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届“西湖·中国新锐文学奖”
2022-01-18
第八届“西湖·中国新锐文学奖”从2021年1月启动,经过近一年的初评,从《西湖》和全国各文学刊物2019年7月至2021年7月发表的中短篇小说中选择了六部进入终评,这六部小说是:余静如的短篇《404的客人》、宋阿曼的短篇《西皮流水》、周文的短篇《缘何而哭》、徐衎的短篇《你好,明媚》、蒋在的短篇《飞往温哥华》、路魆的短篇《夜叉渡河》。经过终评委的终评,余静如的短篇小说《404的客人》、宋阿曼的短篇小说《西皮流水》、徐衎的短篇小說《你好,明媚》获第八届“西湖·中国新锐文学奖”。2021年11月30日,颁奖在线上举行,同时举办了第八届“西湖·中国新锐文学论坛”。本届论坛论题是“文学与记忆”。
获奖作品(按姓氏笔画顺序排列):
余静如《404的客人》(短篇)
宋阿曼《西皮流水》(短篇)
徐衎《你好,明媚》(短篇)
入围作品(按姓氏笔画顺序排列):
余静如《404的客人》(短篇)
宋阿曼《西皮流水》(短篇)
周文《缘何而哭》(短篇)
徐衎《你好,明媚》(短篇)
蒋在《飞往温哥华》(短篇)
路魆《夜叉渡河》(短篇)
评委名单(按姓氏笔画顺序排列):
马小淘:《人民文学》编辑部主任
王干:扬州大学文学院教授
王小王:十月文学院文学部主任
车槿山: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文珍:北京市作协专业作家
艾伟:浙江省作协主席、杭州市文联主席
石一枫:《当代》副主编
朱小如:评论家
吴玄:《西湖》主编
张楚:天津市作协副主席
陈东捷:《十月》主编
林那北:《中篇小说选刊》社长
孟繁华:沈阳师范大学文学研究所所长、教授
胡殷红:原中国作协办公厅主任
施战军:《人民文学》主编
洪治纲: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院长、教授
贺绍俊:沈阳师范大学文学研究所教授
徐则臣:《人民文学》副主编
黄咏梅:浙江文学院副院长
程永新:《收获》主编
程德培:评论家
戴来:作家
魏微:广东文学院院长
授奖词
余静如《404的客人》
余静如小说的特点之一是体大虑周,文字冷静,叙事有力。《404的客人》亦是如此,敏锐地写出了在上海漂泊的年轻人的存在状态,具有城市标本的意味。小说选取了一个独特的角度:房东与房客,写出了漂泊者个人边界的难以确立。而个人边界是一切安全感的基石。小说将房客尚且陌生的婆媳关系、并非简单的亲友关系……这些在其他小说中可能成为主要矛盾的线索集中到一起,在个人世界摇摇欲坠的当口,让房东猝然敲门——心中最大的威胁像古希腊悲剧戛然而至,人物内心竭力维系的高墙轰然倒塌。饶有意味的是,悲剧的毁灭场景过去后,小说让房客拜访住在404的房东,意外发现房东可能有智障儿子,从而倒转了原先介入与被介入的主客关系,锋利更盛。小说文字沉实、熨帖、有力,如烧滚水,从容不迫地将整个小说渐次推上高潮,震动人心。鉴于上述特点,评委会特授予第八届“西湖·中国新锐文学奖”。
宋阿曼《西皮流水》
宋阿曼《西皮流水》用了一种特殊的方式写爱情。一个用极严苛方式培养起来、有着最纯正趣味、对艺术一丝不苟的年轻青衣石青,为一个对待音乐浮皮潦草的配乐师的前程,去酒吧唱戏,承担了剧院的巨大压力和从此不能上台的风险。而小说中无一字正面写到两人之间的关系。这是旧式精致难遇解人的明珠投暗,也是一腔痴情错付流水的隐喻。小说采用了“双叙事人”结构,既从侧面揭开了石青付出的巨大代价,又让石青好友张春子在莫日格勒河畔被星河的柔软、清洁、壮观所震撼,给予困境中的石青某种启发。小说文字冷冽、节制、精准,以新颖的方式写出了艺术的困境、爱情的困境与解困的某种可能。鉴于上述特点,评委会特授予第八届“西湖·中国新锐文学奖”。
徐衎《你好,明媚》
徐衎善于写老灵魂苍翠欲滴的欲望,仿佛极明亮的烈阳倒映在极暗翠的水底,浮出惨白的月亮。而《你好,明媚》让我们见到了徐衎的另一种小说风格。不同于旁观冷眼人的辛辣讽刺,小说以十岁孩童“我”的眼光,记叙父子俩一次看电影的经历,细腻地写出了一直被压制对海洋、对文字兴趣的父亲的存在状态,也写出了“我”丰饶的内心世界。父子的对话,“我”口头上说出的与内心未说出的,形成了多层次交织的文本,趣味横生,而内里绵延着深切的、看透的忧伤。文字有清水芙蓉的自然,在绵柔的质地上,又不时有锋芒利刃隐隐透出,正如“我”说出的与未说出的世界。鉴于上述特点,评委会特授予第八届“西湖·中国新锐文学奖”。
