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共产党共同富裕观念的建构与演进
2022-02-05马慧怡
吴 炜,马慧怡
(中山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广东 广州510275)
人类思想进步的历史亦是观念演变的历史,而观念乃是客观世界在人头脑中的反映,是人们通过特定的词语表达的对某种事物的看法与理解,或者说是“用一个(或几个)关键词所表达的思想”(1)金观涛、刘青峰:《观念史研究:中国现代重要政治术语的形成》,北京:法律出版社,2009年版,第3页。。由于观念既可以作为构成思想理论体系的基本要素,亦可以以碎片化的形态(“思想碎片”)游离于思想理论体系之外,经受思想理论体系的建构与解构,所以当共同富裕被赋予观念形态的历史意涵时,不仅涉及到整体化、系统化的社会发展与利益分配理论,同时也包含着如何认识与理解社会成员走向普遍富裕的“思想碎片”。坚持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坚定不移地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道路,是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所总结概括出的党的基本历史经验之一,而纵观历史不难发现,中国共产党共同富裕理论的形成是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的成熟基本同步的,但共同富裕的“思想碎片”却大量地存在于中国共产党探寻国家独立和人民解放的漫长岁月之中,它们承担着在系统的科学理论形成之前用来表达、言说以及解释无产阶级政党所追求的政治、经济与社会目标的功能,并在保持核心意义不变的前提下,经过建构、解构与重构,直至直观地反映出中国共产党对共同富裕于认识与理解上的深刻变化,以及直接地体现于中国共产党对中国特色共同富裕道路的实践探索。
一、消灭私有制与共同富裕观念的确立
近代以来的中国,人们最关心的两个问题,一个是民族的生死存亡,一个是人民的富裕幸福。它们被内化为中华民族寻求国家独立与人民解放的政治诉求,付诸于近代中国革命斗争的火热实践。在这一时代主题之下,中国共产党作为20世纪20年代初兴起的新型无产阶级政党,自成立之日起便肩负着政治的与经济的双重使命,在斗争目标的设定上也相应地表现出双重诉求,即劳动人民的政治解放和经济解放,两者密切关联,深刻影响着中国共产党对重大历史议题的认识与理解。由此再来审视中国共产党共同富裕观念的早期建构,可以看到,个中同样内含着政治诉求与经济诉求的统一,即通过政治革命的方式来消灭私有制这一套在劳动人民身上的经济枷锁,以求得对改善劳动人民生存条件、提高劳动人民生活质量的经济诉求的满足。
马克思曾反复强调,生产活动是人类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实践活动,其目的是要提高人们的富裕水平。在用以描绘未来新社会的显著特征以及论证未来新社会的合理形态时,马克思将经济生产的价值目标与社会成员的富裕程度紧密联系,指明未来新社会“生产将以所有的人富裕为目的”(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787页。。在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体系中,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始终被视为社会成员富裕的必要条件,而在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方式中,最直接的无疑是政治革命所带来的对私有制生产关系的彻底变革。这一观念深深地印刻在无产阶级政党的认知基因当中,以致于在革命战争年代,中国共产党人对实现普遍富裕的认识与理解,无一例外地严格遵循着马克思主义关于借助政治革命消灭私有制生产关系的思路。在中国共产党人看来,最为传统也最为经典的改造私有制生产关系、促进人们走向普遍富裕的方式,是依靠无产阶级领导建立的政权及其所拥有的合法权威,组织劳动群众走农业、手工业等产业的集体合作化道路。1943年11月,毛泽东在陕甘宁边区劳动英雄大会上高度赞扬了集体互助的农业生产合作社、运输合作社、手工业合作社,以及延安南区的包括生产合作、消费合作、运输合作、信用合作的综合性合作社,称之为“人民群众得到解放的必由之路,由穷苦变富裕的必由之路”(3)《毛泽东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932页。。在这里,高度集体化、组织化的社会生产而非传统的个体生产(如小农经济与家庭手工业作坊)被视为广大劳动群众由穷苦走向富裕的唯一途径,共同富裕被赋予了公有制及集体生产的前提意义,由此奠定了中国共产党共同富裕观念的思想基础。随着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政治解放的任务基本完成,以改造生产关系为主要任务的社会革命成为政治革命的延续,内嵌其中的经济诉求让作为执政党的中国共产党重新定义了自己的使命担当。中国共产党在新中国成立后不久便明确表示,“过富裕的和有文化的生活。这是全国最大多数人民最大的要求和希望,也是中国共产党和人民政府力求实现的最基本的任务”(4)《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455页。。无疑,这一表述遵循了马克思主义关于无产阶级政党在掌握国家政权后应迅速积累生产力的论断,同时也让改造生产关系的任务成为当务之急。虽然此时无需再开展激烈的政治革命,而是可以借助社会革命所催导的生产方式内部调整来实现生产关系的变革,但是这一目标的达成依然有赖新政权来为统筹各方利益提供协调和保障。
