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涉外婚姻女性移民的语言教育政策

郭 谕

语言壁垒(Language Barriers)通常是国际交流的一大难题，更是移民抵达移居国后面临的第一道障碍，直接关系到移民的身份认同和社会关系的构建(1)〔加拿大〕 Cervatiuc Andreea:“Identity, Good Language Learning, and Adult Immigrants in Canada”, “Journal of Language, Identity, and Education”, 2009, 8(4).，是社会稳定的重要影响因素。因此，语言教育在国际上被认为是移民的一项基本“权利”(2)〔芬兰〕 Skutnabb-Kangas Tove,〔丹麦〕 Robert Phillipson,〔爱沙尼亚〕 Mart Rannut: “Linguistic Human rights: Overcoming Linguistic Discrimination”, Berlin/New York: Mouton De Gruyter, 2010, p.67.，是东道国促进移民融入当地社会的最普遍、最基本的手段，也是推动移民社会一体化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涉外婚姻女性移民语言教育政策的重要意义

国际移民组织(英文缩写“IOM”)在《世界移民报告2020》中指出，语言同时被移民本人及东道国认为是融入移民社会的最重要因素之一。(3)“World Migration Report 2020”,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for Migration. https://publications.iom.int/system/files/pdf/wmr_2020.pdf.来自西方多国的研究证实，移民的东道国语言水平作为一项重要的人力资本，与收入、就业机会、经济成就等呈正相关关系(4)〔英国〕 Dustmann Christian,〔荷兰〕 van Soest Arthur: “Language and the Earnings of Immigrants”, Industrial and Labor Relations Review”, 2002(55).，直接影响移民的情感幸福水平。甚至有研究证实，双语移民比单语移民拥有更佳的身体健康水平。(5)〔美国〕 Lydie A. Lebrun: “Effects of Length of Stay and Language Proficiency on Health Care Experiences among Immigrants in Canada and the United States”, “Social Science & Medicine”, 2012, 74(7).在加拿大和许多传统移民国家，语言教育与培训被认为是“经济和社会领域的投资”。语言水平的提高意味着移民在新社会中获得教育、保健、住房、就业机会、失业福利等公民权益的能力加强，从而实现全社会更优的资源配置和更高效的劳动生产率，提高社会整体的发展水平。(6)〔加拿大〕 Boyd Monica,〔中〕 Cao Xingshan:“Immigrant Language Proficiency, Earnings, and Language Policies”, “Canadian Studies in Population”, 2009, 36(1-2).

对移民的语言教育成为各国移民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东道国法律和制度予以保障的重要内容，也是东道国履行国际义务、保障移民基本权利的必要措施和重大挑战。目前，世界上许多国家都制定了移民语言教育方案，如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传统移民国家已经建立了相对成熟的语言教育政策体系。荷兰、瑞典等国家采用实时通讯技术为移民逐一定制个性化的课堂视听学习方案，并为移民提供课堂外独立学习语言的机会。(7)《世界移民报告2018》(中文版)，国际移民组织网站，2018年5月7日。https://publications.iom.int/books/world-migration-report-2018-chinese.

与上述国家不同的是，东亚非传统移民国家韩国语言教育的主体对象为涉外婚姻女性移民。韩国学者针对涉外婚姻女性移民教育、教学方案的研究表明，“外籍新娘”最希望政府提供的教育是“韩国语”(8)韩国教育领域所称“韩国语”一般指“对外韩国语”。韩国原语民称自己的母语为“国语”。韩国语教育的主要对象为外来移民、多元文化家庭子女、计划赴韩(工作、学习、移居)的外国人、对韩国感兴趣的外国人、海外及归国韩侨、外国韩语系学生等。中国国内朝鲜语系、韩语系学历教育亦在此列。教育。这一排名超过了职业教育、子女教育、韩国料理教育等生活技能培训。(9)《婚姻移民女性与终生教育》，〔韩〕 大邱新闻网站，2019年5月23日。 http://www.idaegu.co.kr/news/articleView.html?idxno=278293.语言教育对涉外婚姻女性移民的意义不仅仅在于社会沟通，语言学习内容中融入的生存技能、人生理想、职业规划、韩国文化等全方位的知识，对于平均文化水平较低的涉外婚姻女性移民的人生规划设计、未来发展方向等都具有指导意义。许多女性将参加韩国语学习作为社会参与的重要机会。(10)〔韩〕 元顺玉(音)、〔韩〕 李华淑(音)：《婚姻女性移民的韩国语教育经验的定性研究)》，〔韩〕 《民族研究)》 2015年第62期。

