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古藏文P.T.1285所载小邦王名称研究

杨 铭 索南加

（西南民族大学西南民族研究院 四川成都 610041）

敦煌莫高窟所出的古藏文文书中，记载有吐蕃“十二小邦”的，除了P.T.1286《小邦邦伯家臣表》以外，尚有P.T.1285、1290、1184 等文书。其中，尤以P.T.1285 篇幅最长，记载小邦个数最多，所包含的历史、地理和文化信息最为繁复。（见图1-2）正是因为如此，法国学者拉露女士在系统讨论吐蕃小邦名录之前[1]，就专门撰文讨论P.T.1285 记载的小邦情况。她认为，P.T.1285包含了七个描述得很详细的故事，所有的记述无论长短，都被本土化了：不仅有小邦的地名，还有小王（rje）和他们的“王城”(mkhar)的名字，此外还能见到在P.T.1286中出现的大部分地名和专有名词，因此可以将其称为“封地名录”。[2]

图1 P.T.1285首页

自拉露之后，国内外学者对其进行研究的，有法国藏学家石泰安、杜晓峰等。①石泰安《敦煌吐蕃写本中有关苯教仪轨的故事》，原载《拉露纪念文集》，巴黎，1971年；耿昇译《敦煌吐蕃写本中有关苯教仪轨的故事》，载《法国藏学精粹》第3册，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1988：845-899;Dotson，Brandon.“Complementarity and Opposition in Early Tibetan Ritual”，Journal of the American Oriental Society，Jan.Mar.，2008，Vol.128，No.1，pp.41-67.由于他（她）们的研究，侧重于P.T.1285记载的苯教徒与祭司之间在治病和仪式功能上的竞争，而从历史、地理元素上的分析、引用略显不足，尚有继续研究的余地和空间。笔者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以学术界研究较为深入的P.T.1286《小邦邦伯家臣表》为参照，结合《弟吴宗教源流》《贤者喜宴》等藏文史籍，对P.T.1285记载的小邦地名、小邦王、家臣，以及这些小邦与吐蕃悉补野王统的关系等重要内容进行系统探讨。第一篇文章于2019年年初撰成，题名《敦煌古藏文P.T.1285 号写本所载小邦地名初探》，文中提出，通过对该写本所载若干小邦的历史、地理信息的分析，认为P.T.1285所载的内容和编成的时间要早于P.T.1286，可能是后者编撰时用于参考的稿本之一。[3]今次，笔者在吸取学术界发表的新成果的基础上①继拙文《敦煌古藏文P.T.1285 号写本所载小邦地名初探》投出之后，谢后芳、巴桑旺堆两位先生于2020 年发表了与P.T.1285、1286号写本关系密切的论著，具体为：谢后芳《P.T.1285号“苯波为各小邦王禳灾的故事”译释》，《中国藏学》2020年S0期；巴桑旺堆《藏族古代邦国、小邦、千户及“域参”新考》（藏文），拉萨：西藏人民出版社2020年。故拙文撰成在前，未及参考两位先生的观点。，继续按计划撰写有关P.T.1285号写本所载小邦王名称的文章，以就教于方家。

一、P.T.1285、1286所载小邦王对比分析

拉露女士把P.T.1285 号所载的小邦名称分为了四个段落，每一段分别记录了小邦名称或小邦所在的地名，A 段为12 个，B 段为16 个，C 段为10 个，D 段为5 个，共计43 个。[4]与小邦地名相对应的小邦王名，由于在C段仅为9个，故共得42个，又由于其中6个重出，故P.T.1285记载的小邦王名称有36个。②笔者的统计与谢后芳先生统计的口径略有不同，她是去掉了重复的，而笔者的统计是把重复的也先统计在内，然后再作剔除。所以她提出：故事中提到的小邦地区和小邦王共有18个，其中12个同其他敦煌有关写卷中所提到的大体相同。其他如玛、穆、那、泊、纳、党等6个小邦地区名则在相关写卷中未出现过的。还有的地区前后出现两个不同的王名。同见上引文。与P.T.1286 号文书相比较，相同的共计7 种15个，具体分布见表1。

图2 P.T.1285尾页

表1 显示，P.T.1285 记载的小邦王名称与P.T.1286 号文书重复的有7 种15 个，其中重出5 个，共计20 个。除去这20 个，得先前未见的小邦王名称16个。除了本文将在下一节重点考证两件文书相同的7个小邦王以外，这里先简略分析一下先前未曾得见的16个小邦王名称。

