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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小说《秋海棠》的舞台艺术改编

2022-02-08

剧作家 2022年1期
关键词:秋海棠沪剧弹词

■ 康 康

《秋海棠》是作家秦瘦鸥在20世纪40年代创作的小说,最初在《申报》上连载,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被冠以“民国第一言情小说”之称。故事原型脱胎于北洋时期天津的京剧名角刘汉臣、高玉奎被军阀褚玉璞迫害至死的新闻事件,改编的故事中注入了才子佳人、痴男怨女、强大的恶势力的迫害、善良的小人物的无奈与抗争等所有现代言情剧的要素。《秋海棠》也开启了此类小说的滥觞,在后来如张爱玲的《生死桥》、李碧华的《霸王别姬》等作品中,我们都依稀能看到《秋海棠》的影子。《秋海棠》出版后不久,就被改编成话剧,连演150多场。1943年年底,电影《秋海棠》上映,又一次打破票房纪录。此后,相继有沪剧、越剧以及曲艺评弹等版本问世。

1942年年底,费穆、黄佐临等改编执导的《秋海棠》被搬上话剧舞台。故事是这样的:北洋军阀统治时期,京剧名伶秋海棠与罗湘绮因戏结缘,从相互轻蔑到互生情愫,并育有女儿梅宝。因副官季兆雄勒索不成而告密,秋海棠遭到袁宝藩的恶毒摧残,并被毁容,再无缘登台。后来战争爆发,秋海棠不得不回到上海重操旧业,尽管肺痨很严重,却还是当了一名“筋斗虫”养家糊口。梅宝在卖唱中为罗湘绮的侄子罗少华所救,并引出了和母亲罗湘绮的相认。正当二人一起去见秋海棠时,秋海棠却不愿让爱人看见自己的丑脸,拼命抢上舞台,最终奄奄一息地躺在梅宝与罗湘绮的面前。话剧《秋海棠》连续演出五个多月,达到200多场,刷新了1936年《雷雨》演出三个月不衰的纪录。

此后,《秋海棠》被改编成沪剧,主要有1942年文滨剧团版、1956年勤艺沪剧团版、1960年上海市人民沪剧团版、1982年上海沪剧院版。这些改编多无大异,仅在秋海棠的“死”上与小说有所区别。1982年,姚声黄改编版本进行了创新。小说《秋海棠》约22万余字,戏曲作为舞台剧,讲求戏剧性,小说中大量白描式的叙述不适合演出。艺术家在改编过程中,便强主干,去枝蔓,对剧情进行了重新铺排。原著从男主角秋海棠在戏班遭到军阀袁宝藩骚扰开始写起,将秋海棠的人物性格、人生经历、社会关系徐徐道来。沪剧直接从赵玉昆失手打死地头蛇,秋海棠为救师兄求助袁宝藩七姨太罗湘绮开始,以最快速度安排男女主角充满戏剧性地登场。剧作将“秋罗初见”的场景提前,并对秋罗定情、秋海棠被毁容这些章节做了比原著更浓墨重彩的描写。同时,对十六年后“秋罗重逢”做了较大的改编。小说中,秋海棠父女是迫于战乱,流落上海,女儿梅宝无意中与母亲罗湘绮相见,其中充满了偶然性。而沪剧中,秋海棠到上海就是为了寻找罗湘绮,强化了父女沪上寻亲的行动线,更能让观众的情绪被“找不找得到”的悬念所带动。在“强枝干”的同时,沪剧也适当做了“去枝蔓”的处理,具体体现在对秋海棠十六年经历的略写。因此,在沪剧里,被毁容的秋海棠带着襁褓中的梅宝回乡后,很快跳转到赵玉昆带来袁宝藩兵败身死的消息、罗湘绮重获自由、秋海棠沪上寻亲的桥段,十六年经历便采取了“快进”的方式。

此外,沪剧对人物进行强化和精简。小说《秋海棠》人物繁杂,剧作对人物的塑造做了重新建构。一是对主角和出彩的配角进行强化。对主人公秋海棠、罗湘绮的爱情加以浓墨重彩的刻画,突出其反封建、反压迫的进步意义,从而获得观众的认可和同情。一些小角色也获得了很多戏份,如季兆雄在小说中只是袁宝藩身边一个侍卫,在沪剧中却成了推动故事前半部分情节发展的关键人物,其仗势欺人、贪得无厌的性格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在故事的后半部分,长大了的梅宝也被更多赋予了活泼天真、善良多情的性格,惹人喜爱。在强化一些人物的同时,也有一些游离于主线以外的人物被精简,如袁宝藩的侄子袁绍文。在小说中,袁绍文和秋海棠的关系亦师亦友,秋海棠之所以能拥有高出于普通“戏子”的品行见识,袁绍文的教诲规劝功不可没,这是乱世中令人艳羡的“君子之交”。可惜的是,袁绍文在小说后面被作者写丢了。直到小说结尾,这位让人敬重的袁公子也未再出现。基于这一原因,在沪剧中,就对这一人物关系做了淡化处理,只作为一般好友在营救秋海棠的过程中出了一些力,将更多篇幅留给了男女主角。

