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50年代以来美国人口变化特征及其对中国的启示
2022-01-14陆杰华谷俞辰
陆杰华,谷俞辰
(北京大学 社会学系,北京 100871)
一、引言
随着出生率降低、预期寿命延长等人口变动特征的出现和深化,世界正在经历部分相似的人口转变过程和一些共性的人口问题,[1]欧美、亚洲、拉美及非洲等主要地区也表现出区域差异和区域内的相对统一。[2]然而,由于各国人口变迁的历史起点、影响人口变动的社会经济文化因素强弱、政府人口政策各不相同,国家间会长期呈现不同发展阶段的相应特征和自身独特的演变进程。因此,深入研究各国的人口国情以及国家间人口各要素变化的相对差别,对于准确把握我国人口发展趋势,尤其是新时代出现的新人口问题提供了更加现实的研究依据和崭新的研究视角,使中国人口学得以借助其他国家的经验与教训,有效提升自身研究的全面性和前瞻性。
美国既是一个发达国家,同时也是一个人口大国。因疫情推迟的美国2020 年人口普查结果于2021年4月开始陆续发布,最新的人口普查数据所反映的人口数量和结构特征在延续基本趋势之外也出现了与以往不同的新变化,如族裔构成的深刻变动、移民依赖加剧等。与此同时,我国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也已公布,数据显示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和民众人口观念的转变,我国人口出现了老龄化加剧、生育水平下降等与发达国家(地区)相似的境况,这进一步说明了在国别人口学的研究视角下,关注美国人口变化及其发展趋势对回应我国人口问题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不过,迄今国内学界对美国人口数量和结构特征及其变化的研究较少,已有的研究重点关注美国人口结构在年龄、族裔、分布等方面的变化。横向研究主要探讨应对人口老龄化的三级养老服务和管理行政体系、[3]少数族裔人口变化及其对美国政治格局和外交策略的影响、[4-6]传统的单中心集中式城市格局与无中心扁平式分散空间格局间的差异等。[7]部分学者还采取纵深视角,关注美国人口变动史,分析重要人口政策与政治、宗教、文化等因素的相互作用以及20 世纪美国人口结构变化及其反映和影响的国内经济结构变动情况等。[8-9]一些延伸研究则基于美国低生育率、老龄化、族群多样化、家庭结构多元化、族裔分布不平衡的趋势,对美国社会不平等性及其引发的各种社会冲突和分裂展开深入讨论。[10]
从已有研究可以发现:一方面,美国面临着发达国家(地区)甚至许多发展中国家(地区)存在的共性问题,包括总和生育率低于替代水平与大规模老年群体叠加造成的结构性老龄化,区域发展不平衡与高度城市化共同带来的协调发展困境,整体劳动力市场萎缩与家庭内部经济支持的矛盾等;另一方面,美国又呈现出带有本土特征的独特性问题,如近年来保守政策造成种族与族裔矛盾加剧,年轻移民的迅速增加大幅度缓和了本国人口增长动力的疲软。为此,有必要明确美国人口现状和变动呈现的共性与个性,在未来的人口研究中充分考虑这些因素。学界目前的研究视角大多只涉及美国人口数量或结构的单一特征,对其整体态势和各因素间的互相作用考察不多,使用的数据对象基本为2000年以前的人口普查数据,时效性和创新性不足,诸多研究也仍停留在对美国人口相关数据的分析和解读层面,从中提取经验用于推进中国人口学术研究和政策设计的意识较弱。
因此,本文首先基于国别人口学的研究视角,利用20 世纪50 年代以来美国人口普查数据,重点分析美国人口动态变化的主要特征,从数量和结构两个维度出发,总结其在总量、年龄、性别、城乡、地区、族裔、劳动力、家庭等方面变迁的主要特征,而后进一步对21世纪以来的最新人口变化展开更详细分析。最后,综合美国人口动态变化与静态形势的主要特点,对未来美国人口发展趋势做出一定预判,总结其对中国人口公共政策的借鉴启示。
二、20世纪50年代以来美国人口动态变迁的主要特征
1.人口总量持续增长,但近年来增速放缓