表1 P.T.1285、1286记载小邦王名对照表

其中，发现数个可以进一步考索其名称和地望的小王名字：

la nam“那囊”，是“拜域”（bal yul）的小王。“拜域”又拼作bal yul leng thang（/lang btang）。杜晓峰认为，“拜域”位于今天的羊卓西北部的“帕徳”（pal/bal sde)地区，很可能与拜氏家族（dpal、dbal，bal）有关，尤其是其中的dpal 和dbal 氏，被描述成止贡赞普之子布带贡甲的母系族属。[5]

ya bo“雅波”，是登木(ltam=ltam shul gung dang)的小王。其小邦神名为登拉坌古（gtam lha spun dgu），是琼婆（vphyong po）西南部区域的首神。十世纪建立起以甲仓衮囊（bya tshang gung snang）为要塞，以尼瓦（snyi ba）和秀普（shud pu）为统治家族的登秀洛扎（gtam shul Lho brag）的小邦。[6]

vo lde spu rgyal“鹘提悉补野”，是雅钦索雅（yar khyim sogs yar）之王，其王又拼作gagar ltangs gyi rje。雅钦索雅又作雅砻索噶（yar lung sog kha/sogs dkar），指的是雅砻地区。雅砻索噶之名是指雅拉香曲（yar lha sham chu）上游，其标志为古代瞭望塔遗址。[7]

srin tsan dgu bo kha“魔王九赞”。叶拉太博士认为，此名似乎与srin yul nag po dgu yul“魔鬼之域黑色九地”有关。[8]

除去以上所论，余下需要进一步考释的小邦王名称12 个。由于这些名字未见于其他文献，故目前尚无线索可对其考证，现仅列出其名，以待来者。其中又可稍作如下分类。

不符合名字规律的有4个：

1.dIng ding dIngs；2.gtangs brag cha dang dang；3.klu brtsan rnga stang ra；4.myI btsan chom po ba tI。

释义难以把握以及残缺而难知其意的名字有3个：

1.drum po（grum po?），“跛子”?

2.khri ba，“首座”?

3.than vtsho，“康乐”?

其余5个，因无文献对照，难于把握其意，留待进一步研究，它们是：

1.gling brang（/vbrang）tshevu；2.gnyi sla tshevu；3.lha brtsan ba stang；4.mying mtshan；5.thang ba g.yu thang。

二、P.T.1285与1286号写本所载同名小邦王考释

以下先考证P.T.1285 与1286 号写本所载相同的小邦王名共7个，逐一考释如下：

（一）藏王兑噶尔（rtsang rje vi thod kar）

P.T.1286记载的小邦之中，在象雄之后列于第二顺位的是：“娘若切喀尔（myang ro vi pyed kar）之王，为藏王兑噶尔（rtsang rje vithod kar），其家臣为苏堆（su du）与囊（gnang）二氏。”[9]另有P.T.1290《小邦邦伯家臣表》记载略同，其中正面第4 行和背面第5 行两处，均记载为“藏王兑噶尔”（rtsang rjevi thod kar）。[10]P.T.1285中记载的小邦王名称，C段第一位是rtsang la byevu，D段第一位是rtsang rje。[11]《弟吴宗教源流》记载十二小邦第三顺位的小邦为：“在娘若切喀尔(myang ro mchad dkar)地方，王为藏王兑噶尔(rgyal po rtsang rjethod kar)，其家臣为本氏(ban)。”[12]《贤者喜宴》第一章第四节“古代十二小邦”之首记载：“其时有十二小小邦（sil ma），然而，最后则有四十小邦割据”①关于吐蕃小邦，《弟吴宗教源流》记为十二小邦（rgyl phran），四十小小邦（rgyl phran sil ma）（藏文版.拉萨：西藏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225-226页）；而《贤者喜宴》刚好与此相反，记为“十二小小邦（rgyl phran sil ma），四十小邦。”（藏文版，北京：民族出版社，1986年，第155页）。一般认为正确的写法应以《弟吴宗教源流》为准，因为小邦由大变小、由少到多，所以称之为“sil ma”。为了便于区分二者，笔者把rgyl phran对译为“小邦”，把rgyl phran sil ma对译为“小小邦”。。同样处于第三顺位的“娘若琼嘎之地（myang ro phyong dkar），藏王兑噶尔（gtsang rje thong dkar），大臣为囊（gnang）”。[13]

根据近年新发现的两部有关西藏西部古代史的重要藏文史籍《太阳王系》记载，上文讨论的“兑噶尔王”在小邦王中亦是第三位，作“在后藏上部地方（gtsang stod），有藏王托嘎尔（gtsang rje thod dkar）”。[14]

