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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演进轨迹与价值引领

2022-02-05钟思雨

甘肃理论学刊 2022年2期
关键词:价值目标生活

钟思雨

(中国人民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北京 100872)

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奋斗历程隐藏着一条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演进轨迹,这一轨迹同党引领人民实现美好生活需要的历程是同构的、共通的。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审议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党的百年奋斗重大成就和历史经验的决议》指出,中国共产党始终带领人民创造幸福生活,“中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断变为现实”[1]62。由此,同建党百年历史对话,审视人民美好生活的现实需要与价值目标互动的历程,提炼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创造美好生活的内在规律,能为新发展阶段更好地“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提供有益借鉴。

一、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演进轨迹

在马克思看来,“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2]295,而“现实的人”的“美好生活需要”便是历史发展的真实目的。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历史,因其受制于既有历史前提的制约而使不同时期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内涵和层次不同,既有共性,也存在差异性。

(一)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人民渴望温饱,追求民族独立、人民解放的愿望强烈,但对美好生活向往存在一定程度的宗族主义倾向

第一,民族独立所编织的“救亡”呼唤压倒了一切。帝国主义的入侵,使得国家主权遭到严重破坏,威胁中华民族的生存,阻止中国政治、经济、社会的进步。1922年1月到1923年2月,全国发生罢工斗争100多次,参加罢工的工人超过30万,其中“劳动神圣”“从前是牛马,现在要做人”等口号得到积极响应,这是中国工人阶级意识觉醒与追求阶级尊严的努力在实践中的回响。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广大农民阶级觉悟日渐提高,尊严和权利意识迅速萌生,革命热情高涨,建立农民武装,在政治上打击大地主、在文化上禁止各种封建迷信活动等。抗日战争时期,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汇聚成抵抗日本侵略者的巨大浪潮,昭示着民族独立、人民解放成为全社会的最大诉求,彰显出中华民族的整体觉醒。

第二,人民渴望摆脱食不果腹、苦不堪言的生活,但个体生存愿望与社会发展要求之间存在较大差异。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人的贫困和不自由的程度,是世所少见的。其中,农民的力量是中国革命的主要力量,但占乡村人口90%的贫农、雇农、中农及其他人民却仅占有20—30%的土地。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在传统社会中它给人提供稳定的生活和财富来源,形成一种“粘性”的依赖关系,这是农民得以投身土地革命以及一系列革命斗争的重要原因。因此,人民强烈渴望拥有土地,摆脱基本生活资料的匮乏状态,满足个人生存愿望和安全需要。虽然对土地的渴望是大众的共同愿望,但仍有一些人只注重自身温饱,对社会的整体利益漠不关心,部分人并不愿意投入生产或扩大生产规模,而是拼命吃穿。这缘于农民阶级的革命急躁性和宗法家族意识的影响。毛泽东曾指出,“这四种权力——政权、族权、神权、夫权,代表了全部封建宗法的思想和制度,是束缚中国人民特别是农民的四条极大的绳索”[3]31。这一影响并不会随着经济和社会结构的变化而立刻消失,而是“像梦魇一样纠缠着活人的头脑”[4]471,左右着人的心理和行为。1945年,党的六届七中全会通过的《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也指出,小资产阶级由于“受到小生产的狭隘性、散漫性、孤立性和保守性的限制”,往往“把自己主观的愿望、感想和空谈当做实际,把片面当成全面,局部当成全体,树木当做森林”[5]994。这种小生产意识是一种实体思维,易使其忽视“我”与他人的关系纽带,产生个人主义、宗派主义的倾向。

(二)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人民渴望摆脱生产落后,过上当家作主的生活,但其诉求受到非理性因素影响

