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影视上,我没有虚荣心了
2022-01-18陈冲张英
陈冲 张英
作为中国的百花奖影后,陈冲已经在好莱坞闯荡近二十年。从《大班》、《末代皇帝》到《天与地》,陈冲一步又一步地奠定了自己的地位。和国内的情况一样,陈冲走上“演而优则导”的道路,《天浴》的成功与《纽约的秋天》,一位演员出身的中国女导演能独立担纲执导好莱坞一线当红明星组合的商业片,是非常了不起的成绩。
王刚对陈冲的印象,是她演的《末代皇帝》里的婉容。“陈冲是一个有品位的女人。她对艺术的见解让我吃惊。贝托鲁奇真是一位伟大的导演,把陈冲拍得那么美。其他的导演,和贝托鲁奇比较,我总觉得缺少对女人的认识和感觉。”
“我们有过若干次的交谈,女性往往有非常固定的视角,但陈冲的视角非常宽泛,更加丰富复杂。”
我们的采访在上海进行。作为奥斯卡的评委,陈冲提到奥斯卡,并没有像国内的电影人那样看重:“那不就是我们这样一群人评的一个奖吗?而且只是美国的一个电影奖而已,有那么重要吗?”陈冲认为,获奖的电影并不意味着它多么好,没获奖的电影也并不意味着它差。
关于奥斯卡
张英:你是美国电影学院的成员吗?
陈冲:是的,我分别是演员、导演、编剧三个工委的成员。
张英: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和奥斯卡电影奖的其他奖项在评选上有什么不一样?
陈冲: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最佳外语片奖面向全世界开放,每个国家只能选送一部影片参加评选,并且必须有这个国家政府的推荐书。
奥斯卡电影奖是由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近6000名学院会员投票选出的,会员们来自导演、演员、编剧等业界的精英人士,各个专业小组的会员负责提名相应类别的奖项,所有会员都有权提名最佳影片。
学院在收到由各国选送的电影以后,邀请评委们来观看电影。由于英语系国家评委占大多数,在评最佳外语片奖的时候,学院通常会随机邀请评委观看这些电影,比方说我想去看某部电影的话,都是可以的。
评选过程非常简单,完全是根据评委的个人爱好。如果一部电影同时打动了那么多评委,那么它基本就有得奖的可能。当然,在这种评选过程中,某些题材可能就容易讨得大部分人喜欢。
所以这个奖的结果太偶然了,猜它是很困难的。我大多数时候都猜错,偶然才猜对一次最佳男演员。
张英:你每年都当评委的吗?
陈冲:每年我会收到学院的通知,要求我们去一个固定地方看电影。如果没有时间去的话,学院方面会寄来一些参选影片的DVD,让我看完以后选好,寄回去。
张英:你投票的时候,判断标准是什么?
陈冲:没有什么标准,因为它不是科学,完全根据个人感受。在选择每部电影的时候完全根据我个人的喜欢和爱好做决定,非常专制和果断,没有任何其他的影响。
张英:有人企图向你拉票吗?奥斯卡的拉票情况严重吗?你们通常会怎样应付?
陈冲:没有,起码没有人为这个目的来找我的。他们只是邀请你去看他们的电影,你去不去都可以。我觉得这个奖还是很透明、民主的,不会有拉票这样明显违反评选规定的行为。
张英:你在多大程度上会受到那些宣传攻势的影响?你觉得宣传攻势对评委会产生多大的影响?
陈冲:我不会受那些报纸的广告影响。别的评委会不会受影响,我就不知道了。会员们都是电影业的忙人,不可能每部电影都看的。可能有的评委听别人说哪部电影好,他就投哪部影片的票;而且那么多电影,根本就看不完。就我个人而言,我提名的电影我都是看过的,我没看的我就不选了。我现在不是特别关心这个奖,而是关心我自己的电影更多一些。
张英:《末代皇帝》在1987年的奥斯卡上威风八面,九项提名,全部获奖,这大概也算一个记录吧?这是你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奥斯卡吗?当时你有到现场去吗?看到他们在台上领奖,当时的感受是什么?
陈冲:是的,我在现场。我和他们一起分享快乐,我当然是很高兴了。第一次见到长期以来给我带来灵感的电影人,我很开心。
张英:奥斯卡对你有吸引力吗?