1950年至2020年美国人口净增2亿多人,年增长率达到1.13%,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成为仅次于中国和印度的世界第三人口大国。[11]受1946年至1964年“婴儿潮”一代推动,[12]20世纪50年代美国出现18.5%的最高人口增长率,并在90 年代出现历史上最大的人口数量增长——3 271 万人。而后随着外来移民数量趋于平稳和出生率下降,美国人口增长率持续放缓,[2]令其与欧洲、东亚等国家同样面临人口老龄化加速带来的严峻挑战。
表1 1950-2020年美国总人口数变动情况
2.年龄中位数与65 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占比同步上升
受“婴儿潮”一代影响,1950 年以来美国人口年龄中位数先降后升并在2010年攀升至37.2 岁,2020年美国年龄中位数只增不减,因为从2011 年元旦开始,美国每天至少有1 万名出生于“婴儿潮”时期的老人达到65 岁,且“婴儿潮”带来的老龄化动力将持续20 年才能结束。[12]此外,不同性别的年龄中位数差距明显,1950-1970 年男女人口年龄中位数差距由0.6岁扩大到2.5岁,其后一直稳定在该水平。
此外,年龄结构受到既往生育趋势的巨大影响,不同阶段美国人口生育率的变动极大地影响了其人口的年龄构成。[3]图1 显示,18 岁及以下人口群体逐步缩小,从1950 年的31%下降至2010 年的24%,18-44 岁人口占总人口比例也在1960年下降至60年内的最低水平,1990年又达至最高点,期间的波动主要受到“婴儿潮”群体的影响。[13]而65 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占比逐渐上升,从1950 年的8.1%增加至2010 年的13.0%,2011年随着“婴儿潮”一代开始步入65岁,老年人口占比在1990年以来的停滞局面将出现逆转。[12]
图1 1950-2010年美国人口分年龄段占比变动情况
3.性别比先降后升,女性始终多于男性
美国人口出生性别比约为105 左右,但由于男性在每一年龄段的死亡率高于女性,因此在总体人口中女性多于男性。1950-1970 年美国人口性别比持续下降,而后又逐年上升至2010 年的97,性别比的再次上升主要由于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男性人口的增长速度快于女性人口的增长速度,男性移民也明显多于女性,同时男性死亡率的下降幅度较大,[13]这些因素共同促成了性别比下降幅度的逆转。
4.城市化程度高,不同区域城市化程度相近
1920年后美国城市人口数量首次超过农村人口,二战后美国利用战争机会大力发展其工业和服务业,而繁荣的城市工业和服务业进一步提供了大量就业机会,源源不断地吸引农村人口流入城市,以填补劳动力的巨大需求,也直接推动了城市化进程。[14]1950 年美国城市人口占比达到64%,1970年超过70%,而后其城市化水平稳步提高。
从主要区域来看,20 世纪50 年代美国东北部的城市化程度较高,已达到79.5%,其次为西部地区,城市人口比例为69.5%,城市化程度最低的为南部地区,仅为48.6%。2010 年美国西部已成为美国城市化程度最高的地区,城市人口比例为89.8%,东北部紧随其后,为85%,而南部经过二战后的快速工业化,与中西部同样在2010年拥有超过3/4的城市人口。美国不同地区的城市化程度之所以产生差异,主要源于美国城市化和工业化呈现高度协调的状态,是工业化过程中资本、劳动、土地等资源要素向制造业的聚集促进了人口的流动,从而推动城市化,而城市化又继续对工业化产生促进作用。[1]然而,尽管各区域城市化程度仍有一定差距,但差距在不断缩小,城市化程度均较高。
5.人口向南部和西部集中趋势明显加强