第一,人民渴望摆脱“一穷二白”、物资匮乏的生存状态,但其追求带有急躁冒进倾向。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国是一个有六亿五千人口的大国,吃饭是第一件大事”[6]200。数据显示,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里,人民生活收入很低,根据联合国地区组织的统计,1949年中国的人均国民收入仅为27美元,还不及同为人口大国的印度的57美元的一半[7]420。建立社会主义工业国,实现从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的转型,恢复社会生产,重建家园是工农群众、青年学生、知识分子、民主党派及工商界人士、海外学者、科学家踊跃参与到建设工作中的内在动力。从1949年到1978年,城乡居民生活水平虽然明显改善,但总体上摆脱经济贫困落后、过上“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生活仍然是这一时期人民心中的强烈愿望。然而,由于部分农民的小农经济狭隘观念并未得到根除,其革命急躁性与无产阶级先进性要求格格不入,其结果是急躁冒进的势头以“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以钢为纲,全面跃进”的浮夸风现象折射出来。

第二,全国各族人民渴望当家作主的愿望强烈,但夹杂着自卑情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是中国历史上翻天覆地的大事,人民的国家尊严感、民族自豪感、责任意识以及翻身解放之后的平等意识都被激发了出来。1954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颁布之前,全民讨论了近三个月,参加讨论的人数达1.5亿,由宪法起草委员会整理的意见达118万条。占全国人口四分之一的公民参与宪法制定,这在世界制宪史上极为罕见,人民当家作主的愿望在实践中得到充分满足。在国际舞台上,人民期盼着独立自主,掌握自己命运。成千上万的祖国优秀儿女斗志昂扬,或是奔赴朝鲜战场参与战争,或是海外赤子响应祖国召唤掀起归国热潮。然而,人民追求民族独立的愿望同自卑、迷信的心理相互交织。在探索符合中国实际的社会主义建设道路时,毛泽东总结道:“我们东方人有一种自卑感,总觉得自己不行,白种人比我们强。这是一种迷信,要破除。”[5]1439这一种自卑倾向,是由1840年鸦片战争使中国逐步成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历史性挫折所导致的。从需求层面来看,个人与民族的自尊需要的满足状况是相互关联、相互制约的。若民族自尊心未能树立,个体的尊严、体面等诉求也难以得到保障。这一现象对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极为不利的。

(三)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人民渴望过上富裕、公平正义的生活,但受消费主义与自由主义影响较大

第一,人民渴望过上物质富裕的生活,但出现消费生活奢靡、物质化倾向突出的特点。改革开放初期,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不再好高骛远,而是着眼于一步一个脚印的实际利益的实现。一开始,人民对生活的需要较为质朴,主要涉及与衣食住行有关的实物层面。食品消费水平大幅提高;城乡居民穿着状态从自己制作为主向购买为主转变;“四大件”(自行车、缝纫机、收音机、手表)开始进入普通农民家庭。深化改革阶段,经济基础发生了深刻变化,大部分农村居民解决了温饱问题,人民的消费从以“吃穿”为重点转向“住行”为重点[8]。手机、电脑、电视、冰箱等耐用消费品进入寻常百姓家,并不断向高档化方向发展。这些诉求使人们追求财富的积极性进一步被激活,为中国社会发展注入了生机活力。创造财富和获得财富的才能与时俱进,同时代的发展保持一致,成为人们的新追求。与此同时,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推进,小到从西式生活方式(如吃牛排、肯德基、追动漫、过西方的节日等),大到形形色色的社会思潮(自由主义、享乐主义、消费主义、拜金主义等)渗入到中国人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受到市场经济“资本逻辑”和社会快速转型的影响,人们的消费欲望被激发出来,讲排场、比阔气等奢靡之风弥漫于生活的各个角落,产生“虚假”需求,丧失生活本真意义。

第二,人民追求公平正义的社会环境,但也出现过度追求个体自由的现象。这是人们对“文化大革命”期间脱离现实、盲目呼喊口号的历史教训进行反思的结果,他们主张以实际行动实现富强文明的社会理想。跨入21世纪,中国人民生活总体达到小康水平,但这一小康还是低水平、不全面、不平衡的小康。人民逐渐意识到“美好生活”中的物质财富应更具社会效益,其获取方式应兼顾效率与公平。人们对医疗卫生、教育机构、基础设施等公共服务的要求攀升,对生活质量的诉求增强。然而,这一时期人际关系中的阿谀奉承现象层出不穷,“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似乎成了现代城市人生活的写照。这从1980年《中国青年》杂志上潘晓的“人生的路为什么越走越窄”的发问,及其所引发的人己关系热议得到印证。伴随互联网的普及,追求个体绝对自由的倾向在网络空间呈现蔓延趋势。网络的开放性、便捷性,在方便人们日常生活的同时,其匿名性、虚拟性也导致一些群体性事件的激增。美好生活的期待与现实行为正负交锋之间出现巨大张力。

