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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杂舆论场景中信息内容传播风险研究*

2022-01-21李明德

情报杂志 2021年12期
关键词:信息内容舆情舆论

李明德 朱 妍

(1.传播内容认知国家重点实验室西安交大传播内容智能理解研究中心 西安 710049;2.西安交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西安 710049)

风险社会作为一个媒介高度化的社会,媒介如同空气一般无所不在。媒介成为感知与理解信息社会潜在风险与现实危机的重要维度,尤其体现在诠释风险社会最具代表性的公共议题所引发的舆情事件中。在混沌复杂的社会中,大众传媒除了能够预警风险、报告风险、化解风险外,也有可能放大风险、转嫁风险甚至制造风险[1]。由于复杂舆论场景中的信息内容传播存在高度不确定性和复杂性,给整个社会带来巨大风险。尤其体现在新媒体场域,一方面,互联网架构与运行的底层逻辑印刻着复杂自组织系统的基因,具有虚拟性、互动性、开放性、无界性等特点,其技术更新快、信息流量大、传播速度快;另一方面,网络空间去中心化的链接方式颠覆了人们的日常交往模式。现实社会事件经过网络传播放大后,其未知性远远大于已知性,其发生、发展几乎都难以预测和控制。

此外,复杂舆论场景中还经常上演国际国内舆论场、官方和民间舆论场并行对立、舆论反转、跌宕起伏的大戏,再加之,大数据算法“操纵”信息内容、多媒体视听内容潜隐化使舆论场景更加纷繁复杂、扑朔迷离。

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决定》提出,“建立健全网络综合治理体系,加强和创新互联网内容建设,落实互联网企业信息管理主体责任,全面提高网络治理能力,营造清朗的网络空间。”[2]这说明互联网内容建设已上升成为国家战略,网络信息内容传播的风险研究迫在眉睫。

近年来,以“复杂舆论场景”为背景,紧扣“信息内容传播风险”为对象的研究较少。已有的相关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定性分析媒介技术迭代背景下,舆论引导所面临的挑战与对策研究;二是采用定量研究方法建构模型对重大突发事件所引发的舆情传播风险进行评估,包括风险指标评估、体系建构、风险演化机理研究;三是管理学中聚焦金融、环境、健康领域舆情风险识别与管理对策研究,为政府、企业项目舆情风险管理提供参考。纵观相关研究,从视角上看,风险研究主要集中在经济学、管理学领域,从新闻传播领域切入的较少,且主要聚焦在风险传播视角;从研究内容来看,缺乏对某一特定场景下信息内容传播风险的研究。

那么在复杂舆论场景中信息内容传播有何风险?如何对信息内容传播的风险进行有效识别?具体有什么困境?是研究的重点所在。研究主要从理论和实践两个维度展开探索,理论部分主要借助复杂舆论场景相关理论归纳出场景特征,然后通过德尔菲法和风险传播理论提取信息内容传播风险清单,实践部分聚焦目前业界对信息内容风险识别的关键影响因子和应用困境进行反思和突破。

1 复杂舆论场景的特征

目前,关于“复杂舆论”的相关研究大多集中在探讨大数据、融媒体、智能传播背景下舆论引导所面临的新特征、新格局和舆论研究范式转换。有学者指出,新媒体环境中信息的多元生产主体、多向传播方式、无中心传播结构使传播模式呈现复杂性,导致以传播模式为生产和演化场域的舆情出现新特征。这种复杂性特征使传播模式支配下的舆情出现随机衍生与相互干涉转化发酵的特征[3]。也有学者分析当前新媒体时代形成的“大舆论场”,较之先前的舆论场,有着鲜明的特点和特殊的形态,使舆论格局更趋复杂。“大舆论场”更具有自发性、突发性、公开性、多元性、冲突性、匿名性、无界性、难控性等特点,大致形成了三个层次:相对明显的层次,相对不易觉察的层次,不难觉察但不易把握的层次[4]。还有学者从舆论研究范式着手,将网络舆论视为“复杂系统”,从问题域、研究层次、方法论三个方面指出网络舆论研究范式转向的可能与路径,认为问题域应从“整体静态描摹”转向“多维动因诠释”,研究层次聚焦多元主体互动关系的复杂系统理论,方法上从构建多层次、纵贯性的结构方程模型出发[5]。

