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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首次环球学术考察
——读丁韪良的《西学考略》

2022-01-21赖某深

世界文化 2022年7期

文 赖某深

晚清面临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鸦片战争的隆隆炮声震撼了古老的封建帝国,从闭关锁国被迫对外开放,从农耕文明被迫面对工业文明。面对西方的挑战,开始有先行者将眼光看向了西方那些遥远的国度,开始用审视的眼光看向西方,越来越多的中国人走出国门,奔赴西方试图探索富国强兵之道。继岳麓书社出版《走向世界丛书》,收集了19 世纪末20 世纪初先进的中国人走向世界考察西方的著作之后,本刊特设立专栏,陆续推出系列文章,以纪念这些早期走向世界、苦苦探索救国救民之道、不遗余力进行中外文化交流的先驱。

从1880 年到1882 年,同文馆总教习、美国人丁韪良利用回美探亲之机,进行了一次环球之旅。这是晚清前所未有的环球学术考察——在此之前,以学者身份到英法进行学术考察的只有王韬,他于1867年来到欧洲,是第一个在英国牛津大学演讲的中国人,他在英国还多次以吟唱的方式传播古典诗词,推广中国文化,说其是将中国文化推广到世界的先驱,并不为过,这些经历王韬都已记入《漫游随录》中。但是王韬不懂英语,谈不上和英法学术界进行深入交流,更没有去欧洲其他国家及美国进行学术考察。所以要说晚清官方性质的环球学术考察,丁韪良无疑是第一人。然而,如此重要的学术考察活动,在各种中外文化交流史中均被忽略,在有关丁韪良的著作中也被一笔带过,例如美国的中国问题专家乔纳森·斯潘塞所著的《改变中国》,虽然有丁韪良的专门章节,但只是泛泛写道:“1880 年初,中国政府派他(指丁韪良)出访美国、欧洲和日本,考察这些国家和地区的不同的教育制度。”(该书139 页,三联书店1990年版),对考察的详情及意义,只字未提。因此,笔者从丁韪良的《西学考略》入手,尽力还原这次环球学术考察过程。

丁韪良环球考察的行程

丁韪良(1827—1916),字德三,号冠西。英文名为William Alexander Parsons Martin,直译为威廉·亚历山大·帕森斯·马丁。显然,其中文名字韪良是William 的音译,丁是 Martin 后半部分的音译。他是美国传教士,从1849 年年底受美国长老会委派来华传教,至1916 年病逝于北京,在华生活时间长达62 年之久(中间有四年不在中国)。他从1869 年11月26 日出任北京同文馆总教习,到1894 年因健康原因辞去这一职位,长达25 年。担任同文馆总教习后,他按照西方的模式对同文馆进行了“逐步,但是彻底的改造”,他一改前期课程主要是中文和外文的模式,增添了许多自然科学的课程,使同文馆初具新教育的特点,成为近代中国教育变革的肇端。后又担任过京师大学堂总教习。

光绪六年(1880 年),丁韪良向总理衙门请假回国探亲,得到允准,并嘱咐他顺便考察各国的学术和学业,提交一份考察报告。于是他从光绪六年三月二十三日请假回国,至光绪八年三月十八日销假回京,历时近两年,遍游了日本、美国、法国、德国、英国、瑞士、意大利等国,回来后用中文写了部《西学考略》,向总理衙门汇报。

《西学考略》分为上、下两卷。上卷记录其各国考察经过,下卷对世界教育发展作了总体介绍。

作者考察的第一站是日本。明治维新后的日本,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最突出的印象是重视教育,学校林立,无论城市还是乡村,新式学校比比皆是。与此同时,创办大学,聘请西方人担任教习,发展本国的高等教育:“向者日本屡经遣人游学西方,今则易辙改弦,振兴本国学业,新建太学延聘西人以教习之,其生徒计五百馀人,皆由众学造诣已精进者拔之以入太学也,其课与同文馆大同小异。”“新建太学”指东京大学,1877 年创办,是日本第一所国立大学。

丁韪良

至于交通、邮电事业的发展,更令人刮目相看:“若以大势而论,则群岛莫不连以电线,其轮船、邮政局等亦称繁庶,城邑郊野无不设立学校以振兴格致(即科学,下同)、测算等艺,以强弱而论,则较咸丰九年余初至之时殆不可同日而语也。”

咸丰九年为1859 年,距作者此次到日本时隔二十一年,变化不可谓不大!为何日本锐意革新,作者认为,日本“改旧更新之意,不免有畏惧之隐情,彼知中国兴船政,修武备,在己若无备敌之具,实恐祸之将临,是日本所惧者不仅在俄之一国也。”这实际上是在提醒和警告中国,警惕和防范日本的侵略扩张野心!