陈冲:当然有,它会给你带来实际上的帮助,比如你的片酬可能会增加,你拍戏的机会可能会非常多,你想做的事情会容易得多。但是,这是否代表它评选出来的电影就是最好的呢,我不这么认为。我拍戏绝对不是为了奥斯卡,而是源于我自己喜欢;如果我是为奥斯卡我就没有必要拍电影了。而且我觉得奥斯卡奖并没有中国这样一个大市场对我的吸引力大。
张英:除了奥斯卡和圣丹斯电影节评委以外,你还担任哪些其他的艺术节、电影节的评委?
陈冲:我还是好多电影节的评委,像柏林、夏威夷还有好多,都记不起来了。
张英:你认同中国电影获奥斯卡奖只能靠武侠片的这种说法吗?
陈冲:这当然是捷径了,除了靠武侠片,应该说还有其他的题材,像陈凯歌的《霸王别姬》就很好啊。中国那么长时间的历史,那么古老独特的文化,那么多的经历和动人的故事,我觉得都可以拍的。
走向世界不如发展自己
张英:中国电影人动不动就喊要冲向世界,你觉得现在去国外发展是不是比当时你出去的那个时候容易得多?
陈冲:困难始终存在。在我们那个时代,大的发展机会都是很困难的,由于文化背景和成长环境的差异,我们不可能进入主流。他们不会写出以东方人为背景的好故事,不会对我们的文化有深刻的理解,所以很难找到特别好的电影剧本。要想冲出来,就只能自己写剧本、自己拍电影。而且好莱坞的竞争很激烈,全世界的电影人在这里竞争,使成功变得更困难。现在,中国成了全球的一个亮点,现在中国电影人在好莱坞奋斗比我们当时要容易一些,但是,想进入主流市場,还是非常困难的。
张英:你说华人在美国做电影不大可能成功?根据你自己多年的工作经验和感受,你觉得问题在什么地方?
陈冲:理查·基尔跑到中国容易成功吗?当然不容易,中国人哪懂得给他写剧本啊?怎么懂得讲他的故事啊。你在美国,因为文化障碍,人家不懂得你的表现方法,不懂你的故事,不理解你,怎么为你创造表演工具呢?现在理解慢慢越来越多了,我在美国工作二十多年了,进步其实是很大的,但即使是这样,也不是很容易。并且是另外一种文化在给你这一种文化下定义,或者在给你这文化中的人下定义,当然下不好了,当然难一些了。
张英:你在国外已经待了那么多年,是发展最好的大陆电影人,对那些希望由中国走向世界的中国导演和中国演员来说,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陈冲:现在咱们动不动就喊什么走向世界,这是很悲哀的口号。咱们现在有12亿人的市场,到哪儿找去?我是一下子不小心走向世界的,我又没有要走向世界,我是去那里读书,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演电影,都是自然而然的,我并不觉得,到那里就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成功、待在国内就是不成功,我没这样想过。你自己的文化和你自己能够表现的东西就是中国,现在全世界的电影都想走入中国。什么走向世界,这就是世界。
这块土地上所发生的事情,这块土地的美丽,这块土地上人的才干,为这块土地上的人服务,我觉得已经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了,哪里有这样大的一个市场?全世界的电影人,哪个不想把自己的电影推销到这个市场上来?这是全世界最大的一个市场。
在好莱坞钱多,你挣的钱多,给你玩的钱多,你去导一个5000万美元的戏,你所需要的条件什么都可以得到满足,因为预算成本高啊。对一个导演来说,这样的机会到哪儿找去?所谓的走向世界没有什么不好,但是我不懂它的巨大意义在哪里?奥斯卡不就是像我这样几个人在那里评吗?
张英:作为一个在海外发展多年的艺术家,你在事业上现在面对的困难是什么呢?
陈冲:困难是没有时间。我有家庭,我有孩子,而且我在事业上又很要强,所以不可能把足够的時间用在工作上,更令人可惜的是不能把所有时间用在自己的家庭上,我心里总是有一些遗憾。
其实国内国外电影的制作过程是相似的,基本的工作程序都是一样的。导演是这个艺术的中心,总是受到这样那样的影响和各种各样的牵制,按照道理,电影应该是属于导演的,但是演员也非常重要,因为他在银幕上是最有生命力和表现力的;他是画面的中心,是焦点,这个故事主要通过他在带动表达、完成。
完全没有压力和限制是不可能的,像我在美国拍电影,一样有压力,可能是来自预算上的,来自市场上的要求,来自演员的问题……种种影响和干扰都会使你的目的和愿望打折扣。电影又是一个团队合作的艺术,导演心里有一个目标,它是很虚幻的,可以感知但是不可言说的,它需要各方面的配合。大家都很认真完成自己的工作,才能够完成。有时候,当外界的干扰太强的时候,导演渐渐就失去了那种感觉,不知道该保护的应该是什么,这样的情况下电影就拍砸了。所以优秀的导演抗干扰的能力非常强,他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东西,他能够引导这个集体向他设置的轨道里走,他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样的一种味道、一种感觉。
张英:近来国内电影圈导演与演员、导演与制作人经常出现纠纷,根据你自己的工作经验,国外怎么解决这样的问题?在拍一部电影的时候,他们分别有怎样的权利和义务?