伴随着1953年社会主义改造的开始,中国共产党对共同富裕的认识和理解,更加注重从推动建立社会主义生产关系的角度来切入,这就使得中共话语体系中的共同富裕概念所包含的社会主义集体生产方式的意义被大大强化。例如,在全国第一次农村工作会议上,中国共产党将社会主义过渡时期的主要任务明确为“领导农民走新的道路,走组织起来的道路,走互助合作共同上升大家富裕的道路”(5)《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4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125、569—570页。。不久之后通过的《关于发展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决议》则认为,农民若要“逐步完全摆脱贫困的状况而取得共同富裕和普遍繁荣的生活”,就必须“使农业能够由落后的小规模生产的个体经济变为先进的大规模生产的合作经济”(6)《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4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125、569—570页。。这些指示和判断背后所释放的信息,不仅是将共同富裕作为在现实中发展农业生产合作社的目的,同时也紧密地勾连了消灭私有制的共产主义目标。投射到实践中,“用生产资料的劳动群众集体所有制代替生产资料的私人所有制”,以及“用大规模的、机械化的生产代替小生产”,逐渐成为使“全体农民共同富裕起来”的基本路径选择,其最终目的便是实现“没有贫农和中农的区别”(7)《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7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304、353页。,即农村社会的阶级平等。而在城市,中国共产党对资本主义工商业的改造,同样不仅涉及到生产关系的变革,而且也赋予了共同富裕的重要意义。在公私合营过程中,工商业资本家被要求把“自己的剥削根源挖一挖”,目的就是使他们懂得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全民所有制代替私人所有制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进而认识到“国家富强对他们的好处”,从而“引导他们走共同富裕的道路”(8)《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7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304、353页。。
如果说20世纪50年代初开始的对私有制经济和对剥削阶级的改造,起初还只是中国共产党将自身对共同富裕的认识与理解延续到社会主义革命实践的尝试当中,那么1955年10月毛泽东在工商业改造问题第二次座谈会上对共同富裕所作的阐释,则标志着中国共产党以消灭私有制为中心所建构起的共同富裕观念走向成熟。在这次会议上,毛泽东从社会主义制度的历史功能角度出发定义了共同富裕,指出“现在我们实行这么一种制度,这么一种计划,是可以一年一年走向更富更强的,一年一年可以看到更富更强些”,而这种“富强”所涵盖的范围是普遍的、大众的,尤其是“这个富,是共同的富”,即“大家都有份”,甚至“包括地主阶级”(9)逄先知、金冲及:《毛泽东传(1949—1976)》(上),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444—445页。。在他看来,通过建立社会主义生产关系实现的共同富裕,除表现在劳动阶级内部生产资料的平等占有,让个体私有制的农民“变成合作社集体所有制的农民”之外,同时还表现为通过消灭私有制生产关系,实现跨阶级的身份转换,使地主变成农民、资产阶级变成工人(10)《毛泽东思想年编(1921—1975)》,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790页。。这种需要以社会主义制度的巩固和完善为条件来实现的共同富裕,不仅被毛泽东认为“是有把握的”(11)《毛泽东思想年编(1921—1975)》,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790页。,而且也迅速地在党内形成了广泛的共识。1956年3月31日,《人民日报》刊发了陈云在全国工商业者家属和女工商业者代表会议上的讲话,其中的一个重要论断就是“只有在社会主义制度下,才有大家富裕的可能”(12)陈云:《公私合营后一些问题的解决办法》,《人民日报》1956年3月31日。。而几十年后,当邓小平再来借助市场经济重新阐释共同富裕的要义时,坚持社会主义制度仍然被作为一条根本原则。毋庸置疑,社会主义制度是中国共产党共同富裕观念里面最不可动摇的核心要义,科学社会主义这一理论坐标没有因为时代的变迁而发生改变。
然而,由于对什么是社会主义存在根本上的认识不足,到了20世纪60年代,中国共产党围绕消灭私有制所形成的对共同富裕的理解出现了偏差,尤其是在将其与“消灭资产阶级法权”划上等号之后,富裕程度的差别被过急且过于简单地认为要“归于消失”(13)《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9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17、213、48—49页。。之后,虽然仍然强调要“依靠集体,发展生产,共同富裕”(14)《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9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17、213、48—49页。,但是消灭私有制却被作了绝对化的理解,建立单一公有制经济成为追求的目标,在“绝不能设想把共产主义社会建立在一小撮人富裕而广大人民群众生活贫困的基础上”以及“各尽其能,按需分配”的共产主义口号下(15)《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9册,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17、213、48—49页。,共同富裕无论是在思想观念上还是在经济实践中皆走向了平均主义,直到改革开放后,这种偏差才得到纠正。