在美国,和戚友叙旧,尽享天伦之乐之余,他考察了西点军校等著名学府,这些名校各有特色,“论格致之学以杨湖金书院(即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为先,论律法之学以哥伦书院(即哥伦比亚大学)为最,至文艺各学诸臻美备莫如雅礼(即耶鲁大学)、哈法(即哈佛大学)两书院”。一百多年后的今天看这几所大学的特色,依然不能不赞同丁韪良当年的概括。

他参观纽约的小学,指出小学生都要学习写字、算术,指出其学习目的是“为人要道,其立意不在服官,但能经营工贾,俾得谋生,庶不负一番训诲也”,这与传统中国读书人学习内容主要是儒家经典,读书目的是为了做官完全不同。

他考察了纽约的两个少年犯管教所,分别关押男犯和女犯。纽约自从普及小学教育后,少年犯罪率明显下降,说明了教育与犯罪率的正相关关系。

在德国,作者游览了许多名胜古迹,参观了海德堡大学和柏林大学,特别介绍柏林大学“为国君旧宫,因新宫造成,乃赏为太学,足见崇尚文教之意”。按柏林大学创办于普鲁士被拿破仑打败后的1809 年,当时普鲁士还在向法国支付巨额战争赔款。普鲁士国王拿出了最后一点家底,并把豪华的王子宫捐献出来作为大学校舍。接下来作者写道:“查布国(普鲁士)二百年前曾为诸侯小邦,因从路德新教,讲求新民,首以建学校为急务,继而称王,其国渐强而终成帝业焉。”将普鲁士大办教育而强盛的历史经验提供给积贫积弱的清王朝借鉴和参考,颇值得玩味。只是到清王朝真正开始重视教育,已是庚子惨败之后的新政时期了!

在英国,作者游览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阿碑),访问了牛津大学(鄂斯甫)和剑桥大学(干毕治),扼要介绍了这两所大学的悠久历史以及办学特色。

在瑞士,日内瓦湖和少女峰(童女山)、太白山风光令他流连忘返,饱览了湖光山色。他介绍瑞士制造业以“钟表、乐器为大宗”。瑞士是个中立国,首都日内瓦(冉城)“三面环列强邻,地无险阻,民鲜战功,而能屹然不被外侮侵凌者,不恃以武功,实赖乎文德也”。“盖居官者执公法以理交涉”,“恃公法以自立”,将瑞士不受列强欺侮侵略的原因归结为讲求国际公法。

在意大利,他踏访了众多的名胜古迹,介绍了比萨斜塔、庞贝古城、罗马古戏园、维苏威火山、伽利略、罗马教皇,还将伦敦、罗马、巴黎作了一番比较。其后从意大利那不勒斯(那柏里)乘坐法国轮船途经新加坡回到中国。

作者的中文功底深厚,文笔非常出色,且看其关于尼亚加拉大瀑布的描写:

水从崇岩陡然下注,有十五丈之高,喷珠溅玉,瀑布飞腾,澎湃之声,远闻数里,阴则雾气迷漫,路难辨认,晴则虹桥垂照,色映迷离,倚石壁入水帘后,而观者负石面水震耳迅雷,但觉地为之撼,然实无危险可虞也。

类似的景物描写比比皆是,即使与最负盛名的晚明小品文相比,也毫不逊色。

拜访发明大王爱迪生

在美国,丁韪良拜访了发明大王爱迪生:

异日至门罗园拜格致家哀公狄孙者,门外有地数十亩,行行排列,木柱上挂玻璃罩,盖为试验电气灯也。据云新创此灯,经验极灵,法亦甚善,惟其价较贵,缘须炭条以代灯草,电过即能发光而不被焚,奈炭质渐渐消磨仅供数时之用,若以竹烧之必能持久,但敝地苦无佳产,须由日本购买。旋询中华之竹其种与价格若何,余应之曰,各种俱备,价亦较廉,伊云今年拟即遣人前往购买云。

