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州窑鼎盛期陶瓷装饰艺术特点探析

刘菊芳

(井冈山大学，江西 吉安 343009)

吉州窑陶瓷艺术的发展，一般分为初创、发展、鼎盛与衰落四个时期。初创期是晚唐五代时期，发展期是北宋早期至中期，鼎盛期是北宋晚期至南宋末，衰落期是元代。吉州窑陶瓷装饰艺术的鼎盛期，也在北宋晚期至南宋末，即公元1073年至1279年之间。北宋末年，尤其是宋末靖康之乱，直到金元战争连年不息，北方纷乱，时局动荡，民生不堪重负。赵宋政权南迁临安，江南较之北国，社会安定，经济发展，在“经济重心南移”的背景下，北民南迁、官窑南移，南北方的制瓷技术相互融合，江南的吉州窑得到发展，步入鼎盛期。吉州窑鼎盛期的装饰艺术，具有以下三大特征。

一、器形品种繁多，做工精致，图案丰富

吉州窑迎合时代民间对瓷器的使用和审美要求，以多变的釉色、丰富的装饰、优美的造型、独特的工艺和浓郁的乡土气息，结合自身的艺术特色和装饰风格融入民间文化，使得吉州窑在中国众多窑系中独树一帜。[1]吉州窑鼎盛期产品种类涵盖广泛，器形一应俱全。烧造产品不仅有碗、罐、壶、盘、钵、盏、碟、杯、水滴、枕、盆、水盂、瓷塑等，还新出现了炉、瓶、梅瓶、粉盒等器皿。彩绘瓷也增加了罐、瓶、盆、炉、枕、壶、粉盒和玩具等；黑釉瓷增加了盘、碟、瓶、香炉等。黑釉瓷做工非常精致，个体比前期偏小，因为高税收和高档瓷土原料稀少，所以胎壁偏薄。盏在吉州窑鼎盛期产品中所占比重最大，形制和花纹也最繁杂。南宋后期，芒口瓷开始出现覆烧法，并由此产生新品种——芒口盏和内白外黑釉盏。黑釉盏分为敛口、卷唇或芒口，有的颈部一道凹棱，多为束口，以防茶水荡出，盏多为深腹，底足矮且内凹，内外多施满釉；花纹有素天目、洒釉、鹧鸪、兔毫、油滴、虎皮、玳瑁、木叶、凤、梅、鹿等。素天目阔底盏，盏壁斜直，胫处急收，盏深底阔显稳重，便于斗茶时形成米粥样的汤花。

吉州窑鼎盛期的瓷枕都是箱式造型，枕面呈如意形和八角形，如意形枕的枕面为改良如意头形，两头微缩，后高前低，中央微凹，效仿后脑外形，头部压力分散在后脑勺，有利于睡眠自然舒适，器物的实用与审美得到了有机结合。八角枕为长方倭四角，枕面呈八角形，枕面前低后高，微内凹。如意枕的腰壁刻画弦纹或戳印散点状圆圈纹，八角枕的八棱做成竹节状，压印花卉、水波等纹样。两款枕除底外都施绿釉，因枕是装在匣钵中竖烧，枕侧一边留有四个支烧痕，另一侧为防止烧造变形留有一个出气孔。有的枕底部模印有“舒家枕”“严家记”等长方形作坊底款标识，标识方框上部覆以荷叶，下部托以莲花。南宋的绿釉枕，新出现马鞍形枕和束腰枕。束腰形两头侧面呈方形，枕腰腹内弧收缩而两端宽大、中间收束，六个面相交处绘褐彩宽边角隅，构成六个方形开光，两两相对的枕面所绘图案一致或大体对称，形成六面三景。枕面施白釉褐彩纹饰，图案为兰花纹、荷叶纹、卷草纹、梅竹纹、松枝纹、菊花纹、海涛纹等。枕的曲线柔美圆滑，可四面翻转使用。束腰形枕因米黄色瓷胎上饰有褐色彩绘图案又称为彩绘枕。酱褐釉印花鞍形枕，整器为马鞍形，枕面内凹曲，端面外倾、四壁微斜收，微拱底部无釉露胎色。枕面刻画水波纹和弦纹；侧面为印花装饰，前后两面是繁密的印纹缠枝花，端面为首面纹。南宋瓷枕器形上有如意形枕、八角形枕、束腰形枕、马鞍形枕；釉色上有绿釉、釉下彩、酱褐釉数种，前两种更多见；装饰工艺有绿釉刻划花、印花及釉下彩绘等。吉州窑的绿釉瓷枕，在题材和制作方法上，其造型和彩绘，受磁州窑影响，但在烧制工艺上有其创新发展。磁州窑为横面烧，吉州窑侧面竖立烧，从而节省了窑位与空间，提高了生产效率。[2]南宋绿釉枕更精致，器形小了些，胎的瓷化程度高。彩绘枕作束腰形，绘各式花卉，其胎质比绿釉枕更坚硬。