获奖感言
余静如:很高兴得了《西湖》的奖。《西湖》对我来说非常亲切,就像家人一样,一直无条件地支持我的写作。作为一个作者,遇到这样的一本杂志是我的幸运。
我和《西湖》的渊源很深,我原本在校园里,完全不了解期刊和当下的文学写作,直到毕业作品机缘巧合发表在《西湖》。由此接触到《西湖》的编辑,又认识了吴玄老师。《西湖》特别不同的一点,是在作品发表之后,仍然会关注这个作者以后的发展,并且帮助这个作者在文学的道路上前进。他们对作品很重视,更重视培养作家。当时《西湖》的编辑主动给我发邮件,推荐了许多作家、作品,也让我了解了现在的写作环境。我一向不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当初加入浙江作协,也是《西湖》的吴玄老师推荐的。之后,我又因为《西湖》的邀请,参加了一些文学活动、改稿会,使得我的作品被更多的杂志看见、转发。我因此走上了发表的道路。在写作初期,这样的肯定和帮助对于我来说起了非常大的作用,使得我相信自己能够成为一个作家。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们有多么好,但是若干年后,当我自己也成为一名编辑,并且在写作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我才知道他们的热心有多可贵。文学编辑对于他们而言,并不止是一个工作而已。他们不遗余力地发掘新作者,毫无条件地帮助他们,乐于见到他们去往广阔的世界,真心实意地期盼作者发展得更好。这出自他们对待小说的纯粹,也因为他们是真正热心肠的人。
我非常感谢吴玄老师,他是一个很坦然很真实的性情中人。在对待文学作品的态度上,他一直说真话,不随波逐流,从不说虚假的客套话。我觉得一个人,在吴老师这样的年纪和地位上,经历过许多风雨,依然能保有勇气和真诚,是非常难得的,非常值得尊敬的。
《西湖》对我的影响,一直持续到今天,不仅在精神上,也在生活中。我有许多朋友都是因为《西湖》结识的,还有更多作者也是《西湖》推荐给我的。《西湖》对我的影响还会一直继续下去。我相信将来,还会有更多的作者,因为《西湖》而走得更远。感谢《西湖》。
宋阿曼:写这篇发言稿的上午,我和朋友相约去看电影《梅艳芳》的早场,到场后被通知首场已经取消,因为没有卖出去票。我们改到第二场。那是北京双井地铁站旁边的一座国际影城,疫情前的周末,稍有话题的电影都需要提早抢票。第二场,加上我们总共五个人。我怀疑是场次不好。在手机上打开排片表,猜测观众会聚集在哪场,结果发现仅有的五个场次,四个都是空的。平均90分钟一场的文化消费品尚且如此,就不用提音乐厅、话剧院等其他完全依赖公共空间的艺术形式。疫情之下,人们离艺术性精神性的活动又远了一步。以前大家对文学作品读者的缩减感到忧心,我们写作的人几乎是在和游戏、综艺、商业电影、连续剧抢占人们工作之余的时间,是延迟的愉快和即时的快感之间的拉锯。再加上疫情初期巨大的信息压迫,除非不问世事,否则身处信息漩涡中的写作者很难不对写作的意义产生怀疑:文学还能慰藉到他人吗?可能各个世代的青年写作者都经历过无休止的怀疑与确信,两者交替进行,然后下一代再来一遍,这似乎已经成为不可替代的必要的功课。
今年许多同龄人都出版了新作,大家会互相寄赠,前些天和同行感慨,就在今年突然真正有了“同代人”的感觉,不知道是年龄渐长还是写作者对彼此的共情,大家开始互相阅读,成为了彼此的读者。不再将写作本身浪漫化,也不沉溺于某种文学想象,大家想的已经不是一时的发表和出版,而是如何将写作持续下去,如何保护自己的真实、独立、正直以及不合群的权利。而文学刊物和出版社也从外部给予我们支撑,大多数情况下,编辑作为第一读者,给出的阅读反馈与审稿意见能让我们跳出创作者的视角去打量作品。我很珍惜这种往来。