关于场景,《牛津英语词典》对“场景”(scene)的定义是:在真实生活或小说里出现过或发生过事件的地方[6]。彭兰认为,场景成为了继内容、形式、社交之后媒体的另一种核心要素。空间与环境、实时状态、生活惯性、社交氛围是构成场景的四个基本要素。当移动媒体在内容媒体、关系媒体、服务媒体三个方向上拓展时,它的主要任务就是完成信息流、关系流与服务流的形成与组织。此时,场景本身可能成为移动媒体的新入口[7]。

总而言之,本研究所指的复杂舆论场景是指在全媒体场域内、舆情演化动态中所形成的舆论空间。复杂舆论场景作为信息传播的一个入口,是舆论信息流、关系流与服务流形成与组织的重要场域。复杂舆论场景的特征较为突出,基于已有的研究,可以概括为以下四个特征。

一是舆论场景的全连接性。全连接意味着电子终端、客观事物都可以以数字化、智能化的方式连接在一起,舆论在这个万物皆媒的景观中交互传播。二是舆论场景中的关系去中心化。复杂舆论场景交流模式扁平化,呈现多中心、多圈层、无限网状辐射的景观,舆论通过交互节点建立互联互通的共生共在关系;三是舆论场景的融合性。线上线下的融合、台前台后的融合、传播渠道的融合,电子终端和场景一体化。场景中舆论信息传播的传受之间、信息内容、传播环境的融合使“线上”与“线下”舆论的区隔逐渐模糊;四是舆论场景的智能化、在线化,搭建起人们全新的言论表达景观。人机交互从当前的感触形式逐步过渡到智能模式,使舆论信息交互更加自然、方便。由于定位系统持续优化场景服务功能、虚拟现实技术使舆论信息重构临场效果。

2 复杂舆论场景中信息内容传播风险点

在复杂舆论场景中信息内容传播呈现出信息传播主体多元化、信息流反转现象泛滥、大数据算法提升用户体验、信息关系流呈现自组织化、信息空间国际国内去边界化的多元传播景观。面对日趋复杂传播态势,信息内容潜藏的风险概率也大大增加,需要进一步筛选、提炼、分析。

2.1复杂舆论场景中信息内容传播风险点筛选

对于复杂舆论场景中的信息内容传播风险可以从主、客观两个维度来考察。站在信息内容传播风险控制的角度,主观风险是指复杂舆论场景里信息管理机构所感知的风险或者人为造成的信息传播风险;客观风险指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信息风险,比如,突发事件、重大灾害等所引发的信息内容传播风险等等。研究以“信息内容传播风险点”为目标,采用德尔菲法对风险清单进行遴选和优化,结合专家们的意见和统计数据,列出能准确反映复杂舆论场景中信息内容传播的风险清单。

2.1.1 风险点的选取原则 第一,客观准确性。信息内容传播风险的确定既要遵守信息管理者的意图,还要符合信息自身传播规律,实现相对客观的评价立场,准确地反映目前信息内容传播中存在的风险类别,以有助于风险的识别和管理。

第二,覆盖全面性。在纷繁复杂的舆论场景中,信息内容传播具有高度不确定性,面临着高危风险系数,为了确保网络安全,全面把控信息传播风险,在风险类型的归纳上应该结合近年来多个案例进行多维度、全方位地凝炼萃取。

第三,易于识别性。在全面提炼信息内容风险过程中,坚持以马克思主义认识论为指导,充分发挥科学思维方法对实践的能动反作用。既要有全局观,还要有差异化思维,抓住信息传播中的重大风险特征,以利于实际操作过程中快速、准确研判。