陈冲:人与人之间的冲突非常自然,在哪个国家都会发生。谁的召唤力大、谁的力气大就听谁的。你看我导《纽约的秋天》,如果理查·基尔要改剧本,我不同意改,那一定是他赢的,除非我能够从心理上说服他,他是个讲道理的人。如果掰手腕子,一定是看谁的力气大,现实就是这样的。在美国,主要是靠票房说话,比如导演,如果你的票房长期都很好、很成功,那你在跟投资方谈判时就有底牌了,你绝对处于强势地位,说话的声音就大,这就是市场经济。有时候在极少情况下,有几个导演,一直就是阳春白雪,他们的片子卖不动,没有什么票房,但是圈内的人会看出他在电影上所花的功夫和心血,对他有一种敬佩;在这种情况下,有的时候会有些人喜欢他的电影,说即使是赔本我也要找他拍电影,太佩服他了,那他就有活干了。但是这样的机会很少。
国外的分工非常清楚,相当细致,而且电影业也有各工会和组织,责任和义务在你签合同的时候已经全部谈好了,每个人都会做好自己的事情,所以在工作中一般不会有什么问题出现。而且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休息室,一般没有事情就待在自己的空间里,有你的戏就出去工作了。但是在国内工作中仍然是大家庭化,一个摄制组大家混到一起,什么事情见到都会帮一把搭一把;在国内呢,我认为快乐也在这里,一大帮子人在一起,什么都聊,胡说八道。程序上应该都是一样的。
张英:有具体的例子吗?
陈冲:有一个导演,他拍过二次世界大战的,电影叫THE THIN RED LINE,他十年没有拍戏了,在艺术上要求非常高,但是有人专门找到他,说我就是看着你的电影长大的,就是你的电影启发了我,给我带来了灵感。我非常喜欢你的电影,现在我有钱了,我就专门找你拍电影。这样一个人,他的电影可能只卖了几个拷贝,但是他给一批电影导演带来了启发,影响了一代精英。这些人说,我一旦有了钱,我就要找你拍戏!
关于《茉莉花开》
张英:你现在接戏的标准是什么呢?
陈冲:我是个感性的人,接戏主要随缘分。有好的合适的剧本,根据当时的天气、心情而定,看是否有时间,才会接戏。
张英:你是怎么认识侯咏的?为什么会接《茉莉花开》呢?
陈冲:虽然我以前认识侯咏,但是没有跟他合作过。之所以接他这部戏,因为他做事非常认真,人品口碑在圈中非常好;加上这部戏的演员阵容也非常好。而且是女性题材,整个想法挺好的,又是回上海拍,并且整个电影工业当中像这样的年龄层次,好的角色也不是很多——电视当中可能会多一些——是很好的一个机会,综合考虑,就接这部戏了。
张英:你怎样看待你正在拍的,根据苏童小说《妇女生活》改编的电影《茉莉花开》?这是娴、芝、箫祖孙三代女性的感情故事,你怎样看待自己所扮演的女性角色?
陈冲:《茉莉花开》的剧本也非常不错,但是和原先的小说已经有非常大的变化了。我在这部电影里演的是母亲的角色;然后母亲去世了,女儿大了以后我再演她老了以后的那一段;然后她的女儿也死了,我再演她的外婆,实际上我在这个戏里演了三个不同的角色。
这个人物有一定的难度,她不是戏里的第一主角,所以没有专门为她解释和铺垫的戏,形象完全靠那些片断来呈现,加起来就是她。她是个挺可爱的女人,一生的悲剧起源在什么地方她自己也没有认识到。她有梦想,一辈子都活在自己的过去,而且把自己过去的经历都放大,赋予了以前没有的一些光彩,对当下的生活比较随意,没有什么心计,是那种越老越可爱的女人。
张英:你刚刚买下了池莉的小说《惊世之作》,这是一个根据新闻创作的小说,是什么引发了你的兴趣?你是找公司合作投资,还是自己独立出品,投资拍这个电影?
