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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小说《日瓦戈医生》中的自传性

2022-02-02董亿勃

南方论刊 2022年8期
关键词:日瓦戈帕斯捷尔纳克自传

董亿勃

(国防科技大学国际关系学院 江苏南京 210039)

引言

阿纳托尔·法郎士曾经说过:“所有的小说,细想起来都是自传”。每当人们思考生命的意义时都会自觉或者不自觉地陷入对自己经历的回忆或反思。因此很多的经典作品其实都可以被称为自传,自传体的小说兴起于18世纪,在文学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日瓦戈医生》作为一部第三人称中心主人公的自传小说。小说主人公日瓦戈的一生就是作者经历的缩影。帕斯捷尔纳克在日瓦戈的身上寄托了自己的人道主义观念,在社会文化动荡转型的历史时期,以深刻的洞察力和强力的批评意识展示了人类的困厄、挣扎与自省[1]。就如利哈乔夫所说:“《日瓦戈医生》甚至并不是一部长篇小说,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种自传,一种令人惊奇的形式使作品缺乏同作者的现实生活相一致的外部真实的自传。”本文拟分析小说《日瓦戈医生》中的自传性,挖掘作者与抒情主人公身上共通的精神特质。

一、帕斯捷尔纳克生平

帕斯捷尔纳克是苏联20世纪最为著名的作家和诗人之一,他于1890年生于一个莫斯科的知识分子家庭,自幼就受到了托尔斯泰等文学巨匠的影响。早年帕斯捷尔纳克曾经立志成为一名音乐家。后来放弃了音乐事业并先后在莫斯科大学和德国马尔堡大学学习。从莫斯科大学毕业后出版了诗集《云雾中的双子星》,自此开始从事诗歌的创作。可以说帕斯捷尔纳克的创作之路是以艺术为开端的,它的生活经历使得它的诗歌独具一种魅力。人性、自然、生命、死亡、爱情等等“永恒的内容”是他的诗歌不变的主题。在早期他作为诗人登上了苏联文坛,但他的创作之路绝不仅止于此。随着帕斯捷尔纳克的经历逐渐丰富,他越来越倾向于思考俄国的道路和人的命运等历史问题。因此在他创作的后期帕斯捷尔纳克越来越觉得自己有责任去写一部记录一代人命运的作品。

这种使命感贯穿于帕斯捷尔纳克创作的始终。早在1925年其所写的《谈谈俄共中央关于文学的决议》中,帕斯捷尔纳克就指出“艺术应以自己的成长巩固与时代的联系,只有如此它才可能使历史学家承认,艺术反映了时代,这就是我的乐观主义的源泉”。随着时间的推移,帕斯捷尔纳克在创中将抒情的诗歌作为散文的补充,形成了作者“诗体小说”的创作体裁。作者在30年代发表了《在后方的一个县城》《离别之前》《傲慢的乞丐》《奥丽娅姑姑》《十二月的一个夜晚》和《带走廊的房子》一系列共六部短篇小说,为作者创作《日瓦戈医生》做了重要的铺垫。

利哈乔夫认为:“日瓦戈医生是一部抒情长诗而‘尤里·日瓦戈’就是小说中作为抒情诗人的帕斯捷尔纳克的抒情主人公[4]。”作者在这一人物身上寄托了自己对于社会、革命、人性的思考。可以说《日瓦戈医生》对于帕斯捷尔纳克不仅仅是一部作品,更是他倾尽一生心血的精神自传。

二、自传体小说与自传性

18世纪初出现了一种新的文学形式即自传体小说,这种小说是主人公在自身经历的基础上运用想象、虚构等文学手法写成的,这种体裁不同于传统的自传或回忆录,因为叙事主人公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人物,但是书中主人公的故事又来源于作者的亲身经历,作者能够借抒情主人公之口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某种程度上来说小说主人公的生平其实就是作者人生经历的再现。正如卢梭所说:“我的所有作品都是我的自画像”。在阅读文学作品时读者与作者身份的差异有时会使得作者的思想表达受到阻碍,而自传体的小说从抒情主人公的角度叙事使得读者更容易被带入到作者当时的情感观念中,这就无形中拉近了读者和作者的距离。

自传体小说根据表述方法的不同可以分为不同的类型,一为第一人称的自传体小说,这种小说往往以第一人称“我”作为小说创作表达的主体,在创作上更倾向于自传,小说中抒情主人公的经历与小说作者的经历高度重合,比如高尔基的自传三部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托尔斯泰的《童年》《少年》《青年》等。

另一种则是诗化的自传体小说,这种小说不同于上一种,诗化的自传体小说更倾向于从第三视角去讲“一个人”的故事,而不是从第一视角去讲“我”的故事,这也使得它在创作风格上染上了更多小说的色彩,此类小说往往通过塑造一个抒情主人公的方式寄托作者的思想感情。相比于上一种类型,诗化的自传体小说在表述上显得更加的含蓄和细腻。比如在《情人》中玛格丽特反复使用了如“她”,“这个女孩”等第三人称的主体称呼,似乎在讲述一个与作者无关的故事,进而隐晦地表达作者自己的思想。这种体裁的小说也可以被理解为带有自传色彩的长篇小说,书中主人公的经历与作者自身的经历则不尽相同,但是在性格、形象上又有诸多的相近之处。