二、对平均主义的深刻反思与传统共同富裕观念的终结
没有思想观念的变革,便不会有实践行动的改变。我们今天再来审视中国改革开放所取得的历史性成就,很难不注意到这样一个事实,就是它所促动的人们在思想观念上的转型,其意义可能要远远大于物质生产急剧提升所带来的惊喜。十一届三中全会提出的“解放思想”,不仅是改革开放的前提,同样是改革开放的主题。正基于此,中国共产党在20世纪60年代之后走向平均主义的共同富裕观念,才会在改革开放后逐渐得以扭转,其中,这首先得益于对平均主义的反思和批判。
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上,尽管没有直接地对平均主义进行批判,但是邓小平提议的一项经济政策,即“要允许一部分地区、一部分企业、一部分工人农民,由于辛勤努力成绩大而收入先多一些,生活先好起来”(16)《邓小平文选》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52页。,却成为反对平均主义的有力举措。在邓小平看来,只有通过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示范效应,才能让国民经济“波浪式地向前发展”以及各族人民“比较快地富裕起来”(17)《邓小平文选》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52页。。“波浪式地向前发展”的表述,意味着估计到了社会经济发展过程中可能出现的不平衡状况,从而实质性地否定了平均主义。之后,邓小平的这一构想被总结为“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先富带动后富”,并成为新时期中国共产党重新认识和理解共同富裕的思想基础。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党内反对平均主义的声音变得公开且直接。1984年11月,邓小平在会见意大利共产党领导机构成员、书记处书记贾恩卡洛·巴叶塔时,特别说明了中国共产党所主张的“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然后带动其他地区共同富裕”,称其可以避免出现两极分化,但绝对“不是要搞平均主义”(18)《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下),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1014、1109页。。次年3月,在会见新西兰总理兼外交部部长戴维·朗伊时,邓小平再次指出中国共产党一贯坚持共同富裕,但“平均发展是不可能的”,并坦承过去搞平均主义和吃“大锅饭”,实际上是“共同落后”和“共同贫穷”,而改革正是“首先要打破平均主义,打破‘大锅饭’”(19)《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下),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1014、1109页。。到了1990年4月,邓小平在会见泰国正大集团董事长谢国民等时又一次明确表示,“我们要的是共同富裕”,但“我们是允许存在差别的。像过去那样搞平均主义,也发展不了经济”(20)《邓小平思想年编》,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689—690页。。这三次对外的重要表态,可以视为对平均主义的彻底否定,标志着中国共产党以平均主义为基础意义的传统共同富裕观念走向终结。
若是将20世纪80年代开始的对平均主义的反思与批判视为中国共产党寻求重新定义共同富裕的思想先导,那么推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便是将这一思想先导付诸经济实践、对平均主义式的传统共同富裕观念进行彻底纠正的直接行动。1984年10月召开的十二届三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下称《决定》),其中对“共同富裕”特别作了解释与说明。《决定》指出,改革的目的是“建立充满生机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这种体制应当包括“建立多种形式的经济责任制,认真贯彻按劳分配原则”,以提高企业生产的经济效益,而从“历史的教训”来看,传统僵化的计划经济体制让平均主义泛滥,平均主义思想成为贯彻执行按劳分配原则的“一个严重障碍”,“必然破坏社会生产力”。为此,《决定》在重申必须依靠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来促进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同时,强调消费资料的分配绝非如同长期以来所认为的“社会主义就是要平均”,这种思想“同马克思主义关于社会主义社会的科学观点是完全不相容的”。