从历次人口普查数据来看,美国人口呈现向西和向南的稳定移动轨迹。[13]1950 年大部分美国人口居住在中西部和南部,占比分别为29.38%和31.19%,而到2010 年多数美国人口居住在南部和西部,占比分别为37.10%和23.30%(见图2)。由于人口基数大且增速快,1950年以来南部地区人口数量始终最大,而西部地区人口增长迅速,远高于其他三个区域,逐渐超越东北部和中西部成为美国第二大人口聚集地区。美国人口向南部和西部迁移的原因,主要由于东北部和中西部地区大量出生于生育高峰期的人口成年后在当地面临较少的工作机会,劳动力市场竞争较为剧烈,促使其离开出生地并前往有较多工作机会的南部和西部地区,同时南部和西部地区也由于拥有丰富的工作机会而留住了当地的年轻人,[15]使得其人口增长迅速。
图2 1950-2010年美国各地区人口占比变动情况
6.移民成为种族多样性增加的重要基础
1950年以来美国人口的种族多样性不断增加,而来自拉丁美洲和亚洲的大量移民则是美国种族和民族多样性增加的重要基础。数量上看,20 世纪70 年代之前美国白人和黑人以外的种族人口仅占总人口的1%左右;2010年后其他种族人口超过了黑人的人口比例,[13]美国不再是白人一统天下,也不再是黑白分明。[5]其中,西班牙裔/拉美裔人口在1970-2010年间占比增长了近3倍,从4.5%增长至16.3%,成为美国第一大少数族裔。[6]因此,在前所未有的白人人口流失之下,美国人口增长对其他种族或族裔群体的依赖将逐渐加大。[16]
7.劳动参与率有所提高,主要源于女性大量加入劳动力队伍
美国妇女劳动参与率从1950 年的33.9%增长至2010 年的62.2%,成为促进美国劳动参与率从1950年的59.2%增长到2010年的67.5%的主导因素。二战后,快速的经济增长扩大了对劳动力的需求,加之各项有利于妇女外出工作的社会运动和立法,使得妇女大量加入劳动力队伍。[17]1950年至2010 年期间男性和女性的劳动参与率差距也持续下降,从52.5%缩减至11%。[18]
从年龄组别来看,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劳动力市场的主导力量均为25-34 岁、35-44 岁、45-54 岁三个年龄组,其中男性25-34 岁、35-44 岁年龄组的劳动参与率高达90%以上。而65 岁及以上人口的劳动参与率由于退休年龄的限制,男性从1950 年的45.8%降至2010 年的19.5%,由于劳动参与率的总体上升,女性劳动参与率略有提高,从1995 年的9.7%上升至2010 年的11.1%。
8.家庭户规模有所下降,呈现家庭小型化趋势
1950-2010 年美国家庭户规模从3.54 人下降至2.47 人,呈现明显的家庭小型化趋势。二战时低迷的生育率导致家庭规模的急剧缩小,而后1946-1964年的“婴儿潮”一代对家庭规模小型化起到了一定的缓冲作用,[3]1970年后移民迁入减少和独居人口比例上升使得家庭户规模再次下降。总体来看,美国家庭规模小型化的成因主要在于家庭生活的变化,双亲家庭在离婚、再婚和同居等现象增多的情况下逐步减少,加之单亲家庭的上升和生育率的下降,使得美国的家庭规模进一步缩小。[19]至于1990 年和2000 年期间家庭户人口数的极低降幅,可能是由于较多的移民迁入以及多数移民家庭规模较大的缘故。[13]
三、21世纪以来美国人口动态变化的新特点
从2000年以来美国人口普查的各项数据来看,其人口变迁在数量、结构等层面的基本发展趋势得到了进一步强化并呈现一些新的变化特点:
第一,从人口规模上看,2000 年后美国人口增长率出现低谷值,对少数族裔和外来移民依赖加剧。进入21 世纪以来美国人口增速下降速度和幅度均有所扩大。[2]其中,截至2020 年4 月1 日全美人口约为3.314 亿,相比2010 年仅增长7.4%,为20 世纪30 年代经济大萧条以来最低增幅,也是首次进行人口普查以来第二低①美国历史上人口增长最缓慢的10年是1930-1940年间,增长率为7.3%。。