(四)迈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人民对发展性需要与高品质生活的需要强烈,但不平衡、不充分的倾向明显

第一,人民生活呈现出多样化和多层次性的物质需要和文化需要,但存在不平衡不充分的现象。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生活水平与消费能力的提升,人民生活呈现出从重视商品的功能到注重商品的精神内涵、从注重商品的品质到注重商品的审美表达、从追赶潮流到专注价值意蕴的巨大转变。“人民美好生活需要日益广泛,不仅对物质文化生活提出了更高要求,而且在民主、法治、公平、正义、安全、环境等方面的要求日益增长。”[9]人民越来越关注国家大事,关心社会治理;对依法治理、法治服务的要求大大提升;对社会不公平现象关注度不断提升,公平正义意识越来越强烈;对安全的需求及生态环境质量的需要也与日俱增。然而,人民美好生活需要在城乡、区域、各阶层间存在着不平衡的现象。“低收入群体与高收入群体之间的不平衡是公共选择最多的不平衡领域,公共资源供给是公众选择最多的不充分领域。”[10]东部及沿海地区发展较早,其需要普遍转向了高级需要,而西部一些集中连片贫困地区人群的需要依旧侧重于低级需要。若是部分主体与区域过多开发利用资源,会阻止处于发展弱势一方需要的满足,影响社会和谐发展。

第二,人民自我实现的诉求凸显,但一定程度上呈现出“反发展”的倾向。调查显示,公众期待拥有更好的自己,超过四成的受访者认为“身心健康”(44.2%)是美好生活的重要因素,超过三分之一的受访者期待“做自己想做的事”(39.4%)、拥有“智慧、勇气和美德”(37.1%)[10]。一方面,数字虚拟经济蓬勃发展,引发人们返璞归真的渴望,期待获得从感官刺激到心灵慰藉的全方位体验。短视频深受民众喜爱,其“媒介即按摩”“记录美好生活”“记录世界,记录你”的口号印证着身份认同、自我展示、自我确认需要的增加,也预示着过上自我实现的生活成为人民内心的向往。另一方面,自我实现的诉求却在一定程度上呈现出悖逆发展的倾向。阿马蒂亚·森指出,“自由是发展的主要目的”[11]24,一切悖逆人民美好生活“发展”趋势的现象实际上都是“反发展”的表现。拥有上千万粉丝的“李子柒现象”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它既反映了人们对自然、质朴、勤劳和生活审美的期待和向往,又恰恰是人们对现代性高强度、快节奏生活的焦虑和叛逃;既是对亲密人际关系的一种深切缅怀,又是一种用他人的“田园牧歌”式生活进行自我安抚的方式。

二、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价值目标生成

价值目标是中国共产党在不同历史时期依据人民不同的生活期许,将其与国家发展、社会进步的价值追求有机衔接而形成的最大公约数。这一系列价值目标内容不同,但都蕴含纠偏与引领的双重功能,保证人民朝着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迈进。

(一)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党提出“获得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和“改善人民群众的生活”等价值目标