由此确定了在社会主义分配问题上所坚持的“共同富裕”应当包含“两个决不”,即“决不等于也不可能是完全平均”以及“决不等于也不可能是所有社会成员在同一时间以同等速度富裕起来”,而是“全体社会成员在共同富裕道路上有先有后、有快有慢的差别”(21)《十二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86年版,第64、124页。。如此一来,市场经济体制的改革逻辑与新时期“先富带动后富”的共同富裕逻辑在解放与发展社会主义生产力的本质要求中走向统一,不仅表现在市场经济所要求并允许存在的多层次生产力(多种所有制)及其带来的多方竞争成为了提升社会主义经济活力的重要手段,而且被进一步视为打破平均主义的利器,用以解决社会主义的共同富裕问题。而在确立市场化目标的基础上,中央决定经济体制改革通过经济特区—沿海开放城市—沿海经济开放区—内地这样多层次的探索,“由外向内、由沿海到内地逐步推进”(22)《十二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86年版,第64、124页。,则是更为直接地从政策层面诠释了新时期中国共产党所主张的共同富裕具有非平均主义的性质之后,邓小平提出“两个大局”思想(23)1988年9月12日,邓小平提出了“两个大局”的思想,他说:“沿海地区要加快对外开放,使这个拥有两亿人口的广大地带较快地先发展起来,从而带动内地更好地发展,这是一个事关大局的问题。内地要顾全这个大局。反过来,发展到一定的时候, 又要求沿海拿出更多力量来帮助内地发展,这也是个大局。那时沿海也要服从这个大局。”详见《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77—278页。,不仅具体化了其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上的讲话中所谈到的“波浪式地向前发展”,同时也让这种有差别的、并非同步的共同富裕观念在党内得以进一步巩固。自此,在中国共产党的思想认知体系中,传统的以平均主义为基础的共同富裕观念不再具有市场,而是为“先富带动后富”这一新的共同富裕观念所取代。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彻底消解了传统共同富裕观念的现实基础。
值得注意的是,尽管平均主义在改革开放后遭到持续批判,但对于是否允许借助非公有制经济来发展社会生产、提升市场竞争以打破平均主义的束缚,却曾一度在党内乃至整个社会引起巨大争论。表面上,这种争论是以维护国家制度的正统性为目的,但背后涉及的实质问题是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力究竟该以何种形式加以释放才能最大化,以保证在满足国家高速发展的现实需要的同时不会抛弃公平正义这一社会主义分配要旨及其建构的理想社会形象。换言之,非公有制经济的解禁能否真的有助于共同富裕而不致生成新的剥削制度与剥削阶级,这才是人们最关心的问题。这一顾虑转化成为新的时代议题,便是效率与公平的问题。直到今天,这仍然是我国社会经济发展中人们的关切点之一。由此再来回看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开启,无疑是触及了中国共产党共同富裕观念生成的思想源头,即消灭私有制。为此,邓小平不得不在阐释市场经济体制改革与共同富裕的内在联系时,一再强调允许和鼓励非公有制经济发展的同时,要“避免出现两极分化”,不能产生“新资产阶级”(24)《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下),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1014、1324、1075页。。20世纪80年代中期,邓小平在会见台湾大学教授陈鼓应和“大陆与台湾”学术研讨会主席团全体成员、美国记者迈克·华莱士,以及匈牙利社会主义工人党总书记卡达尔等中外友人和团体时(25)详见《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123、172、255页。,都作了这种表态。其向外界释放的信息是,非公有制经济虽然被允许在市场经济体制改革中存在,并能够有效地发挥积极作用以完善市场经济体制,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可以承担起实现社会共同富裕的历史使命。在邓小平看来,整个社会的共同富裕所要依靠的依然是以公有制为基础的社会主义制度,公有制依然是“社会主义最大的优越性”(26)《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64页。和“体现社会主义本质的一个东西”(27)《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下),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1014、1324、1075页。,“坚持走共同富裕的道路”和“公有制经济始终占主体地位”是社会主义的“两条最重要的原则”(28)《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下),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1014、1324、1075页。。可见,尽管改革开放之后在消灭私有制的问题上不再脱离现实国情而急于求成,但是中国共产党对共同富裕的认识与理解却始终没有与“社会主义”以及“公有制”相脱离,并没有因为市场经济体制的建立尤其是非公有制经济成分的出现而改变,这对于中国共产党而言,既是坚持马克思主义指导思想的基本立场,同时也是作为执政党所要坚守的最后底线。