综上诸种藏文文献，该小邦王的名称均作“藏王兑噶尔”（rtsang rje vi thod kar）。小邦的地理位置有三种前缀均为“娘若”（myang ro）地方，余下一种为“后藏上部地方”（gtsang stod），似有不同。但有学者分析到，《月亮王系》记载的第三个小邦位与其他史料所载的娘若且嘎尔（myang ro vi pyed kar）小邦之王名相同，后者位于今日喀则白朗县境内，同样属于后藏之上部地区，也就是后藏的西部地区。[15]

更加具体的地望是由巴桑旺堆先生提出来的，他考证到：吐蕃时期在娘若地方有娘若香波（myang ro sham po）与娘若切喀尔（myang ro pyed kar）两小邦，其中娘若切喀尔的领地包括今江孜县下辖热索乡（ra sog shang）、达孜乡（stag tse shang）及往西年楚河流域的白朗县，白朗县往西日喀则市东边的甲措雄乡（rgya mtsho gzhung shang）夏鲁村（zha lu grong tsho）及聪堆村（tshong vdus grong tsha）一带地区。[16]

20 世纪上半叶，英国学者托马斯就在其著作《有关西域的藏文文献与文书》第二卷中，依据同时代学者的研究，提出了新疆出土的古藏文文书中的吐蕃千户名称phod kar来源于thod kar一词，认为后者就是隋唐时期“吐火罗”一词的藏文名称。[17]但国内学术界似乎对这一重要线索并未做出反应。但thod dkar(phod dkar)一词，从其在小邦时代起用于小邦王的名称开始，直到近代，逐渐演变成藏文地理、宗教文献中，用以指称已经伊斯兰化的中亚、西亚国家或民族的名称，这中间有着怎样的变化和联系，鉴于已超出本文讨论的范围，将另撰文讨论。

（二）吉杰芒保(skyi rje vI rmang po)

P.T.1286 记载第五顺位的是：“吉若江恩之地（yul skyi ro vi ljang sngon），以几杰芒保为王（skyi rje vI rmang po），其家臣有谢乌（Shevu）与索（Sug）二氏。”[18]关于此小邦王的名称，P.T.1060、1068以及AFT 均作rmang po，P.T.1285 C 段第二顺位作skyi bla bya rmangs，P.T.1290作rmong pa。[19]

《弟吴宗教源流》第七章“悉补野王统”第一节“十二旺泽和小邦王”记为：“吉若江恩之地(gyi ra ljang sngon)，以吉杰芒保为王(rgyal po kyi rje rmang po)，其家臣有艾弥与卓(blon po ngas mi dang vgro)二氏。”[20]《贤者喜宴》记载“古代十二小邦”第六顺位为：“吉日群昂地区(kyi ri ljon sngon)，吉王为芒布(kyi rje rmang po），大臣为昂(ngam)及没庐(vbro)。”[21]

巴桑旺堆先生把吉若江恩的核心区考证为今拉萨市下辖曲水县南木乡（gnam shang）之四个江村（ljang grong tsho bzhi）一带，曲水县大部在当时都属于该小邦的领地。[22]

（三）雅杰喀尔巴（dbye rje vI mkhar pa）

P.T.1286 记载第七顺位的小邦：“雅茹玉西之地（dbye mo yul bzhI），以雅杰喀尔巴为王（dbye rje vI mkhar pa），其家臣为包（Dbo）与都（Rtug）二氏。”dbye rje vI mkhar pa，在P.T.1285 A段第九顺位中作mkhar pa，C段第四顺位又作khar pa，P.T.1039、AFL①AFL=Thomas，F.W. Ancient Folk-Literature from North-Eastern Tibet，ADAW，Klasse für Sprachen，Literatur und Kunst，1952.Nr.3，Berlin，1957。均作khar ba。[23]

《弟吴宗教源流》对此小邦的记载是：“叶木六地（dbye mo yul drug）之地，以雅杰卡巴为王（rgyal po dbye rje mkhar pa），其家臣为‘波’(sbo)与‘俄’(rngog)二氏。”[24]《贤者喜宴》记作“叶穆域楚(gye mo yul drug) 地区，王为叶王卡瓦(gye rje mkhar ba)，其臣为巴(rba)及杜(stug)”。[25]

巴桑旺堆先生新近提出：吐蕃时期的dbye在后弘期在多写作g.ye，在第司·桑杰嘉措及后期写为e，该地在今山南市曲松县境内；不过dbye mo并不在吐蕃时期的十二小邦之列，而是四十二小小邦之一。[26]

（四）奥杰森章察(vol rje vI zin brang tsha)