涉外婚姻女性移民语言教育的重要性同样来源于家庭教育中母亲的重要角色。母亲语言水平低将直接影响子女的认知能力、语言能力、社会适应能力等各方面能力的发展。(11)〔韩〕 吴成培(音)：《移民二代儿童成长与环境个案研究》，〔韩〕 《韩国教育》2005年第3期。有研究证实，虽然有些移民家庭儿童日常语言沟通无障碍，但是在语言表达、理解，以及词汇理解等方面成绩较低。30%的儿童出现轻微的语言发展延迟和障碍，说话时使用过多的短句，在作文、阅读理解等方面，他们亦显著差于一般儿童。(12)〔韩〕 朱贤淑(音)：《韩日多元文化家庭子女的会话能力：以年龄段为中心》，〔韩〕 《日本文化研究》2015年第55期。入学后，语言能力还会影响非语言学科的理解和学习，造成涉外婚姻家庭子女学习成绩低于一般群体、受到其他孩子排斥等后果，影响这些儿童自我认同和自信的构建(13)〔韩〕 黄梅香(音)：《心理外向型多元文化家庭儿童与一般家庭儿童待人关系特征比较》，〔韩〕 《初等商谈研究》 2012年第2期。，以致影响整个家庭及社会的长远发展。因此，尽管涉外婚姻女性移民在韩国全体移民中所占比重不是最高(低于外来务工人员所占比重)，但其语言教育工作一向被韩国政府视为重中之重。

二、韩国涉外婚姻女性移民的语言教育政策

韩国“涉外婚姻女性移民”指的是与韩国男性公民缔结或曾缔结婚姻关系且居住在韩国的外籍女性，及因婚姻关系加入韩国国籍的外籍女性。

20世纪90年代，尽管韩国已经出现了规模较大的婚姻移民潮，但由于韩国一度致力于在国际上塑造与朝鲜不同的国际形象，反对行政力量对国民语言的干预，所以韩国国内对移民语言教育的关注仅限于学术领域。进入21世纪后，韩国涉外婚姻家庭不断增加并成为韩国社会重要组成部分。经过政界、学界和民间人士漫长的争论、研讨，2006年韩国政府从国家战略与国际声誉角度出发，借鉴美、加、澳等英语国家的“多元文化”(multi-culture)概念，宣布建设“多元文化社会”，推出多种举措保障“多元文化家庭”及农村涉外婚姻家庭女性移民的基本权益，帮助她们融入韩国家庭和社会，其中一项重要工作便是制定面向涉外婚姻女性移民的语言教育政策。

(一)构建健全的涉外婚姻女性移民语言教育政策体系

为了帮助涉外婚姻女性移民更好地融入社会、适应家庭，韩国从中央到地方制定了一系列的法律法规，明确规定移民接受语言教育的权利受法律保护，并规定了中央和地方政府的具体职责，使相关政策的制定和推行均处于法律框架之下。

1.法律保障体系

2007年5月，韩国制定了《在韩外国人待遇基本法》，在第十二条“结婚移民及子女的待遇”中规定，“国家及地方自治团体可以通过对结婚移民的国语教育、大韩民国制度和文化教育、结婚移民者子女的保育和教育等，帮助结婚移民者及其子女尽快适应韩国社会”。该法条将中央政府和地方自治团体对在韩外国人包括涉外婚姻女性移民的基本权益保护和社会保障法制化。《在韩外国人待遇基本法》颁布后，地方相继制定了当地《外国人援助条例》，规定了对外国人援助的具体事项。

2008年3月，为促进涉外婚姻家庭融入社会，韩国出台专门法案《多元文化家庭援助法》，规定涉外婚姻家庭为“多元文化家庭”，是韩国多元文化社会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该法将国家和地方自治团体对涉外婚姻家庭在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方面的援助法制化，规定了中央和各级地方自治团体设定专门机构和专职公务员负责多元文化家庭援助工作。《多元文化家庭援助法》(2017年修订版)中第六条将多元文化家庭韩国语教育法制化，对教育机构、教学手段、经费标准、其他家庭成员责任等进行了详细规定。