第一,党顺应人的自尊需要,提出“获得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的目标。近代中国社会主要矛盾是帝国主义和中华民族的矛盾、封建主义和人民大众的矛盾。党在成立之初就指出“我们的使命,是以国民革命来解放被压迫的中国民族”,提出“打倒列强,驱除军阀”,“实现国内和平统一”的目标,旨在引导人民夺取国民革命斗争胜利。抗日战争时期,中日民族矛盾逐渐超越国内阶级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在日本帝国主义加紧侵略我国、民族危机空前严重的关头,党为了“团结一切力量共同抵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提出“为独立自由幸福的新中国而斗争”[12]357,“将中国建设成为一个独立、自主、民主、统一和富强的新国家”[5]1030以及“几万万人民的个性的解放和个性的发展”等目标。解放战争时期,为了实现“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的目标,党提出了建立无产阶级领导的“独立、自由、民主、统一和富强的新中国”的目标,最大程度地汇聚共识,表达人民群众深刻的呼唤。正如恩格斯指出,“排除民族压迫是一切健康而自由的发展的基本条件”[13]472。这一目标设定,不仅符合人的自尊需要,激发了人民强烈的民族自尊心与阶级尊严感,而且为实现国家富强创设了条件、开辟了道路。

第二,为了“实现国家富强、人民富裕”,中国共产党提出了“解决群众的生产和生活问题”等具体目标。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党的力量弱小、条件艰苦,但是仍关注着根据地群众的生存诉求。比如,“打土豪,分田地”的响亮口号直接将人民内心最真挚、最朴素的诉求表达出来。同时,党将“改善人民群众的生活”“解决群众的生产和生活问题”作为具体价值目标,强调“盐的问题,米的问题,房子的问题,衣的问题,生小孩子的问题,都是应当注意的问题”[3]138。抗日战争时期,党开展抗日根据地的大生产运动,提出“发展经济,保障供给”“改良人民生活”[3]356的方针目标,一定程度上满足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要求。解放战争时期,党提出“耕者有其田”的目标,开展土地制度改革,满足广大农民对土地的诉求。这些价值目标发挥作用的机理在于它契合了人最基本的生存需要,符合人性存在的基本逻辑。正如恩格斯揭示的那样:“历史破天荒第一次被安置在它的真正基础之上;一个很明显而以前完全被人忽略的事实,即人们必须首先吃、喝、住、穿,就是说首先必须劳动,然后才能争取统治,从事政治、宗教和哲学等等。”[14]459恩格斯的论断说明了一个简单朴素的真理,人民的生存需要是一切历史活动的前提,也是一切执政党重要使命的重要依据。

(二)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党提出“实现国家工业化”和“坚持独立自主”等价值目标

第一,党提出“实现国家工业化”“四个现代化”的目标,主张人民要自主“争取和创造自己的幸福生活”[15]217。基于“生产萎缩,生态破坏,交通梗阻,民生困苦,失业众多”的客观事实,1952年12月,中共中央在《关于编制一九五三年计划及五年建设计划纲要的指示》中,将“发展重工业”作为大规模建设的主要目标,同时强调发展生产要与改善人民生活恰当结合,明确了总目标的价值导向。1956年,党的八大召开,强调“尽可能迅速地实现国家工业化”,大致勾勒出现代化的两步走构想。这一目标的实现虽经历了曲折过程,但党仍致力于纠正建设过程中的“消极态度”和“急躁态度”。《关于发展国民经济的第二个五年计划(1958—1962)的建议》将“提高人民的物质生活和文化生活水平”作为价值目标,旨在纠正“低估群众社会主义积极性的右倾保守的偏向”与“缺乏实际根据、不考虑可能条件、不注意国民经济有计划、按比例发展的急躁冒进的偏向”[16]379。1964—1965年,第三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提出实现“四个现代化”的价值目标,将分两步走实现现代化的战略构想清晰地展现在全国人民的面前。1975年,《政府工作报告》又重申了我国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两步设想。“四个现代化”是对“实现国家工业化”目标的升华,成为凝聚和团结全国各族人民共同奋斗的目标。这些目标同发展落后的生产相适应,契合着人民消除匮乏、提高物质文化生活水平的强烈愿望,引导人民初步建立起社会主义工业化体系,为美好生活需要的实现打好基础。

