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高等院校“古籍活化”的几个问题
2022-02-08杨光辉
□杨光辉
2007年国家启动由文化部(现为文化和旅游部)牵头,国家发改委、财政部、教育部等九部委参与的“中华古籍保护计划”以来,古籍修复与保护事业迅猛发展,在古籍普查、《全国古籍珍贵名录》申报、高端修复保护人才培养、“册府千华”典籍展陈、中华再造善本和中华传统文化“百部经典”编撰出版,以及全国古籍重点保护单位、国家级古籍修复中心、国家级古籍修复技艺传习中心的建设方面取得显著成绩。但是,在古籍活化、普及方面,除了《典籍里的中国》等少数影视剧以及国家古籍保护中心在全国开展的“传习经典 融古慧今——中华传统晒书活动”等受到民众欢迎外,总体上说,古籍依旧处于“养在深闺人未识”甚至“藏在侯门深如海”的状态,如何让披有神秘面纱的古籍“飞入寻常百姓家”,让古籍真正“活起来”,使高等院校师生更多地参与古籍保护和活化事业,值得摸索和探讨。教育部和高校图工委组织的关于古籍活化问题的讨论,某种程度上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即古籍活化从文化领域进入教育领域,如果落到实处,将会影响到青年一代对中华古籍的保护传承和发扬光大。
高校收藏的古籍如何真正“活起来”,笔者想谈三方面的问题:古籍活起来的困难;古籍活化的核心问题;古籍活化的对策措施。
1 古籍“活起来”的困难
书籍保护与流通服务,不仅仅是中国的问题,西方尤其是欧洲中世纪时期的“锁链图书馆”[1],今天看来就是书籍如何活化利用的问题。2014年成立的复旦大学中华古籍保护研究院,在杨玉良院长的带领下,曾组团访问德国、法国、意大利、梵蒂冈等地图书馆,以及以色列“死海古卷”研究所,埃及亚历山大图书馆,美国加州大学伯克莱分校/洛杉矶分校图书馆、斯坦福大学图书馆以及亨廷顿图书馆,加拿大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英国牛津大学、剑桥大学、爱丁堡大学图书馆等众多古籍收藏机构,他们都面临着中西珍本古籍修复保护与开发利用的问题,所以“古籍活化”是收藏机构共同面临的世界性问题。当下的“古籍活化”,首先遇到的则是古籍资源数字化利用问题,主要涉及以下三点。
1.1 古籍数字资源的开放利用问题
如何打破“哈佛/东京很近,北京很远”的困境,即美/日中文古籍全文图像资料网上免费发布多、容易获取;中国古籍数字资源发布少、获取不易的状况。好在中国国家图书馆率先将馆藏“中华古籍资源库”全部开放,可以通过网络自由阅览[2];北方中华书局“籍合网”、南方上海古籍出版社“汇典”数字资源服务平台的建设,能为国内古籍资源网络活化服务提供便利[3]。高校图书馆“全国古籍重点保护单位”如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复旦大学、南京大学、中山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等重要收藏机构已建成联合目录数据库“学苑汲古——高校古文献资源库”,加上CADAL古籍数字资源,高校已有条件联合开发利用数字资源,期待建设统一的共享平台,让师生更易获取数字资源,让馆藏古籍“活起来”。
1.2 古籍复本资源共享交易平台建设问题
“文化大革命”与“破四旧”运动,将民间古籍资源破坏殆尽[4-5],导致古籍书源日渐枯寂,流通越来越少,这对培养懂古籍的人才不利。据复旦大学图书馆吴格、龙向洋编制的《中国古籍总目索引》统计,《中国古籍总目》共收20万个品种、40万个版本,按每个版本10册计算,大约400—500万册。但是,据不完全统计,全国古籍藏量达四、五千万,可以说其中复本量很大。要实现“古籍活化”,需要建设公藏机构古籍复本互联网共享交易平台,让古籍资源流通和“活起来”。复旦大学图书馆曾与北京师范大学图书馆和哈佛大学燕京图书馆成功进行过复本交换。“高校古文献资源库——学苑汲古”已收录全国主要高校所藏古籍,如果由高校图工委牵头,将高校甚至公共图书馆3部以上复本古籍,建一个共享交易平台,各高校各取所需,互相交换,不仅可以节约大多数高校图书馆的物理空间,而且可以大力促进古籍的流通活化利用。
