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窗 苏州园林之瞳

潘春华

游览苏州园林，徜徉于蜿蜒迂曲的回廊上或歇息在厅阁亭榭内，时刻被那些设计精美、做工考究、姿态各异的花窗所吸引。透过这些花窗，墙外的景致若隐若现，亦真亦幻，别有“花影遮墙，峰峦叠窗”的意趣。

千姿百态 样式繁复

苏州园林中的花窗是一种装饰性透空窗。有了花窗，园林才顾盼有致，神采飞扬，轻灵俊逸；缺了花窗，园林便一览无余，死寂默然，呆板乏味。

从砌筑用材上看，苏州园林的花窗大致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砖砌瓦拼的漏窗，另一类是镂花镶拼的竹木窗。第一类花窗中以定型烧制的水磨青砖砌筑的花窗最为考究，光滑细腻，青苍浑穆，坚固耐久，富丽精工，情韵足而格调高，堪称花窗中的上乘之作。青瓦漏窗备料容易，砌筑简便，大多以一正一反两两相错或同正同反两两相接手法，利用瓦片的天然弧形构成各式各样的图案，变化繁多。与砖窗相比，瓦窗多了一种流动圆活的曲线美，空透性能也好，物美价廉，因而应用更为广泛。竹木花窗大都为全榫卯结构，大工于简，图案柔和飘逸，素雅优美。

苏州园林中的花窗不仅材质多，而且品种繁多，形式多样，有漏窗、空窗、半窗、长窗、纱窗、和合窗、横风窗、地坪窗、风窗、廊窗等。花窗图案更是丰富多彩，有松、柏、竹、兰花、菊花、牡丹、荷花、梅花、海棠花、芭蕉、麦穗、葫芦、竹节及树叶等植物图案；有狮、虎、云龙、凤凰、喜鹊、蝙蝠、蝴蝶等动物图案；有曲尺、万字、亚字、回字、井字、十字、工字等；有轱辘线、冰裂纹、绳纹、波涟纹、古钱锦纹、寿字纹、斜纹、毯纹、风车纹、回云纹、如意纹等；有各种几何图案，如八角、六角、三角、四方、套方、半圆、镜圆、椭圆、套环、圆环、方胜、瓶形、梯形、矩形、直棂、破子直棂、书条川、青条川、整纹川、一码三箭、菱形、方格等。以这些植物、动物、字形、山水风景、人物神仙、几何图案等数十种为基础，又相互交错，组成了无数种寓意吉祥如意的图案样式。

点睛之笔 一扫单调

极富装饰性和艺术质感的花窗既是园林的点缀和一种景观，又是苏州文人园林文化的反映。它不仅增强了墙面的明快和灵巧效果，而且是一份可供欣赏的精美工艺品。因为这些花窗，园内景致成了一幅幅妙曼的图画；因为这些花窗，廊墙粉壁一扫沉闷、单调之感，虽置身于咫尺之地，仍阻挡不了赏景观望的视野。透过花窗，园内景色多了层次感，深邃无穷。明代园艺家计成在他的《园冶》中写道：“凡有观眺处筑斯，似避外隐内之义。”清代学者钱大昕评价网师园时，曾说：“地只数亩，而有迂回不尽之致；居虽近廛，而有云水相望之乐。”这恐怕与花窗的作用不无关系。

游园林，讲究“可望、可行、可游、可赏”；花窗便是实现“可望”“可赏”的一个注释和技巧，是建筑艺术中引人注目的“美人眼”。通过花窗，游人可以感悟到“尺幅窗，无心画”的魅力，可以尽情在漏窗中欣赏山光、流水、月色、花枝等天然风光。峰峦丘壑、竹树云烟、楼台亭榭等成为花窗中一幅幅隽永的山水画。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不断更迭替换着画中的色彩和形态，春风粉桃，夏日绿荷，金秋丹桂，冬雪红梅，使漏窗充满着蓬勃的自然气息。扇扇花窗就是一幅幅鲜活的画。

留园的“鹤所”是一个敞开的空间，墙壁上开设了许多横、竖的长方形花窗，使得内外空间有了一定的连通关系，人们可以穿过一个个窗洞观看庭院的景色。东面墙上辟有两个景窗，四周为水磨砖框，窗四周为纤细虚灵的线条、花结，中间运用镂空的方式雕刻出冰裂纹样。透过景窗的花格，可见院内芭蕉，湖石古藤，圆形月门。“鹤所”的东部景区则借洞门把空间分隔成若干个空间，互相渗透。人的视线可以穿过一重又一重的门洞墙窗，从一个空间看到一连串的空间，从而丰富了空间层次感。