第二,为了让人民过上当家作主的生活,党提出“建设社会主义政治制度”“独立自主”等价值目标。新中国成立初期,党提出“建设社会主义政治制度”,旨在消灭在中国延续了几千年的封建制度的基础,从制度层面颠覆上下尊卑关系,形成人人平等的新格局。《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提出“逐步消灭剥削制度,建立社会主义社会”[17]522的目标,从法律上明确人民是国家的主人。这些目标满足了人民当家作主的心愿,增强了人民的民主意识,促进人与人之间讲求民主、人人平等的新型关系形成。在国际层面,面对世界上最强帝国主义国家——美国的挑战、国际力量的分化与改组,党先后提出“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坚持独立自主,反对霸权主义”等价值目标,既消除了人民的自卑心理,形成民族独立精神,又以战略性、全局性的方式揭示了中国的民族独立与世界人民命运的紧密联系。

(三)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党提出“小康社会”和“创新”的价值目标

第一,为了满足人民对富裕生活的向往,党提出“小康社会”的价值目标。小康是中华民族自古以来不懈追求的梦想。改革开放初期,邓小平在会见日本首相大平正芳时用“小康”来诠释中国式的现代化,提出“小康之家”[18]237,明确到20世纪末中国建立一个小康社会的目标。从“小康之家”到“小康社会”,“小康”所饱含的美好愿景被重新唤醒,成为满足人民美好生活需要进程的醒目路标。党的十二大报告明确指出,在20世纪末将人民群众的生活提升到小康水平。党的十五大报告进一步拓展进入21世纪后实现现代化的新“三步走”发展战略,致力于“使人民的小康生活更加富裕”[19]7。党的十五届五中全会首次提出“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目标。党的十六大报告指出,“人民生活总体上达到小康水平”,但这种小康是“低水平的、不全面的、发展很不平衡的小康”,进一步确定了今后二十年我国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目标任务[20]542。党的十七大报告对“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目标提出了新要求,即“为夺取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新胜利而奋斗”[21]625。这些目标发挥作用的机理在于它满足了人民对享受需要的追求。“食必常饱,然后求美;衣必常暖,然后求丽;居必常安,然后求乐。”享受需要是在人的生存得到满足后,对进一步优化生存条件的需要。“小康社会”从理论上纠正了以往人民对“富”的偏见认识,既肯定人们追求生活富裕的正当性和合理性,又促进人们对物质财富持正确的态度,规避消费主义和盲目攀比之风等倾向。

第二,党提出“创新”的目标,既满足人民对自由的渴求,又消解负面倾向。基于“文化大革命”对人们思想桎梏的反思,邓小平提出“解放思想,实事求是”[22]143的要求,鼓励大胆地试、大胆地闯的精神,成为开辟新时期新道路、开创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宣言书。它在人民寻求思想自由与开拓创新精神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世纪之交,江泽民强调“创新是一个民族的灵魂”[19]132,提出“与时俱进,开拓创新”的要求;胡锦涛提出以“科学发展”为旨向的价值目标。“创新”价值目标的作用机理,在于它符合人民追求自由的天性,充分肯定了人的主观能动性。“创新”具有“破”的意蕴,激发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同时,“创新”也具有“立”的要求,带有规范的功能。它“旗帜鲜明地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18]194,消解着市场经济的逐利本性所带来的负面影响。“破”与“立”的辩证统一,使创新成为促进社会快速发展的不竭动力。

(四)迈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党提出“共同富裕”和“奋斗”的价值目标

第一,党提出“共同富裕”的价值目标,既满足人民对高品质生活的需要,又回应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问题。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9]。不充分涉及生产力问题,不平衡涉及生产关系问题。在马克思主义视阈中,“共同富裕”处于价值体系的高级层次,是应对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矛盾的关键,是为人民谋幸福的着力点。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了“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的目标[23]83。“共同富裕”的价值目标发挥作用的机理在于它否定了整齐划一的平均主义,充分尊重每一位劳动者的主动性和创造性。通过肯定先富带后富、帮后富,激发每一位劳动者的生产积极性,鼓励其创造更加丰富充足的物质成果与精神财富;“共同”反映社会成员对财富的基本占有情况,强调“一个也不能掉队”的富裕,保证高品质的发展成果由全体人民共享,彰显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