炉始于南宋，釉色上包括黑釉、彩绘、绿釉、黄釉、酱褐釉、青白釉等，以黑釉和彩绘炉多见。装饰工艺有黑釉剔花、剪纸贴花、釉下彩绘、刻印花、堆塑、贴塑、玳瑁等窑变花釉。从造型上分，有筒式、圈足、鬲式、带座等炉。筒式最普遍，器身如筒，腹部外鼓明显，黑釉筒式炉的器腹采用剪纸工艺贴折枝花，枝和花留白，花蕊留黑釉。黑釉圈足炉的器腹采用剪纸贴花装饰火焰纹，黑白对比鲜明。彩绘鸳鸯纹炉，器腹描绘鸳鸯嬉戏。黑釉鬲式炉有的通体施虎皮斑或玳瑁等窑变釉不及底，有的黑釉底，颈部环饰黄褐彩回字纹，腹部勾绘牡丹花卉或饰一对称剪贴花卉图案。彩绘鬲式炉的口沿饰宽窄弦纹，颈多饰弦纹或回纹，腹部绘有梅莲等植物或鸳鸯等动物纹样。带座炉如黄褐堆塑莲花高足炉造型像豆，足上堆塑莲瓣，炉身坐于盛开的莲花之上。黄釉筒式炉，壁压印水波纹或凸瓣牡丹纹。绿釉筒式炉外壁上下各饰凸乳钉或水波纹。

始见于南宋的瓶，主要是梅瓶以及长颈瓶，造型繁多，梅瓶挺拔，肩部腹径较大，重心偏高。梅瓶装饰着釉下彩绘、窑变色、剪纸贴花等，以黑釉及白地彩绘装饰为主。黑釉梅瓶装饰纹样有折枝梅、喜鹊登梅、剪纸贴花、圆点纹、双凤纹、鹿子点斑纹、虎斑、玳瑁斑等，如剪纸剔花折枝梅瓶通体施肥厚滋润的黑釉，黑底白花对比强烈，在腹的两面各剔出怒放的折枝梅，梅花用剪纸贴花手法，花蕊用褐彩描绘，伸展有力的梅枝用剔刻手法。彩绘梅瓶的纹样有莲荷、兰草、梅竹、卷草、鸳鸯戏水、喜鹊梅枝纹等各式图案。如褐地白花莲荷纹梅瓶及白釉彩绘卷枝纹梅瓶的器形一致，构图繁密，描绘精致，前者在褐地上留出莲花、荷叶、莲蓬的白色图案，后者通体褐彩饰缠枝纹，然后在缠枝纹上剔出一道白线，增加了器物的立体感。小盘口梅瓶如釉下彩绘卷草纹瓶，纹饰布局匀称，通体满花，以弦纹将褐色彩绘纹饰分为三区，肩部绘一周重瓣莲纹，以三弦与腹部分隔，腹部主纹卷草为螺旋形的曲线条并有放射状的短线，胫部界以弦纹绘回纹一周。釉下彩绘兰草纹梅瓶，长直颈高且斜直而显梯形，丰肩，瘦长弧腹下收且修长，最大径在肩腹交接处，假圈足，口沿、颈及胫部施褐釉，肩和胫部绘画弦纹，腹面二束兰草主题纹饰，衬以穿飞的蝴蝶。

