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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记忆视域下贵池傩舞的身体叙事转向

2022-02-01曹红敏陈忠菊

体育研究与教育 2022年2期
关键词:记忆身体生命

曹红敏,陈忠菊

贵池傩作为中华优秀民俗体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被誉为“中国戏曲的活化石”,贵池也被称为“傩文化之乡”,贵池傩也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贵池傩舞是贵池跳傩中最重要的程序之一,其通过身体叙事来表达一种文化信仰和情怀。文化记忆的意义在于对其文化的认同,贵池傩舞孕育于中国传统文化,受传统文化的浸染,在提倡文化自信、传统文化回归和传承的大背景下,从文化记忆的视角研究贵池傩舞身体叙事的转向,探讨贵池傩舞作为一种身体文化记忆符号,强化贵池傩舞作为贵池地方性优秀文化和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在贵池民众生活框架中的身体认知关系,对传承和挖掘其优秀的文化内涵为新时代服务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1 身体叙事:文化记忆的滥觞

古代社会对于文化的传播与传承主要是以叙事为主要手段。叙事与人类历史几乎一样古老。在人类社会,离不开交流,一个对话、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实际上都在讲着某种东西。叙事要解释的是事件的意义,而不是事件本身,是身体符号化的过程,它是在叙事过程中被完成的[1]。而西方哲学对身体的关注却比较晚,当西方哲学由意识哲学研究向身体哲学研究转向时,对身体叙事的关注也就开始兴起了。扬·阿斯曼所提出的“我们是谁”和“我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文化认同性问题,被称为文化记忆理论。这个理论在1980年代后在文化领域研究中产生了巨大影响。然而,它的影响不仅仅局限于文化领域,后来还对历史学和民俗学的研究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他认为,在文字出现以前,文化记忆的形式不是单一的,除了依附于舞蹈、竞赛、仪式、面具、空间和地点、服饰器物等这些非语言的物质性的东西之中外,身体语言的叙事表达也是一个重要的方式,无文字的社会以一种别样的方式保留下来了更多的古代文化[2]。传播学家麦克卢汉认为部落阶段的文化传播就是以身体叙事的传播,通过身体的叙事过程感受身体对生命存在的感知与感悟的过程,身体不仅是人类生存的物质实体,更是一种承载着多重记忆的文化建构。

1.1 身体叙事是文化记忆得以传承的载体

中国是典型的农耕社会国家,中国文明史更是从原始农耕文明中孕育而生。在蒙昧时代囿于原始人对大自然认知的局限性,人对自然界所出现的一系列奇异怪象无法用自身已有的认知给出合理的解释,严酷、恶劣的自然现实也同样给先人们造成了身体上、心灵上以及财产上等多方面的伤害与损失,人们认为这个世界存在着一种残害人类的妖魔鬼怪,从而使他们从内心发出一种恐惧。他们希望通过一系列的身体活动和仪式来达到驱赶恐惧、驱邪、撵鬼与祈求平安。对于原始农耕社会的人来讲,生命的隐喻背后就是鲜活的身体;族群通过集体性仪式通神,并因此获得一种农耕文明集体主义的身体思维式的存在感知,通过这种身体感知和身体仪式的表达传递某种信息或符号,过去似乎积淀在身体中,沉淀在身体上的习惯记忆,可以更好地保存过去,身体成为记忆书写与保存的载体。这种身体的叙事方式是阐释先民内心情感与心智的一种内在视角。它是一种对情感的直接表达,是原始先民对宇宙认知、道德情感和知识传递的一种身体延续,身体从而被打上了交流的印迹,使身体具有了更为宽泛的文化含义[3]。福柯曾以被践踏与被蔑视的肉体和肉体上被刻满历史痕迹[1]来总结概括身体与人类历史之间的胶着与无法割裂。在他看来,身体是触摸人类社会历史的最为感性的结构,同时也是能够反映历史与文化之间关系最为复杂而深邃的文化视角。也就是说,身体是通过参与文化再生产而实现自身价值的活动。