第二,基于人民发展性的诉求,中国共产党提出了“奋斗”的价值目标。迈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习近平多次围绕“奋斗”进行深入阐释,强调“幸福不会从天而降,美好生活靠劳动创造”[24],将不懈奋斗与幸福、美好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奋斗”的引领逻辑在于它能够满足人民追求幸福生活的愿望。奋斗是满足人民过上幸福生活的重要途径与手段。“奋斗”价值目标将人民对幸福的渴望拉回到“现实”视野中,鼓舞人民通过实际行动创造自己的幸福生活,走出虚假性自我实现的困境,追求人的全面性发展。人民通过奋斗实现自我与社会的有机统一,将“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目标连接起来,不断汇聚磅礴力量,引领人民朝着自由而全面发展的目标迈进。同时,奋斗本身也是一种幸福。美好生活需要的实现从本质上是一种主观心理体验,不管是实现个人幸福,还是人类社会的幸福,都是艰辛的、长期的、曲折的,在这一过程中,人们逐步形成正确的价值观念,获得更为充实、长久的幸福。

三、人民美好生活需要价值引领的内在规律

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生发同党的目标引领实质是一个相伴相生、复线并进的过程。价值引领本身是一个目的系统的展开过程,它同时涉及对人民美好生活需要的生产性活动与满足性活动的指引工作。关于生产性活动的指引要重视客观规律与人的主体性的统一,关于满足性活动的引导则要统筹个体需要与社会需要。

(一)价值引领坚持目的与目标的辩证统一

人民是“美好生活需要”的主体,其需要的发展性决定着价值体系由目的与目标有机构成。马克思的“三形态说”便是按照人的发展状态,规定着需要的发展样态。在第一阶段,由于人的发展程度以及人们改造自然能力低下,“人的依赖关系”占统治地位,人的需要以及满足需要的手段呈现出“原始的丰富”,生存需要占主导地位;在第二个阶段,由于人获得了空前的“独立性”,但是这种独立性是“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享受需要凸显;在第三个阶段,人的自由个性得到充分发挥,发展需要逐渐成为第一需要。每个人可以结合自己的需要和兴趣、特长,自由地选择和交换工作,发挥自身能力,实现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人的需要是一个梯级上升结构,低级需要满足后又会引发更高层次需求,呈现出“需求上升规律”。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已经得到满足的第一个需要本身、满足需要的活动和已经获得的为满足需要而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2]531。同一时期,需要体系也不会简单地存在一种需要,“只是这种需要成为了占据主导地位的优势需要,各种需要按照优劣排列成一定等级,而任何一种需要都不会因为更高层次需要的发展而消失”[25]62。

美好生活需要的引领如登台阶一般,通过确定不同时期的具体目标,为人民提供行动依据,指向终极目标的实现。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设定“国家独立,民族解放”的目标引领人民浴血奋战、百折不挠,实现了中国从几千年封建专制政治向人民民主的伟大飞跃,为实现美好生活需要奠定根本社会条件;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党设定“实现国家工业化”“坚持独立自主”的目标,引领人民自力更生、发愤图强,实现了一个一穷二白、人口众多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东方大国大步迈进社会主义社会的伟大飞跃,为实现美好生活需要提供了物质基础、制度基础以及和平环境;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党设定“小康社会”和“创新”的目标,引领人民解放思想,锐意进取,实现了人民生活从温饱不足到总体小康、奔向全面小康的历史性跨越,为美好生活需要的实现提供了物质条件和体制保证;迈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党设定“共同富裕”和“奋斗”等目标,引领人民自信自强、守正创新,为实现美好生活需要提供了更为完善的制度保证、更为坚实的物质基础、更为主动的精神力量。“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自由人的联合体”贯穿这一引领过程始终,构成了中国革命、建设和改革一以贯之的深层逻辑主线。“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集中统摄着不同时期社会最大公约数,也生成于人民对不同时期美好生活愿景的追求与创造之中。它作为“自由人的联合体”的中间环节,有助于将人民对未来理想社会的向往转化为不同历史阶段的创造热情与行动。