2.1.2 研究方法及实施步骤 德尔菲法是应用于预测分析的一种规定程序专家评估方法,主要通过获取专家知识对研究问题作出评价,依据众多专家的智慧和经验进行分析和预测[8]。该方法通过采用背对背的通讯方式,经过几轮专家意见的征询,获得专家们意见趋于集中的预测结论,具有匿名性、反馈性和统计性的特点[9]。

按照德尔菲法的实施流程,研究主要借助风险的社会放大框架理论,从心理、社会、文化和社会机构等角度进行思考,并从实际出发,通过调研走访新闻传播专家学者、媒体机构、政企宣传部门,调查内容和范围包括在复杂舆论场景下信息内容传播过程中可能存在的各种风险,凡涉及到利益相关者的利益、容易引发社会稳定风险的因素,都纳入了调查范围,然后在研读信息传播风险案例等工作的基础上,全面列出复杂舆论场景中信息内容传播风险清单(见表1)。

表1 复杂舆论场景中信息内容传播风险识别表

研究对复杂舆论场景信息传播风险要素进行初步识别。围绕复杂舆论场景,调查按上述原则选出确定参与调研的专家小组共25人,其中囊括了省网络舆情研究中心、人民网研究院、社会科学院等科研机构舆情方面的专业研究者以及主流媒体的资深从业人员、政企宣传部门的负责人等,他们从事相关领域的研究或管理工作年限均在10年以上,学历层次以硕士、博士为主(博士学位12人,硕士学位10人),遴选专家均具有较高的理论水平与实践经验,以尽可能确保调查结果的客观性与准确性。为便于专家填表,表1尽可能列出当前已知的信息传播风险供专家参考。第一次问卷回收后,调查人员研究发现:对于意识形态渗透风险、引发社会骚乱风险、挑战党政权威风险、谣言传播风险这几项基本没有异议,回收票显示高度趋同;但也有部分专家意见分散性较大,于是向专家反馈,并对个别风险进行解释。第二次问卷回收后,只有个别选择分散性较大,经过对选定的25名专家第三次问卷与沟通,调查人员最终统计出复杂舆论场景中信息内容传播五大风险,如表2所示。

表2 复杂舆论场景中信息内容传播风险

2.2复杂舆论场景中信息内容传播风险分析

2.2.1 国际国内舆论场意识形态渗透风险 意识形态的差异促使国内与国际舆论场之间形成一定反差,大大增加了舆论信息内容传播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由于政治、经济、文化力量悬殊,在国际舆论场中,话语权仍把持在西方国家手中,导致舆论场出现分化。王国华指出,舆论场分化背后的实质是价值观念和意识形态的分化,这种分化状态长期维持下去,极有可能导致群体的分化,加速或加剧社会的分化[10]。近年来中美贸易战引发的“舆论战”就是国际舆论场对我国意识形态的“入侵”,部分西方政客、意见领袖以及媒体试图通过信息传播对我国施加舆论压力,以配合其在经济、政治、军事等领域对中国的打压。目前来看,美国对中国的“舆论战”,核心是想通过污蔑中国执政党、攻击中国选择的政治制度、发展道路和发展模式,鼓吹“中国威胁论”将中国彻底污名化。同时,西方国家还借由网络空间传播泛政治化信息对我国进行意识形态的软渗透,主要表现在民生、音乐、电影、文化、游戏等领域,披着信息传播的外衣,隐蔽包装西方个人主义、自由主义对我国年轻一代进行“洗脑”,实行“奶头乐战略”,把令人沉迷的消遣娱乐及充满了感官刺激的言论内容、价值观、认知表述填满人们的生活空间,最终达到占用用户时间、消耗生命,在不知不觉中丧失思考能力的目的。由此,企图麻醉国人意志,传播消极社会思潮、瓦解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引发颜色革命。比如,成都49中学生坠楼身亡事件发生不久,恶意炒作者趁机利用调查期间的舆论真空,四处散播网络言论,把个体的悲剧放大成整体的悲剧,从而煽动网民情绪,引发线下集会,进而将矛盾指向政府,达到煽动民怨制造对立的目的。而很多网民对第一时间获知的信息会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并且在情绪的影响下信以为真。类似的舆情风险不可小视,2003年格鲁吉亚发生的颜色革命,就是起源于“一个青年被警察打死”的谣言,因当时没有监控,官方也无力辟谣,再加之美国中情局煽动暴乱,导致著名的玫瑰革命。后来的吉尔吉斯、乌克兰、中国香港、伊朗、俄罗斯等先后发生类似的运动,尤其是中国香港一年多的暴乱过程中,舆论的影响力不可小觑。

