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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赋能与价值创新
——中国民族手工艺保护与发展的当代实践

2021-12-31乐,张

关键词:传统工艺手工艺传统

牛 乐,张 洁

(1.西北民族大学 美术学院,甘肃 兰州 730030;2.天津大学 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天津 300072)

导言

各民族手工艺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历史上多民族文化交流融合的产物。近年来,随着振兴传统工艺上升为一项重要国策,具有地域民族特色的传统手工艺的生产与开发已经成为少数民族地区扶贫就业和经济发展的重要抓手。

21世纪初,随着我国加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公约,以国家非遗中心和文化部为主导的非遗保护与传承工作逐渐展开,至2018年文化和旅游部成立,伴随着国家扶贫工作的全面展开,手工艺生产被赋予了更多的社会职能以及价值化的路径和可能。

截至2021年,我国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的手工艺项目共计16项①,其中包括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和热贡艺术两个少数民族手工艺项目。从2006年至2020年间,文化和旅游部共公布了五批国家级非遗代表性项目名录和传承人名录。其中,传统技艺类项目共计409项(不含扩展),少数民族项目约占19.80%;传统美术类项目共计213项(不含扩展),少数民族项目约占13.48%;已认定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共3068人,其中少数民族传承人约占14.77%,少数民族手工艺传承人约占4.86%。

与此同时,“一带一路”倡议、传统工艺振兴、“三区三州”精准扶贫、乡村振兴等国家战略为民族手工艺发展提供了明确的政策环境。在一系列政策的支持下,政府倡导一切社会资源共同搭建促进文化传承与发展的平台,鼓励高校、企业、地方政府进行合作,而文旅融合、深度发展等政策实践则已经成为最具普遍性和实效性的行动策略。

一、以“人”为核心的行动赋能

(一)高校研培赋能传承群体

在传统工艺的发展过程中,手工艺生产者作为传统技艺的传承载体被视为生产保护的核心,故在政府推行的一系列政策实践中均将“传承人”置于文化保护的核心位置。简而言之,就是以提升人的创新能力为基础,通过多重渠道为传承人“赋能”,充分调动社会各领域的“侧向”支撑力量[1]。

2015年,为了提高传承人的传承意识和传承能力,由文化部非遗司牵头实施的“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群研修研习培训计划”(以下简称研培计划)试点工作在57所高校展开。当年11月,文化部副部长项兆伦在政协第十二届全国委员会第四十二次双周协商座谈会上提出的“非遗走进现代生活”“在提高中保护”以及“见人见物见生活”等观点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发展工作产生了重要影响,亦成为近年来研培工作的核心理念。

截至2019年6月,全国已有110余所院校设点培训,培训传承人近2.8万人次[2],项目覆盖了纺织、陶瓷、金属工艺、雕刻、漆艺、建筑、木作、绘画、服饰、笔墨纸砚、印刷等传统工艺类别。除了文化和旅游部主导的研培计划之外,学校与研究机构也自觉开展相关工作,如成立非遗研究中心为非遗发展提供理论支持;设置非遗相关专业开展学历教育;聘请传承人参与实践教学等,这些举措与传承人培训相结合,实现了理论、实践、传承工作的协同开展。

与此同时,文化和旅游部非遗司聘请相关领域专家成立了研培计划咨询专家库,为该计划的统筹规划提供科学保障,并委托各省级主管部门开展培训绩效评估与学员回访活动,提升了培训工作与社会实际需求的契合度。此外,自2016年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驻华代表处联合文化和旅游部非遗司开始定期举办“《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中国师资培训履约班”,以加强高校研培负责人对于非遗公约理念、内涵与框架的理解。

随着研培计划的持续进行,关于传承人进校园接受培训的利弊在社会各界产生了广泛争议,支持者认为研培计划可强化传承人的文化自信,提高传承群体与教育群体的主体能动性与文化认同感[3],反对的学者则担心研培会导致非遗的均质性、一刀切等问题[4]。无论存在何种争议,“研培计划”作为一项由政府牵头,社会力量广泛参与的社会整体实践,其对于中国手工艺行业发展以及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产生的正面效应是值得肯定的,尤其是以“人”为中心的赋能机制和以社会生活为传承场域的多元实践有效激发了中国民族手工艺生产的社会内驱力。

从实际效果看,研培计划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非遗传承人的创新创业意识,以新疆大学研培学员的创业情况为例,维吾尔族刺绣艺人海里且木原本拥有一家合作社和一处裁缝店,从研培班毕业后引进两位研培同学参与运营管理,积极争取政府的政策和资金支持,集刺绣品生产、批发、销售及刺绣技艺、服装设计培训于一体,不仅为当地经济创造了效益,更解决了一部分农村妇女的就业问题。

相似的创业案例还有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锦屏县的十多位绣娘在参加研培计划后尝试“抱团”发展,成立了民族刺绣专业合作社,销售环节同时开通线上、线下两种销售途径,并推出产品定制服务。还有研培学员联合当地生活困难的绣娘成立专业合作社,成员达百人,形成了从棉花种植、染料种植到织布、染布、刺绣于一体的产业模式,并依托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北侗刺绣”品牌,专门从事北侗特色围巾、服饰、布包等品类的生产销售,有效推动了地方手工艺产业的发展[5]。

(二)非遗工作站与扶贫车间

为保障各地传统工艺生产活动的有序进行,文化部于2011年、2014年先后公布两批共计100家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示范基地,其中少数民族手工艺基地28家。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提出关于振兴传统工艺的要求后,文化部于2016年4月发布《文化部明确传统工艺工作站设立目标和原则》,率先联合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雅昌文化集团、北京木真了时装有限公司分别在新疆哈密市和湖南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设立传统工艺工作站,旨在扶持地方传统工艺,培育地方特色品牌。