(二)价值引领重视客观规律与人的主观能动性的辩证统一

人是生物性存在与超生物性存在的矛盾统一体。人作为生物性的存在,其有机体决定了人民美好生活需要必须尊重客观事实,以物质满足为前提。人的“生命体”作为活着的有机体,其重要特征在于他能主动同环境进行物质、能量交换,不断补充维持生命的物质基础。然而,外在给定的供给对于维持人的生存而言是不够的,人民还必须依靠生产物质生活资料,保障生命的独立与发展。人作为超生物存在,其“有意识的生命活动”赋予自身以主体性。恩格斯指出,“人的需要是反映在人的头脑中的,被意识到的需要”[13]557。正是因为人的意识的能动调控,需要发展容易出现层次跳跃发展、层次横向膨胀、人的需要由高向低下降,甚至价值序列打乱的现象[26]。

第一,党遵循需要和生产的矛盾运动规律,指引人民自觉投入到生产生活当中。需要和生产的矛盾运动规律是存在于一切社会形态中具有普遍历史意义的基本的社会运动规律,对人类社会的发展起着深层次的推动作用[27]。无论是从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解决群众的生产和生活问题”等目标,鼓励人民开展大生产运动,到新中国成立之初,党提出的“实现国家工业化”,大力推进“一化三改造”,还是“小康社会”“共同富裕”等目标,始终围绕着“需要—生产”的矛盾范畴,致力于生产力的发展,引领人民生产物质生活资料。在价值引领下,人民群众需要的转变同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基本保持一致,以“需要—生产—新的需要—新的生产......”等循环上升方式,推动着社会进步和国家经济发展。当前,由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和世界最大发展中国家的国际地位这一“不变”,“需要”与“生产”的关系并未发生根本变化,因而价值引领的基本思路也不变。

第二,党通过塑造人的认知体系,将价值规范落实于行动中,保证需要价值序列的上升。人是集理性、情感、意志于一身的动物,他对外部世界拥有强烈的好奇心,能依据价值的不同性质而产生对客观对象不同的情感体验,且能以自我克制、顽强不屈等精神状态,支配行动实现终极目标。一方面,党通过设定“获得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独立自主”“创造”“奋斗”等价值目标,激发人民的主体性。“获得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独立自主”等价值目标破除了人民以往的一种求安稳、知足常乐的心理状态,焕发人民的主人翁意识;“创新”“奋斗”等目标肯定人的竞争精神和创造力,将其转变为改造社会的巨大物质力量。另一方面,价值目标还具有“制止”作用,即抑制人民产生同预定目的相矛盾的愿望和行动。不同时期,人民的生活需要所产生的负面倾向如宗派主义、消费主义、享乐主义等同预定目标相冲突的,通过将其置于次要地位或制止这类需要的横向膨胀,有效地遏制需要的病态发展。

第三,价值引领要避免人们将美好生活需要(needs)等同于美好生活的“想要”或物质满足,而要关注人民更加高级的精神文化需要。若是过分夸大主观能动性,比如“大跃进”“人民公社化”运动忽视现有的物质生活水平,滋生不符合实际的主观、盲目的“想要”(wants),会导致不切实际的现象产生。尽管人的主观想要与社会满足的能力之间的张力,在一定程度之内能够刺激满足需要的能力和手段的发展,但若超过一定限度,就会损害人民群众的积极性,出现社会危机。同理,若放大物质的欲望和享受,也会阻碍个人身心健康与社会进步发展。个体生命所需的能量和物质资源供给总是一定的,人的吃穿住行的需要也总有一个极限。无止境地追求物质需要的满足不仅是无视人的生理限制的举措,而且会消耗有限的自然资源,对人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实现起不到实质性的推进作用。特别是在物质生活基本需要得到满足之后,“‘精神富有’、对真善美的崇高追求应日益成为我们社会生活的主要特征”[28]340。