P.T.1286 记载第八顺位的小邦，“奥玉邦噶之地（vo yul gyi spang gar），以奥杰森章察（vol rje vI zin brang tsha）为王，其家臣为翱（Rngo）与韦（Dbavs）二氏。”[27]在P.T.1285 A 段、B 段第八位中，此小邦王分别作zin vbrang 和zin brang。AFL 均作zin brang，P.T.1290作zing brang cha。[28]

《弟吴宗教源流》中记作“奥普央喀尔之地(vol phu yang mkhar)，以森章杰为王(rgyal pozin vbrang rje)，其家臣为果与韦(blon po go dang sbas) 二氏”。[29]《贤者喜宴》作“奥普邦卡地区(vol phu spang mkhar）。有邢王彤称(zing rje thon phreng），大臣为俄（rngog）及贝(spas)。”[30]

美国学者杜晓峰指出：很明显，“奥玉邦噶之地”是指上部“奥噶”（vol kha），在奥噶宗（vol kha rdzong）和珍齐（rdzing phyi）附近。在吐蕃时期，“奥噶”是伍茹（dbu ru）的东界，名为“奥噶秀巴奔敦”（vol khavi shug pa spun bdun），但其中的shug pa spun bdun 地望不详，据推测是指上部奥噶（vol kha）或其北部的一座山，此区域本身就是腰茹的一部分。[31]但巴桑旺堆考证，vol phu yang mkhar 及vol phu spang mkhar是误写，应为vol phu spang dkar或vol phu dgva dang，其地望在今山南市桑日县沃卡乡（vol kha shang）一带。[32]

（五）工杰噶波（rkong rje dkar po）

P.T.1286记载：“工拉哲那（rkong la bre snar）之地，以工杰噶波（rkong rje vI dkar po）为王，其家臣为喀尔（mkhar-pa）与帕珠（pha-drug）二氏。”rkong rje dkar po，在P.T.1285A 段第二顺位中作rkong de dkar po，P.T.1060 中 作rkong rje dkar po，AFL 作rkong vdi dkar po。[33]

《贤者喜宴》“古代十二小邦”第十顺位称：“工域哲那（rkong yul bre snar)，有工王嘎布(rkong rje gar po)，大臣为督(tug)及卡巴(mgar pa)”。[34]《噶琼多吉英寺兴佛诏书》（大约立于815）作：“工噶波莽波支（rkong kar po mang po rje）。”[35]《弟吴宗教源流》缺载。

“工拉哲那”也叫“工玉哲那”，位于雅鲁藏布江与尼洋河交汇处著名的苯教神山之山脚。这个地方在《西藏地名资料汇编》中记载为“扎拉”，当地人也这样称呼，但从康区前来转山朝圣的苯教徒仍然称该地方为“工拉哲那”。这是与历史上“工噶布小邦”有关的一个重要地名，是工噶布（kong dkar po）王子的领地，著名的第穆摩崖石刻就位于“工拉哲那”附近。[36]关于这个地名的原意，东噶·洛桑赤列教授认为，“古时候，被认为是藏族祖先的许多猴子逐渐从山南地方迁徙到工布地方，‘工玉哲那’由此得名。”[37]

（六）娘尊朗杰（myang tsun slang rgyal）

P.T.1286 记载第十三顺位的小邦：“娘玉达松之地（myang yul gyI rta gsum），以娘尊朗杰（myang tsun slang rgyal）为王，其家臣为乌如（Vo-ru）与扎克（Sprags）二氏。”[38]myang tsun slang rgyal，P.T.1285A段第三顺位作myang chun rgyal po，P.T.1060 作myang chun gyi rgya po，AFL 作myang chun gyi rgya po dog。[39]

关于此王，《弟吴宗教源流》记作：“娘玉那木松之地(myang yul rnam gsum)，以娘尊朗杰为王(rgyal ponyang btsun glang rgyab)，其家臣为德茹二兄弟(blon po de ru spun gnyis)”。[40]《贤者喜宴》“古代十二小邦”的第十一顺位作：“娘域纳松（myang yul rnam gsum）地区，有娘尊朗杰(nyang btsun glang rgyal)为王，大臣为蒲(phug)及奥杰(ngo rje)。”[41]

藏语“娘赤”的“娘”（nyang）是藏族远古一氏族的名称，因“娘”氏部落曾长期居住生活于尼洋河流域，故得名“娘若”（nyang ro）或“娘布”（nyang po），流经该区域的河流得名为“娘曲”（nyang chu），即今尼洋河。[42]东噶·洛桑赤列教授曾指出：“娘若达松（nyang ro rta gsum）这个地方是指今米拉山后面的修卡村，因该村叫娘布，所以河流得名为娘曲”。[43]

