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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振兴背景下乡村旅游同质化问题解构与评价体系构建

2022-01-22许业辉谢双玉乔花芳

关键词:符号化同质化意象

许业辉,韩 磊,谢双玉,乔花芳

(1.华中师范大学 城市与环境科学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2.中国旅游研究院 武汉分院,湖北 武汉430079;3.江苏银行股份有限公司,江苏 南京 210005;4.东南大学 人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1189)

乡村振兴战略是党在“十九大”作出的重大决策部署,也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重大历史任务,更是新时代“三农”工作的总抓手。乡村旅游因其能满足现代都市人群对乡土情结与“诗意安居”的向往等特点而对游客产生了越来越强的吸引力,已成为实现乡村振兴的新引擎[1]。因此,乡村旅游高质量发展对推进我国实现乡村振兴和乡村生态环境的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与现实意义。然而如同其他当代旅游产品,乡村旅游在全国各地的遍地开花导致同质化问题越来越严重,并导致了乡村旅游客源、资金、人才的断裂。我国乡村旅游的高质量发展面临产品同质化竞争、品质低下、关联产业不完整、资金与人才短缺等诸多问题,同时还面临环境质量下降、乡村文化受损、整体品质不高的威胁以及新形势、新理论发展背景下缺乏深入理论研究的问题[2],因此,有必要梳理乡村旅游同质化问题的特征,并揭示产生同质化问题的根源和机制。

目前国内外已有大量相关研究提到了乡村旅游同质化的问题,Fleischer和Felsenstein[3]、Elden[4]率先指出同质化现象对乡村产生的影响,但单独探究乡村旅游同质化的研究还较少,多融合在乡村旅游创新发展的相关研究中,主要是定性分析其内在驱动力并进行实证检验,包括同质化的现象分析和结果评估[5]、同质化的游客感知[6-8]、“去同质化”的实践和路径研究[6,9-10]、同质化的法律问题[11]等。由于特色小镇[6,9,11]的同质化问题较为突出,因此,关于特色小镇同质化问题的研究成果较多。同时,有学者分别基于列斐伏尔(Henri Lefebvre)的同质化概念、经济地理学中的路径依赖理论等分析了旅游同质化的原因[12-13]。但总体上看,已有关于乡村旅游同质化的研究多以现象描述为主,而对其内涵和成因探讨不够,也尚未达成共识。而且,已有关于乡村旅游同质化本质的探讨和成因的分析研究没有摆脱传统管理学中产品同质化研究的范畴和思路,也没有提出可供实证研究检验和应用的同质化测度和评价体系。实际上,乡村旅游是一个包括地域特征、产品供给、人文需求等多要素的复杂系统,因此应综合考虑其发展历史、社会空间演变、旅游体验等因素,探索其系统组成和成因,才能深入剖析和解构同质化问题。

基于此,本研究试图通过文献梳理理清乡村旅游同质化问题的症结,采用现象学抽丝剥茧的方法,从乡村旅游中的“乡村”特性出发解构乡村旅游同质化的内涵和机制,以历史唯物主义视角解析乡村旅游兴起后大量模仿现象出现并导致同质化发展的深层动因和机制,并以此为依据构建乡村旅游同质化程度的评价体系,以期为乡村旅游同质化问题的解决提供参考依据。

一、乡村旅游同质化的内涵解构

同质化概念最早出现于19世纪70年代的生物学领域,Wilhelm Muller利用这一概念证明不同生物体的同源性,后被生物学、医学和地质学等领域广泛应用。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同质化概念最早经由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派引入,并应用于列斐伏尔等后现代主义哲学著作中。20世纪40年代,列斐伏尔在《日常生活批判》一书中指出了潜伏在日常生活中的同质化,即“日常生活被一种无形的、流行的、相似的事物渗透,且不断渗透进而导致审美上的趋同与单一”,并在后续的研究中,将同质化归结为资本主义城市空间发展的症结[14]。