1.2 身体叙事是文化记忆表达的传递媒介

阿斯曼认为,在无文字的社会中,人们以庆典和仪式这种最典型的形式把文化内涵以制度化和秩序化[2]。原始社会中节日庆典、仪式是原始生活中最为重要的内容,而在节日庆典和仪式上重点展示的是人的身体活动,以及由身体活动所表达的某种信息和符号,从某种意义上说,身体本质上是一种媒介,身体作为介质,承载着世界的中心,又是这个世界显现的载体[4]。通过身体活动表达对神灵无限的虔诚,实现神灵赐福于族群的美好愿景;通过身体活动传达一种规训或戒律,使族人的行为规范都要符合族群规则要求;通过身体活动表达对族群部落首领或英雄的无限敬仰和崇拜,使族人都衷心听命于首领,并按照英雄的行为范式一心为部落服务;通过身体活动昭示生命的延续,以希望于族群部落的强大兴盛。这里,身体是族群纪念仪式的核心媒介,是构建过去世界、现实世界与未来世界的连接点,是重现文化记忆、复原历史文化传统的载体。从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原始社会仪式上的身体活动正是仪式和某些集体记忆之间的纽带。也就是说,仪式就是依靠身体活动而来进行记忆的[5]。身体就是这种仪式文本的叙事媒介,它的叙事语言是身体动作。这种特定的叙事语言被一代代族人的身体反复实践,深深地嵌入身体之中而形成族群共同的身体记忆,且渐渐内化为他们共同的身体意象和身体图式,以完成整个族群的文化记忆[6]。

2 贵池傩舞:身体叙事对文化记忆的原始表达

傩舞,是一种身披原始文化信仰和艺术的外衣,以驱除灾难、鬼怪与祈福为内涵、以原始祭礼舞蹈为形式,流行于古代社会上层贵族与下层贫民之中神秘的社会祭祀文化现象。《礼记》云:“礼有五经,莫重于祭[7]。”祭祀作为传统社会之礼仪法度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在农耕文化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2.1 特殊的地理环境孕育出的贵池傩舞

1953年王兆乾先生的《谈滩戏》一文,把贵池傩呈现在了民俗学者面前,并开启了对贵池傩的研究历程。由于其唱本与动作保存十分完整,且动作风格古朴,并蕴含着丰富的祭祀和宗教文化内涵,在国内傩文化界实属罕见,也由于其特殊性而使贵池傩被誉为“中国戏曲的活化石”,贵池也被称为“傩文化之乡”,贵池傩成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而受重视。经过学者和当地政府几十年如一日的深入挖掘和整理,其研究成果在诸多期刊、报纸上争先刊出,其表演团队也远赴国外十几个国家进行巡演,扩大了贵池傩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要了解贵池傩,就必须先了其发生地——贵池。古代贵池为吴越和荆楚之地,吴越荆楚在先秦时期与中原地区山河阻隔,曾长期处于封闭蒙昧的状态,人们的经济文化水平也同样大大落后于中原地区,其礼仪文化也相对缺失,被中原诸国而视为蛮夷,楚国国君熊渠就曾说:“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8]。”而当时的贵池不管隶属于吴越还是荆楚,地处远离其属国的政治中心,地理环境以山区丘陵为主,蛮荒闭塞,也可以说是“蛮夷中的蛮夷”。

自然地理环境是人类进行一切生产劳作与文化创造活动的物质基础,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人类的生产生活,同样也影响着民风的形成,造就出具有鲜明区域地理特征的民风、民俗文化。由于地理环境的复杂多样、生存环境的艰难险恶,人们对自然界与社会发展认知程度的限制,以及较低的礼乐化程度,致使当时巫风盛行。《汉书·地理志》在记载楚地风俗的时候就有“信巫鬼,重淫祀”这样的描述:在《史记封禅书》中也有类似的如“九天巫祠九天”的记载,并且当时的楚国上层贵族以“隆祭祀,事鬼神,欲以获福助”盛行。在吴楚的民歌中也记录了大量有关巫祭内容的民歌,屈原在流放时游历山川大河,见到了吴楚当时农民的真实生活,也听到了很多有关其生产生活的民歌,他在《九歌》中有这样的描述,昔楚国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祠。出见俗人祭祀之礼,歌舞之乐,其词鄙陋。在屈原的楚辞中,最为重要的是招魂、祭祀等娱神的项目。从人文地理学视角来看,一个特定的人群在其长期生活的地域内,一定会创造出一种适应环境的文化景观和标志性的民俗符号[9]。巫俗的形成就是人们长期与自然环境作斗争形成的一种对大自然的崇拜[10]。贵池巫傩的形成过程也同样脱离不开孕育它的贵池独特的地理环境和特色文化,而使得其有着不一样的风格面貌。