这一变化与全国范围内人口生育率降低和外来移民数量趋于平稳等因素有紧密联系。近年来美国女性生育意愿持续下降,2019 年总和生育率为1.73,相较于20 世纪50 年代的3.77 下降较大,也低于90 年代2.08 的水平。美国疾病预防与控制中心(CDC)5 月5 日发布报告称,2020 年美国的生育率创下自1979 年以来最低,每1 000 名女性仅生育1 637.5 个孩子,仅靠国内人口自然增长难以达到维持人口稳定的目标②新生人口能覆盖死亡人口需要的出生率约为2.1‰。。婚姻和生育意愿的下降也导致美国家庭户规模持续收窄,家庭模式逐渐转向小型化、无子化,离婚率和单亲家庭占比上升。[8]与此同时,随着二战后“婴儿潮”一代进入老年阶段,美国老年人口(尤其是65岁以上人口)的增长率将持续高于年轻人口的增长速度,加剧了生育率疲软造成的人口增长不足问题。[20]但相比于出现人口负增长情况的日本、德国等发达国家,美国在整体上仍保持着较好的人口增长活力。此外,由于西语拉丁裔和非洲裔生育意愿较高,未来少数族裔或将成为人口自然增长主要动力,[5]同时美国劳动力市场对外来移民的依赖将大大增强。
第二,从年龄结构上看,美国社会老龄化进程早且稳定,但近年来老龄化呈现加速的态势。按照65 岁老年人占人口比率计算的社会老龄化率来看,美国是世界上最早进入老龄化社会的国家之一,20 世纪40 年代就已进入老龄化社会,1975 年美国65 岁以上人口的比重超过10%,达到10.5%。[21]2010 年后受到1947-1965 年出生的“婴儿潮”一代影响,65 岁以上人口比例增长呈现明显加速的趋势,达到13.0%,[3]与此同时,美国人口的预期寿命达到78 岁①1950-2010年的60年间,美国人口的预期寿命增加了10岁,从1950年的68.6岁增加到2010年的78岁。,进一步加剧了老龄化对社会经济的消极影响。[2]
图3 1950-2010年美国65岁以上老年人数量及占比
因此,在此前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美国相较于其他发达国家(地区)人口中位年龄更加年轻,但未来美国也将与欧洲、东亚等国家(地区)一样,面临人口迅速老龄化带来的严峻挑战。[22]同时,由于本地人口在未来一段时间里将保持长期稳定的低增长状态,老龄化趋势的加剧也会导致未来美国人口的增量更加依赖移民的流入。[4]
此外,美国各州老龄化差异较大,从2010 年普查中年龄中位数统计数据来看,四个普查地区年龄中位数最老的地区是东北部(39.2 岁),其次是中西部(37.7 岁)、南部(37.0 岁)和西部(35.6岁),这一现象也与近年来美国人口(尤其是年轻群体)向南部和西部迁移有直接关系。[15]
第三,从性别结构上看,美国人口性别比始终稳定在100 以下,近年来上升趋势明显(见图4)。自1950年以来美国人口的性别比始终低于100,1970年后性别比开始呈现上升态势,主要由于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男性人口的增长速度大于女性人口的增长速度,加之移民群体中男性多于女性,共同促成了性别比下降幅度的逆转。而多年来性别比的持续性均衡也为美国社会尤其是婚姻家庭方面的稳定提供了有力保障。[23]
图4 1950-2010年美国男性、女性人口数量及性别比
第四,从城乡结构上看,美国城市化进程稳定在极高水平,但尚未进入逆城市化阶段。早在20世纪20 年代美国城市人口就已超过农村人口,占比达到51.2%,2000 年美国总体平均城市化率达到82%,一些都市圈的城市化率已经接近100%,美国城市化进程逐渐接近稳定静止状态,[24]成为世界上城市化比率最高的国家之一。人口迅速城市化也带来交通拥挤、城市犯罪、环境污染、地价飞涨等一系列问题,在政府修建高速公路等政策的促进下,大量中产阶层以上家庭开始从市中心迁往郊区,二战后,美国人口郊区化达到高潮,1970 年郊区人口数量超过中心城市人口,1980 年美国郊区人口占比由1940 年的15.3%上升至44.8%。[8]不过,与部分发达国家(地区)不同,美国尚未出现明显的逆城市化现象。