万千风景 内外皆画

充满艺术魅力的花窗往往会收到令人意想不到的观赏效果。如站在留园石林小院之南的“洞天一碧”小屋内，东墙上的“六角”空窗将墙隅空地生长的修竹与秀石框入窗，极富雅意。著名园林学者陈从周特地将此窗景印在他所著的《苏州园林》的封面上。沧浪亭一处小园就有花窗一百零八式，被誉为“堂轩简朴，漏窗精美”。

留园是苏州园林中漏窗最多的园林，全园500多孔漏窗，图案千姿百态，造工精细，令人叹为观止。其中，“揖峰轩”的正墙上开了三个尺幅窗，收入窗外芭蕉竹石，仿佛是挂了三幅生机盎然的竹石图。网师园“殿春簃”北面正墙上的漏窗与“竹外一枝轩”西端尽头的漏窗，都是自然得体的画框，一年四季，不尽景色入画来。沧浪亭“翠玲珑”的一处墙面上巧妙地安放了具有季节象征意义的柳树、荷花、石榴、腊梅漏窗一组，形成春、夏、秋、冬四时景观。狮子林中的花窗更惹人喜爱，在九峰背后的粉墙上，四个风格迥异、独具特色的花窗中，分别塑有古琴、棋盘、书籍、画卷的象形图案，表示琴、棋、书、画的“四雅”含意，在这些图案周围用梅花、石榴、荷莲及藤蔓维系。窗下栽植的南天竹、石竹和罗汉松与这些漏窗极其匹配，既具形式美感，富有耐人寻味的幽雅韵味，又彰显了雅兴、智慧、知识、志趣的文人风范。拙政园“远香堂”旁边的厅轩全饰以木格花窗，配以各种形状的彩色玻璃，阳光一照，投射到地面上就成了五彩缤纷的光斑，陽光也有了艺术的氛围。其他如怡园、耦园、环秀山庄、退思园等，也是花窗多多。透过一个又一个花窗，窗内、窗外双向“泄景”“借景”“对景”“分景”，使整个园林充满诗情画意。

苏州名园中具有代表性的漏窗有：“耦园‘无俗韵轩海棠花窗格，秀美不俗；网师园‘万卷堂海棠花窗格，透露出书香雅气；拙政园‘小沧浪万字纹窗格、‘翠玲珑窗格、‘浮翠阁窗格、‘见山楼窗格、‘留听阁窗格、‘听雨轩窗格，网师园‘看松读画轩窗格、‘梯云室窗格、‘沧浪亭玲珑冰裂纹窗格，象征着坚贞、洁身自好的文人品格，与竹子的品格相呼应。”

千变万化 不拘一格

有一种特殊的漏窗就是框窗，形制不一，框中空如，它的功用在于框景，框窗的周围必有绝佳的景致。如网师园“竹外一枝轩”的南面廊墙上有一长方形框窗，南望，窗框中是一幅层次分明、山高水阔的立体山水画；北看，窗框里镶一帧师法板桥的翠竹图。

长窗和半墙半窗在苏州园林到处可见。长窗安装在主屋和厅堂的正面，可拆卸，以开间大小设扇，多为六扇。半墙半窗在厢房、书斋等处，底部为矮墙。长窗的夹堂和裙板上多施雕饰，形成阴阳起伏的断面。木雕风格机趣活泼，柔顺秀丽。花纹多饰如意、静物、花草等式，一草一木都有比较深刻的含意，如竹取其节格刚直，梅为坚贞高傲，莲花寓意冰清玉洁；如雕人物故事，则为《西厢记》《三国演义》《西游记》以及二十四孝等内容为常见。

和合窗是一种形式特殊的窗户，一般从上到下有三扇，其上下两窗固定，中间那扇向上向外推出开启，用摘钩支撑，因而也被称为支摘窗。和合窗一般装在建筑的对称两侧，拙政园“香洲”的中舱左右两面就是典型的和合窗。

有一种预制的琉璃花窗，大多为绿色或蓝色，是清末民初苏州城里的时髦建筑构件。这种花窗一般安装在房子的围墙上端，以增加通透感，或直接用在天井、走廊。由于花样单一，琉璃花窗始终不如传统的花漏窗更受人喜爱。值得一提的是，在过去还没有广泛使用玻璃的时候，各式窗户的内芯都安装了一种叫明瓦的饰品，系取海贝类壳的内层加工而成，似云母，半透明，挡风而采光，除几处园林建筑外，现已几乎看不到了。

历代的造园艺术家把苏州园林中的每一个景点、每一个构件都打造得极其精细，匠心独运，彰显了工匠艺人的非凡才华，即使是那些花窗，也都精心設计，细致雕琢，件件都是艺术精品，可谓江南园林之典范，经得起人们品赏和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