2.2 贵池傩舞古朴的动作与原始崇拜是彰显文化记忆身体叙事的原始表达

民俗体育始于古代祭祀、存活于传统节日之中、反映着民众的生活方式与生活习惯,从根本上来说它是民众日常生活文化,以一种人体活动为主体的集中展现[11]。以人体活动为主体就是以人的肢体动作为表现形式,作为一种独有的肢体文化符号植根于民间传统生活之中,给活动的身体打上彼此交流的印记,活动的身体深受其传统主流文化的影响,而延伸成为一种关于身体的文化建构和设想,除在身体上展现之外,还总是指向身体之外的场域,体现了人与外在环境之间的关系。正如梅洛庞蒂所言,人的身体总是与外部环境密不可分的,因为身体存在着最初的意向性。人身体的任何活动、以及由身体活动带给人的任何知觉都离不开特定的身体视角的感受,生命的肉体之身从根本上决定了我们对现实世界的感知,这些感知也同样展现在身体活动之上[12]。换句话说,身体是民俗体育的承载体,动作是民俗体育的外在表现形式,通过动作感知世界,表达一种思想,传递一种信息。

以上古时期孕育而出的巫文化作为贵池傩舞的母体,其起源于原始宗教的祈神仪式,这种宗教仪式来源于人们长期与自然界斗争的结果,这种身体语言的产生从发生学视角来讲,起初是族群内部交流无意识的动作群,通过不断反复重复后转变为编码化的群体活动和惯性反应。久而久之,这些无意识的动作群便会自觉地携带着某种特殊的文化含义[13]。由于贵池傩舞保存了原古巫傩最原始的面貌,因而在身体叙事情节和舞蹈动作上都比较简单,多是循环往复至整个演出结束。傩舞表演者均戴面具表演,有锣鼓伴奏并无人伴唱,傩舞的表演过程不在乎动作的优美,而注重动作的力量与气势。从贵池现存的傩舞《打赤鸟》《舞回回》《舞伞》《舞滚灯》《舞古老钱》等这些古老的傩舞身体叙事动作中都能寻找到原始文化记忆的痕迹。还如傩舞百代伞象征着男根、舞滚灯象征着女性的生殖器官、过马背则与卵生神话有关等包含着生殖崇拜和多种巫术巫仪等原始文化意识,都充分说明了贵池傩舞的原始性[14]。余秋雨在观看贵池巫傩以后也曾说,舞姿笨拙而简陋,让人想到远古;头上戴着的面具影响了人的发声,而使唱出的声音显得底哑和浑浊不清,就好像是从几百年前传来的一样。这正好与屈原《九歌》中的描述相一致,更是印证了贵池傩舞是先古遗存,也是原始文化记忆身体叙事的最好表达。

3 贵池傩舞身体叙事转向的形式与时代意义

党的十九大提出: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是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文化自信源于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肇始于农耕文明的民俗体育文化,不仅是一种体育文化,更是一种生活文化,它既非单纯强调身体,亦非突出精神,而是具有中国传统哲学的“身心合一”“知行合一”的价值观特性[15]。文化的内涵不是一成不变的,不是被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的,而是在现有的社会环境基础上被重新建构形成的新文化,被社会接纳,并服务于社会。因此,要实现文化从自觉走向自信,就必须从传统文化中汲取力量,结合现实社会重新构建新的文化内涵,为本时代需求服务,贵池傩舞亦应如此。

3.1 贵池傩舞身体叙事的转向形式

3.1.1 贵池傩舞身体叙事的本娱转向:从“神本”转向“人本”,从“娱神”转向“娱人”民俗事象中的禁忌,是对神圣之物或不洁事物一种约定俗成的禁止,是以一种消极逃避方法而实现各方面的自我抑制,从而达到认知所愿的最终目的。它是建立在对神灵崇拜,以及巫术观念之上的,因而具有明显的信仰特征,并作为一种文化传统被保存在传统乡土社会之中。