我国文化、教育领域多将同质化理解为心理、管理模式的同构现象[15]。参照这一形式,朱有为等阐述了旅行社产品的同质化[16],将旅游产品的同质化归结为一种作为市场营销差异化的对立面存在的现象。宋子千根据产业组织理论认为,旅游产品的同质化表现为横向和纵向的物质差别以及旅游者的认知差别的不充分[17]。目前提及较多的“旅游产品同质化”被定义为:在某一区域范围内,依靠类似的旅游资源、通过几乎相同的发展方式与路径,生产出从产品外观到体验过程几乎如出一辙的旅游同构现象[18]。这个定义虽然界定了同质化的主体、对象及范畴,但“同构现象”的表达比较含糊,对其理解具有主观性,致使这一概念缺乏可操作性。同样,如果将旅游产品的同质化仅仅理解为一定区域内的两处或多处景点从内容到品质的相似性,那么在进行同质化识别和测度的过程中难免会陷入相对主义的泥淖。因此,旅游的同质化应当有其附加于产品需求、审美和体验价值之上的独特内涵。

从旅游的“同构现象”来分析,首先,乡村旅游发展的基础具有相似性,即一方面都基于几乎类似的自然环境:果园、农田、稻田、丘陵等,另一方面都依托于具有“乡村味”的人文因素,由此“生产”的乡村旅游产品多为千村一面的“村头吃饭、棚里吃果”、生态园里“吃饭游”。其次,乡村旅游设计的理念具有同源性,即利用民宿空间作为乡村旅游的载体,在相同或相似传统农业地域文化背景下设计的产品难免千篇一律[19]。最后,乡村旅游运营的模式具有同类性,即乡村旅游的运作、营销和管理大多直接模仿异地其他较为成功的运作模式,而缺少与自身特有资源相匹配的做法,因此运作模式也往往类似。正是这种千篇一律的旅游要素及其带来的同质体验催生了游客的厌倦心理,导致乡村旅游的回头率低等问题的出现[11]。可见,乡村旅游同质化问题的解决将深刻影响旅游行业的发展。

同质化问题认知中存在的迷惑与分歧,归根到底在于对乡村及乡村性结构认知的模糊。因此,正确认识乡村对城市游客产生吸引力的价值所在,对理解乡村旅游及其同质化现象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我国的城乡结构特点使“乡村”有不同层次的内涵,形成了土地利用模式、空间布局、居民生活方式、社会文化观念、经济生产方式都与城市相对立的二元地域结构[20-22]。乡村旅游也是在城市本位视角下诞生的产物,根据郭焕成与肖佑兴[23]等的观点,乡村旅游应该是:依托乡村环境,以独特的乡村生产方式、乡村文化、乡村风景以及民俗、民居等为核心吸引物,遵循“以人为本”的原则,围绕农民和城市居民这两个核心,利用城乡之间从人到物的不同规划和设计组合产品而发展的一种集观光、游览、休闲、运动、购物等为一体的旅游综合体。依据该定义,可以从乡村旅游中的“乡村”所具有的空间性、产品性和意象性三个方面来解构乡村旅游同质化的内涵。

(一)空间的资本化

从空间性来看,乡村旅游发生在乡村空间。乡村空间因其作为生活空间的闲散性、作为生产空间的能动性和作为生态空间的绿色化,与被资本物化了的城市空间具有明显差异,正是这种明显的城乡差异成为乡村旅游发展得以依赖的前提和基础。也就是说,当代乡村旅游本质上是一种针对城市游客需求和偏好特点量身打造的旅游产品,使乡村空间地域单元成为资本化与城市化的消费产物。采用黑格尔式的历史逻辑以及扬弃概念进行分析可以发现,乡村旅游的本质就是人类从乡村迁移到城市再回归“乡村”的历史,人类发展史从背离乡村到回归乡村旅游的过程体现了乡村旅游的需求史和发展史,其中推动城市与乡村地域转换矛盾的隐藏因素是资本的运行逻辑和机制,即按照自身的效用逻辑无限地自我复制,从而实现不断快速增值并占据空间,通过由表及里的一体化策略消灭差异化,致使乡村旅游的归途变为与城市消费主义相同的命运。随着资本增殖与空间扩张的需要,城市空间不断挤压乡村空间,而且率先影响靠近城市的乡村空间,使乡村旅游地的发展呈现出越靠近城市分布越密集、商品化程度越高的特点;越靠近城市的乡村旅游地,资本化的概率越大、程度越深,同质化现象也就越明显。因此,从空间层面来看,乡村旅游的同质化就是空间的资本化。