具体说来,在中国共产党的观念体系中,出于解放社会生产力的现实需要,对共同富裕的理解可以是将其作为人民生活水平提升的社会发展目标,用以支撑论证市场经济所主张的多种所有制共同发展的合理性与正当性,但其中所蕴含的公平分配这一社会主义社会的核心价值理念,绝不能消解于非公有制经济兴起的浪潮之中,这里关涉到的不仅是一个经济问题,而且是一个“社会问题和政治问题”(29)《十三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1年版,第71—72页。。正是基于此,从20世纪80年代末开始,党内掀起了关于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如何处理“先富”“后富”和“共富”关系的探讨热,尤其强调党员领导干部不应该借助手中的权力“先富起来”,本质乃是对市场经济条件下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及其可能与权力结合而造成社会分配不公的深刻反思。这表明,在平均主义的传统共同富裕观念逐渐走向消解的同时,中国共产党依然保持着对市场化条件下“先富带动后富”能否顺利实现的警觉。这是马克思主义政党在改革过程中所独有的理论自觉与实践自省。
三、中国式现代化下共同富裕观念的重构
任何观念在经历了基础意义的瓦解之后,必然要寻求新的思想内涵加以填充,以维系其在现实生活中的存在价值。通常认为,邓小平提出社会主义本质是“解放生产力,发展生产力,消灭剥削,消除两极分化,最终达到共同富裕”(30)《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73—374页。,借助重新回归到生产力这一马克思主义社会发展理论的最基本领域来理解社会主义,消除了人们对改革开放以及市场经济所存在的社会制度属性的疑虑,从而进一步确立并巩固了“先富带动后富”在共同富裕观念中的基础性意义和地位。但是我们更应该看到,社会主义本质理论的提出,提供了人们认识与理解社会主义自其诞生起所勾勒的理想社会形态的逻辑起点,从这一起点出发,中国共产党的共同富裕观念被赋予了更为丰富的意涵,在基础概念、价值功能以及行动指引上拥有了更为丰富的直观解释,反映了中国共产党对共同富裕的认识与理解的进一步深化。
在基础概念上,共同富裕与中国式现代化以及小康社会实现了意蕴共通。改革开放之后,中国共产党一直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视为“最大的政治”(31)《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502、496、582页。,这里面蕴含了追求共同富裕的现实诉求,即现代化后发型国家如何借助生产力的提高有步骤地提升人们的生活水平,并作出符合本国国情的合理目标预设。早在1979年3月,邓小平在会见时任中英文化协会会长的马尔科姆·麦克唐纳时,就提出了“中国式的现代化”这一概念,并表示与西方不同,中国是要力争在20世纪末能够达到西方“七十年代的水平”(32)《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502、496、582页。。随后在会见日本首相大平正芳时,邓小平进一步解释了“中国式的现代化”的含义,指出“我们的四个现代化的概念,不是像你们那样的现代化的概念,而是‘小康之家’”(33)《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502、496、582页。。之后,邓小平还多次在公开场合表达过类似的观点,并在“中国式的现代化”与“小康社会”之间画上等号(34)参见《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上),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586、632页;《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下),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732、785、816、836、968、986页。,统称为“新概念”(35)《邓小平年谱(1975—1997)》(下),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4年版,第986页。。“中国式现代化”与“共同富裕”在内涵意义上的勾连,乃是通过“小康社会”这个中介实现的。邓小平在会见香港特别行政区基本法起草委员会委员时谈到,社会主义制度下实现的共同富裕叫做“小康社会”,“它不同于一般的小康社会,而是人民生活普遍提高的小康社会”(36)《十二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下),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88年版,第286页。。而在阐释“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时,中国共产党更是直接地作出了“中国人民将达到现代化基础上的共同富裕”(37)《胡锦涛文选》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322页。的判断。2021年8月17日,习近平在主持召开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时的重要讲话中,不仅再次强调了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同时还指出共同富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38)《习近平主持召开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强调 在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 统筹做好重大金融风险防范化解工作》,《人民日报》2021年8月18日。。