长颈瓶釉色多样，黑釉、釉下彩绘较多见。黑釉长颈瓶主要生产于南宋；彩绘长颈瓶施釉下彩绘工艺，往往在肩、颈部饰回纹、弦纹，腹部绘海涛纹或多弧开光，内绘跃鹿、缠枝纹、卷草纹、花蝶纹、梅鹊纹、鸳鸯戏水等图案，外面衬以水波纹、回纹、织锦等地纹。瓶的器形变化主要表现在口与腹部，瓶口分直口、唇口、花口、敞口数种。黑釉剔花长颈瓶的腹部剔折枝梅，线条犀利刚劲，花蕊加绘褐彩。釉下彩绘鸳鸯戏水纹长颈瓶的口沿下饰卷草纹，颈部绘回纹带，间以弦纹，下腹近底处绘双线莲瓣纹一周，腹部主题纹饰为两个双线六连弧开光，开光外衬以锦地纹，开光内画鸳鸯水草，另一绘鸳鸯芦苇。釉下彩绘梅喜纹长颈瓶的颈部饰弦纹，腹部主题纹饰一面绘喜鹊立在折枝梅上昂首鸣叫，鹊眉、翅羽及花蕊用剔釉法留白，另一面绘竹梅纹，衬以蝴蝶。

吉州窑鼎盛期的罐、壶、杯和瓷塑，种类多，图案丰富，装饰着乳白釉、黑釉、青白釉、绿釉、彩绘等。乳白釉罐带乳钉柳条纹且多施满釉，青白釉罐装饰剔梅花月影纹，黑釉罐有球腹型、带系型、长直颈型、鸟食罐等，釉面窑变装饰丰富，纹样大多装饰花卉。彩绘罐形状有四系罐、盖罐等，装饰着蕉叶、鹿纹等。黑釉壶与新烧制的白地彩绘壶同为主要品种，黑釉壶如黑釉褐彩盘口执壶、黑釉剪纸剔花枝梅纹壶、虎斑执壶等。彩绘壶装饰有釉下彩绘，纹样有花蝶、喜鹊、缠枝蔓草、梅竹芦草等。彩绘喜上眉梢纹壶，腹部彩绘梅竹、喜鹊登在树枝上，颈部饰有蝴蝶和卷曲的草纹，反映当时平民阶层审美情趣。南宋执壶的流口稍高于执壶口，壶身的流动性逐渐变细，颈部高度增加，手柄的弧度也随之加大，与颈部和肩部结合的双系弧度被拉长。杯多为彩绘杯及黑釉杯。彩绘杯为敞口，方唇、壁平直，圈足，装饰弦纹、梅蝶纹、蝴蝶纹、牡丹纹、缠枝蔓草等纹样。黑釉杯有筒腹杯及连托杯，筒腹杯施黑褐釉或虎皮斑不及底，芒口杯不少系粗胎无釉。此外，鼎盛期瓷塑精致，题材丰富，人像瓷塑有仕女、官员、商人、武士、骑马骑牛骑驴俑等等；神像瓷塑包括观音等神仙佛像；动物瓷塑包括马、狗、鸡、猪、猴、雀等各式肖形动物。瓷塑样式增多，如棕色棋盘、棕色螺旋、圆形花纹瓷珠、绿色琉璃珠等。北宋瓷塔为绿釉或素胎装饰，南宋瓷塔则为褐色彩绘卷草纹。

二、釉色多彩多姿，工艺精湛，雅致美观

鼎盛期的吉州窑产品釉色绚丽多彩，多品种并行发展，黑釉、黄釉、彩绘釉、青白釉、乳白色釉、酱褐釉等都生产规模化。黑釉和釉下彩绘是吉州窑釉色装饰的典型。黑釉瓷装饰最具地方特色，在南宋得到较大发展，直到元末才终烧。兴起于北宋初的建窑瓷业，在北宋中期至南宋中期发展为繁盛期，衰落于南宋末至元初。吉州窑黑釉瓷兔毫纹、鹧鸪斑、玳瑁斑茶盏，在形制上受建窑影响，相比较而言，吉州黑釉薄，底部较多露胎，流釉较之建窑不明显。鼎盛期的吉州黑釉瓷多是施三重釉：第一重褐色底釉、第二重黑色面釉、第三重装饰釉(包括兔毫釉、花釉、玳瑁釉、虎皮斑釉、油滴釉、鹧鸪斑等)，木叶天目纹、剪纸贴花纹、洒釉洒彩纹、兔毫等窑变釉精彩亮相，兔毫窑变釉纹器物内壁黑褐釉上覆盖着像兔毫发丝一样的银灰色细条纹。鹧鸪纹盏在黑釉上有白点，像鹧鸪鸟胸前羽毛的斑点图案，为吉州窑宋元时期主要的黑瓷窑变釉。黑瓷装饰釉发展到高峰时，各种釉有机融合在一起。