2. 政策推行体系

依据韩国相关法律规定，法务部负责女性移民语言教育工作的统筹规划和管理工作；文化体育观光部负责移民语言教学机构的认定和管理、教学法研究、教材开发、语言教育推广项目的运营和管理等工作；教育科学技术部负责女性移民子女小、初、高阶段校内外语言教育工作；女性家庭部负责涉外婚姻家庭生活和女性权益相关的语言援助、移民子女婴幼儿阶段及学龄前的语言干预等工作。中央政府及其直属机构面向移民的语言教育项目，在地方分别由所在市、道、自治区分支机构和地方自治团体负责逐级推行。各地方自治团体充分发挥地方特色和资源优势，创造性地开发适合所在地区的涉外婚姻女性移民韩语教育项目。全国大小教育机构及分支机构负责涉外婚姻女性移民的学历教育及非学历教育，通过法务部、女性家庭部评审后，成为移民定点韩国语教育机构。截至2022年3月，韩国国内设立韩国语教育系及相关专业的学历教育机构278个(含大学、研究生院、远程大学等)(14)《国立国语院韩国语教员学位课程》，韩国国立国语院网站。https://kteacher.korean.go.kr/org.，非学历教育韩国语教师培训机构256个(含大学附属机构、社会短期培训机构等)。(15)《国立国语院韩国语教员非学位课程》，韩国国立国语院网站。https://kteacher.korean.go.kr/nonOrg.此外，韩国民间组织、社区及多元文化家庭成员等也都在涉外婚姻女性移民韩国语教育中担任重要角色。

(二)推行专业的涉外婚姻女性移民语言教育机构和项目

韩国主管移民的机构为法务部出入国外国人政策本部。该机构负责一切移民相关事务。多元文化政策施行后，韩国法务部出入国外国人政策本部与国家语言教育相关机构深度合作，实现从基础理论调研、教学方案制定、师资认定、教材开发到具体教学工作的专业化运作机制。

1. 依托现有语言教育机构优势，搭乘国家语言政策“顺风车”

韩国主管移民机构委托国立国语院(以下简称“国语院”)负责涉外婚姻女性移民的韩国语教育具体工作，将涉外婚姻女性移民语言教育纳入国家语言教育整体框架。国语院直属文化体育观光部，是韩国语教育核心机构，负责国内及海外韩国语推广工作，在韩国语教育领域具有理论和实践双重经验。依托国语院成熟的语言教育框架，移民语言教育很快步入正轨。国语院在全国各地主要高校内设立面向社会的韩国语教育教学机构——国语文化院，对涉外婚姻女性移民、归国韩侨等社会群体提供专业的韩国语言文化教育；定期组织涉外婚姻女性移民的韩国语师资进行培养和再教育；负责韩国语教师资格证认证签发，推动韩国语教育的正规化；开发并发行面向涉外婚姻女性移民的纸书、电子书、视听材料、电视节目、手机APP等多种形式的韩语教学资料；负责韩国语基础教学工具、教学理论、教学模型的开发；建设基于各母语背景的移民群体韩语学习语料库；每年定期召开世界韩国语教师大会，实现韩国语教学方法的国际共享等。

2. 推出面向移民的语言教育项目，打造移民语言教育“主力舰”