杜晓峰认为，大概古代的nyang（及nyang dkar)很大程度上与今天的江达（rgya mdav）县一致。娘若达松（nyang ro rta gsum）即现在的kong po brag gsum，此区域为gnam lha dkar po之地。[44]

巴桑旺堆先生考证，myang po 之地与myang ro pyed kar、myang ro sham po 不能勘同，前者是指myang yul rta gsum 之myang po，其地望在今林芝市工布江达县娘波（nyang po）乡为中心的区域，myang yul rta gsum 小邦的氏族神山娘拉沃莫（myang lha bo mo）屹立在娘波乡拉茹村（gla ru grong）东边。[45]

（七）达杰卓森（dags rgyal gyI sprogs zhin）

P.T.1286 记载第十四顺位的小邦说：“达布朱西之地（dags kyi gru bzhi），以达杰卓森为王，其家臣为颇古（pho-gu）与波若（pog-rol）二氏。”P.T.1039记载此小邦王的名称作gdad rgyal sprog zin，AFL 作dag rgyal sprog zin，P.T.1285 A段第六顺位和B段第四顺位作dags-rgyal spro-zin。[46]

《弟吴宗教源流》记为“塔玉色木珠西之地（dags yul se mo gru bzhi），以塔杰吉芒为王(rgyal po dwags rje lce mang)，其家臣为喇与岗木(blon po bla dang kam mo)二氏。”[47]《贤者喜宴》“古代十二小邦”第十二顺位记为：“达域珠西（dags yul gru bzhi）地区，有达王芒波杰（dags rje mang po gyal），大臣为朗(rlangs)及冈木(skam)二人。”[48]

东噶·洛桑赤列教授指出，“塔玉珠西之地”应在达布一带，即今西藏林芝地区和山南地区交界处的雅鲁藏布江流域，这一地区历史上被称为“上部工布”地区或“达布”地区。[49]杜晓峰提出，P.t.1285记载的达布朱西的地方神是“达拉甘布”（dags lha sgam po），指出这个名字是指现在的达保堆（dwags po stod），位于今天的加查（rgya tsha）县附近区域。[50]巴桑旺堆先生的观点与之相近，亦认为达布地区分为上达布（dwags po stod）与下达布（dwags po smad），简称为达堆、达麦，达布朱西的中心区域在上达布，即今山南市加查县境；而下达布的大部分地区属于十二小邦中琛域古苏（mchims yul dgu sul）的领地。[51]

三、余论

综上分析可以看出，吐蕃小邦王的完整名称构成的一般规律是：地名+称号+名字，比如上文提到的小邦王中的6个均是如此：

除了以上讨论到的以外，在P.t.1286 提到的小邦王名中，符合上述规律的还有5种，他们是：努布王斯巴（gnubs rje vI sris pa），埃杰拉章（rngegs rje vI la brang），章杰诺南木（drang rje vI rnol nam），琛杰内乌（mchims rje vI ne vu），末吉芒茹弟（vbal lje mang ru ti）。[52]

反观P.t.1285 所载小邦王名，除了与P.t.1286相同的上述7个王名以外，其余小邦王名符合上述取名规律的就很少了。这说明了到P.t.1286所代表的吐蕃时期，对之前小邦地名和王名的书写达到了一个比较规范的水平，而P.t.1285 所记载的内容相对来说更集中于苯波与祭司在治疗疾病的竞争方面，试图分出二者的优劣高下，因而在有关小邦的地理和历史信息方面稍显杂乱无章，如不经整理，尚不能理出其中头绪。

另外一个需要指出的特点是，P.t.1285 记载的小王名称中所包含的氏族信息虽然十分有限，但也不是完全无处寻觅。限于篇幅，这里试举一例：娘若切喀尔之藏王兑噶尔（rtsang rje vithod kar）的称号rtsang rje，后来演变成一个氏族名称，《贤者喜宴》所载墀德松赞兴佛证盟诏敕的囊论（nang blon）名单中，就有一人叫藏杰·论其乌琼（rtsang rje blon khyevu cung）。[53]杜晓峰认为：藏杰（rtsangrje）这一特殊称谓，可能暗示这位大臣是藏（rtsang）或藏蕃（rtsang bod）古代统治者的后裔，该部落于囊日论赞时期并入吐蕃政权。[54]

以上讨论，印证了笔者先前提出的观点，即P.t.1285 编成的时间可能要早于P.t.1286，其所载的小邦地名、王名的信息十分丰富，反映了吐蕃政权建立前青藏高原上小邦林立的情况。[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