吉州窑彩绘瓷始烧于北宋晚期，至整个南宋都是彩绘瓷的鼎盛期，包括素胎彩绘以及釉下褐彩，釉彩直接涂在精美的坯料上，有的是直接在窑内烧制，有的是涂上薄薄的釉料。早期彩绘瓷釉色与乳白釉瓷相同，但由于釉面太厚，发色呈酱色或深褐色，画作容易晕染，难以精细描绘。北宋晚期彩绘的特点与北方磁州窑相似。

随着技艺的进步，吉州窑的工匠们在两个方面进行了改革：素胎彩绘直接作画于素胎，不施釉，入窑焙烧；薄釉彩绘釉层变薄，避免三氧化二铁画料熔化于厚釉而致图案模糊。吉州窑匠人同时改进了釉的状态，乳白釉逐渐改成透明釉，薄釉在高温下很快被瓷胎吸附，使用三氧化二铁画料绘的图案很难在釉中晕散，彩绘图案清晰明了，瓷胎细润，吉州彩绘瓷器在整个南宋闻名天下。薄釉褐色彩绘瓷是吉州窑彩绘瓷的高档产品，在南宋特别是元代都得以大量生产。

吉州窑鼎盛期的陶瓷装饰艺术，出土文物中有多件具有确切纪年。如北宋晚期器物，出土的北宋元丰五年(1082)褐釉大口罐，大敞口，束颈，溜肩，筒腹略鼓，外撇的矮圈足。形体规整而小巧，施半截釉，釉面莹润光洁，釉厚处为酱黑色，薄处泛棕红色。南宋早期的吉州窑纪年瓷，釉下彩绘跃鹿纹盖罐，南宋淳熙十年(1183)曾照远墓出土，罐腹部开光内装饰着主体纹饰，开光外的地纹与之形成主次虚实对比，这种工艺被后世景德镇元青花装饰所继承。绿釉“陈家印置”蕉叶纹如意形枕是南宋淳熙(1174一1189)年间墓葬出土，枕面呈如意形，刻蕉叶纹，枕腰印圆圈纹，枕底压印“陈家印置”款。南宋中期的纪年瓷有四件，黑釉剔花折枝梅长颈瓶由南宋庆元五年(1199)墓出土，腹部两面各饰折枝梅，枝梢和花瓣采用剔釉手法，花蕊彩绘。黑釉剔花折枝梅筒式三足炉是南宋庆元五年(1199)墓出土，腹部剔折枝梅，褐彩勾绘花蕊，形成黑地白花褐蕊的多层次画面，对比和谐。目前唯一有确切纪年的吉州窑木叶纹盏是南宋开禧二年(1206)赵氏墓出土，釉色漆黑，内壁木叶茎脉清晰，此纪年瓷表明在南宋中期，木叶纹装饰工艺已臻成熟。釉下彩绘莲荷纹筒式三足炉，南宋嘉定二年(1209)陈氏墓出土，沿面绘白地褐花卷草纹，腹的上下部位各有一圈白地褐线的回纹带，界以弦纹；腹中部施一周褐地白花的荷莲纹，叶面卷起，莲花盛开，纹饰精致典雅，由此可见南宋前期的釉下彩绘装饰技术已经十分完美娴熟。

三、纹饰独树一帜，纹样质朴，意蕴深远

鼎盛期吉州窑黑釉瓷和彩绘瓷最具特色。黑釉瓷装饰风格独特，原汁原味的木叶纹样和朴素的剪纸纹，具有深厚的地方文化内涵。彩绘瓷装饰纹风格简约，吉祥寓意，富乡土气，表现出民间传统的审美情趣。