(三)价值引领坚持个体需要与人民整体需要的辩证统一

人是社会存在物,这就决定了价值引领要实现个体需要与人民整体需要的辩证统一。马克思指出,“任何人如果不同时为了自己的某种需要和为了这种需要的器官而做事,他就什么也不能做”[29]286。人类社会由诸多个体及其相互作用构成的,个体合理需要的满足是推动人类社会进步的动力。然而,由于需要的无限性与满足手段的有限性以及诸个体间不同的价值选择冲突,决定着必须从个体的多样化需要中谋求一种共性的、普遍的需要,即一种超越“诸善”的“公共善”来消除和缓解矛盾与冲突。同时,“人类个体所具有的高水准智力的可能性,只有在社会文化的条件下,才会通过他的活动而成为现实性”[30]17。个人美好生活需要只有融入社会中才能得到实现。党在团结带领人民追求美好生活需要发展的过程中,致力于实现个人与集体、区域与国家、中国与世界这三对范畴的统一。

第一, 价值目标发挥凝聚作用,将个人与民族、国家的利益统一起来。1840年以后,中国传统社会结构受到外国资本主义的入侵而趋向于解体,数以万计革命力量尚待被动员。党的目标将个人、家庭的生存发展同党的兴衰、民族与国家的生死存亡的关联揭示出来,唤起了中国人民“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格基因,改变了中国社会“一盘散沙”的社会形态。中国社会虽然从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发展到充满活力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但是价值引领的思路未变。一系列价值目标既凝聚百年来中华民族的价值共识,又满足个人美好生活需要的实现。

第二, 价值目标发挥着制度保障作用,协调不同领域、不同区域之间的关系。早在《论十大关系》中,毛泽东便致力于调节沿海工业和内地工业的关系,指出“沿海的工业基地必须充分利用,但是,为了平衡工业发展的布局,内地工业必须大力发展”[6]25。改革开放以来,“全面小康”“共同富裕”等目标统摄着制度设计与国家治理,聚焦于“民生短板”问题,平衡着城乡、区域、各阶层之间的动态关系,保证全体人民享有发展的成果。绝对贫困的消除已揭示出,党带领全体人民不仅从根本上改变了数千年中国人的生存境遇,而且“实现了一种超越性、整体性的生存质量提升”[31],过上了一种有制度保障的生活。

第三,价值目标描摹着文明图景,统筹好中国与世界发展的关系。价值目标代表着不同民族的生存方式与精神世界,从本质上表征着各个民族独特的生活样态与文明模式,具有民族性;在世界历史进程中,各民族国家交流频繁,其经济基础和社会生活越来越具有相似性,价值目标也具有世界性。“‘为人民谋幸福’‘为民族谋复兴’和‘为世界谋大同’是高度统一的。”这一思路在“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坚持独立自主,反对霸权主义”“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等目标上得以彰显,它赋予了规划全局性、长远性的战略视野和大国情怀,形成宏大、全新、发展的文明价值图景,引导中华儿女自觉地协调各国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和创造。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山坡羊·潼关怀古》)。古往今来,国家独立与兴盛同人民对美好生活向往时常背道而驰,或者人民生活的某些改善,在很多情况下只是“兴盛”的附带品,不是目的本身[32]。价值引领要善于调节历史的“大尺度”与“小尺度”的关系,即“整体利益”与“局部利益”的关系。历史教训告诉我们,仅仅承诺历史的“大尺度”即强调整体利益而忽视局部、个人的利益,便会成为抽象的利益,成为某种外在于人的、压抑个体发展的力量;仅仅着眼于历史的“小尺度”也会因为丧失价值感召而危及个体生存,使其陷入需要满足的自我中心化问题。

四、结语

总体而言,党团结带领人民追求美好生活需要没有终点,永远在路上。回看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历史轨迹,我们发现百年的历史正因循着“斗争,失败,再斗争,再失败,再斗争,直至胜利”的逻辑前行,这是中华儿女“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中国精神的真实写照。与此同时,“美好生活需要”是一种发展中的需要。它的内涵在具体的价值目标的引领下得到否定与扬弃,又通过人民对“共同目的”的认同与践行得到扩展和丰富,最终在人们的实际成就中得到检验,循环往复,不断趋向于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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