第五,从空间分布上看,美国人口重心向南部和西部转移,政治力量格局随之变动。2000 年以来美国南部和西部高科技产业等新兴产业发展较快,接受移民更多,人口增速强劲,占总人口比重增加,传统行业集中的东北部和中西部陷入产业停滞危机,人口占比持续缩减。[7]锈带州(Rust Belt)陷入持续衰退,阳光带州(Sun Belt)出现繁荣。[25]受此影响,2017-2020年4年累计,全美GDP增长4.0%,而得州、佛州、加州分别增长5.9%、7.3%、7.7%,俄勒冈州增长8.8%,科罗拉多州增长10.8%。与此相反,纽约州和整个大湖区累计增长率仅有0.6%。[20]
表2 1950-2010年美国人口历史中心变动表
图5 2000-2010年美国各族裔增速及占总人口比重变化
受各区域不同人口基数和增速影响,1950年以来美国人口中心整体向西南方向小幅度转移。
美国宪法规定众议员名额按照各州人口比例进行分配,南部和西部的部分州由于人口的增长获得了新的国会席位以及相应的总统大选选举人票数,美国政治权力向南部转移的趋势日益明显。[26]1910-2000年间,西部和南部的众议院席位分别增加了14%和206%,东北部和中西部议席分别减少了33%和30%。[8]具体到各州,佛罗里达州、得克萨斯州在近20年内国会席位稳定增长,而伊利诺伊州、密歇根州、纽约州、俄亥俄州、宾夕法尼亚州则持续减少。这些席位增加的州多为共和党目前享有政治优势的地区,或将导致后者在众议院的政治影响力和话语权扩大。
第六,从族裔结构上看,白人和黑人仍为主要的种族和族裔群体,同时拉美裔和亚裔驱动增强。作为发达国家,美国保持较高人口增长速度的重要原因是大量移民,[4]据联合国统计,美国拥有全球20%的移民,[21]而尽管非西班牙裔白人①即来自欧洲的盎格鲁撒克逊白人。在数量和比例上仍然是美国最大的主要种族和族裔群体,但其增长速度也最慢,2000-2010 年间白人1%的增速导致其成为唯一一个在总人口中比例下降的主要种族群体,其占总人口的比例从2000 年的75%降至2010 年的72%。拉美裔人口增速则持续保持在较高位置,或将取代非洲裔美国人成为美国最大的少数族裔,[8]他们在语言、文化、宗教背景和生活习惯上与来自欧洲等地的老移民截然不同,将对白人主体文化形成强大的冲击。
而2000-2010年间亚裔人口的增长速度超过了美国其他种族群体,相比于美国总人口9.7%的增长速度,亚裔人口从1 020万增长到1 470万,43%的增长速度为美国人口增速的4倍多。[5]与此同时,亚裔家庭的中位年收入是8.58 万美元,高于全美家庭6.18 万美元的中位年收入,亚裔的整体贫困率也仅有10%,同样明显低于全美13%的平均水平。[6]相关调查也表明家庭成员至少有一位在亚洲出生的美国家庭年平均收入是4.19 万美元,超过所有其他在外国出生的美国人,来自亚洲的移民家庭的平均收入要比土生土长的美国人的平均收入高出近10%。[21]因此,相较于其他移民,亚裔人口增速强势且教育水平和家庭年收入高,或将成为美国人口发展的新生力量。[2]
总体来看,外来移民的持续增长和少数族裔较高的出生率大大缓解了美国人口增长动力疲软的问题,弥补了美国劳动力缺口,改变了国内整体产业结构,使美国人力资源优势得以保持,生产、消费得以较快增长。然而,随着美国越来越成为一个多民族、多种族国家和社会,种族矛盾也有所加剧,社会撕裂难以弥合,白人至上主义和排斥移民的政治倾向与人口增长的需要背道而驰,[20]未来人口增长率极有可能进一步降低。
第七,从劳动结构上看,美国整体劳动参与率持续提升,男性和女性的职业参与更加平等,“千禧”一代逐渐替代“婴儿潮”一代成为劳动主力。随着职业劳动和性别平等观念的普及以及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的扩展,美国人口就业呈现普遍化态势,男性与女性在职业劳动领域的参与更加平等。[18]与此同时,2020年普查人口金字塔显示1982-1999年出生的“千禧”一代数量达到8 222万人,是目前美国人数最为庞大的一代成年人群体,也成为美国劳动力市场的主力军,[17]占到整个市场的35%,远高于“婴儿潮”一代的25%。不过,新生人口的减少趋势与“婴儿潮”一代步入老年阶段的重合会导致美国劳动力缺口的不断扩大,造成本国劳动力市场对少数族裔和移民的依赖加剧。[10]