1.3 数字人文与古籍索引问题
古籍数字化后,数字人文研究方兴未艾,改变了传统人文学术研究的资源模式,数字人文的核心支撑技术就是索引。但是,目前公布的许多古籍数字资源尚未编制“索引”,即没有对文献作深度的解释与导引,不管是图像版还是全文数字版,都不做结构化的标引,数字资源发现和利用起来非常困难,活化传播很难实现。现有古籍数字资源普遍存在图像版精度(网络发布时有意降低像素,并加上显眼水印标记,影响阅读)不高、缺少深度标引的问题,导致普通民众和广大非专业学生利用数字古籍资源困难重重。中国索引学会正在编制《上海府县旧志综合索引》,涉及人名、地名和机构、篇名、物产、职官、主题索引等,联合上海地方志办公室和上海古籍出版社,将上海府县旧志全文数字版与索引配套进入“汇典”数字服务平台,可大力促进基于上海方志文献的上海历史文化的普及利用。
2 古籍保护与活化的核心问题:专项经费、法规条例和保护人才
2.1 设立古籍保护专项资金
2007年发起的“中华古籍保护计划”主要由文化部牵头,教育部介入不多,亦没有专项经费支持,除了古籍整理有全国高等院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员会统筹外,目前高校古籍保护工作整体落后于公共图书馆。复旦大学图书馆2014年发起成立中华古籍保护研究院,学校每年直接拨款200万(100万聘用专家、100万古籍保护实验室建设费),加上社会资助合计1000多万,但是,仍然远远不够,尤其是师资、实验室、高端研究人员依旧欠缺,可以说,资金缺乏问题严重抑制了高校古籍保护和传播活化利用。
2.2 制定《高校古籍保护条例》
参考国家《文物保护法》《公共图书馆法》《镇江市古籍保护办法》(2017年)、湖南省《古籍保护与服务规范》(2020年)等,制定《高等院校古籍保护条例》,规范和指导高校古籍数字资源的开放活化服务,同时保障图书馆古籍保护基础条件(如配有符合保护条件的馆舍及库房)和人力资源(受过专业训练的合格保护修复人才)建设,期待在教育部和高校图工委的领导下,“十四五”期间积极推进《高等院校古籍保护条例》编撰工作。
2.3 培养古籍保护人才
培养既懂古籍原典与古籍保护,又懂数字人文和现代技术的复合型人才,创建古籍“元宇宙”:如《典籍里的中国·天工开物》篇里再现体验造纸与印刷技术场景,参与制作完成“天工开物”;再现“禾下乘凉梦”,让宋应星与袁隆平握手;体验现代科技,比较宋应星上京赶考的长途漫漫,与“新四大发明”之一——现代高铁带来的快捷方便。中华古籍保护研究院正在与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合作,培养造纸植物工程硕士,通过对造纸植物的基因改造,保证恢复古代曾经有过的著名的开化纸、剡藤纸再造时的原材料供应,同时开展造纸植物相关的科普教育。只有培养出新一代复合型的古籍保护人才,“古籍活化”才能真正得到保障。
3 古籍保护与活化的对策与措施
3.1 建立“全国高等院校古籍保护工作委员会”
与“国家古籍保护中心”对接,筹建高校古籍保护和活化联盟,统筹促进古籍保护和活化工作。
3.2 创设综合性、跨学科的“古籍(典)学门类”
可考虑下设3个一级学科:古籍修复保护;古籍整理出版;古籍数字人文。
3.3 建若干所古籍保护学院/研究院及国家级古籍修复医院
培养书籍医生,类似医学院建设古籍保护学院。目前设有中华古籍保护研究院的高校有复旦大学、中山大学、天津师范大学、贵州民族大学,主要依托图书馆建设,期待教育部在全国建设若干所国家古籍保护学院(类似“国家保密学院”),附设古籍修复医院和修复中心(类似教学医院),培养高端修复人才,提供全球纸质文物保护修复服务。