这可能是中文文献中对爱迪生发明电灯最早最全面的介绍。门罗园在新泽西州,从这段文字可见爱迪生的工作环境及发明电灯之波折:电灯丝原用灯草,但容易被烧毁;改用炭条代替灯草,又只能用几小时;于是想到用竹条代替炭条,但美国“苦无佳产”,只得从日本和中国购买。

书中还记载了爱迪生发明的传音机、微声机、微热机、录音机,记录了其形状、工作原理及实用价值。在介绍录音机时,他这样写道:

更有录音机不假电力,此实为奇,而更奇者,形如牛角,有敞口,短筒下设轮轴,缠以锡箔,人对言笑讴歌,则能秘收其音,若反转其轮,则音随转随出,虽时隔许久,而向所受之音如发其复,俨如晤对,余当即诵《桃夭》一篇,俄顷转轮则逐句逐字尽行宣复。彼山谷遇响回音不过须臾之间,倘迟至分秒则势必散漫,岂若此机将所入之音寄于锡箔之中,虽积至数年亦能传语宛然如初。家置此机,遇有庭训遗示,即先人弃世已久,一旦转机与面命耳提无异。

还引证了一条中文材料作为参考:

查《子不语》一书内载江秀才置一竹筒,中用玻璃为盖,有钥开之,开则向筒说数千言,言毕即闭,传千里内,人开筒侧耳,其容宛在,如面谈也,其意与哀公所造相同,但其法未传于世,惜哉!

发明大王爱迪生

《子不语》是清朝中叶著名文学家袁枚撰写的一部笔记小品,共二十四卷,多记述奇闻异事。引证《子不语》的材料,一方面说明作者不愧是“中国通”,对中国典籍非常熟悉,另一方面也迎合了封建士大夫万事万物中国“古已有之”的虚荣心理。并且也昭示人们,如何看待古代那些记载奇闻异事的著作,从中发掘有价值的资料。

丁韪良认为录音机可以保存先人遗训。数年之后驻美公使张荫桓则认为录音机可以用来断案。《三洲日记》光绪十二年(1886 年)五月二十二日载:

鸟约(即纽约)富人阿边好博,其子好冶游,另赁华庑以居,忽一夕,阿边与阿洛对局而胜,得采二十万元,阿洛无现资,书券限三日交银。翌日阿边寻其子新居,阿洛尾之,阿边父子诟詈甚激,其子贸贸焉径附火车赴费城去。阿洛突入,索阿边还其债券,阿边愤甚,诋之不虞,阿洛手刃相从也。阿边被刺,阿洛即从阿边夹衣内检债券裂之,自掩房门而去。房主人妇闻诟詈,知其父子不相能,晡时无动静,乃推门入,见阿边被刺于榻,仓卒报官。差拘其子,人证凿凿,其子遂抵罪。

眼看冤案已成,关键时刻录音机提供了新的证据。张荫桓接着写道:

忽有人名多士,手携一机器至公堂,一触而动,当日阿边父子相詈之声、其子出门步行之声、阿洛开门与阿边诋讪之声、阿边被刺呼痛之声,阿洛将刀拔出用纸抹刀之声,一一传出,于是问官乃知杀人者阿洛也,乃宥其子,别执阿洛。此种冤狱,赖此机器平反,异矣。盖多士本与阿边之子隔壁住,是日正将传话机器试用。适阿边来寻其子,喧嚷不堪,多士遂扃钥房门,信步他往,欲俟声息稍静乃返,而忘却窒止机轮。乃回房而机动如故,所传悉阿边父子相詈、阿洛行凶之声情。及闻阿边之子定狱,因携此机器至公堂为之昭雪。(《三洲日记》第48 页,岳麓书社,2016 年版)

此案之曲折与峰回路转,真令人拍案惊奇!