2.2.2 信息两极分化挑战党政权威风险 在新媒体空间里,政党-社会关系的内涵是:政党来自社会,社会需要政党更好地应对新时代社会内部多元关系维系和社会发展过程中社会与国家之间的博弈[11]。由于网络空间的自组织形式和大众存在方式的去权威化,让政党与社会关系趋于疏离。再加之,部分地方政府对正面议题往往因过度宣传存在说服力欠缺、官本位思维的问题,应对负面信息时又惯于采取禁言手段,而民间舆论场中常常披露负面话题,导致信息在舆论场中出现两极分化,加剧了公众对政府的不信任心理。同时,网络传播使得现实社会矛盾在虚拟世界里进一步被放大,在广大网民中产生共鸣,从而激化了公众对政府的不满情绪,降低了公众对政府的认同感,使政府的公信力有所消解。当政府面对突如其来网络舆论之时,排山倒海的负面舆论就成了媒介争相炒作的热点。比如,新冠疫情中武汉红十字会物资分配不公、黄冈卫健委唐主任一问三不知、大理“暂扣征用”重庆口罩等事件,都在战“疫”攻艰阶段接连导致政府公信力的“二次危机”。这与长时间以来红十字会负面新闻频发息息相关,最终导致红十字会的公信力屡受质疑。

2.2.3 负面信息超载引发社会骚乱风险 在复杂舆论场景中,去中心化、自组织的特质使信息内容传播问题层出不穷,面临的现实风险也越来越大。由于当前中国处于社会转型期,经济飞速增长,但也面临利益分化、贫富悬殊、思想多元等诸多挑战,这都导致负面情绪和刻板印象的产生,并沉淀为负面集体记忆,当这种情感记忆被突发事件所唤起时,大规模的群体性不满和怨恨性情感就会在特定地域甚至跨区域迅速蔓延,形成对事件的怨恨式解释[12]。大众媒介具有监视社会功能,充当了“雷达”的作用,虽然部分负面信息内容是对社会现实状况的真实反映或者来自民间对政府部门执政能力偏低和决策效果偏差的正常批评,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民意。但当负面信息内容在复杂舆论场景中超载,通过关键传播节点和重要意见领袖大规模发酵、放大,就会煽动民愤,加剧现实矛盾,从而引发网络暴力,演变成网络审判,甚至左右事件结果。比如,山东济宁苟晶高考被冒名顶替事件,最开始引爆网络的导火索是2020年高考过后,苟晶通过微博发布了自己高考被冒名顶替两次的经历,以被高考改变的命运为痛点,唤起网友仇富仇官的刻板印象。高考作为社会关注的焦点,其重要性关乎每个人、乃至每个家庭的境况,网民面对“冒名顶替的不公”纷纷产生情感共鸣、情绪共振,把自己对社会的怨气通过网络发泄出来,从而加剧了矛盾的激化、指引了错误的价值观导向,但经过调查,事件发生了反转。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网民也只会关心“受害者”的经历,而非去质疑其话语的真假。这一舆情事件对整个社会公平正义的核心价值观造成了难以修复的重创。