北宋晚期的吉州窑黑釉瓷装饰，开始逐渐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特色，复杂的窑变使纹样装饰清新雅致，素天目、满天星、洒彩、木叶纹、剪纸贴花等，都在北宋晚期出现，标志装饰艺术明显转变并臻于鼎盛。吉州窑鼎盛期的装饰艺术是以生产黑釉窑变，彩绘、贴花、木叶纹、洒釉、虎皮、鹧鸪斑、玳瑁、油滴纹产品为主要特征，就装饰技法而言，划花、印花、刻花、贴花、剔花、填花、绘花、洒釉、洒彩、彩绘等众彩纷呈。北宋后期的吉州窑产品，有底足刻“供御”“进盏”的黑瓷器，说明窑场曾经生产专供宫廷使用的茶盏。黑釉彩绘、窑变瓷和剪纸贴花瓷及白地釉下彩绘瓷在北宋末年兴起，随即大量盛行，成为日用陶瓷的主要装饰。南宋时图案更多彩，出现大量兔毫、油滴、虎斑、玳瑁、鹧鸪、木叶和剪纸贴花等。吉州窑鼎盛期黑釉瓷装饰以兔毫、木叶纹和贴花为代表。迥然于其他窑场的木叶和剪纸贴花装饰工艺，别开生面，独树一帜，且深具浓郁的地方特色。

木叶纹蕴含禅宗文化，清晰的茎脉、妙趣天成，具平和深邃、古朴超俗之感。木叶取自吉州常见的桑叶、樟树等。工匠制作信手拈来，无固定设计样式，半叶、一叶独展、双叶叠落、三叶散点的图案，率意而为的创作灵感，木叶纹姿态各异，有的置于盏壁，有的置于盏心，也有叶子半置盏口叶尖朝向盏心的。木叶纹与器皿釉色对比鲜明，明快清爽。工匠制作木叶纹盏先将叶片浸透腐蚀，除去叶衣，取叶茎叶脉，将黄釉叶片铺在涂有一层黑釉的盏坯上，叶脉在高温下清晰形成。木叶纹是吉州工匠崇尚自然，追求天然的独创巧思。宋人斗茶时随沸水注入，木叶飘浮，品茶者的思想涌动，在超越凡俗的悠远境界领悟生命和自然魅力，木叶纹是吉州先民的智慧结晶，融合窑工淳朴心灵与纯真的艺术美。

吉州窑工将剪纸贴花创造性地运用于黑釉瓷器工艺，与中国传统的农耕文化密不可分，又受斗茶风俗和茶饼装饰影响，茶汤以幻化各式物象的“茶百戏”及民间窗花，都给吉州民间艺术家采用剪纸贴花来装饰器面以一定的启迪。吉州黑釉剪纸贴花具浓郁的民间特色和乡土气息。早期剪纸贴花多为鞋花和帽花，这是妇女创作烧制剪纸贴花瓷器的有力证据。[3]黑釉剪纸贴花纹样质朴，有石榴梅花纹、龙凤纹、吉祥语、佛像纹、木叶纹、莺凤花枝、鹿树菱花纹、散缀朵梅等。吉州宋代寺塔林立，佛教盛行。佛像、火焰珠等纹样反映吉州民众的憧憬与愿望，渴望从宋末动荡不安的生活中得以解脱。黑釉剪纸贴花工艺是先在胚胎上涂层淡黄釉，再将剪纸纹贴器壁，施层黑釉，揭掉剪纸，放窑内焙烧，两种釉色相渗透，浓淡映衬，变幻莫测的窑变釉，使贴花层次丰富，茶盏明丽神秘，富装饰个性和地方特色。吉州窑鼎盛期瓷器纹饰质朴而意蕴深远。凤纹常用彩绘手法装饰在黑瓷上，凤首均朝向盏心的花朵，笔简意深，双凤动态自然飘逸，装饰味浓，既象征天下太平，又有火红、红火之意。贴花团凤纹多为双凤对首的团花，双凤朵梅纹在朵梅旁饰舒展的双凤或衬以双蝶，蕴含吉祥。寓意驱邪扶正的双龙纹，一阴一阳昂首腾身的蟠龙，戏逐火珠，龙纹剪法虚实对比，是造福万物的吉祥图案。石榴纹具多子，象征“榴开百子”“子孙满堂”，寓意人丁兴旺，这种朴素的愿望表达在盏内均匀分布着三枝祈福的石榴祥瑞图案。鹿树纹盏内三朵菱形团花剪纸，鹿回首顾盼立于茂盛树枝中。吉语纹盏内壁剪贴菱花三朵，菱花内饰有“长命富贵”“金玉满堂”“福寿康宁”等吉祥文字，寄托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富有浓郁民俗气息。佛教图案有火焰珠，是佛教七宝之一，黑釉盏内素胎贴花、火焰珠纹，佛光四溢。另有南宋黑釉贴花佛像图案盏中，以贴花手法表现一头有背光、博衣长袖的佛教人物坐像，佛像线条纤细，剪刻精细。[4]

