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金代姬妾

2022-02-04巴姣

今古文创 2022年5期

【摘要】金代有关妾的记载相对少，由于妾的身份、地位等原因，往往被人所忽视，即使是皇帝的妃嫔，相关记载通常也只有寥寥数笔，官员及平民的妾更是鲜少留名。然而，妾在古代家庭中卻起着重要作用。她们虽身份低微，但承担着家庭义务如生育义务等。而其与丈夫、正妻的微妙关系，也反映出金代中底层妇女的生活情况。

【关键词】金代;妾;嫡庶;家庭

【中图分类号】K24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05-0050-03

妾，一般指男子在正妻之外另娶的女人。在甲骨文中，“妾”字是由“辛”和“女”字组成，“辛”在上，“女”在下。“辛”是一种刑具，两者相合，表现为有罪的女子。“妾”字本指的是女奴隶。后指男子在正妻之外另娶的女人。《礼记·内则》：“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对于妻子的选取，往往更注重其出身、德行等，且要经过严格的流程来迎娶，而对妾的要求则较低，迎娶流程也较为简单。说明妻与妾身份有别，妾的家庭地位，受重视程度都要低于正妻。

在婚姻方面，金代一夫多妻制与一夫多妻制并行。金立国初期，由于受原始婚制的影响，“父死则妻其母，兄死则妻其嫂，叔伯死则侄亦如之。故无贵贱，人有数妻。” ①《松漠纪闻》中记载“契丹、女真诸国皆有小倡，而良人皆有小妇、侍婢。” ②可见此时，金人纳妾是普遍现象。随着女真汉化程度的加深，金人婚姻制度也发生变化。海陵朝时下诏，“命庶官许求次室二人，百姓亦许置妾” ③，“次室”又称“次房”，即妾。表明官方对纳妾行为的许可以及规定的细化。到了世宗朝时，则对官员纳妾的数量不加限制，数量多少视官品而定。总体来说，金人纳妾是受到官方许可的普遍行为。

一、妾的出身

金代妾的出身较为广泛，在金立国之前，有部落女子在部落冲突中被掳走为妾的，《金史》记载完颜石鲁抢其他部落女子为妾的过程。“扎萨部有美女名罢敌悔，青岭东混同江蜀束水人掠而去，生二女，长曰达回，幼曰滓赛。昭祖与石鲁谋取之……昭祖及石鲁以众至，攻取其赀产，虏二女子以归。昭祖纳其一，贤石鲁纳其一，皆以为妾。” ④金代成立之初，金人的姬妾有一部分是被俘的战败国女性。金代对辽、对宋皆有战争，作为战胜国，战败国的女性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作为战利品被瓜分。金灭辽后，大量契丹女子作为战俘被掠至金，供金人奴役、享乐。他们像物品一般被赏赐给王公贵族或士兵，部分契丹贵族女子被赐给王公贵族为妻，“太祖嘉宗望功，以辽蜀国公主余里衍赐之。” ⑤“太子之妻金辇公主乃辽主天祚之女，粘罕之妻萧氏乃辽主天祚元妃。” ⑥而其他契丹女子多被赏赐给士兵为妾为奴。金灭北宋后，同样作为战俘，大量汉族女子被掠至金地，“靖康之后，陷于金虏者，帝王子孙，官门仕族，尽每位奴碑，使供作务。” ⑦宋朝女性大部分被分到洗衣院等地，成为金统治者的玩物，或被金人瓜分，买卖，甚至堕落为娼。一些身份较为贵重的女性如帝姬、宗室女等被金朝权贵纳为妾，如真珠大王纳富金帝姬、王妃徐圣英等为妾，宝山大王纳惠福帝姬为妾，伪相国公李浩纳韩氏为妾。⑧部分姬妾则是被达官显贵依靠强权强娶而来。撒改之子取部民女为妾，其兄乞离异，其妾畏思敬在相位，不敢去。皇帝下诏方敢还家。⑨更为荒淫的是孔彦舟，纳妾生女儿为妾。由于相关史料的缺乏，有关金人姬妾的其他出身鲜少记载，但从其他朝代妾出身的参考以及金人情况，妾也可能是由地位较低的良家女子、奴婢等转化而来。