2.2.4 媒体报道失职引发谣言传播风险 媒体报道错误或者失语都可能给谣言传播创造空间。由于互联网的便捷性使得人们接触到的信息量不断增大,但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以及信息的碎片化,用户习惯于被动接收、散布信息,却越来越难主动地整合和处理加工信息。那些快速的、感官上的刺激确实更容易带来快感,用户宁愿在碎片化的信息里消磨时间,也不愿静下来去整合获取的信息,独立思考形成自己的逻辑推演和观点。再加之专业媒体失语,往往使谣言先入为主,传播更加肆虐。此时,媒介在风险传播中充当了一把双刃剑。如果媒介较精准地进行风险预警,真实、全面地传播风险信息,则有助于社会成员采用积极、恰当的措施应对风险,做出正确的风险决策;与之相反,如果媒介故意夸大、编造、隐瞒风险信息,则会影响成员对风险的有效判断,引发社会恐慌,加重风险的消极影响,甚至导致更大风险的产生。比如,袁隆平院士去世,有专业媒体为了抢首发,未经核实,早早编好通稿提前发布,导致谣言快速占领信息空间;在新冠疫情时期,主流媒体纷纷发布双黄连抗病毒的信息,不仅“引爆”了线上的舆论场,还导致线下出现排队抢药现象,造成了一定的社会恐慌。

2.2.5 信息监管不当引发次生舆情风险 在复杂舆论场景下,官方信息监管不当容易引起更大的风险。首先,网络舆情传播迅速,如果官方在拿捏社会焦点、舆情事件发生、发展、高潮的关键节点的准确度出现偏离,加之部分媒体不能围绕舆论关注的热点和关键问题进行有理有据、及时准确地回应,就会激化危机处置风险。其次,由于次生舆情突破了传统的行政管辖,往往没有明确对应的引导部门,因而更容易出现舆情应对迟缓的现象,在没有任何应对措施的情况下,“以偏概全”和“偏听偏信”的现象会更加严重。比如,甘肃白银举办第四届黄河石林山地马拉松越野赛暨乡村振兴健康跑活动,因为天气降温导致21名跑者死亡,再加之当地电视台在事发第二天播出了越野赛开幕式,被视为对逝者的极度不尊重,引发了次生舆情。同时,关于施救的牧羊人对当地天气情况不一致的表述,导致网民言论集中爆发。自媒体账号更是言论犀利,阅读量直逼十万加,在权威话语之外构建起强大的舆论压力。所以官方在舆情事件信息管理中如有不当之处,由此引发的次生舆情危害更大,可能会影响到公众对整个事实真相的判断。

3 复杂舆论场景中信息内容传播风险识别关键影响因子

关于信息内容传播风险识别相关理论主要来自于西方的风险传播理论,与本研究相关的主要是风险的社会放大框架理论(Social Amplification of Risk Framework,SARF),该理论最初是由 Kasperson等学者提出,目的是研究在心理、社会、文化和社会机构等因素相互作用下的风险放大和衰减。它表明风险放大是由信息交流中的风险信号或风险符号触发的。具体来说,通过两种路径:“强化或减弱风险信号,或根据风险属性及其重要性过滤多余信号”;与此同时,包括机构、团体和个人在内的信息发送者或接收者都充当了“风险放大站”[13]。

因此,复杂舆论场景中信息内容传播风险识别的重点在于找出关键影响因子,只有找到了引发风险的影响因素,才能在风险控制过程中对症下药。研究结合风险的社会放大框架理论,从传播过程动态视角出发,以信息内容传播风险源、风险受众、风险渠道、风险效应、风险管理五个维度对信息内容传播风险识别影响因子进行分析(如图1所示)。

图1 复杂舆论场景中信息内容传播风险识别关键影响因子

3.1信息内容传播风险源:重大突发事件、重大活动报道以及社会思潮传播重大突发事件、重大活动报道以及社会思潮传播是易于引发复杂舆论场景中内容传播风险的风险源。具体来说,舆情风险与源头议题的内容有一定内在关联。在违法违规、低俗色情、危险行为这三条底线的基础上,再根据近年网络热度舆情话题来看,引发舆情的事件选题主要聚焦在官民冲突、警民冲突、司法公正、城乡关系、贫富冲突、弱势群体、劳资冲突、消费安全、环境卫生、暴利垄断、医患冲突、涉外事件等[14]。所以风险较高的信息内容一般集中在以下几类主题:与自然、人为灾害有关的重大突发事件,一般来说,无论是大自然带来的地震、台风、暴雨、水灾,还是核泄漏、塌陷、污染、病毒等等人类后天带来的灾难都会引发舆情升温,这些信息主要通过新媒体平台最先得到传播,关于灾害的最新信息事关生死,每分每秒都牵动人心,信息真假稍有差池,就会诱发谣言传播,引发社会动乱;与民生和社会正义相关,社会民生、涉警涉法、政府政策与行为,贫富分化引发的公共安全事件、维权事件、食品与环境安全、仇富仇官现象,这些重大活动报道议题与民众切身利益息息相关,容易引起网友共鸣,带来舆情延烧;泛政治化相关内容主要与政府出台的政策、政府或者官员、司法部门、大型垄断国企行为不当有关,这些话题较为敏感,在网络上发酵、蔓延,容易引发民粹主义、极端民族主义等社会思潮传播,对主流意识形态形成冲击和挑战。