越剧版《秋海棠》于1943年5月4日在九星大戏院首演。吴兆芬对悲剧基调进行了调整和丰富。《秋海棠》除“民国第一言情小说”的桂冠外,还有“旧上海第一悲剧”的头衔,读小说时,往往有一种从头到尾挥之不去的压抑感,是彻头彻尾的一个“悲”字。秋海棠、罗湘绮的身世是悲;两人恋情被识破,秋海棠被毁容是悲;秋海棠的困顿、梅宝的受骗是悲;两人重逢,秋海棠沉疴难起是悲。即使秋海棠和罗湘绮在小屋中定情,唱《罗成叫关》也充满了惴惴不安、朝不保夕的悲情。可以说,整部小说都是阴郁压抑的。这种悲情与当时的社会背景、国民情绪有关,也正是这种共情,让小说大受欢迎。但是放到今天,一悲到底,不适合当下观众的娱乐需求。因此,剧作在大悲剧中,放了些噱头,加了点佐料。吴兆芬版《秋海棠》讲述了罗湘绮的希望与幻灭交织、离合与生死起伏。吴兆芬特别善于用这样复杂的感情纠葛撞击观众的心。吴兆芬版的越剧重视唱词的诗意,改编后的唱词情韵浓浓,文学意味浓郁。越剧与小说比较,情节也更加集中。

康康版扬州弹词《秋海棠》,在情节、人物方面借鉴了戏剧的表达,但出于扬州弹词的曲种特点,在一些处理上也加入了一些自己的思考和改动。首先,在单档演说的前提下更明晰地区分人物。一是要靠语言。表现小人物、反面人物,以扬州方言为主,适当加入各地方言;表现主角,以普通话为主,偶尔加入一些方言元素。除方言的不同外,还有语调、语气的处理。以三位主角罗湘绮、秋海棠、梅宝为例,罗湘绮是一位受压迫的柔弱女性,她的语调是温和、轻柔的;秋海棠是一个唱旦角的男子,因此在塑造他的声音时,编导借鉴了昆曲小生的发音方法,在轻柔的基础上,略微加入一些昆曲的“假嗓”,使之柔中带刚。二是靠肢体,通过带有人物特征的动作加以辅助。秋海棠、罗湘绮的动作幅度较小、较慢,温文尔雅;袁宝藩、季兆雄动作幅度要大得多,突出军阀流氓粗俗、蛮横的特点。其次,融入带有地方特色的唱腔、音乐。从戏剧改编成扬州弹词,势必要重新排腔,配上富有扬州特色的音乐。扬州弹词很多唱段是曲牌体,根据对书中人物、剧情的理解,对各个唱段也安排了不同曲牌,如用《三七梨花》曲牌表现事件发展经过,用《道情》曲牌表现人物内心活动等。同时,基于《秋海棠》的悲剧气氛,多次运用了《孟姜女过关》的旋律,这也成为弹词的主旋律。最后,对结尾做了大胆改编。小说和费穆、黄佐临版话剧以及吴兆芬越剧版《秋海棠》都是以悲剧结尾。小说中罗湘绮带着梅宝回到客栈,却惊闻秋海棠跌下楼摔死,两人至死未得一见。这两个版本的结尾都是一悲到底,做得太实,放在当下的欣赏环境中,让人有些意难平,缺少回味。在扬州弹词的版本中,编导将结尾改写成最终两人相见,罗湘绮抚摸着秋海棠脸上的伤疤,称其为“金秋最美的海棠”。此时秋海棠重病缠身,生死未卜,但罗湘绮的这句话,已足可成为他风雨一生的慰藉,听众心里也可以稍得安抚。这样的结尾是悲是喜,抑或悲中有喜、悲喜交加,就留给听众去阐释了。总之,从美学角度讲,小说的戏剧与曲艺改编是一次新的创作历程,因为小说是时间为线索的文字艺术,戏剧与评弹是空间为线索的语言艺术。当然,从这个意义上讲,小说也是一种“壳资源”。通过这种舞台艺术的改编和创作,小说的文字表达才有了更生活、形象的发现和拓展,才得以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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