很荣幸获得“西湖·中国新锐文学奖”,这是一份肯定,也是鼓励。像烛光的辉映,让我在独自面对怀疑的时候多了一些明亮的瞬间。本次得奖的作品是《西皮流水》,原发表在《十月》杂志,现在回看,不仅是小说,还有写这篇小说时我的生活状态都清晰可见。小说中的青衣石青为了自己认为美妙的事情,为了潜藏在心中的爱去一次次做出看似错误的选择。当作品完成后,小说人物也反过来提醒我,人可以为美好的事情去“试错”,即使可能破碎,也没什么关系。这是超乎我全部安排的,作品对作者的提醒是一种奇妙的“超乎意料”,这可能也是人难以放弃创作和表达的原因,因为人们在创作中奇遇,在创作中变得明亮。即使只有五个观众,电影还是会放映;即使只有五个读者,我也还是会继续创作。感谢吴玄主编和《西湖》杂志编辑们的支持与爱护,希望未来我能有更好的作品回馈。
徐衎:尊敬的各位老师,朋友,大家下午好。
站在这里很高兴也很恍惚。和很多师友的上一次见面还是新冠疫情之前了,也很久没有得奖了,不管是来自文学方面的奖掖、鼓励,还是生活中类似“再来一瓶”这样的小惊喜,所以先感谢《西湖》杂志,谢谢“西湖·中国新锐文学奖”的评委老师们。
过去这一年多来,我的生活还算平静,偏安一隅,比较规律地上班、吃饭、运动,然后看看书,写点东西,用评论文体翻译一下也可以说,在婺城写婺城,把婺城作为方法。我确实写了不少和婺城有关的小说,把我在武义县、义乌市、金华市等浙中地区生活的经验一并纳入虚构的“婺城”名下。热爱家乡固然是一方面,更主要的还是偷懒,一个相对熟悉的场域就是一个现成的小说操练场,很自然地可以把我想试验、探讨的人物关系和社会问题全部放入其中,不必像处理古代题材那样先要做常识功课,避免历史硬伤。因此从人生阅历到小说面貌,看似狭隘又贫瘠,却也有一番螺蛳壳里做道场的精心和趣致,何况我的兴趣在人,我总是认为自己笔下的人物待在任何地方都会按照那个样子行动,又或者日光之下的任何事发生在婺城都不稀奇。
但和《西湖》的缘分确实是奇妙的。我记得最早是2014年年末接到《西湖》的电话,告诉我有个短篇过审了,这对于刚毕业回到浙江的我来说是个很大的鼓励和惊喜,除了通知一个短篇过审,还叫我再交两个短篇,这真是惊喜中的惊喜了,也因为交稿的压力,导致我2015年的春节没怎么过好。出刊是2015年8月了,三个短篇小说,搭配李璐老师的评论,那也是第一篇比较正式的对我的文学评论。当时我正好出差杭州,为了早点拿到样刊,第一次来到《西湖》编辑部,第一次见到了吴玄老师。吴老师把我领到大的办公室,介绍所有编辑,包括美编和财务,给我认识,然后拿出一包瓜子,每个人分一把,边嗑边聊。中间吴老师翻了翻我的样刊,淡淡地说了句,可以往《收获》投稿了。这真是鼓励中的鼓励了。我想到余华在回忆他的青年投稿经历时说过一个细节,余华在《北京文学》发了小说之后,当时的副主编李陀却不让他发表了,因为李陀认为中国最好的文学杂志是《收获》,准备把余华投给《北京文学》的稿子都推荐到《收获》去。举这个例子绝没有自比余华的意思,因为2015年之后我就再没给《西湖》投过稿了,但得出吴老师是一个开放、包容的好主编这个结论,我想是不难的,而这也是《西湖》杂志可以持续新锐、永远先锋的底气所在。
小说写到今天,还没有迫于生计写过不想写的小说。写小说的大部分时候都是自娱自乐自足,也自怨自艾自怜。当写出自认为得意的句子、细节、人物或想到一个堪称神来一笔的点子,我沾沾自喜的同时,告诫自己要沉住气,要平和地与笔下人物相处,直到它们被写完。我个人的经验,不论小说、电影还是戏剧,任何一种创作都是很虚无也很虚荣的劳动,好比天空一无所有,却给我安慰。因此对于创作的嘉奖更是虚荣中的虚荣,是补偿,更是预支,补偿过去忍受的寂寞,补偿从无到有的工程量,补偿虚实不分“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的晕眩恍惚,补偿灵光消逝的焦虑不安以及接受自己不能分身為亿、拥有一亿种生命的遗憾,然后是在此基础上翻倍的预支,要更耐得住寂寞,要更大更复杂的工程量,更晕眩恍惚,更焦虑不安,更遗憾无力……如此循环不息,直到遗忘或死亡将我们解脱。
最后我还想说一点,一个浙江的青年作者拿到一个以“西湖”命名的荣誉,特别有意义,就像八十年代长辈们搬回一台西湖牌彩电,那是天大的事,不仅仅是稀缺、价贵,更意味着打开一种新生活的可能。我也希望借着《西湖》新锐奖再次出发,写得更从容,更开阔,而且能够很勇敢。再次感谢,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