3.2信息内容传播风险受众:敏感人物/群体识别在突发事件、重大报道或者社会思潮传播事件发生后,意见领袖往往成为舆论传播的风向标和关键节点,事件的当事人、旁观者、相关专家都有可能成为敏感人物,他们的言论具有强大的动员力量,会引发涟漪效应,同时也存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物故意推动舆情发展,他们具有一定的号召力,能够找准民众的“痛点”发表极端言论、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引导民众与政府对峙。识别复杂舆情场景中这类敏感人物,并采取相应措施,可在一定程度上防范舆情风险大规模发生。针对突发事件中敏感人物的识别,多通过构建舆情传播的网络模型,将参与讨论的网民抽象为节点,网民之间的交互关系抽象为连边,然后或应用网络结构指标进行识别,或提出网络链接算法进行识别[15]。另外,对特殊群体数据的收集和分析有助于预测和预防特定类型的传播风险事件。在大数据时代,收集手机定位与GPS数据、出行活动日志与时间利用日志、社交网络用户签到信息等数据可以对人群流动和活动情况进行可视化的分析和判断,有效预防因人流过于密集而导致的群体性事件[16]。

3.3信息内容传播风险渠道:社交媒体社交媒体平台所营造的媒介环境使信息内容生产具有交互性、自发性、去中心化,加倍放大了复杂舆论场景中信息内容的传播风险。首先,社交媒体是基于关系的人际链接,能够将信息内容快速扩散出去,并能取得广泛认同;其次,自发形成的不计其数的社群能够聚集众多价值观念较为一致的群体,小圈层内酝酿生成的信息内容不易识别和调控,再加之大数据算法技术产生信息过滤泡的作用,用户出现“回音室效应”,使较为封闭的小圈层信息内容传播具有一定隐蔽性。但是一旦信息内容冲破圈层,就会引爆舆情事件,社交媒体平台就会快速产生信息瀑布流,成为观点汇聚的流量平台,由点到面,进而无限辐射,产生难以预测的后果。

3.4信息内容传播风险效应:风险感知识别在风险管理中,风险识别最为重要,而风险感知是风险识别的基础。风险感知(Risk Perception)是指人们从决策支持的角度对各种风险的评估和判断[15]。从风险信息沟通的角度看,风险治理中的公众参与始于公众充分利用现代传播技术,主动进行风险信息的获取,并且充分利用这些信息进行风险预警。无论是日常生活中的各种决策,还是在面临重大突发情况时,公众都希望通过风险感知来降低风险影响。近年来,在一些突发事件和群体性事件的研究中也开始考虑风险感知的影响。在研究社会风险的过程中,美国学者萨德曼提出了一个著名的风险公式,即风险=危害+愤怒,情绪是改变社会风险强弱、影响公众网络行为的重要因素[17]。在社会学家斯梅尔塞提出的价值累加理论中,也提到了社会情绪对集体行为的影响。在他看来,结构性怨恨和一般化信念是集体行为产生的重要条件。当人们对社会问题持有相同意见时,被压迫情绪就会被再造和夸大,结构性怨恨将转化为一般化信念[18]。那么,从公众的角度,分析个体在遇到突发事件时风险感知的影响因素,尤其是情绪、心理方面的变化就变得尤为重要。在风险感知识别方面,将管理学、心理学、生物学等学科紧密结合是未来研究方向之一,因此构建了多种风险识别模型。