贵池傩舞同样是一种承载着特定宗教和地域宗族功能的文化活动,具有很强的“仪式规范”,因而在傩事中表现出很强的秩序规范和众多的禁忌事项[16]。如参加傩舞表演的主要是强壮未婚男子,如果已婚要在仪式之前半月禁止房事,更不允许女人参加,特别是生理期的女人更不能触碰傩事上的任何器物。在男尊女卑的传统社会里,男性被赋予在此类仪式活动中以特殊使命,这一特殊使命又被整个传统社会赋予制度与精神上的合法性。其次认为女人身上阴气重,傩舞是一种驱赶妖魔、祈福神灵庇佑的神圣事宜,女人会带来晦气,惹怒神灵或祖先,继而不降福于子孙;傩舞又是一种头戴面具,并穿特殊服饰的祭祀舞蹈,面具和服饰的制作都有特别的要求和存放地点,这是一种对“神圣实体的禁忌”;除此之外,还有对“具有超自然神力和神性的人或自然物的禁忌”,如磔禳禁忌和水口禁忌;既有对“关于神圣地点的禁忌”,如迎神禁忌;又有“关于神圣时间的禁忌”,如正月初七人日禁忌;从以上各种禁忌事项来看,基本上都是对各种祭祀神灵或祖先的禁忌,时时刻刻、处处都象征着所供奉的神灵如亲临现场,不容亵渎。这些禁忌强化了活动的神圣属性。近年来,随着贵池宗族跳傩由一种神圣性仪式向娱人性表演的转变,贵池傩中很多禁忌已被打破,如贵池傩中既掺杂黄梅戏,又允许女子登台就打破了傩戏表演的戏本禁忌和性别禁忌;贵池傩舞为了扩大影响力和知名度走出国门表演打破了傩戏表演的地点与时间禁忌,也允许参观者触摸面具和表演道具。

乡民跳傩都是围绕降神、迎神、请神、酬神、礼神、求神、娱神、送神等一系列仪式行为展开的,这些仪式行为内蕴着请神降临、为神献祭、让神高兴、求神庇佑的动机。现存贵池傩舞有集体表演类型,也有两两对抗,还有独舞,若抽去其中巫术与宗教因子,它还具有强烈对抗性游戏娱乐功能和集体狂欢精神,这种对抗性游戏娱乐功能和集体狂欢精神是民众生命健康观的一个世俗化显现[17]。现在的中国正处在一个经济建设和文明建设不断进步、飞速发展,科学也愈加昌明的新时代。随着社会科学技术的进步,人对大自然的纵深探索,对其以前无法解释的自然想象都给予了科学的解释,对科学的信仰使人对不可知的天、地、鬼、神的感情越来越淡薄,造成了宗教信仰在人们生活中的作用日渐式微;而对生命价值关注程度的提高,使人越来越注重自身的身心健康,特别是身体的健康,把原本作为祭祀的舞蹈转化为一种可供大家娱乐与健身的生活方式,把原来对鬼神的崇拜祈求赐福的功利性行为转向为对人自身的崇拜。

贵池乡民跳傩,旨在通过这种古老的文化艺术形式来为乡民枯寂平淡的生活提供难得的消闲和娱乐契机。跳傩时常伴有一些民俗表演,如耍龙灯、扭秧歌、跳高跷、舞狮子、划旱船等身体叙事娱乐形式,这些无疑都给乡民的盛大传统节日增添了欢快愉悦节日气氛,同时也让操劳疲惫的身躯得到欢愉与几许的轻松。可以说,这种一年一度的跳傩活动是乡民在特定的环境下所作的一种精神与生活的调适,人们逐渐从对神灵的崇拜和对邪祟的禁制中走了出来,逐渐从“神本”走向“人本”,从“娱神”走向“娱人”。在这个过程中,禁忌也逐渐变得淡化模糊,往往被生动活泼的狂欢形式和生命情调所掩盖,贵池宗族跳傩的娱人性逐渐替代了古老的娱神性,乡民也由对鬼神的崇拜禁忌逐渐走向追求欢娱快乐的百无禁忌。

3.1.2 贵池傩舞身体叙事的时空转向:从远古走向未来,从封闭转向开放时间是人类存在的基本形式,即看不见,也摸不着,而空间是任何生活形式的基础,是一切身体活动运行的必备场所,时间必须借助于空间才能予以表达,因而,时空观成为人感知世界的最基本方法,而身体叙事则是人类述说或者说是记录人类感知的一种文本,然受到时空和身体的双重影响,身体叙事无法脱离它们而独立存在,必须要借助于身体和时空才能完成。所以说,身体叙事是在特定的时空场域内通过一系列复杂且重复但有序的身体符号来建构人类共同文化记忆的身体表达[18]。