二、妾的地位

对于妻、妾的地位，中国古代社会有严格的规定，即妾的地位一定低于妻，《吕氏春秋·慎势》：“妻妾不分则家室乱。”《谷梁传》：“毋以妾为妻。”妻妾之位不能互易，《唐律疏议》卷十三《户婚》之一七八条规定：“诸以妻为妾，以婢为妻者，徒二年。以妾及客女为妻，以婢为妾者，徒一年半。各还正之。”金代法律也有此规定，强调妻、妾地位有别，从法律层面保障正妻的地位与权威，维护家庭和社会的稳定。金代的婚姻关系中，男女地位不平等，其法律规定“殴妻致死，非用器刃者不加刑，以其侧室多，恐正室妒忌。” ⑩作为正妻，其性命尚且无法得到法律的有效保护，家庭地位低微的妾，情况只会更糟，妾的生杀大权掌握在家主手中。许州人张瑴，年四十余不娶，有一妾，因小过以铁简杀之; ⑪孔彦舟垂涎亲生女儿美貌，“妾生女姿丽，彦舟苦虐其母，使自陈非己女，遂纳为妾”;更有甚者，将妾作为食物分食。乌古论黑汉被宋军围困在唐州，“城中粮尽，人相食，黑汉杀其爱妾啖士” ⑫。可见，妾在此时地位已如同牲畜。

三、妻、妾关系

在金代家庭中，妻、妾拥有共同的丈夫，妻作为正室，其地位高于妾，尊卑有序的礼法维持着家庭的正常运转与平衡。妻、妾的性格、教养、世俗观念等也影响他们的关系。在中国古代封建社会，正妻往往被教育要尽心侍奉丈夫，一切以夫家为要，即使丈夫纳妾，为了夫家的利益，正妻对丈夫的姬妾也要宽心接纳。甚至为了繁衍子嗣，主动为丈夫选择姬妾。金世宗昭德皇后“后不妒忌，为世宗择后房，广继嗣，虽显宗生后而此心不移。” ⑬若正妻本人性格随和，宽以待人，其与妾和平相处的可能性也有所增加。而作为地位比正妻要低的妾，其本人的出身、背景等往往与正妻相去甚远，本人的生杀大权也牢牢掌握在丈夫和正妻手中，平日里谨小慎微，对正妻表现出恭敬的态度，不仅为自保，也为了能得到一丝优待。海陵王完颜亮嫡母为徒单氏，其生母为次室大氏，“徒单氏贤，遇下有恩意，大氏事之甚谨，相得欢甚。”正妻贤惠，妾行事谨慎，使两者关系更为和谐。海陵王篡位后苛待徒单氏，大氏还替徒单氏求情，“天德四年，海陵迁中都，独留徒单于上京。徒单常忧惧，每中使至，必易衣以俟命。大氏在中都常思念徒单太后，谓海陵曰：‘永寿宫待吾母子甚厚，慎母相忘也。’”他在临终前更嘱咐海陵王善待徒单氏，“汝以我之故，不令永寿宫偕来中都。我死，必迎致之，事永寿宫当如事我。” ⑭而在发生重大变故时，妻与妾则相互扶持，共同面对困难。崔立之变时，完颜仲德妻“自毁其容服，携妾及二子绐以采蔬，自汴走蔡。” ⑮