《日瓦戈医生》就是一部第三人称的自传体小说。书中的日瓦戈就是帕斯捷尔纳克的一面镜子,也是作者一幅精神的自画像。二人的经历不尽相同,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二人都经历了俄国历史上最为激荡的社会转型时期,都是细腻又敏感的诗人,都在时代的大潮中有自己对国家命运的思考和认识,甚至在生命的最后日瓦戈因为拉拉而死,帕斯捷尔纳克也为了“他的俄罗斯”郁郁而终。可以说在日瓦戈的身上作者“寄托了一个与自己当时的社会格格不入的艺术家,同时又是真诚无比的知识分子对俄罗斯历史和革命时代,对哲学和宗教,艺术和人生的痛苦沉思[5]。”

三、悲天悯人的知识分子

日瓦戈出生于一个西伯利亚富商家庭,经历了家庭破产、母亲离世等一系列的变故后被寄养在了舅舅家,大学毕业后日瓦戈成为一名医生,并且与他的恋人冬妮娅结婚。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日瓦戈前往战地医院工作,并且结识了来前线寻找丈夫的拉拉。十月革命胜利后日瓦戈回到了莫斯科,他对于到来的革命表示衷心的欢迎,却又感到自己仿佛是来自另一个时代的人,无法融入这个世界。为了逃避现实日瓦戈举家搬到了瓦雷金诺,在这里他与拉拉重逢并相爱,后来日瓦戈跟随游击队离开了瓦雷金诺,在历经了一系列的变故后最终回到了莫斯科并在这里走到了他生命的尽头。

“日瓦戈”的名字“Живаго”是俄语“Живой”的第二格,意为“活着的”。作者创作这个人物本身就是为了探寻生命的意义,在书中每当有人呼唤日瓦戈的名字,其实就是作者在思考生命的意义。

日瓦戈和帕斯捷尔纳克一样,是一个悲天悯人的知识分子,也是自我独立精神的捍卫者。人性是日瓦戈道德观念的基石,无论何时何地日瓦戈始终没有停止过对于俄罗斯人民命运的思考。青年日瓦戈从身份上来讲是沙俄社会的既得利益者,但是当反对沙皇统治的二月革命爆发时,他毅然决然地投身于革命中为其效力。他认为苏维埃政权是“前所未有的壮举,是历史的奇迹”,并且他以自己的行为表示对新政权的拥护:在革命来临之际,他所在的医院的许多人纷纷辞职时,他却留了下来,并公开对那些人说:“对我们的困境我感到自豪,并敬重那些让我们变得光荣、向我们奉献了贫穷的人。”[2]日瓦戈的一生是颠沛流离的一生,尽管如此,他从未怨恨过这片土地,始终践行着自己的人性观点,无时无刻不在坚持自己的独立思考、用自己的医术治病救人。日瓦戈最后没有选择随拉拉去往国外,而是选择留在这片他生长的土地上,在这里走完了他的一生。

这种悲天悯人的观念也是帕斯捷尔纳克内心的投射。帕斯捷尔纳克曾说:“在我写作《日瓦戈医生》时,我时刻感受到自己在同时代人面前负有一笔巨债。写这部小说是偿还债务的试图。当我慢慢写作时,还债的感觉一直充满我的心房[6]。”在他创作这本书时一直有一种使命感,认为自己责任通过小说赞颂俄国社会“美好而敏感”的一面,去评述那遥远又仿佛近在眼前的岁月。正如昆德拉所说:“发现唯有小说才能发现的东西,乃是小说唯一存在的理由。”

二十世纪是一个野蛮与文明相碰撞的世纪,一方面两次工业革命带来了社会生产力的飞速发展,另一方面经济危机和两次世界大战给人类历史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帕斯捷尔纳克这一代人经历的是俄国历史乃至是人类历史上最为恢弘伟大,同时也是最为动荡的年代。面对着接踵而至的社会剧变,有无数孤独的灵魂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作者从善良、爱情、全人类正义性等这些所谓“永恒的范畴”的角度去观察时代、理解世界[3],他突然感到个人的命运在时代面前宛若沧海一粟,有千千万万个知识分子和他一样,不能成为这个时代潮流的一员,这也正是他们的悲剧所在。个人如何思考与生活,人性的尊严如何得到体现,带着这种自己在同时代人面前负有一笔巨债的思想观念,帕斯捷尔纳克创作了这一部《日瓦戈医生》,也借日瓦戈之口道出了自己对这一命题的思考。

《日瓦戈医生》的出版在世界上引起了轩然大波,1958年作者被授予了诺贝尔文学奖,也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此时摆在帕斯捷尔纳克面前有两条道路:是离开苏联前往瑞典领取自己的奖金,然后在国外过完自己余下的人生;还是留在自己生长的这片土地上,默默承受舆论的压力。最终帕斯捷尔纳克选择了后者,正如他自己所说:“我生在俄罗斯,长在俄罗斯,在俄罗斯工作,我同它是密不可分的,被驱逐而离开它出走异乡对于我是无法想象的。”他和书中的日瓦戈一样,生于斯,死于斯,用这种方式诠释了他对这片土地的热爱。

四、结语

《日瓦戈医生》是帕斯捷尔纳克毕生的精神寄托,主人公日瓦戈不仅仅是小说的抒情主人公,更是作者的精神自画像。二者都以人道主义作为自己观念的基石,都深沉地热爱着脚下的土地,都有着为人民而创作的时代情怀。日瓦戈的经历就是帕斯捷尔纳克一生的写照,因此可以说日瓦戈就是帕斯捷尔纳克为自己创作的精神自画像,《日瓦戈医生》就是作者本人的一部精神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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