可见,对于中国共产党而言,“中国式现代化”“小康社会”同“共同富裕”,彼此之间具有观念上的共通性。客观事实也一再证明,“任何一个社会的现代化建设都不可能只是局限于物质层面或精神层面的发展或单方面突进”(39)吴忠民:《论“共同富裕社会”的主要依据及内涵》,《马克思主义研究》2021年第6期。,因而从概念所指涉的对象来看,无论是“中国式现代化”还是“小康社会”,它们所勾勒的美好社会发展愿景,都不再是只包含社会成员在收入与财富上的积累和提升,而是涉及到一个系统的、全方位的社会目标体系,涵盖了经济、政治、文化、社会以及生态文明等多个方面的内容。这就意味着,共同富裕同时也是全面富裕,它拥有更为丰富的现实解释,而绝不仅仅是狭义上的物质财富满足,还应该包括社会资源、文化精神、健康生活等多方面的内涵。中国共产党的共同富裕观念由此在“先富带动后富”的基础意义上具备了更多的现代性元素,这要归功于进入新时期后中国共产党在领导社会经济发展与国家治理上的整个观念体系的现代转型。在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中,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被直接而明确地赋予了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与逐渐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时代意涵。
在价值功能上,概念的意蕴互通使共同富裕作为一种思想观念的功能意义得以拓展。在现代化总体目标下,中国共产党的共同富裕观念与更多用以解释现代社会价值诉求的具体目标紧密联系在一起,建构成为彼此不可互弃的观念整体,进而让中国共产党所主张的共同富裕呈现出更多的现代性特征。其中,生产发展是首要前提。恩格斯指出,社会主义要“使社会生产力及其成果不断增长,足以保证每个人的一切合理的需要在越来越大的程度上得到满足”(4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724页。。而“贫穷不是社会主义”(41)《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64、264—265、245、373—374页。这一中国共产党在改革开放后率先实现重大转变的观念认知,除了推动了党内对“社会主义的根本任务是发展生产力”的肯定,形成了“逐步摆脱贫穷”的基本共识之外(42)《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64、264—265、245、373—374页。,还为寻求对社会主义内涵的本质性认识提供了最初的思想动力,并借此从根本上探明了中国社会实现由贫穷走向富裕的基本路径,使人们在理解了什么是社会主义的同时,能够更为直观地感受到社会主义共同富裕所包含的社会生产力大发展的现代意义。这一认识背后所涉及的认知逻辑并不复杂,乃是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首先在于摆脱贫穷,然后才能谈及富裕,而摆脱贫穷的关键在于依靠多层次的生产力发展来提升经济总体水平。进一步来讲,只有生产大发展这一现代社会的基本特征被蕴含在共同富裕观念的核心价值功能之中,才能够真正有意义地让执政党对未来理想社会蓝图的描绘具备现实色彩。所以,中国共产党“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命题一经提出,便迅速地与社会成员生活富裕联系起来;而社会主义本质论的核心意义即“发展与解放生产力”,则始终以共同富裕作为终极价值目标。同样,作为现代社会重要特征的民主法制,被视为了为促进生产力的发展与解放提供保驾护航的必要条件。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在中国共产党内,“要讲社会主义的民主,也要讲社会主义的法制”(43)《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64、264—265、245、373—374页。的观念逐渐成熟,坚持以民主法制来保障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健康发展,让共同富裕这一社会主义生产的重要目标超越了单纯的经济范畴,变成了一个涉及市场化条件下维系社会秩序体系与社会价值体系的综合性范畴。为此,不仅催生了不坚持人民民主便“不可能逐步实现人民共同富裕的愿望”(44)《十三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1年版,第65页。的基本论断,并且将民主法制建设与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建设一道视为推动社会成员通过“辛勤劳动走上富裕之路”(45)《十六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05年版,第682—683页。的重要方法。除此之外,公平正义这一现代社会的基本要求,在经历了党内以及整个社会对平均主义的批判否定之后,也重新回归到中国共产党对共同富裕的理性思考当中,并极大地赋予了中国共产党人直面贫富差距、分配不公等社会问题的勇气。党的十三大报告在谈到坚持共同富裕的前进方向时,明确提出要防止“贫富悬殊”。之后,邓小平在解释社会主义的本质是要“最终达到共同富裕”时,亦坚定地表示,“就全国范围来说,我们一定能够逐步顺利解决沿海同内地贫富差距的问题”(46)《邓小平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64、264—265、245、373—374页。;而在国家的“九五”规划中,更是直接提到最终实现共同富裕,要“解决好社会分配不公”(47)《十四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7年版,第471页。。可见,在与用以表现生产发展、民主法制等现代社会特征的意义相联系之后,中国共产党将现代社会对公平正义最直接的价值诉求即分配正义,纳入到了共同富裕的观念体系当中。