四、美国中长期人口发展趋势
1.总人口稳定增加,人口增长速度持续放缓
未来40 年美国人口将持续增长,预计人口平均每年净增长180 万人并于2060 年突破4 亿大关。但人口的增长速度将持续放缓,将由2030 年前的每年230 万人下降至每年180 万人,并于2040 年至2060 年间继续下降到每年150 万人。人口的年增长率预计将达到0.7%,在发达国家范围内仍算强劲。
同时,2030年开始国际移民数量将超过自然增长,成为美国人口增长的一大动力。2030年预计美国通过自然增长增加100 万人,通过国际移民增长110 万人;2060 年预计通过自然增长增加约50万人,而国际净移民的数量则为该数字的2 倍,为110 万人,[25]国际移民逐渐成为美国人口增长的主导因素。
2.步入老龄化社会,但较其他发达国家(地区)相对乐观
美国与中国同样正步入银发社会,随着“婴儿潮”一代步入老年,老年人口数量将持续上升,[12]2030 年“婴儿潮”一代均超过65 岁,每5 个美国人中就有1 个是老年人,2034 年老年人口数量更将首次超过儿童数量。2060 年美国老年人口将达到9 500 万,占比达到25%,而85 岁及以上人口预计到2035年将增加1倍,到2060年增加近2倍。
在此情况下,老年抚养比大幅上升,2010-2060年老年抚养比预计从21上升至41,[25]但生育率下降带来少儿抚养比的轻微下降,从2010 年的38 下降至35,两者相比之下,更显老年抚养比的增长迅速。不过,尽管美国与其他发达国家(地区)都已进入老龄化社会,但人口结构总体上较日本、加拿大以及许多欧洲国家相对年轻。
表3 2020-2060年美国总人口分年龄段占比预测(%)
此外,传统上由于在每一年龄段男性比女性的死亡率高,老年人口中女性远超男性。但根据预测,由于男性预期寿命的增加,老年人口中男女比例不平衡的局面在未来几十年将有所改善,[22]并通过影响丧偶和离婚比例,对老年生活的支持和照料产生重要的改变。2060 年65 岁以上人口的性别比例将由2020年的81上升到86,而85岁以上人口中男女性别比将由30上升到65。[25]
3.“婴儿潮”加剧老龄化问题,移民对年龄结构年轻化作用增强
未来40 年总人口的年龄结构受到“婴儿潮”一代的老龄化和移民趋势影响而产生巨大变化。2010年大概3/5的美国人口处于20岁至64岁,但到2030年随着“婴儿潮”一代的老去,处于劳动力年龄段的比例将下降至55%。[12]但外来移民将大大减轻这种影响,也即一国的老龄化会因年轻人的移民而得到一定程度的减缓。[25]
4.劳动人口增长率低于人口自然增长率
未来30 年预计美国劳动力增长率为0.6%,低于人口的自然增长率,数量上看,劳动力数量将于2050 年增长至1.92 亿,其中1 亿为男性,9 200 万为女性。在劳动力的不同年龄类别中,由于“婴儿潮”一代的老龄化,55岁及以上群体预计将经历巨大变迁,[12]2020年该群体达总劳动力的20%,其后在2050年稍微下降至19%。“婴儿潮”不但极大地影响了劳动力的年龄结构,同时也带来了劳动力年龄中位数的增加,但随着2015 年“婴儿潮”一代的退休,年龄中位数将缓慢下降,预计到2050 年回落至39.7 岁,其中男性降至39.9 岁,女性劳动力的年龄中位数则稍高于男性。[18]在劳动参与率方面,无论是总人口,还是男性和女性的劳动参与率均呈现下降趋势,总人口的劳动参与率将从2010 年的67.5%下降至2050 年的61.5%,其中男性劳动参与率下降6.4 个百分点,女性劳动参与率下降5.6 个百分点。2010 年至2050 年期间,男性的劳动参与率始终高于女性,虽然其差距有所缩小,但缩小趋势较弱。
5.种族多样性继续加大,非西班牙裔白人仍为主导
由于出生率的下降和人口老龄化带来的死亡人数上升,预计非西班牙裔白人将于未来几十年内萎缩,于2060 年下降至1.79 亿人,但就其占比而言,非西班牙裔白人在未来几十年内仍然是美国最大的单一种族或族裔群体,约至2045年才不再占据美国人口的大多数。
