版社针对其本土的读者受众而进行的翻译传播活动,是译入行为。比如,《格萨尔王》付梓之前就已经被确定翻译成六种语言,目标对准全球读者市场,在全世界同步推出。

(四)变译传播受众

传播受众是传播过程中的重要一环,是传播内容的最终接受者,也是决定传播过程是否成功的决定性因素。中国文学在对外译介传播过程中的受众即是目的语文化中有着明确需求的读者,其直接决定翻译传播是否成功。在变译传播过程中,读者既与译者共同构成变译传播主体,同时,也作为独立整体,对变译主体中包括译者在内的各个要素之间的融合效果,起到反馈作用。离开了变译读者,变译及其系统就没有意义,变译的价值也就没法实现(28)黄忠廉.变译理论:262.。

变译传播模式与全译传播模式最大区别之一,体现在变译对读者群的重视格外突出。《格萨尔王》译文中,在译者和出版社的共同作用下,除了对译文内容删减和编排之外,还体现在译者为呈现原文史诗风格特征而进行的保留性直译。这看似与变译传播宗旨不符,实则是出版方、译者和读者多方因素影响的结果,尤其是考虑到读者的阅读期待。正如葛浩文在接受采访时曾说的:“我认为一个做翻译的,责任可大了,要对得起作者,对得起文本,对得起读者”(29)季进.我译故我在——葛浩文访谈录[J].当代作家评论,2009,(4).。变译传播并无固定的保留、删减甚至是增译方法,决定译文最终形式的是译文读者,变译者要做的就是为读者负责。在面对作者甚至是赞助人时,好的变译者还会细分译文的目的读者。以《西游记》的对外传播为例,英国汉学家亚瑟·韦利于1942 年以英国普通读者为传播受众,将《西游记》变译为《猴子:中国民间小说》;而后又于1944 年以儿童读者为传播对象,将其翻译为《猴子历险记》,而二者均都取得了不错的传播效果。如果说全译中的些微变化是力避对原作的“不忠实”,那么“变译”之变是对原作有意的“不忠实”,是有意为之,是目的性极强的行为。“有所为,才能有所不为”(30)黄忠廉.释“变译”[J].外语研究,2002,(3).,这是由变译传播的读者所决定的。

(五)变译传播效果

传播效果是翻译传播的最终指向,若无传播效果,传播行为便毫无意义。中国文化“走”出去,说到底还是要“走”进西方读者的心里。这种“走”不仅仅是向另一种语码形式的转换,而是最大限度地达到文本的传播效果,让读者产生变译主体所期待的共鸣。全译的价值毋庸置疑,但在传播效果的达成上相较于变译却存在先天的劣势,过分奉行原文忠实的原则,往往会妨碍其传播效果的实现。张永中调查研究发现,大部分英国民众对中国文化文学作品阅读意愿不强,造成文学作品接受和认同度差,原因之一就在于全译翻译(31)张永中.变译和全译在文化对外传播中的不同效度[J].上海翻译,2018,(4).。

变译行为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这种缺憾。其对读者反应以及对传播效果的重视赋予了译者比全译更强的主观能动性,是翻译对人的价值,即作者原著价值、译者主观能动价值和读者阅读价值的共同体现。这也正是传播所期待的效果。从这一意义来说,变译同传播达到了更高程度的契合。

以《格萨尔王》个案而言,其传播首先依赖于作者阿来以及译者葛浩文在中国本土和世界范围内的影响力。此外,其对藏区民俗风情和神话传说的描写对西方读者所具有的吸引力,也是保证变译效果的前提。而决定变译传播最终效果的则是变译创作主体经过减、编、述等变译手段实现的变译传播内容。在亚马逊官方网站,有读者这样评价《格萨尔王》:“《格萨尔王》在很多方面都很感人,展示了很多关于人性的东西。我特别喜欢书中将古代史诗与现代结合在一起的方式。”“我喜欢讲故事的人将其在现代西藏的生活与(格萨尔王的)传奇交织在一起。强烈推荐!”(32)Peter. Encaptivating,magnificient story![EB/OL]. [2015 -08 -18]. https:/ /www. amazon. com/ - /zh/dp/B00DCCRBIM/ref=sr_1_1?__mk_zh_CN =亚马逊网站&crid =3NW5QBHYO8FD0&keywords = The + Song + of + King + Gesar&qid =1636272023&sprefix=the+song+of+king+gesar%2Caps%2C344&sr=8 -1.译作的传达效果显而易见,而这正是作者、译者和读者共同努力的结果。

四、结语

从《格萨尔王》的个案研究来看,其变译传播模式对中国民族文学译介具有一定启发性。首先,译介应突出和发挥变译主体的作用;其次,所选取翻译的内容应以读者为中心,同时采用多种变译手段有针对性地译介传播内容;最后,在变译传播途径上,选择合适的出版社也尤为重要。

中国文学的对外翻译是一项大工程,并非一蹴而就。传统视角下,中国文学“走出去”关注更多的是文字的转换成功与否,而忽略了传播过程的复杂性。其实,传播的过程多是长期的和持续的,不能指望全译本一劳永逸地解决传播过程中的所有问题。比如,因为民族差异、文化地位和异质等诸多因素,导致传播的过程大多都在不理解、不信任的态度下进行。鉴于此,译者不能完全漠视目的语读者的接受预期而一味固守全译传播模式。

从文学作品的翻译本身来说,无绝对全译的作品,也无绝对变译的作品。变译和全译是融通并共同作用于作品的对外传播。变译传播并非忽视全译传播价值,而是与全译传播相辅相成。可以这么说,变译作品的传播是非线性的、短时的,和全译作品的传播构成反馈性的、动态的、持续不断的传播整体,共同服务于民族文学的对外翻译与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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