法国科学院

介绍法国院士制度

在法国,丁韪良参观了卢浮宫(路斐尔宫)、巴黎观象台、阿佳底密书院。“阿佳底密”是什么?笔者在点校《西学考略》(收入《走向世界丛书》,2016年出版)时久思不得其解。某天想到文中提及如同中国的翰林院,于是恍然大悟,是不是法国的科学院?再查法国科学院资料,是由法国首相黎塞留创立。黎塞留(Armand Jean du Plessis de Richelieu)的头一个字母音译,不正是“阿佳底密”吗?丁韪良将法国科学院的院士称为学士,有时也称为翰林。他比较了中国和法国选拔“翰林”的不同:“中华由贡士朝考殿试而定,法国由本院众学士详稽士子平日著作以判去取,故中华翰林多出于英年秀士,而法国翰林则得之老宿名儒。”法兰西院士是怎么选拔的呢?“选拔之时有入彀者将白丸置于椟中,否则置以黑丸,试毕当堂启视,检黑白之多寡而优劣定焉,故人谓得白丸者如获金丹,名垂不朽,若中华所云登瀛洲之意也”。他还说“德、英、俄三国均有文艺院(原注:即阿佳底密),皆仿法制而设”,这恐怕是关于西方院士制度的最早介绍。

书中还绘声绘色地记载了法兰西院士、诗人雨果(作者称为“诗翁虎哥”)八十寿辰的盛况:

余在法京时,适值诗翁八旬寿辰,远近士庶多遣人致贺,奉以花箍画幅及诸赞词,各城遣至者或数人或数百人,列队张旗,上志贺者姓氏、籍贯,众队合行,有将帅以管带之,一如行军,抵门则鼓乐以进,少选朗诵赞词,呈递祝仪,翁坐高台以酬谢之,自朝至夕,络绎不绝,计二十馀万众……法国虽尚格致之学,而究不轻斯文之士也。

院士及院士制度起源于法国。法国于17 世纪中叶最早建立院士制度,后该制度被其他国家仿效。在法兰西科学院300 多年的历史中,一共产生过709 名院士,换言之,平均每年才产生两名院士。法兰西科学院长年保持40 名院士这一规模,无怪乎著名作家雨果连续申请4 次后才被选上,而左拉则连续24 次被法兰西科学院拒之门外。院士享有王室成员的殊荣,与贵族一样享有佩带宝剑的权利。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特殊利益(如享受省部级待遇)。院士选拔从严及不与直接物质利益挂钩,似乎特别值得我国借鉴和学习。

与各国学术界交流

在《西学考略》的开篇,丁韪良即自承“以采访学术为责”,所以与学术关系不大的内容基本上一笔带过。书中大量记载与各国学术界交流,尤其是多次出席各种学会的活动,这在晚清出国考察记中是绝无仅有的,也彰显了此书的特色。

光绪六年九月二十五日,作者出席了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的“东土文会”。这个学会于春秋两季在纽约、纽黑文(钮哈芬)、休斯敦轮流召开,是专门研究亚洲历史文化的盛会,以研究犹太、阿拉伯、印度历史者居多,研究中华历史的则寥寥无几。本次会议只有卫廉士、丁韪良提交研究中国历史文化方面的论文。卫廉士根据《文献通考》的记载,辨析“扶桑”不是指美洲,而是指日本。数百年来,“扶桑”究竟是指美洲还是指日本,是否中国人先于哥伦布发现美洲,是国际学术界的热门话题,近年来北京大学教授罗荣渠从地望、社会情况、物产、人类学、佛学甚至海流等多方面完全驳倒了扶桑即美洲说,论证无懈可击。而卫廉士的研究则是扶桑非美洲说的先声。

同年十月二日的日记,介绍了法国东方学的情况。当时欧洲各大学均设有讲席教授研究东方古文字,但专门研究东方现代语言文字的则只有法国。从嘉庆年间拿破仑一世时开始创建,印度、阿拉伯、土耳其、日本、中国等语言文字均有教授,“其留心东土学问可谓不遗余力矣”。学生虽然不多,每当选派人赴东方即从此遴选,法国驻华使馆翻译也从中委派。这与同文馆不谋而合。