贵池傩舞是先民们感知世界的最原始身体表达,是贵池先民身体叙事的一种重要形式,借助于时空关系通过傩舞表达出一种时间的“意向性”以及时间的“呈现场”,通过身体的这项活动,完成身体的在场,达成完成事件的意义事实。从时间角度来看,现在是过去的结果,将来是现在的结果,现在所呈现出来的傩舞身体叙事就是原始傩舞身体叙事的结果,随着社会需求和社会变迁贵池傩舞的身体叙事形式和动作内容发生变化是时间意向性、身体呈现场的结果;特定的物理空间是人的实践活动得以展开的前提,贵池有“三里不同傩、无傩不成村”的说法,这说明了贵池傩舞是在具有农村地缘的封闭空间内完成了不同的身体叙事内容;同时贵池傩舞的演出一般都是借助于宗族祠堂这种封闭的物理空间完成跳跃、奔跑、追击、前进、后退、弯腰、抬腿以及向天地四方空间做出不同的身体姿态,这种身体动作代表着特定的信仰意蕴,也表达出了一种具有神圣意义的空间。而人类不同的身体活动形式实践结果不仅仅展现在封闭的物理空间层面上,而且形成了具有意义的人与社会之间所开展活动集合体的社会空间,它是人的行为和社会关系予以表达的实在场域,是人物质和文化创造的一个社会化过程[19]。

然而,随着我国城乡一体化的建设,传统人们居住的物理空间被打破,流动人口的异质性对传统的地缘空间进行了再建构,原来固化的城乡空间边界日益模糊化,开始从封闭走向开放,贵池傩舞走出祠堂、走向城市、甚至走向了世界就是一个有力的见证;从贵池傩舞展演中诸多禁忌的开放,信仰崇拜意蕴的淡化中可窥见贵池傩舞所展现出的文化空间同样也由封闭转向了开放。

3.2 贵池傩舞身体叙事转向的时代意义

3.2.1 贵池傩舞身体叙事转向是对文化记忆的认同与传承认同源于认知,在特定的社会环境下,人们获得、选择、强调、假借某些记忆,以强调一种人群认同,通过“地域”储存的族群“历史记忆”,以“历史记忆”的形式塑造并强化一个地域的“族性认同”。“记忆”和“族性”作为带有“根性”的意识形态,将一个族群成功的黏合在一起。贵池傩舞就是贵池当地族群的共同文化记忆和根性意识形态。通过贵池傩舞这一根性介质把整个族群黏合在一起,从而达到对其文化的认同。

同时,贵池傩作为一种宗教崇拜性仪式性民俗体育,不仅为参与的村民提供了一个可以追忆传习族群信仰、风俗习惯、社会秩序规范与族群文化等知识的‘场域’,并在反复参与、亲身体验的过程中,将这些知识与体验感知转化成为他们内心深存记忆的重要内容,通过特定宗教仪式,以及社会建构成为一代代族人共享的记忆,从而达到集体文化认同[20]。正是将贵池傩舞融入传统节庆的身体互动仪式,使村与村、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得以维系,宗族感情得以强化,形成一种共同的社会文化氛围和高度的宗族文化认同,而宗族文化认同是精神家园建设的重要维度,是维系宗族共同体的力量之所在,也为贵池傩赋予了新的内涵。

贵池傩舞作为一种文化的表达与叙述,在长期的日常生活中形成以了身体为媒介的传递方式,但其传承模式并不是传统式的师徒式传承,而是氏族内部式传承。乡土社会的变迁、城镇居住模式的开启以及现代化工业模式的运作,打破了传统的农村社会,同样也改变了贵池傩舞的传承模式。在此境遇下,贵池傩舞身体叙事的转向就是在探寻及创造更具积极意义的新的发展空间,重新建构贵池傩舞身体叙事现实意义,也不乏是另一种传承。

3.2.2 贵池傩舞身体叙事转向是对身体政治权力隐喻的消解中国传统的“知行合一、身心一体”身体哲学观,是一种典型的“根身”哲学,在中国传统文化视域中,政治权力、社会规范、精神修养、伦理道德都成为身体的隐喻,都是在身体的场所中展现出来的[21]。在中国传统哲学中身体一直作为隐形线索贯穿于始终,隐喻成为表达中国传统思想的重要手段。如古人常有“天下国家一体也。君为元首,臣为股肱,民为手足”(《申鉴 政体第一》),其中也蕴含着愈往上,地位愈高,权力越大;而愈往下,地位越卑贱,权力越小,甚至没有权力的隐喻;从身体空间的角度孕育出中国强大内涵的“向”“位”礼文化,规范着人的行为;从传统儒家文化的“君子所性,仁义礼智根于心”价值意义所在人体各个部位的渗透转化,从而成为一种“精神化的身体”的状态。

