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月亮的N种关系(组诗)
2022-01-28陆支传
雨天听一首萨克斯曲
一些人在屋外敲我的窗户
我让他进来了,大雨的天气
我担心他会淋到雨
有些人在屋内敲我的窗户
我让他出去了,大雨的天气
我担心他会淋不到雨
我常常对着一轮落日发呆
旧尘埃在幽暗处
慢慢地堆积
光线积木一样被抽走
每一块都背负一小截黑暗的使命
此刻,任何事物的加入都是一种破坏
沉默,将是我一辈子的修行
没有火焰的燃烧常会使人
忘记灼痛
水草在阴凉处
依旧滋长着无知的藤蔓
这是一场盛大的告别仪式
一想到我将自此变得一无所有
我就会对着一轮落日更加心怀感恩
亲水
风把旧事吹散
整面的湖水盛着天空
站在湖边的人
被微雨一点一点地渲染起情绪
温度已是正好
铺满夏枯球紫色花朵的小路有蛊惑的毒性
没有一截时光
可以救走我们,没有一块墓碑
配得起仙女湖旷世的冷
我们,终将会是人间的弃子
江山如此秀丽,我们说着闲话
像是在等一个故人
而空中偶尔有鸟羽落下
辗转地,说出我们缓慢的一生
我和月亮的N种关系
小时候,我们是玩伴
月圆的时候,在草垛间
捉迷藏。老墙上映好看的影子
长大后,我们是朋友
乡下的秋天萧瑟
美好事物落满秋虫的叫声
池塘在夜色中捧出村庄的心事
现在,中秋越来越近
我的父亲母亲在收割后的地里拾穗
妻子在城里生活,偶尔想我
工地宿舍门口有很大一块水泥场地
月光落在上面,冷冷的
像一个千里追凶的宿敌
故土
多想今天的雨
那时还在
我们相互搀扶着,看古老枝头
落下疲惫的候鸟
看它们轻巧地,放下
喙中的几粒沙子
琥珀
夕阳在要落时,又努力拔高了
一下自己
桥栏边的霞光,在你面前
碎为更细碎的水
色彩小心地抽离着
不需要练习,心头的草原
依旧会跑过白云的马匹
都静下来了
所有前世和今世遗弃的部分
白色鸟群飞过的天空
没有一根羽毛落下
湖水空空地等着
琥珀色的人间,你的身影
注定将经过一些人漫长的黑夜
果壳
从一滩青草开始
后来分辨出狗尾、稗子和荻花
阳光下,我们每天路过
看它们细小的种子一天天成熟
麻雀们聚集在那里
像一群懵懂的动词,在苍白的稿纸上
时而落下,时而潮水般飞起
我常常担心它们的命运
在秋深的时候,当那一滩草籽只剩下果壳
我看到一团火焰,在我中年的体内
抽出最后的果仁
一雨变成秋
每一种庄稼都有停止生长的时候
而脚手架不会
作为一种反季节植物
天越凉爽它们就长得越快
我曾像农人一样
伏在脚手架上,看它一节节
拔高這个时代的乡愁
高楼多了,已很少有人
驻足仰望这变异的禾苗
一场秋雨回复着
霓虹灯暗处湿凉的诘问
当庄稼的叶子开始枯黄
脚手架顶端,谁丢下的工作服
在风中,败色得厉害
一点都没有
等待收割的样子
在女山火山口遗址
时间终于原谅了这熄灭的火焰
落叶的身世源于一次
没有回程的放手
它们铺满上山的路
踩上去,有轻微骨折的响动
已不能用尘世
来界定那么久远的燃烧
九月的栾树就要挂满
一树的灯笼
时间幽深的巷道内
怕黑的,不只是后来的我们
穿过光漏下树枝的栅栏
我们看到的,是一池并不荡漾的碧水
语言有时是走漏的风声
当它失语时
最先掏出的火,后来结痂
成为我们,几块人形的石头
陆支传,安徽六安人,建筑工人。有组诗发表于《诗刊》《人民文学》《星星》《草堂》《诗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