雨果

次年七月十五日的日记,记载在德国首都柏林举行欧洲“东文大会”盛况。欧洲“东文大会”每三年举行一次,专门研究东方语言文字的学者参与,首次在伦敦召开,其后轮流在法、俄、意、德举行。在意、俄召开时,国君都极为重视,或亲自出席,或邀请与会者畅游皇宫。此次因德君避暑未回,令教育部长代尽地主之谊。与会者二百余人,分为三组:东亚,以汉文、日文为主;西亚,以犹太、阿拉伯、土耳其文为主;南亚,以印度为主。丁韪良宣读的论文主旨是东周列国时期中国早就有国际公法。

此外,丁韪良在德国海德堡大学专门去听著名的国际法学者、《公法会通》作者布伦氏的课。在英国牛津大学会晤汉学家理雅各。在瑞士日内瓦与国际法学者霍尔农交流,霍尔农将丁韪良的《中国古公法论略》修改后付印。

《西学考略》卷下第19 节“文艺会”介绍了西洋的各种学会,指出其作用和意义是:

意在讲求学问传播民间,盖民为邦本,广为栽培,自有聪明才智之士出乎其中以备器使,况颛蒙之茅塞既开,则充兵者愈为劲旅,作工者愈进巧思,农商各业愈加勤奋,而国家因以强盛矣。

丁韪良多次出席汉学大会,与各国学术界切磋交流,高度赞扬学会的作用和意义,这在晚清出国考察记中是独一无二的。

为中国辩护

作者认为文明、开化有早晚,文明一般由先知先觉者开创,后人效法而广为流传。五大洲亚细亚开化最早,而由中华首创并传到西方的,有:炼丹术、定南针(即指南针)、火药、蚕桑、造瓷器、种茶,还有科举考试,这都是中国对世界文明之贡献。他甚至还说,西学“其本原出于东方,西人善为推广而流传之”。

早在1868 年10 月,丁韪良在美国远东学会做过一个演讲,题目就叫作“中国的文艺复兴”。在这个演讲中,他批驳了西方世界长期以来对于中国所形成的诸多“傲慢与偏见”,并且勇敢地站出来为中华民族辩护:

从来也没有一个伟大的民族受到过更大的误解。中国人被指责为缺乏热情,因为我们没有一个足够透明的媒介可以把我们的思想传递给他们,或是把他们的想法传递给我们。中国人还被指责为野蛮透顶,因为我们缺乏广阔的胸襟,无法理解一个与我们截然不同的文明。中国人被描述成毫无独创性的模仿者,尽管他们所借用别人的东西要比任何其他民族都要少。中国人也被说成是缺乏创造力,尽管世界上一系列最有用的发明创造都是受惠于他们。中国人还被认为是死抱住传统观念不放的,尽管在他们的历史中曾经发生过许多次深刻的变革。(丁韪良《花甲忆记》第3 页,学林出版社,2019 年版,沈弘等译)

在《汉学菁华:中国人的精神世界及其影响力》中,丁韪良驳斥了中国几千年的历史是停滞不前的谬论:

中国人并不像人们一般所认为的那样,在其漫长的民族生活中是停滞不前的。中国人的民族心态随着时代的变更也在不断地前进;尽管并不总是直线前进,但我们认为每一个朝代都记录了确凿无疑的进步;就像北极的黎明那样,东方天际的第一抹曙光会消失好几个小时,但随之而来的是更为明亮的曙光。就这样周而复始,在经过了几个黑暗的轮回之后,日出的时刻终于来临了。(该书第4 页,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10 年版)

尤其是在《中国觉醒——国家地理、历史与炮火硝烟中的变革》一书中,他预言:

中国是当今世界正在发生的最伟大运动的舞台……它所承诺要做到的事情是让这个最古老、人口最多和最保守的帝国得以彻底振兴……

中国是一个具有无穷精力之民族的故乡,它如今之伟大和未来之繁荣都足以令人仰慕不已……

只需要几代人的努力,中国人民就将在世界民族之林中占据一个主要的位置……(沈弘译,世界图书出版公司北京公司,2010 年版)

人们知道孙中山最早喊出振兴中华的口号,作为中国革命先驱希望民族复兴、喊出时代的最强音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在一百多年前的中国尚处于内忧外患、积贫积弱之时,有个美国人却预言中华民族将实现伟大的振兴。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当我们读到这段话时,依然不免心潮澎湃、浮想联翩,不得不佩服他天才的预见!

丁韪良和他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