在行动指引上,围绕现代化建设,共同富裕的观念明确了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社会经济发展的基本方向。认识世界与改造世界是辩证的统一,作为一种观念形态,共同富裕不仅包含了对什么是共同富裕的认识,还体现在对如何实现共同富裕的理解,后者进一步丰富了中国共产党共同富裕观念的思想内涵,其结果就是,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中国共产党在阐释共同富裕的基础意义时,愈发注意对市场经济条件下如何改善社会资源与财富分配的具体政策作出说明与部署。一方面,在国家发展的宏观层面,区域统筹发展被认为是共同富裕所包含的要义之一。全国人大七届四次会议在对经济社会发展作出规划时,将“按照统筹规划、合理分工、优势互补、协调发展、利益兼顾、共同富裕的原则,逐步实现生产力的合理布局”作为今后十年的基本要求,明确表示要“使各个地区都能得到发展,走共同富裕的道路”(48)《十三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下),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56—57页。。基于此,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中国共产党将开展扶贫攻坚和实施西部大开发这两项重要工作提上日程,前者更是在1994年被确定为“实现社会主义共同富裕目标的首要任务”(49)《十四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7年版,第45、226、226页。。还是在1994年,《国家八七扶贫攻坚计划》出台,其三大目标就是“逐步缩小东西部地区差距”“促进社会稳定”和“实现共同富裕”(50)《十四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上),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版,第672页。。到2020年,我们的脱贫攻坚战取得全面胜利,共同富裕完成关键一步。实施西部大开发是国家消除贫困的政策延续,被认为不仅“关系到民族团结、社会稳定和边防巩固”,而且“关系到东西部协调发展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51)《十四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7年版,第45、226、226页。。从1999年中央提出要“不失时机地实施西部大开发战略”(52)《十四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中),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7年版,第45、226、226页。,到2020年5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关于新时代推进西部大开发形成新格局的指导意见》,进一步明确了要使西部“基本公共服务、基础设施通达程度、人民生活水平与东部地区大体相当”的共同富裕目标,生动反映了共同富裕在中共观念体系中日渐丰富的内涵和意义。另一方面,在个人收入结构的微观层面,我们党在继续强调“不能再搞分配上的平均主义”的同时,已经在着手改善不合理的个人收入分配结构,1995年9月召开的十四届五中全会在讨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的若干重大关系问题时,就把“保护合法收入,取缔非法收入,调节过高收入,保障低收入者的基本生活”(53)《江泽民文选》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470页。作为一项防止贫富差距扩大与社会两极分化的基本政策提了出来,以落实和巩固共同富裕的目标要求。进入21世纪之后,这一政策被进一步解释为“合理调节少数垄断性行业的过高收入,取缔非法收入。以共同富裕为目标,扩大中等收入者比重,提高低收入者收入水平”(54)《江泽民文选》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550页。,并要求“更加注重社会公平,合理调整国民收入分配格局”,使全体人民“朝着共同富裕的方向稳步前进”(55)《胡锦涛文选》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第483页。。共同富裕观念内涵意义的丰富和发展,契合了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共产党在引导社会经济发展转型时由更加注重效率向更加注重公平过渡的历史趋势。
总而言之,当中国共产党于20世纪90年代,从解放与发展生产力的角度对社会主义本质作出精辟论断之后,在“先富带动后富”的基础意义不变的前提下,逐步完成了对共同富裕观念的现代性重构。与简单机械地强调集体合作化、消灭私有制以及反对平均主义不同,重构后的共同富裕观念立足于实现国家现代化这一百年历史主题,将民主法制、公平正义等现代社会思想元素融入其中,进而以推动区域经济的科学规划与协调发展,以及合理改善社会收入结构的政策实践,丰富和深化着人们对共同富裕的认识与理解,在使共同富裕成为“社会主义现代化语境中的重要概念”(56)李军鹏:《共同富裕:概念辨析、百年探索与现代化目标》,《改革》2021年第10期。的同时,推动中国共产党的共同富裕观念逐渐走向系统和成熟,并愈益具备现代思想意义上的开放性与发展性。