韩国法务部出入国外国人政策本部于2009年起与各韩国语教育机构及学者合作，在全国推行面向移民群体的专项教育项目：“社会一体化项目”(Korea Immigration & Integration Program，英文缩写“KIIP”)。该项目开设以韩国语教育为核心的各类别线上、线下社会融入课程，包括各级别韩国语(0～4级)、韩国语言文化、韩国社会理解(法律法规和生活常识)等课程，现已在韩国语言文化教育领域实现了统一教学大纲、统一教材、标准化师资、标准化评估体系等。线下课程在移民管理机构认证的定点高校和语言教育机构中进行。定点机构经评审通过后由法务部长批准，各地出入国外国人厅负责管理。在韩外国人可以在法务部社会一体化项目官网在线报名，参加韩语测试、确定韩语分班。(16)《国际婚姻语言项目研修对象和运营事项公告》(法务部2020-527号)，韩国法务部社会一体化项目网站，2021年1月4日。https://www.socinet.go.kr/soci/contents/PgmIntrMarr.jsp?q_global_menu_id=S_GIM_SUB01.学员从报名到学习评估全程免费并享受交通补助，完成研修课时后获得结业证。(17)该网站(www.socinet.go.kr)缺陷在于网站语言为韩语。没有韩语基础的移民必须在语言协助下才可使用。韩国法务部设立“1345”专线，为移民群体提供包括韩语在内的20种语言咨询服务，工作时间为工作日9：00-22：00(工作日18：00以后仅提供韩语、英语、汉语三种语言咨询服务)。截至2022年1月，韩国参与“社会一体化项目”的移民总数达到351,605人。(18)《2022年1月韩国法务部出入国外国人政策本部统计月报》，韩国法务部出入国外国人政策本部网站，2022年2月22日。https://viewer.moj.go.kr/skin/doc.html?rs=/result/bbs/227&fn=temp_1645510943059100.完成语言研修课程的人员在申请居留许可、签证及入籍时可享受便利，较好完成课程者可获得商超购物券、社区健身卡等丰富多样的物质奖励。

(三)营造多元包容的涉外婚姻家庭友好型社会环境

多元文化政策在韩国全面推行后，韩国政府及时修订了语言教学大纲及教材内容，逐渐提高对移民家庭文化的包容和理解，并增加了对涉外婚姻女性移民母语及其子女继承语的支持力度。韩国教育科学技术部将此前单一民族、单一文化相关的内容全部从修订教材中删除，面向全国推行多元文化思想导向型教材，要求义务教育阶段学校开设双语课堂，普及多元文化教育，并为移民子女提供继承语课程，尊重移民子女的语言文化，增强移民群体的母语情感。韩国女性家庭部为因语言障碍而影响正常学习进度的移民子女提供韩语特别班教育和课后韩国语教育，弥补多元文化家庭子女因外籍母亲韩语水平限制而导致的语言发展缺陷，提高涉外婚姻家庭子女的学校适应能力。在课堂教学及社会生活中，韩国政府以各种实际举措转变以往韩国语主导的语言教育理念，切实保障移民自主选择学习、使用语言的权利和自由，向双语、多语、多元化语言教育理念方向转变。

此外，韩国女性家庭部还开展了以移民家庭为单位的定向帮扶，创新执法举措，强调人道主义关怀，为涉外婚姻女性移民提供家暴救助和心理咨询、夫妻关系咨询、育儿知识辅导及家庭双语环境构建等服务。对不便集中参加韩国语培训、不便上网课、家庭距离韩国语课堂较远的涉外婚姻女性移民，韩国女性家庭部提供“送教上门”(19)疫情期间相关课程改为线上进行。参见《浦项市健康家庭·多文化家庭援助中心，国际移民女性韩国语课程开讲》，〔韩〕 庆北日报网站，2021年3月4日。https://www.kyongbuk.co.kr/news/articleView.html?idxno=2070093.，根据涉外婚姻女性移民的年龄、职业、学历、结婚时间、母语语种等要素，制定个性化教学方案，切实保障语言教育工作有效进行。

三、韩国推进语言教育政策是为更好适应国家发展需要

语言政策和移民政策是国家总体方针政策的组成部分，代表国家意志。涉外婚姻女性移民语言教育政策的制定体现了韩国接纳外来移民的意愿。考虑到近年来韩国社会老龄化加剧、人口数量长期负增长(20)韩国出生率由2006年的1.19降到2021年的0.81。2021年，韩国新生儿26.5万，死亡人口31.8万。参见《2021年12月人口动向》，韩国统计厅网站，2022年2月23日。http://kostat.go.kr/assist/synap/preview/skin/miri.html?fn=ce74638469935418155014&rs=/assist/synap/preview.、晚婚和独身主义盛行(21)2021年韩国平均初婚年龄男性33.4岁，女性31.1岁；同年婚姻登记数量为19.3万，为历史最低值。参见《去年婚姻登记史上最低，五年跌破20万大关》，〔韩〕 联合通讯社网站，2022年 3月17日。https://www.yna.co.kr/view/AKR20220317087600002?input=1195m.、农村年轻女性流向城市、大龄男青年结婚困境、国际社会对韩国外来移民人权的担忧等现实状况，以及这些不利状况对韩国社会经济发展速度和发展预期的制约，制定多元主义的移民政策，并积极采取必要措施减少对涉外婚姻家庭女性移民的歧视，帮助她们更快、更好地融入韩国社会，已经成为韩国政府的不二选择。