(二)产品的符号化

从产品来看,虽然乡村旅游有别于传统旅游模式,被赋予了乡愁情结等传统意味,能满足精神和心理受全面异化的生产与消费模式影响而被异化了的城市居民对于“回归”的渴望[24-25],但究其本质,乡村旅游依旧是为满足游客体验甚至回归乡村需求而打造出来的旅游产品。随着城市化与商品化进程的发展,依靠乡村空间、环境和资源打造出的乡村景观、呈现出的乡村文化以及游客追求的乡村“真实”,逐渐异化为符号性的乡村建构[26],如田园牧歌、农舍人家、砖瓦窑屋等。因此可以说,与城市消费主义符号化一样,乡村旅游也是一种符号化的过程。乡村旅游产品的符号化是为了迎合城市游客对于乡村的想象,不断重视自身的符号性表象能指,以“经济效益优先”的思维打造自身形象,从而走向“空洞的终点”[27]。结果,游客仅仅能从表面参与旅游地的文化,或者迷恋于表象的表达、“舞台化”的反演,无法真正接触到乡村文化,更无法真正体会和领悟乡村文化的内涵,即游客是在“乡村概念”中旅行,而不是在“乡村空间”中体验[26]。这样,旅游者只是通过已经设置在“前台”的一个个产品被动地去接受“当地文化”,即接受消费符号,而无法透过符号的表象去探究其背后深层的、具有丰富文化内涵的“后台”,并通过自身与其互动形成一种文化认知和升华。正如弗雷德里克·詹姆逊[28]所说:对于“面纱”的消费——视觉消费本身已经替代了面纱下的真实,面纱鸠占鹊巢成为了欲望的客体,它已经自成一种形象而非某些其他事物再现的媒介被消费。这使乡村旅游在其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走上了产品的符号化道路,为乡村旅游的同质化埋下了种子。

(三)意象的均质化

从意象性来看,国内外学者已经达成共识,即仅从景观特征、产业结构、行政规划或者旅游产品分类的角度来定义乡村旅游都是不全面的,因此提出“乡村意象”这一乡村旅游核心吸引物的概念[29]。乡村意象是城乡二元结构背景下随着“城市意象”而产生的一个概念,是广大城市居民为了抵抗城市空间和城市意象的同化危机而出现的一种向往和追求。乡村意象可以理解为“地域条件、旅游资源、社区参与、旅游产业本地化、可持续发展”[30]五方面的综合以及乡村风情的表现[31]:是乡村有别于城市密集拥挤现代的乡村风物,即诗意的田园、朴实的建筑、分散疏离的村落、较少而稀疏的人口、地方自然的食物;也是反制于城市享乐和消费文化工业的乡村风俗,即淳朴的民风民情、和睦的邻里关系、传统的乡风制度、亲密的宗族联系、美丽的传说故事、简单的生活习惯和仪式;也是逃离于城市高度理性和高效网格化的乡村景观,即乡村风物、风俗与乡村自然环境相结合形成的各要素相互联系、协调统一的复合体[32],包含有别于城市的乡村生产方式、土地利用方式以及田园牧歌的文化与生活方式。可见,乡村意象的核心是有别于游客主体所习惯的惯常城市环境的乡村特性,是现代城市社会发展的产物,同时,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及全球化影响的加深,城市社会发展的均质性不断增强,致使乡村旅游的乡村意象不断通过与都市差异化呈现出来,正是这种差异化的呈现使其陷入同质化的困境之中,即游客对于乡村意象元素的体验变为“不出所料”的一一印证,从而陷入列斐伏尔所指出的:“在都市化的差异空间中,一种看似差异的事物连续不断地发生。这些差异被都市以一种类似自然的‘冷漠’态度包容,而实际上都市包容的差异是经过改造的——经过统一后的产物”[33]。结果,乡村实际上就从属于另一层面的城市化,即乡村意象的均质化。

综上,乡村旅游同质化的内涵可以概括为当代乡村旅游面临的开发、营销管理和体验趋同的现象,表现为乡村旅游空间的资本化、产品的符号化和意象的均质化,其本质是在消费主义背景下向城市的不断趋近和统一。