金代法律规定了妻在家庭中高于妾的地位，为正妻的家庭地位提供了法律保障，但人性是复杂的，人多的地方本就容易引起争端，尤其在妻妾多的大家庭中，他们作为丈夫的附庸，获得的各種资源都依赖于他们共同的丈夫，若是对丈夫还存有感情，免不了争风吃醋。即使对丈夫没有感情，妻与妾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也免不了明争暗斗。正妻若善妒，妾的日子更不会好过，涉及到利益冲突时，正妻与妾矛盾可能激化，妻会利用自己的身份地位的优势惩罚姬妾，甚至取其性命。纥石烈志宁之妻“志宁妻永安县主妒甚，尝杀孕妾” ⑯而妾地位虽较正妻低，但如果妾得到了丈夫的偏爱与信任，即使是正妻，也无法完全压倒妾，甚至可能受到妾室的威胁。徒单恭为谋其兄家财，强娶兄嫂兀鲁为妻，兀鲁颇有怨，徒单恭妾忽挞与兀鲁不合，忽挞得幸于海陵后徒单氏，在其面前尽谗言，并当庭诬告兀鲁，导致兀鲁被杀，徒单恭侵占其兄财产，忽挞被封为莘国夫人。⑰

四、嫡庶子女关系

在金代家庭中，妻与妾都承担着生育的义务。正妻所生为嫡子，嫡女，妾室所生则为庶子、庶女。嫡庶有别，妾的地位低微，子女身份也较嫡出子女地位低。对于庶子、庶女来说，即使父亲的正妻并不是自己的生母，也要称其为嫡母，并尽孝道。

在对待庶子女的态度上，正妻的态度较为复杂。一方面看正妻本人的性格、教养等，另一方面也看庶子女是否触犯到了正妻及嫡出子女的切身利益。中国古代封建社会，主要是由男子继承家业，女子只能作为男子的附庸，婚前依靠父亲，婚后依靠丈夫、儿女。若想在夫家立足，生儿子必不可少。“母以子贵”，生育儿子不仅为自己增加了在家族中的话语权，也让后半生有了依靠。因此无论是正妻还是姬妾，都希望自己能育有子女。即使贵为正妻，若无子女尤其是儿子，也终究底气不足，因此无法生育的正妻，会想方设法为自己谋出路。有的正妻会从庶子中选人过继到自己名下，使正妻与收养的庶子成为利益共同体。完颜宗干正妻徒单氏无子，次室李氏生长子郑王充，“徒单虽养充为己子，充与海陵俱为熙宗宰相，充嗜酒，徒单常责怒之，尤爱海陵。”但嫡庶有别的观念深入人心，海陵王即使受到徒单氏的喜爱，仍对自己的庶出身份无法释怀。“海陵自以其母大氏与徒单嫡妾之分，心常不安。”后虽遵生母大氏遗愿迎回徒单氏，表现出对之前苛待嫡母行为的悔恨，“海陵命左右约杖二束自随，跪于太后前” ⑱，对其极尽孝道，后却因徒单氏劝谏其伐宋而心生怨恨，最终将徒单氏及亲信杀害。而之所以使海陵王对自己的输出身份耿耿于怀，还是在于植根于中国古代人心中的嫡庶有别所导致的心理扭曲。

虽说“母以子贵”，但生母的身份地位也决定了子女在家庭中甚至在社会中的地位。虽为一父所生，待遇却不同。在中国古代封建社会，出身所带来的烙印无法轻易抹去，嫡出子女身上的骄傲更映衬出了庶出子女的自卑。金初，女真家庭中，妾的地位与奴婢相差无几，所生子女也为奴婢。完颜阿骨打的子女，“长子固硷侧室所生……自固硫以下皆为奴碑。” ⑲即便是宗族子女，只因是妾室所生，地位也等同于奴婢。《金史·雷渊传》记载雷渊“渊庶出，年最幼，诸兄不齿，父殁不能安于家” ⑳，只因是妾室所生，便不能被兄弟所容。

后庶子的地位虽有所提高，却仍然无法享有与嫡子平等的权利。在爵位、家族财产继承等方面，还是嫡子优先。赵隇死后，家道败落，其子孙欲卖田宅，世宗闻之，诏曰：“自今官民祖先亡没，子孙不得分割居第，止以嫡幼主之，毋致鬻卖。” ㉑