积极推动外来移民融入本国社会，对多种族、多语言的传统移民国家而言属于常规操作，但对一个历史上单一民族、单一语言又曾被日本殖民统治的国家而言绝非易事。语言的一个重要属性是其与“民族”“国家”“政权”“政治安全”等概念的天然联系。(22)陈新仁、方小兵等：《全球化语境下的语言规划与安全研究》，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7页；〔匈牙利〕 米克洛什·孔特劳等编：《语言: 权利和资源——有关语言人权的研究》，李君、满文静译，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4年版，第5页。持同一种语言的群体往往倾向于拥有一种共同体意志。二战后，全球范围内本土语言对抗殖民语言的运动与殖民地区的去殖民化运动的政治实践相结合，成为推动民族独立和社会解放的重要力量。在这一浪潮下，亚洲许多国家都将本土语言确立为官方语言。(23)肖建飞：《语言权利研究——关于语言的法律政治学》，法律出版社2012年版，第34页。20世纪60年代，世界各地掀起了认同政治的运动浪潮。文化自治和语言使用权作为认同的核心符号被推到风口浪尖。1948年，韩国成立国语净化委员会，发起“国语净化运动”，扫清日语影响。随后李承晚政府发起“去汉字化运动”，提倡使用韩语固有词。1976年以后，随着国际化水平提高，韩国发起延续至今的“国语醇化运动”来抵制外语对韩语的影响。这一系列政策将韩语推升至与民族命运直接相关的地位。韩国政府维持韩语绝对主导地位的决心是毋庸置疑的。

2005年，“多元文化政策”实施前夕，韩国农村男青年与外国女性结婚比例高达36%，相当于每3名男青年中有1名与外国女性结婚。(24)《农村每3名男青年中有1人与外国新娘结婚》，〔韩〕 东亚日报网站，2006年10月25日。https://www.donga.com/news/article/all/20061025/8365466/1.由于韩国本土人口基数相对较小且出生率持续低迷，涉外婚姻家庭远超原住民婚姻家庭的出生率，给土著民族造成不小的忧虑，甚至一度引发韩国社会对民族认同的担忧及对韩国社会人种结构彻底改变的恐慌。在“多元文化政策”实施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韩国法务部面向移民的语言政策虽然倡导尊重差异的“多元”导向，但实质上是以韩语教育为主导的隐性“韩化”政策。在外来女性移民潮几乎不可避免的形势下，韩国政府接纳外来移民并为其提供韩国语教育的做法，与韩国的民族主义在博弈中实现了统一。

涉外婚姻女性移民在韩国农村地区大幅增加，使得传统上单一民族的社会秩序已经在事实上被打破，“国家—民族”一体化的格局已经不复存在。韩国早期推行的移民语言教育政策，在保障移民语言教育权的同时，客观上造成了对移民的母语剥夺，也带来了国民对移民群体的偏见和歧视，影响了韩国社会的团结。由于绝大多数组建涉外婚姻家庭的人士属于地处偏远农村、因经济或身体劣势无力在本地娶亲的群体，不少韩国国民对多元文化家庭的看法逐渐呈现负面的刻板印象，甚至带有歧视。鉴于《世界人权宣言》第二条及《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国际公约》第二十七条的规定，急于改善国内人权状况、提高国际社会话语权的韩国，在国内外形势压力下，开始真正着手落实基于多元主义的涉外婚姻女性移民母语权利保障政策，将对涉外婚姻女性移民母语资源的保护与开发列入语言教育政策框架，但这一做法是建立在韩语话语权占绝对优势基础之上且与韩语保护政策同步进行的。韩国基于多元主义的移民语言政策的制定和推行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也不是“众望所归”，是单一民族意志向多元国家战略和长远利益的一次妥协。2021年7月2日，韩国被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英文缩写“UNCTAD”)第68届贸易和发展理事会正式认定为发达国家，成为该组织自1964年成立以来首个变更国际地位的国家。发达国家之名对韩国意味着更多的国际责任和更高的评价标准。韩国涉外婚姻女性移民语言教育政策将迎来新的多元发展契机，但民族主义根深蒂固的国内社会形势使得这一政策注定前路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