二、乡村旅游同质化的机制解读

在纷繁复杂的乡村旅游现象中,尽管可依据资源基底、服务对象划分不同的乡村旅游形式,同质化的表现也呈现出地域特色、管理形式方面的差异,但需要认识到,在诸多同质化表象下,不管是空间、意象或产品表象,乡村旅游的同质化最终都表现为乡村旅游形式走向千篇一律的制度化与现代化,路径依赖与认知、经济、治理等方面的多重锁定固化了乡村旅游的发展,也导致了乡村旅游发展路径的同质化[13]。而这种制度化、现代化是消费主义模式向“城市”的不断趋近和统一,使乡村旅游最终会越来越向城市制度框定下的大众旅游形式转变。因此,为针对性地提出指导意见,有必要进一步解读乡村旅游同质化表象下隐藏的机制。

(一)旅游场所的景区化和空间意义的流动化引致空间的资本化

乡村空间的资本化首先归因于旅游场所的景区化。受到生产和消费客观条件的限制,都市游客多数在节假日前往乡村旅游,这决定了乡村旅游只能在特定的、有限的时间里安排活动,这与乡村闲散、分散的空间特征与经济组织相矛盾,因此,现代规范化的资本进入乡村之后,必须整合乡村空间的动线,让游客跟着旅游组织的安排进入乡村,走马观花式地、蜻蜓点水地游玩各种项目,然后匆匆回归城市。这种在被事先设计好的有限甚至狭小的乡村空间里对乡村和农家日常生活的短暂体验,只能是浮于表面的,本质上仍是与城市商品生活类似的消费,可以说是城市空间生产的产物。而乡村本应通过清新的环境、闲散的生活节奏、较低的休闲成本和较强的参与性为游客提供绿色生态休闲环境,但高密度、高强度的旅游安排造成了乡村旅游空间规模的压缩,导致了乡村绿色生态空间的丧失,这不仅反映出城市空间中“城市病”随着资本空间的扩散对乡村的影响,而且使乡村旅游体验呈现同质化趋势。

乡村空间的资本化其次归因于空间意义的流动化。列斐伏尔将空间分为“具体空间”和“抽象空间”。前者指以自然方式存在的地理空间,后者则指自然空间在人类介入后拥有的附加了一系列地方、国家等社会关系后而高度凝结成的意义空间。在抽象空间层面,与城市不同,乡村旅游地的人口结构和产业结构相对单一,人口密度低,乡村聚落数量多、规模小、等级低、分布分散,这样相对分散的空间和相对单纯的社会关系应该能带给游客闲散心态与绿色生态体验,因此空间意义的流动往往是较缓慢发生的。但是,资本在此类空间中的扩散不仅会持续发生,而且也会出现同一空间中意义的频繁流动,乡村的意义依托城市空间不断发生变动,丧失了自主权和稳定性。资本化不会以飞地的形式扩散,而会随着社会经济空间结构不均衡发展形成“压力差”,以物质与非物质要素不断结合的形式,由近及远地进行扩散[34];其本质是通过地域组织实现地域化并完成资本积累与固着,在此基础上通过“跷跷板”的方式进行资本运动,以便在不平衡的地理空间结构中保持资本的永恒流动[35]。

(二)规划设计的“符号化”和旅游活动的“展演化”导致产品的符号化

首先,乡村旅游的规划设计和景观打造为了迎合以城市居民为主体的游客对乡村的笼统、刻板想象,停留在文化符号的表象表达上。例如乡村旅游环境的塑造追求“土味”,布局得错落有致,房屋都设计为红砖白墙,室内布局干辣椒、干玉米棒、大蒜辫子等,村民们穿着艳丽的非日常生活的节庆礼服“假装”日常。这种将博人眼球的乡土符号摆放在乡村空间内、呈现在游客眼前的规划设计都是一种文化符号表象的堆砌。很多规划设计一味追求形式的雷同,如坡面改平、穿衣换帽、路面整治与清理等,这种仅仅追求“形似”,而忽略了乡村空间的差异化、个性化诉求的规划设计,仅仅满足于一种统一的有别于城市的做法,实际上仍然是城市化的治理思维。

其次,为了保证游客在有限的时间内能够尽可能多逛几个景点,多参加一些活动,以感觉这一趟旅游物有所值,大部分乡村旅游产品会尽可能地集中展示五花八门的乡土习俗或安排各种活动,例如展演婚嫁丧娶习俗、乡风或当地传说,举行并非时节的丰收庆祝等,将其转变为“文艺汇演”,或者安排游客前往农家乐参观村民表演劳作。这些展演和活动,没能让游客真正参与其中去亲身体验和感悟,也就难以促使游客认真思考乡村文化的真正内涵,难以产生共鸣,会导致游客始终沉浸在旅游的幻象之中,认为所谓的“原生文化”就是这些缺乏厚度的事物和活动。旅游者参与这种符号化表现形式的活动越多,对乡村旅游同质化的感受和认知就会越强,继而他们会转向去搜寻其它更加“新奇”的文化和体验。

