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观那些温暖“小事儿”

高景龙 /文

1977 年冬，天蒙蒙亮，一个中年人蹲在中国航发西航门口的角落里，不时抬头张望门前大路，像在等什么人。

不多时，一对60 岁开外的夫妇穿过晨雾，男人眼睛似乎不太好，走路有些颠簸。不多会，他们便行至西航门口，男人将胳膊从老伴手里抽出来，拉紧围巾，转过头示意老伴回去。女人点点头，望着男人越来越远的背影，这才慢慢离开。

日光微曦，时针恰好指向七点整。突然，他快速起身，大步流星地走进西航厂区。

一

“吴厂长，这次无论如何不能听您的了，这事立刻就要办。”说话的正是清晨角落里的中年人。

“陈主任，你看，这一个多月没秘书，不也没耽误工作嘛。”笑呵呵的吴厂长分明就是清晨匆忙赶路的男人。

“您上次晚上加班到12 点回家，眼睛不好半路上跌了一跤，到现在腿脚都没好利索。还有，最近几天，我可是亲眼看着您爱人这么冷的天，天天送您上班。”陈主任脖子上的筋儿蹦得老高。

“这不正好让她早睡早起，锻炼身体。”吴厂长头也不抬，将脸埋在技术图纸里。

陈主任十分诚恳地说：“吴厂长，咱们的发动机马上就要送到国外高空试车，咱们要干的事还很多，组织上希望给您配一名秘书，一方面照顾您生活，另一方面帮您分担工作琐事。”

这番话果然说到吴厂长心坎上了，他停下手中的绘图笔，稍作思考，严肃地强调：“配秘书这件事，我同意。但一定要是工作秘书，绝对不能是生活秘书。”

“请吴大观同志放心。”陈主任欢欢喜喜地答应。

二

伴随着清亮的下班号声，《关于竞聘吴大观同志秘书的通知》贴在了宣传栏里。

可连着三天，无人报名。陈主任有些坐不住，心想莫不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赶紧给基层书记打电话。

结果让他大吃一惊，竟然无人应征。

招兵不成，只能点将。陈主任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储景怡，老牌大学生，因出身问题分配到基层，吴大观知道后力主将他调到设计所。这样的人，肯定行。

“什么，你不干？”陈主任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是我不干，是我怕干不好，辜负组织信任。”储景怡脸红得像一片晚熟的高粱地。

半晌未语，空气有些凝滞。

“小储，你跟我说实话，少打马虎眼儿。”陈主任加重了语气。

“唉，我就给您招了吧，”储景怡嗫嚅，“您知道，我家庭出身不太好，现在遇上吴厂长总算从基层给调上来。就怕哪天万一形势又变了，经不起折腾啊。”

陈主任欲言又止。也罢，强扭的瓜不甜，换人！

三

金芹生这小伙子不错，爱看书，有上进心，是个“好苗子”。

“就算是不行，总有个理由吧。”陈主任急了。

任凭陈主任威逼利诱，金芹生就是不停摇头。

“您让我怎么说呢，我跟吴厂长水平差得太远。”金芹生哭丧个脸。

“干不了可以学嘛。”陈主任长舒一口气。

“唉，您是不知道，吴厂长不仅自己天天扎在设计室里，还跟我们约法三章：不仅要理解、翻译、消化外方图纸，每半年还要写一篇技术总结。您知道，我理科出身，英语底子薄，写作能力差，翻译图纸都吃力，还要写总结，我简直都怕了他。”金芹生叫苦不迭。

“怕他，厂长老训你？”陈主任问。

“他训我就好了，他从来不训人，就算批评也要先给你讲清楚了，60 多岁了还天天学习，我们年轻人都自愧不如，”金芹生小心翼翼地说，“陈主任，我再加把劲补上英语和写作，再揽这‘瓷器活’，成不？”

话已至此，陈主任只得无奈地点点头。

四

冬去春来，发动机研制到了非常关键的时刻。工厂安排吴大观选派一批人到国外参加学习，派谁去呢？一时间小道消息沸沸扬扬。然而最终名单公布时，出身不好的储景怡、基层技术员，甚至其他工厂的5 名技术员都赫然在列，所有人被吴老的一片公心折服。

“吴厂长，您这西服怎么这么大。”在国外机场落地时，储景怡好奇地问。

“临行前借了件别人的，”吴大观笑呵呵地说，“哪位同事带有针线，借我修补下。”

“吴厂长，您每个月都多交100 元党费，怎么连件衣服都不舍得买？”储景怡等人声音有些哽咽。

吴大观说：“国家还很苦，人民还不富裕，咱们能省一点是一点。”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

在英国学习的日子里，吴大观他们如饥似渴，日夜奋战在英方试车台，观测数据、查阅规范、翻译文件，英方专家“两班倒”，吴大观他们就“连轴转”，下决心一定要用最短的时间把祖国落下的差距补上来。

五

“除了汇报出国情况，我还想再提一点，有些同志房子才12 平，又是卧室又是厨房，书籍资料都没地放，咱们一定要想办法替他们解决啊。”职代会上，吴大观的发言让所有人既吃惊又感动，谁也没想到平日严格严谨的技术厂长对职工的生活也特别上心。

“陈主任，我错了，我愿意给吴厂长当秘书。”金芹生一脸羞愧。

“年轻人，知错就改是好事。不过现在晚了，报名人太多了。”陈主任狡黠地笑着。

“那您也考虑下我啊，我不怕吃苦了，让干啥就干啥。”金芹生急了。

“小伙子，给你开玩笑呢。吴厂长给我交代了，他不要专职秘书，只要你们好好学习，都是好秘书。他专门委托我告诉你们8 个字，干技术就得要‘灯火辉煌、书声琅琅’。”陈主任郑重地说。

灯火辉煌、书声琅琅，直到今天这8 个字依然刻在西航设计所的墙上，印在航发人的心中。（中国航发西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