在以儒家话语——宗族权力为典型的中国传统社会里,这种中国传统身体哲学思想被发挥地淋漓尽致。贵池傩舞以坐北朝南的祠堂为仪式展演空间,以村落中辈分年长、德高望重者为执事,他们掌握着仪式上人员职责的分配与参演人员的选择以及在仪式过程中对出现违禁人员的惩处等重大事务。在跳傩之前由执事给跳傩的男丁戴上面具代表着权力的授予隐喻;同时傩舞以“一领众和”的喊断形式进行,在动作和路线以传统的对称式和“舞四方”的循环往复为主;祠堂、族长、“一领众和”就是权力的象征;“对称式”是中国传统礼制的重要内容,是传统儒家等级与秩序的重要体现;四方代表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之方位,既是对神灵的崇拜,也隐喻着四方权力和身份的隐喻。因此,可以说仪式操演过程中参演人员的队形、站位、分工等显性的物理空间处处透漏出地位、声望、性别的差序化隐性社会秩序和权力的大小。

传统宗族式权力管理机构的瓦解、“人人平等”观念在普通老百姓观念中的确定、对神圣仪式崇敬的淡化等内外因素的影响使这种在传统节日上展现权力与地位的傩事展演文化隐喻发生了重大的变化,贵池傩舞的身体叙事产生了本娱和时空转向,这也无形中对原本从身体的角度来展现权利的形式起到了消解作用。

3.2.3 贵池傩舞身体叙事转向是对身体生命维度的延续一个坐标有三个维度,长、宽、高,构成一个立体的世界;而人体生命同样有三个维度来对应数理维度的长宽高,那就是生命的自然维度、精神维度和社会维度,三者构筑一个丰满的人。身体生命的自然维度反映了身体作为一种活着的生物状态,其意义就在于尽可能地延长身体生命的长度;精神维度体现了身体生命精神世界的丰富程度,表达的是一种活着身体的生命体验;社会生命是身体自然维度与精神维度共同作用的结果,旨在表达鲜活的身体存在于社会之中的价值,是精神生命在社会领域和层面的延伸,也可以说身体生命的长度、程度与价值表达出了身体生命存在的意义[22]。

从体验哲学视角来看,身体的体验创造出了生命的意义,即生命意义和身体的密不可分,是具有具身性的。中国传统哲学中“天人合一”的思想赋予人体空间强烈的生命意识,人之身体与天之空间实现同构与融合,通过空间转换最多的是反映出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复杂关系,以及这些关系所呈现的价值与意义,通过身体叙事的行为动作展现出身体与空间世界之间的关系,表达出身体所有的感知性,通过身体的感知性来感受生命的意义。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孕育而出,且来源于民众生活的贵池傩舞不仅被打上了中国传统生命哲学的烙印,且同样具有身体生命的三个维度。但随着社会的变迁,在新时代里贵池傩舞所反映出的身体生命维度的内涵也随之得到了补充和拓展,是对原始身体生命维度的一种延续。

现代社会人们对生命的重新关注使贵池傩舞由承载整个族群的祈求载体转变为承载个体追求生命质量的工具。随着人们物质条件的提高,诸多的“富贵病”也就随之而来;科学技术的极大进步,虽然把人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辛苦劳作中解放出来,但快节奏的现代生活同样给人的身心施加了重大的压力;在看似物质生活极其丰富的时代,人的精神生活却陷入了极度的空虚。此时,贵池傩舞的健身娱乐价值得到了充分的利用和展现,通过跳傩舞,增强了体质,延长了生命长度的同时也提高了生命的质量;贵池傩舞身体的原始表达是对祖先神灵的崇拜,目的是祈求赐福或消灾解难,而现如今跳傩舞除此之外更多的是丰富人的文体生活,陶冶人的情操,把其作为一种娱乐休闲形式;贵池傩舞的身体叙事转向顺应了社会的发展,满足了现代人的需求,发挥出了其应有的社会价值,延长了其“生命”的意义。

4 结语

独特的贵池傩舞作为一种神秘而古老的原始信仰祭礼,被贵池先民们以一种身体活态的形式记忆保存下来,并以一种身体叙事的形式揭示了贵池先民从原古到现代的生活形态变迁。没有文字的时代,身体语言是最好的表达和记录方式,在当代又以特殊的身体叙事转向表达了对传统文化的认同与传承,实现着身体生命的丰满和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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