陈冲:我非常喜欢池莉的这个小说《惊世之作》,刚刚把小说买下来,改编还没有开始,什么计划都没有,所以现在没什么好说的。池莉的小说非常生动,人物很鲜明,非常有活力。买一定是喜欢的,否则就没有必要买了。
张英:据说你还要拍一部类似于《天与地》的电影,是关于一个孤儿的成长故事,也是以越南为故事背景的?
陈冲:这个剧本不是我自己的东西,而是为一个公司写的,他们希望我当导演。我现在只是把剧本交了,什么时候拍,我也不知道。
当时制片商来找我,我正在家里怀孕,不能出去,也没什么事情,就把这个自传剧本看了。这是以越南为背景,一个孤儿成长的故事。小时候她被父亲丢弃、被母亲带大,她的生活里有三个不同的非常有色彩的女人,她的人生经历了生命里应该经历的与不该经历的苦难和不幸。她被她的亲人们认为是敌人,因为她的父亲是白种人,她吃了非常多的苦,最终她战胜了這一切。生命在挣扎和反抗中得到了升华。
她经历的事情把人推到一种极端的状态中间,在这种极限当中,我们看见了人性的展示,在这里面,我们非常鲜明地看到了人的力量、人的弱点。人高贵崇高的一面和卑鄙丑陋的一面,都很容易被展现出来。在这种情况下,电影通常会比较好看。
我觉得这过程都是我能够理解的,而且跟我们生活当中的经历很相似,我能够把握好她,所以费了很大的劲,把它完成了。
张英:除了拍《扶桑》以外,你还有什么其他的计划?
陈冲:《扶桑》很多年了,是我自己要拍的,但是也只是买了版权、有了剧本,什么时候拍,我也不知道。
我会尽量去把握每一个机会。我这个人随遇而安,没有什么计划和具体的安排,我其实连明天拍哪场戏都不知道。许多安排和计划我觉得没有太多的用,只要是我接的工作我都会认认真真去做,我挺信命运的。
张英:你对中国电影目前的状况怎么看?
陈冲:据说中国电影的春天现在就要来了(笑),其实电影是多好的一个东西啊,这么大一个国家,这么大的市场,这么多的观众,我们是一个电影大国。
张英:不同的时候,你会作为演员、编剧(作家,写过小说和电影剧本)、导演而工作,你更喜欢其中哪一样工作?
陈冲:从演员到导演,这样的选择完全是出自个人喜欢。其实我没有正规训练过,不是科班出身,我大学读的是英语系,拍电影完全是出于偶然。我就是从小迷电影,它对我的感染力真是太强了。
在美国全靠自己
张英:在最红的时候,你怎么舍得放弃名利,选择去美国呢?
陈冲:那是你们从外面看啊,我在里面啊。而且我当时只是一个孩子,我想要读书啊。我并没有觉得名利有多么大的快感啊,别人觉得好我不觉得好啊。我学的是外语,我们家庭都渴望正常,我一不小心就成为电影明星,拿了全国第一个影后,他们都觉得不正常,不正常就不舒服。
当时我们大学演出队到外面演出,在西安的时候,有几次整个大街,自行车都踩乱了,人都弄伤了去医院,衣服都挤破了。这些场面很可怕,也让我觉得不正常。
我并没有做过什么大的事情啊。当时我就想,出名前的我和出名后的我是同一个人,并没有什么改变,怎么就变热了呢?而且那么多人围着崇拜我,我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之付出了什么,特别不自然,我没有心安理得过。我不觉得我就这么了得,人们就应该围着我仰望着我,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一件完全没有理由的事情,觉得不正常,特别不自然。
我当时想到美国读书,可能是一种下意识的选择。按照我现在的成熟,回想那个时候,也许还有一种害怕:年纪轻轻就走到了顶端,下一步怎么走呢?哪一个方向望过去一定都是下坡,这样想的话就走掉算了。
张英:你难道没有虚荣心吗?
陈冲:有,虚荣心也许有一点满足,但是很快,这种不安不快乐就超过了虚荣心的满足,而且不踏实。一个人不觉得心安理得,就不舒服。我是那种蛮知足的人,相信一份付出有一份回报,可是那个时候,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怪。所以有出国的机会,我就去美国了。
张英:你去美国很多年之后,才真正进入电影圈。这段时间,你主要在做什么?