未来几十年美国将成为一个更多种族和种族多元化的社会,2060年白人以外种族将占总人口的32%。其中,属于两个或两个以上种族群体(即多种族)的美国人口增速最快,其次是亚洲人和西班牙裔,[25]但西班牙裔和多个种族的人口增长来自族裔自然增长,亚洲人数量增长的主要动力则是较高的净国际移民。
表4 2020-2050年美国各种族/族裔占总人口比重预测(%)
6.移民人口持续上涨,亚洲取代拉丁美洲成为最大的移民输出地区
美国约1/7 的人口在其他国家出生,大约3 600 万美国人可追溯至父母一代,而3/4 的美国人则可追溯至其祖父母一代甚至更早。按照该趋势,生活在美国的移民数量预计到2060 年达至6 900 万,外国出生人口比例高达17.1%。外国出生人口数量的增加将深刻改变美国人口的年龄结构、种族和民族构成、劳动力市场等,而年轻一代的移民相较本土同龄人更可能拥有全职工作,这将对整个国家的经济运转产生重要影响。
总体来看,美国最大的移民输入地一直在改变,21 世纪前大多数来自拉丁美洲,其次为亚洲国家。进入21世纪,亚洲取代拉丁美洲,成为美国最大的移民输出地区。[25]
五、美国人口结构变化对中国的启示
从以上对美国人口数量和结构层面的分析和探究可以发现中美人口在发展过程中呈现一些共性现象,包括人口增长动力不足、老龄化问题严峻、区域发展不平衡等。而美国作为发达国家,人口问题出现早,应对经验丰富,一些成功的政策回应与实践可以对我国解决人口问题提供一定的借鉴和启示。
1.高度重视引入海外人才
移民政策能有效地对美国社会的老龄化挑战形成缓冲。2017 年美国新移民的平均年龄为31岁,低于38岁的总人口平均年龄,同时移民的高生育率还可以拉动总和生育率回升。而针对人口老龄化的美国移民政策包括以下要素:首先吸引年轻移民,其次引进医疗工作者以满足老年群体需求,最后建立灵活的整体政策框架,以针对不断变化的需求进行调整。同样迈入老龄化社会的中国对移民仍抱持谨慎态度,为延缓老龄化趋势,政府应适度开放移民政策,鼓励更多的优秀人才获得中国国籍。[27]
2.鼓励老年人再就业
从美国劳动参与率来看,仍有一定比例的65 岁及以上老年人参与工作。美国的社会就业计划为老年人提供了技能培训和就业平台,弹性退休制度为主动延迟退休的老年人提供退休金奖励,大多数岗位也不允许雇主强制雇员退休,再加上《反就业年龄歧视法》和平价医疗法案的推行,为老年人的就业提供充分法律和制度保障。[27]但目前我国尚未建立有效的老年人就业市场,应将老年人才的开发利用纳入人才建设的总体规划,鼓励有一技之长的老年人延迟退休和推进老年人就业的法律保障建设,使得老年人也能够投入到工作和对社会的建设当中。
3.政府和市场相结合促进西部开发
美国人口在1950 年至2010 年间逐渐向西部移动,美国政府制定了一系列资源开发基础设施建设、教育和金融等方面的政策法规以支持和鼓励移民,同时发挥私人投资的作用,通过政府和市场相结合实现资源的优化配合,提高开发效益。我国虽然制定了西部开发的大量配套政策,但相比美国优惠不足,应在政策优惠和法令保障方面进一步优化和完善,根据当地情况实行确切有效的具体措施。同时还需扩大市场机制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调动民间资本参与积极性,从而实现西部地区高效率、高效益的开发。[28]
4.发挥大都市区的龙头作用促进城市化
美国是世界上城市化程度最高的国家,而中国则是世界上城镇化最快的国家,尽管两国的城市化动力不同,但美国城市建设的经验对中国推进新型城市化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在美国城市化过程中,大都市区扮演着重要角色,大纽约区、五大湖区和大洛杉矶区三大都市带的GDP占全美份额的3/4 以上。我国同样应推进珠三角、粤港澳大湾区、长三角和京津冀地区的经济一体化,发挥大都市区在城市发展上的龙头作用。同时,政府还应在城市的规划上起协调和引导作用,使得城市间形成合理分工、竞争有序的公共设施体系,充分发挥其经济潜力。[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