3.5信息内容传播管理:舆情风险管理信息内容传播管理属于社会控制力量,当前,网络信息内容风控工作面临着巨大压力。从内部看,内容风控应对和引导工作对政府管理者要求越来越高,能不能快速、准确地发现风险内容,并把它规避在潜伏期,直接影响内容风险管理整个工作的成效;从外部看,复杂舆论场景下互联网技术、平台、内容快速更迭,要求管理者具备较高的专业素养和较强的内容风控敏感性。而面对复杂的内容信息传播状况,基层管理者难免出现误判或者应对不利的情况,造成“低级红”“高级黑”的现象,由此带来一定的管理风险。所以,信息内容传播的管理环节所产生的问题也是复杂舆论场景信息内容传播风险的重要人为影响因素。

4 复杂舆论场景中信息内容传播风险识别的困境

目前学界对内容传播风险识别具体应用层面还存在争议,认为风险识别是一个悖论;业界对内容传播风险治理惯用的技术手段和人工审核方法也遇到了现实瓶颈,违规信息覆盖范围广、对抗性强等也是未解的难题,另外,信息管理部门“重堵轻疏”的固化思维也对风险治理造成较大困扰。

4.1信息内容风险识别不能未卜先知依据风险过程的不同阶段,将风险治理划分为“风险识别与预备”“风险应对与处理”和“风险修复与预防”三个阶段[19],风险识别属于风险治理的首要关键阶段。一方面,在复杂舆论场景中的信息内容传播风险只能根据已发生的信息传播案例或者规模对其未来趋势进行有限度的识别和预测,不可能对风险未卜先知。另一方面,风险识别本身也是一个悖论,因为风险识别一旦确认,无论风险是否发生,相关利益主体必然会进行干预。正如舆情预警一样,因为舆情的演化是自组织现象,有客观的规律性,一旦人为力量过多干预必然会造成自组织中的信息和力量失衡,进而出现结构性失衡,事件的发展趋势也被影响[20]。信息内容的传播风险与一般的新闻事实相比,具有一定潜在性、表面的合理性、不确定性等等,这使风险很难被列入传媒的议程设置。因此,信息内容风险绝大多数时候发生了以后才会被传媒注意,风险策划和风险预测的传播先例较为少见。

4.2极端言论内容覆盖范围广、隐蔽且对抗性强

随着平台媒体、社交媒体功能的不断完善,违规信息内容覆盖场景已经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复杂舆论场景中文字、图片、视频所传播的新闻内容、用户评论、视频弹幕,任何有内容发布的地方,都很难避开违规内容的骚扰。尤其是突发重大舆情、重大活动报道发生后,社交媒体平台上会形成信息瀑布流,其中不乏非理性、情绪化、带节奏的极端言论。在互联网无界之地,海量的信息内容铺天盖地,难以计数,为信息内容的风险识别带来巨大困难。另外,网络信息风险内容的传播具有一定的隐蔽性。一方面,在封闭小圈层内传播的违规信息比较私密、不公开,难以被快速发现;同时,在沉默的螺旋作用下,网友在意见、观点的表达上趋向多数人,而掩盖了真实的看法;另一方面,网络空间黑产、灰产链条完备,诈骗信息深度造假,甚至还有自媒体披着“正能量”大量制造虚假内容,这对风险识别造成重大干扰,遮蔽了乱象之下真实的社会风险;同时,敏感事件传播呈现“区块链化”,传播分布式储存且不可篡改。互联网技术为网民提供了更加多元、隐蔽的信息储存及传播方式,网民擅于通过暗语、缩写、特殊符号等隐蔽方式绕开信息监管。除此之外,违规内容的发布有一定的组织性和对抗性,主要以文字、图片、视听形式的变换和社交账号的变换来躲避检测或运营程序。随着复杂舆论场景的变化和对抗方法的多样性,涌现出多种表达的方式和变种。同时,随着审核程序的升级,风险信息内容的发布和传播也会随之更新。