陈冲:我刚出去也和别人一样,上学,打工,在餐馆刷碗。没有什么不平衡的,当时的环境都是这样啊,而且我也没觉得我要在美国刷一辈子碗啊。大家的经历都一样,没什么特殊的,生活本来就是这样,而且一个人不经历这样的生活也就没有创作的来源了,我挺高兴地受这些苦。
第一个学期是出国前就安排好的,第二个学期我就转学了,对自己是一个很大的锻炼,什么都靠自己。一开始是在纽约大学,大学不需要选专业的,大家都是上的普课;后来我选择了戏剧,转到加州大学以后,选的基本都是电影制作方面的课。不过我学得也不是特别规范,选了各样的课,只要自己有兴趣,就去上课。当时这个大学有一些中国教授,也可以替我安排奖学金什么的,但是课余时间里也打工,因为外国的学费蛮高的。当时他们没看过中国电影,没人知道我,对我也没有什么特别优待的。
张英:刚到美国的时候,有多困难?
陈冲:当时很困难的。在学校读了三年以后,开始了第一部戏,然后又断断续续读,后来差不多我读了十年才毕业。其实我应该早拿到学位的,因为我选了很多与专业无关的课程,学分远远超过拿学位所需要的分数,因为我在拍戏嘛。现在回过头,我还是很骄傲的,我学习就是因为自己喜欢,毕业和我的专业,和我赚的钱、做的事毫无关系,没有任何帮助。
因为出国学习是我的初衷,我把它变得特别有象征意义,把它完成得特别好。生活本身是没有意义的,意義是我们赋予它的,所以你有机会就赋予它意义。
张英:对今天的中国电影人来说,机遇还存在吗?
陈冲:当然,而且比我们那个时候要好多了。整个世界现在对中国的认识不同了,而且像李安、吴宇森都证明了他们在市场上的成功。对中国电影人来说,现在的机会比以前多了很多。
张英:《末代皇帝》是在美国生涯的一次转机吗?为什么贝托鲁奇会找到你呢?
陈冲:其实在拍《大班》之前,专门为贝托鲁奇找演员的人就看上我了,只不过当时《末代皇帝》还没有开始,正在筹备之中,而且是在我为另外一部戏试戏的过程中,我虽然没得到那个角色,但那个人当时就看中我身上的某些气质了。他记住我了,对贝托鲁奇讲,你要的这个婉容,没有他人,就是陈冲了。那个时候,每出戏你作为一个新人,都要争取,尤其是重要的角色。他们通常会安排很多角色让你当场排演,就这样考演员。我被他们考过,所以他对我的印象很深。
张英:《末代皇帝》之后,有五年时间,你似乎转向了电视圈,为什么?《双峰》在你这段时间里占据着怎样的地位?
陈冲:我演过好多部电视剧。国外电视剧和国内有些不一样,他们都是一本一本往下写的;在一本与另外一本中间,都会有一些客串戏,所以我在这些电视剧中间基本上都是客串戏。
《双峰》确实对我在美国的帮助非常大。其实美国人在大街上认识我的话,是因为电视剧《双峰》,它使我能够真正被美国观众接受。到现在为止,我女儿去上学,她的老师还会提起《双峰》。一般试演都是在办公室,见过面,握个手,谈一谈,但是那天没有给他演过戏,直接就决定了由我演。
到我拍《天浴》之前,我突然就腻了,因为我非常爱电影,但是让我拍一些平庸的戏我没有兴趣了。哪怕是让我去机场擦皮鞋,虽然我对皮鞋没有感情上的投入,如果为了谋生,也是可以做的,我也愿意做的。直到后来拍《天浴》,自己写、自己导,赋予它意义,我才回到电影上来。
张英:在1998年,你一人身兼制片、导演、编剧,拍了《天浴》,投资人为什么那么放心把这么多重要的职位交给一个之前在这些方面没有什么经验的你呢?
陈冲:我觉得真正想要的人都是能够得到的。我自己拼命在做,没有找过任何美国公司,后来把剧本拿给一些人看,再后来找到100万美金,就开始拍这部电影了。
张英:在《纽约的秋天》里指挥理查·基尔和薇诺娜·瑞德这样的明星,对你来说会不会有压力?
陈冲:工作之前有些压力,但是工作开始以后就没有了。每天面对的是具体的工作,和演员的合作整个过程还比较愉快,就是制片的干扰多一些。电影这个东西,跟任何生意一样,是没有人能够想得到最终结果的,不是说你认为能够赚钱、就能赚到钱的。
(责任编辑:丁小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