吉州窑彩绘瓷的纹饰多为吉祥的动植物装饰图案，表达出陶工的朴素理想，寄托其真挚的情感和愿望。多施均匀薄釉的吉州彩绘瓷，呈透明状。罐、钵、炉、碗等器物多是一次拉坯完成，所以在器内看不到接胎痕迹。彩绘瓷胎体较薄，器内有明显的慢轮旋转的指纹痕迹，器物内底中心多见肚钉，外底可见旋纹。彩绘的主画都是两两对称的出现。彩绘瓷使用平涂法填色，故色彩不分深浅。南宋彩绘瓷会使用刀刻划以留出白线来突出形象，如鱼的眼睛、植物叶的茎脉、鸟的翅膀、鹿的肋骨等。吉州窑彩绘瓷装饰纹饰内容极其丰富，有杜鹃、兰草、梅竹、蝴蝶、游鱼、莲荷、卷草、跃鹿、牡丹、芦苇、海涛、鸳鸯戏水、喜鹊梅枝、彩绘月梅等，融入吉州窑陶瓷工艺中的传统人文图样，展示了世人的情感。[5]

彩绘瓷纹样体现了传统民间审美情趣，其装饰图案主要包括两大类：一类是中国传统民俗写意画，另一类是与宗教色彩和传统图案有关的纹饰。有关中国民间传统风俗习惯的写意画，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及吉祥谐音的双鱼(余)、芦苇(禄位)等，又如跃鹿，象征官禄。宋代以来，瓷器装饰由于受文人画的影响而流行花鸟纹，吉州窑产品花鸟纹饰题材丰富，如喜上眉梢、塘荷鸳鸯等。纹饰布局上鹊大花小，主题突出，展现出一派生机盎然、前程似锦的喜庆景象。[6]喜鹊闹春画梅梢站立喜鹊，寓“喜上眉梢”，喜鹊寓喜庆，梅谐音“眉”，纹样含蓄隐喻，与民俗风情密切相关，有浓厚的地方特色，有强烈的民俗气息，也寓含深厚的传统文化意蕴，表现世人憧憬并追求美好生活的乐观心态。彩绘瓷纹饰与宗教色彩和传统图案有关，如八卦纹、海水波涛纹、圈纹、卷草纹、几何六边形等。坐落在古庐陵儒家理学名人荟萃的吉州窑，传统文化与习俗民风深入乡曲闾里，无形中将浓郁的人文色彩影响并导引着吉州窑陶瓷工艺，赋予陶瓷装饰艺术深沉的文化意蕴。

四、结语

吉州窑陶瓷艺术的发展变化，特别是其器形与装饰，受时代政治、文化、工艺、宗教以及世人审美情趣等诸多因素的影响，并不完全随朝代的更替而变化。吉州窑的兴盛主要基于宋代社会繁荣稳定，海外贸易兴旺发达，南北瓷业繁荣竞争，北民南迁，官窑南移和南北制瓷技术交融，以及“斗茶”的世风民俗、文人士大夫阶层的思想意识、吉州窑制瓷技艺的博采众长，大胆创新等；它的衰落，则出于能工巧匠流失，瓷土资源枯竭，官商盘剥，烧造技术因循守旧。最终吉州窑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败于有官方资助督办、资源技术条件得天独厚的景德镇窑，不得不在元末明初停烧。这是时代的选择，也是历史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