虽然嫡子享有优先继承权，但庶子也并非全无机会。妾因家世、所受荣宠等提高了家庭地位，也使庶子有了与嫡子争夺家产的资本。

初，突合速以次室受封，次室子因得袭其猛安。及分财异居，次室子取奴婢千二百口，正室子得八百口。久之正室子争袭，连年不决，家赀费且尽，正室子奴婢存者二百口，次室子奴婢存者才五六十口。世宗闻突合速诸子贫窘，以问近臣，具以争袭之故为对，世宗曰：“次室子岂当受封邪。”遂以嫡妻长子袭。㉒

由此可见，金代在官爵袭位、财产继承、等方面肯定嫡子女优先原则，保证了妻在家庭中的相对尊贵地位，也是妾及庶子女所无法挣脱的枷锁。但嫡庶子女还是具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在无明确的利益冲突时，他们还是能保持良好的关系。《金史·世宗下》记载：

有移剌余里也者，契丹人也，隶虞王猛安，有一妻一妾。妻之子六，妾之子四。妻死，其六子庐墓下，更宿守之。妾之子皆曰“是嫡母也，我辈独不当守坟墓乎。”于是，亦更宿焉，三岁如一。上因猎，过而闻之，赐钱五百贯。” ㉓

文中庶子能为嫡子主动分忧，一派兄友弟恭的景象，虽未直接说明妻妾之间的关系，但从庶子主动守坟墓的行为看，正妻对庶子应无苛待，妻与妾之间的关系也是较为和谐的。

但封建礼教依旧如不可挣脱的罗网。庶子、庶女在婚配时，还是会到庶出这一身份的制约。金皇室娶妻的标准为“金代，后不娶庶族”，皇帝在选皇后时，首先考虑的便是其出身，女子若为庶出，即使身为贵族，也无法成为皇后人选。

综上所述，金人纳妾是普遍现象，且根据阶级、财富等决定其拥有的姬妾数量。一般来说，地位越高、财富越多，男子所能拥有的姬妾数量越多，反之则少。作为少数民族政权，金代境内有契丹、女真、汉等民族，且金辽、金宋战争使金掠夺较多的契丹、汉族等民族女子，使妾的民族构成更为多样。妾的地位低于妻，甚至与奴、仆地位相当，生杀大权掌握在男性家主和正妻手中，自身的人身安全上无法得到保证。究其原因，其根源在封建社会的等级制度及男尊女卑的观念。封建社会中，女子作为男子的附属，注定在家庭中无法与男子拥有同样的地位。且随着金汉化程度的加深，对女子的约束更多。在金人家庭中，妻与妾地位悬殊，是妾及其子女无法逾越的鸿沟。史书上他们是“隐形人”，往往只有只言片语的记载，更多的人则是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中。但不可否认，姬妾是金代家庭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她们承担着家庭的劳役、生育等义务。姬妾本身复杂的民族构成也在客观上促进了民族的交流与融合。由于相关史料的欠缺，笔者也只是对这一群体做了较为浅显的了解，期待在以后能查阅更多史料，对金代姬妾做更深入的研究。

注释：

①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上册，卷3，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版，第18页。

②洪皓：《松漠纪闻》，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版，第19页。

③脱脱：《金史》卷5《海陵纪》，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96页。

④脱脱：《金史》卷68 《欢都传》，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1591页。

⑤脱脱：《金史》卷74《宗望传》，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1703页。

⑥宇文懋昭：《大金国志校证》卷3《太宗文烈皇帝》，中华书局1986年，第44页。

⑦洪迈：《容斋三笔》，中华书局2005年版，第452页。

⑧张明华：《“靖康之难”被掳北宋宫廷及宗室女性研究》，《史学月刊》2004年第5期，第48页。

⑨脱脱：《金史》卷70《撒改传》，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1613页。

⑩洪皓：《松漠纪闻》翟立伟标注，吉林文史出版社1986年版，第34页。

⑪刘祁：《归潜志》，崔文印点校，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