四、余论
党的十八大以来,伴随着“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57)《习近平谈治国理政》第1卷,北京:外文出版社,2018年版,第4页。这一命题的提出,中国共产党所主张的共同富裕,其全民性意义得到了空前的增强。在2015年10月召开的十八届五中全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使全体人民朝着共同富裕方向稳步前进,绝不能出现‘富者累巨万,而贫者食糟糠’的现象”(58)习近平:《在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的讲话(节选)》,《求是》2016年第1期。。可以看出,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正在成为中国共产党共同富裕观念的基础性意义。从党的十九大提出本世纪中叶“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基本实现”,到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进一步明确2035年“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再到2021年中央作出支持浙江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的决定,共同富裕这一“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目标”与“中国人民的基本理想”(59)习近平:《在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学习贯彻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精神专题研讨班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6年5月10日。,其实现的时间表与路线图变得越发清晰。作为执政党的中国共产党通过不断推动对共同富裕的理论思考与实践探索,极大地丰富和扩充了新的历史条件下共同富裕的内涵与意义。其中,立足“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中国共产党将自身对共同富裕的认识和理解同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根本政治立场紧密融合,视其为“关系党的执政基础的重大政治问题”,并在社会主义社会主要矛盾发生变化的时代条件下,将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新期待作为实现共同富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以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推动高质量发展为主要内容,涵盖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民主政治、先进文化、和谐社会、生态文明等基本价值场域,涉及了就业、收入分配、教育、社保、医疗、住房、养老、扶幼等各方面工作,并与“人的全面发展”这一人的现代化目标紧密联系(60)参见《习近平在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学习贯彻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精神专题研讨班开班式上发表重要讲话强调 深入学习坚决贯彻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精神 确保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开好局》,《人民日报》2021年1月12日。。而基于个人机会平等的过程公正和基于有条件或者有选择差异的结果公正,正在逐渐成为“最大程度保障公民发展和共享权利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富裕思想的重要机制”(61)葛道顺:《新时代共同富裕的理论内涵和观察指标》,《国家治理》2021年第30期。,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等现代社会发展目标呼之欲出。直至《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中,共同富裕成为未来30年国家发展的基本价值诉求。现在看来,中国共产党共同富裕观念的变迁作为一个动态过程,不仅提供了从思想发展史角度观察中国共产党思考与探索实现共同富裕的基本路径,更重要的是展现了在这一漫长过程中中国共产党对社会主义道路、本质和宗旨的坚持,以及对社会主义必然带领人民走向美好生活的坚信。这种坚持和坚信也为中国共产党坚持自主探索中国特色共同富裕道路、全面推进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提供了坚实的历史逻辑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