(三)旅游宣传的“均质化”和游客预期的刻板化导致意象的均质化

乡村意象的均质化首先由旅游宣传的“均质化”引起。当代消费者的一个共性是具有强烈的符号消费欲望[36]。为了满足消费者的这种符号消费欲望,在电视等大众媒介上乡村旅游地不断强化自身“梦里老家”“心灵居所”等符号化形象,并提供与宣传毫无二致的没有丝毫额外亮点的景观,在旅游开始前就不断地影响游客,不断强化都市游客对乡村的印象。大众媒介的这种不断的同质化加工和宣传可能成为对游客的一种欺骗手段。在实际旅游活动中,旅游者也会通过各种各样的大众媒介了解旅游地的信息,加强心中形成的对于乡村符号与景观的固有印象[37]。如果游客只是通过大众媒介了解乡村旅游的游玩项目,并照此“打卡”,而毫无任何其他探索和印象的话,则该乡村旅游地的旅游产品塑造就不可避免地陷入“符号化”的同质趋势中。

乡村意象的均质化其次由游客预期的刻板化引起。乡村旅游中的乡村意象是游客塑造的,既有个体的主观评价,也有群体的共同建构。游客个体的主观评价是通过对乡村旅游的经验性体验与对乡村体验的预期、旅游动机、审美等进行比较和评判而形成的,其中,游客个体对乡村体验的预期受群体建构的影响。因此,这样由游客感知的乡村意象与乡村实际具有的特殊风情、风俗和传统文化可能有一定的差别。根据陈红颖[38]对乡村游客感知的调查研究,不同年龄、性别、学历的游客都对“良好的生态环境”“优美的田园风光”“本地特色乡村布局”“当地风格的乡村建筑”“真实的乡村文化氛围”“当地民间美食”等乡村意象具有较高的感知,这种群体性的乡村意象建构,促使乡村旅游建设和发展朝着这个方向一一落实,同样陷入一种意象的均质化。

三、乡村旅游同质化的评价体系构建

基于上述关于乡村旅游同质化内涵的解读和机制的解析,结合对相关研究以及乡村旅游发展的梳理,从空间、产品和意象三个维度出发,依据空间维中具体与抽象空间的综合、产品维中能指与表意的矛盾以及意象维中风情与景观的综合建立逻辑框架(图1),并以此为指导,构建乡村旅游同质化程度的评价指标体系(表1),用于评估、判定和比较某一地区不同乡村旅游案例或不同地区同类乡村旅游案例的同质化水平。

表1 乡村旅游同质化程度的评价指标体系

图1 乡村旅游同质化评价体系框架

(一)空间维度

空间维度反映乡村旅游发展中的空间资本化问题,可以从具体空间、抽象空间的资本化程度来衡量。具体空间的资本化程度,可以通过以下几个指标实现操作化:距离城市趋近化,反映受资本增殖与城市空间扩张影响的可能性;土地功能非农化,反映乡村从农业用地转换为建设用地、景区用地的程度,即乡村像城市一样大量地被硬化、被改变并失去乡村应有面貌和要素的程度;聚落分布集中化,反映乡村受城市化影响而失去原有的分散分布的程度;乡村风貌城镇化,反映乡村建筑、生活受资本和城市扩张影响转变为整齐划一、千篇一律状态的程度。抽象空间的资本化程度,可以通过以下几个指标实现操作化:人口结构复杂化,反映乡村人口结构变化和流动性的程度,可以利用外来游客的数量及其与当地人的比例以及外来经营者的数量及其与当地经营者的比例来衡量;空间性质商业化,反映随着旅游的发展,资本侵蚀并占据空间的程度,既包括各种商业店铺的发展状况,也包括各种乡村空间和风物成为商品(收费)的程度;人情关系淡漠化,反映资本化影响下人与人之间原有的亲缘、邻里、乡里乡亲关系的变化,只剩下金钱关系。