3.4 设若干所“教育部古籍保护基础科技重点实验室”
保障古籍保护技术革新,培养高精尖科研人才。尤其是高校空间紧张,需要地方政府支持。建议有条件的高校,与所在地方政府合作,像建设“国家科技创新园”一样,建立“国家文化创新园”,推进古籍保护产学研结合,探索建立基于学科交叉的“新文科”——古籍保护学。
3.5 关于“古籍活化”的具体措施
(1)筹建国家级手工纸博物馆。中国已有很多博物馆,却没有像样的纸张博物馆,如安徽泾县宣纸博物馆藏品很少。作为纸张发明国,建设纸张博物馆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如果能够与造纸植物科普园(复旦大学与上海辰山植物园合作建设项目)结合起来建设,不仅能够促进古代纸张研究,而且对推动科普教育具有重要意义。
(2)推广“我的家谱我来做”项目(网上举办+线下体验)。2018年暑假,笔者参与“中国好作业——我的家谱我来做”项目,该项目由上海市教育委员会、新闻出版局、出版协会、期刊协会指导,上海教育新闻网主办。《文汇报》2018年7月27日张鹏《每个家庭都应该有一本家谱,暑假跟复旦古籍专家一起制作“线装家谱”》专门报道“中国好作业”;同年11月2日《文汇报》推出《中小学推行“家谱作业”是“查户口”?复旦学者:做家谱“前能见古人,后可见来者”》,评论中小学做家谱项目。在经历“计划生育”一代以后,编制家谱可以让新一代的孩子体认到生活中的“真善美”。获得“好作业”金奖的苏州振华中学预备班朱宸灏同学说:“中华民族绵延几千年,家是永远稳固的基石,即使在今天信息化爆炸、传统文化衰微的时代,人们仍然渴望寻找一个温馨的港湾,那便是家。而如果每个家族都能这样追根溯源、探求真善美,用家谱的形式记录历史,那我们的家国怎会不美丽?我们家国的文化怎会不传承?”
(3)办好校园曝书节、市民晒书节(网络直播+线下参与)。复旦大学古籍保护学社2017年发起“曝书节”,至2021年已成功举办五届。未来甚至可以发动全国乃至全球联动举办(按时区顺序参与曝书),将各国图书馆、博物馆、美术馆甚至寺庙道观和私人古籍珍本收藏打通,利用“万物互联”直播,实现全城、全国乃至全世界收藏机构共同参与“古籍活化”展示。
(4)给本科生开设古籍保护相关通识课。中华古籍保护研究院拟为复旦大学本科生开设“中华传统书籍装帧艺术与实践”通识课,让大学生了解古籍装帧艺术(卷轴装、经折装、蝴蝶装、包背装、线装、金镶玉装、毛装等)、石刻传拓、木版水印、造纸植物种植及造纸工艺流程,并参与实际操作,培养熟悉、了解并热爱古籍和传统文化的下一代青年。
(5)开展国际合作。如何让典籍里的中华文化走出去,让世界领略传统造纸、印刷和书籍装帧艺术的美,是中国高校值得尝试的事。2019年9月,复旦大学图书馆成立“外国人社会融合服务站”[6],向外国人展示传统传拓、装帧等技艺,让他们更快、更好地融入中国社会;2020年1月,新冠疫情还未暴发时,“复旦—剑桥大学全球人文交流计划”代表团来中华古籍保护研究院访问,剑桥大学客人兴致勃勃地体验中国古籍拓片的制作,兴趣盎然地了解中国传统写印材料——纸墨的情况[7]。可见“古籍活化”能促进国际文化交流,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其意义不可小觑。
总之,高校古籍资源丰富,古籍整理和保护人才相对集中,实施“古籍活化”具有天然优势,不过亦需要结合现代技术和当代审美,通过融合古代典籍记载的文明,实现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相信在教育部和高校图工委的指导下,高校“古籍活化”工作大有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