4.3大数据识别力所不及哈贝马斯认为,晚期资本主义社会的科学技术“作为意识形态,它一方面为新的、执行技术使命的、排除实践问题的政治服务;另一方面,它涉及的正是那些可以潜移默化地腐蚀我们所说的制度框架的发展趋势”[21]。当前随着各类舆情监测机构与互联网公司的监测软件开发越来越多,舆情风险识别逐渐演变为一种基于大数据挖掘、分析的数字产业。虽然科技工具具有客观价值与作用,但工具理性并不能满足复杂舆论场景下多元主体的真实需求。同时,很多社交软件私人信息不对外公开,大数据技术无法获取相关样本资源,也涉及侵犯隐私等诸多问题。此外,表层网络展示的数据仅仅是网络数据中的一小部分,深网中包含的数据量大约是表层网络数据量的 400~500 倍[22],但目前的技术难以有效获取深网中庞大的数据资源。所以技术决定论将信息内容治理完全寄托于新的技术理性,看似中立客观,但是容易被某些内容表象所蒙蔽,反而忽略了言论交织之下真正的社会危机。因此,在未来信息内容风险识别过程中,更应回归到人本身,关注社会民生所面临的真正问题。

4.4人工内容审核弊端凸显目前行业内人工内容审核在信息内容传播风险识别过程中起到最终把关的重要作用,但随着信息内容的不断演变和实践的反复检验,人工审核问题频出。一方面,人工内容审核耗费的人力成本较高。人工内容审核体系需要配备算法人员、运营专员、审核专员、策略专员等,一年在人力方面的投入高达上千万。另一方面,审核人员审阅负面内容、观看隐藏在视听内容之下的非理性言论,尤其是阴谋论等观点,长期沉浸在情绪化、非理性的言论拟态环境中,导致思维麻木,是非难辨,同时还需要对审核内容进行保密,独自消化负面言论,大大损害了身心健康。此外,人工审核对风险判定是相对主观的,主要依靠审核人员的工作经验和不断的学习和培训,稍有差池就会发生误判,引发信息内容传播风险。

4.5信息内容风险管理思维固化在以往的舆情信息内容识别中,部分基层管理部门常常“重堵轻疏”,采取禁言、删帖、正面引导等方式,若处理不当容易激发重大舆情、次生舆情,但随着舆论场景越来越复杂化,对信息内容风险识别也应相应的转换思维。风险识别的前提是对信息内容科学的研究和预测,所以不能仅仅片面研判,还要做到整体、长远把控;同时,针对复杂舆情场景信息风险管理,比如“塔西佗陷阱”引发的低信任感、群体性积怨等反映社会现实问题的舆情风险,仅仅靠过滤、规避风险,而不缓解真实矛盾,会埋下更大的隐患。负责信息风控的相关部门需要转变思维,认识到舆情风控不是为了单纯控制负面信息或者遮蔽社会问题,而是为了了解真实的民意,有助于政府快速反应,从而改进工作,更好地服务于人民,营造健康、清朗、积极的社会环境。

5 结论与展望

复杂舆论场景中的信息内容传播千头万绪、纷繁复杂。研究描绘了复杂舆论场景特征画像,借助德尔菲法全方位提取信息内容传播所引发的风险点,然后根据传播动态过程和业界实践,提炼出风险识别关键影响因子,并针对当前信息内容风险识别困境进行分析,为有效、精准识别内容传播风险和治理奠定了研究基础。

下一步信息内容传播风险管理策略研究,在借助大数据、机器审核时需要注意数据的样本量、数据的真伪以及掩盖在数据之下真正的社会风险和隐蔽在表层信息之下的真实意图;另外,复杂舆论场景下信息内容存在的形式发生了改变,风险管理更应关注网民情绪的变化,同时,针对舆情反映的真实风险,应该从解决社会现实问题着手,而不应仅仅停留在信息内容的风险控制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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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公众平台推送信息内容对顾客品牌忠诚的影响
谁能引领现代舆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