(二)产品维度

产品维度反映乡村旅游产品符号化、表象化、展演化的程度[39],可以从规划设计、产品本身符号化的程度来衡量,即从符号学角度的所指与能指对比反映乡村旅游产品的表征与内涵的错位和不匹配。规划设计的符号化可以通过规划理念、方式和表现的“城市化”或非本地化程度来具体表达,包括规划理念现代化、空间布局结构化、产品谱系娱乐化、接待设施标准化等指标,反映乡村旅游规划师在旅游规划中利用符号展现和演绎的文化与原生文化错位和不匹配的程度。产品本身的符号化可以通过产品所蕴含文化的表现形式、内涵深度来体现其所指偏离能指的程度,偏离程度越高,则对原生文化的继承越浅、对乡村精神内核的诠释越浅,符号化程度越高,从而导致同质化水平也越高。具体可以利用与乡村旅游相关的文化及其表现来表征,包括乡土建筑模式化、民俗文化舞台化、文化符号表象化、文化内涵简单化等。两者结合起来,即是通过旅游产品的外在表征和内在精神测度乡村旅游在产品维度上的同质化水平。

(三)意象维度

意象维度则通过研究者的评价或游客的感知来反映乡村意向均质化的程度,即旅游主体(游客或作为游客的研究者)对所经历和体验的乡村旅游“似曾相识”的程度,而且,根据前述对意象均质化的界定和分析,可以通过乡村风情的均质化和乡村景观的均质化两个方面的指标来具体衡量。乡村风情的均质化可以通过具体表征乡村风情的乡村风物和乡村风俗的趋同化来测度。乡村景观的均质化则可以通过表征乡村景观的乡村生产方式、土地利用方式和文化生活方式的趋同化来测度。

综上所述,乡村旅游同质化程度的评价指标体系包含三大系统层,即三个既相互联系又有较大差异的维度——空间维、产品维、意象维,它们相互交织和作用使乡村旅游从小众走向普遍化,最终呈现出与一般旅游形式别无二致的同质化。三个系统层又各有两个子系统及其指标来具体表达,构建起乡村旅游同质化程度的综合评价指标体系(表1)。

四、结语

本研究以相关研究为基础,采用文献研究法,梳理乡村旅游的发展模式和概念内涵,在此基础上将乡村旅游中的“乡村”解构为空间性、产品性和意象性三重特性,并从这三重特性中所蕴含的同质化表现解构乡村旅游同质化的内涵,即乡村旅游发展的过程是逐步走向空间资本化、产品符号化和意象均质化的过程。揭示并阐明了乡村旅游同质化表象下隐藏的机制,即在消费主义背景下向城市的不断趋近和统一,其中,空间的资本化归因于旅游场所的景区化和空间意义的流动化,产品的符号化产生于规划设计的“符号化”和旅游活动的“展演化”,意象的均质化来源于旅游宣传的“均质化”和游客预期的刻板化。据此提出一套由空间、产品和意象三个系统以及六个子系统和二十个指标组成的测度乡村旅游同质化程度的指标体系。

这些尝试性的探索一定程度上丰富了乡村旅游的理论研究,拓展了同质化概念在乡村旅游领域的应用范围。同质化是旅游发展中普遍存在的现象或“问题”,但已有研究往往只是通过产品与产品之间的对比寻找结构、项目方面的相似度来判断同质化水平或程度[6,9,11,17]。这种单纯将乡村旅游及其附属物纯粹物化为一种旅游“产品”的做法在乡村旅游快速发展、乡村振兴如火如荼的今天已经不合时宜。因此,需要通过现象学式的哲学思辨和历史唯物主义视角揭示乡村旅游同质化的内涵和机制,揭示乡村旅游同质化在某种程度上反映的是现代生活资本化、城市化的本质,只有这样,才能构建系统、科学反映乡村旅游同质化程度的评价指标体系,也才能全面、深入地把握乡村旅游同质化的现状和问题及其根源,从而提出并采取针对性的对策和措施克服和缓解同质化问题,促进乡村旅游可持续发展,并为乡村振兴做出应有的贡献。

本研究试图从理论上探索具有普适意义的乡村旅游同质化的内涵、机制和评价指标体系,因此,还需要通过具体的案例调查、评价和分析等研究进一步探索和检验其适用性、合理性和实践价值,尤其需要结合研究案例的实际情况,进一步明确和细化指标层的评价指标及其判定标准和赋分依据,使定量评价和分析成为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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