2017年3月,《中国传统工艺振兴计划》中再次提出“鼓励拥有较强设计能力的企业、高校和相关单位到传统工艺项目集中地设立工作站,帮助当地传统工艺企业和从业者解决工艺难题,提高产品品质,培育品牌,拓展市场”[6]。2018年6月,文化和旅游部办公厅印发的《关于大力振兴贫困地区传统工艺助力精准扶贫的通知》中提出,要加大对贫困地区传统工艺项目与传承人的扶持力度,支持相关校企及单位在条件成熟的贫困地区设立传统工艺工作站,这一政策推动了传统工艺振兴与精准扶贫等国家重大战略的协同开展,同时有利于促进贫困地区民族特色手工艺的产业化发展。

传统手工艺保持生命活力须根植于其生长的文化土壤,乡村文化与传统工艺常相互依托、共同存续,而城镇化、空心化、劳动力外流已成为制约当下乡村振兴发展的重要因素,这一现象在偏远贫困地区尤为明显。在此情形下,乡村基层开始尝试整合优势资源,调整产业结构,使“扶贫车间”成为衔接“精准扶贫”和“乡村振兴”工作卓有成效的生产形式。

以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东乡县为例,当地属于“三区三州”深度贫困地区,基于自然资源和旅游资源匮乏、产业结构落后以及男性劳动力外流、女性劳动力居家富余的现实情况,东乡县于2018年开启了扶贫车间脱贫之路,针对留守劳动力灵活制定生产模式。截至2020年底,东乡县共建成刺绣扶贫车间3间,大量吸纳居家农村妇女参与工作。从实际效果来看,扶贫车间巩固了脱贫攻坚成果,更产生了一系列良好的连带效应,参加扶贫车间生产有效改善了农村妇女的个人经济状况,提升了家庭地位,对于乡村社会教育观、婚恋观的进步亦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二、价值转化与品牌创新

(一)文旅融合深度发展

我国西部民族地区拥有得天独厚的旅游资源,近年来,我国旅游业发展逐渐向产业链模式倾斜,带动了当地餐饮、住宿、娱乐、购物、交通等旅游附加产业的发展,为旅游产业的创新及可持续发展提供了重要前提。随着旅游经济的快速发展,民族特色手工艺产业很快成为区域经济发展的重心。2016年,住建部、发改委、财政部联合发文,计划用四年时间在全国范围内培育1000个特色小镇[7],为文化和旅游的深度融合提供了基本思路。相对于传统的商品交易方式,特色文化小镇主打手工艺沉浸式体验,引导消费者亲身参与手工制作过程,借此强化消费者的身心感受,以期完成从货币价值到情感价值的自觉转化。2018年,文化和旅游部部长雒树刚进一步强调了文化和旅游融合发展的重要意义,倡导充分发挥旅游业的独特优势为非遗保护传承和发展注入更大的内生动力[8]。

在此形势下,积极探索和发展新型旅游产业成为拉动地区经济增长的重要途径。作为旅游附加资源,手工艺生产已成为当代旅游文化产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文旅融合发展的进程中,传统手工艺依托现代旅游业蓬勃发展,其传统文化特质被持续转化为可量化的经济价值,不仅加强了自身的市场竞争力,亦促进了传统手工艺生产的当代转型,为手工技艺的传承提供了更广阔的文化空间和经济保障。

云南是我国少数民族分布最多的省份,其旅游产业的发展为传统手工业带来了生机,民族手工艺品牌创新尤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果,“寸四银器”和“寸发标银器”是其中较为典型的品牌创业案例[9]。由于银器产地新华村距丽江较近,客户资源相对稳定、数量可观,借助这一地理优势,新华村成为云南旅游纪念品的重要供应地区之一,亦成为云南银器区域公共品牌的代名词。

在西北甘青地区,热贡唐卡、鲁沙尔铜艺、保安腰刀、土族盘绣等具有鲜明地域民族特色的手工艺品牌案例亦层出不穷,体现了手工艺振兴与文旅融合相互借力、协调发展在地方经济发展中的显著作用。在甘肃省临夏回族自治州,文化产业与旅游业已成为地方经济的支柱产业,作为古河州历史文化和民俗风情集中呈现的窗口,临夏八坊十三巷的改造工程致力打造地标性文化景点,同时兼顾市场经济发展和文化传承、扶贫就业等多种愿景,在景区内设置河州民族手工艺展馆及销售门店,使传统手工艺与旅游文化协同发展,有效带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和精准扶贫工作。

从实际情况来看,民族地区手工艺的品牌化和价值化对于旅游文化发展的依赖更为显著,只有在旅游文化产业相对成熟,被体系化、动态化的情况下,品牌和价值才能体现充分的互动关系。也可以说,在当下文旅融合深度发展的政策与实践中,“文化”与“旅游”已经成为一对相互支撑的社会实践,二者共同为民族手工艺的传承创新与消费市场之间搭建了桥梁,促进了传统文化的活态性、流通性和价值转化[1]。

(二)传统工艺的价值转化

价值(value)是商品经济的构成要素之一,是人类劳动过程及劳动时间的综合体现。而价值化则是以货币为衡量单位,并通过商品价值这种显形的、可以量化和交换的指标来提升文化的价值性,价值化的实现首先是资源转化的过程[10]。根据各国的发展与实践经验可以发现,传统手工艺品是可以通过品牌价值提升被充分价值化的文化产品,其中创造主体的能动性、创新性活动是产品价值的来源,智力劳动和文化含量在产品中所占的比重决定了产品的潜在价值以及被价值化的可能性[11]。

有学者认为,传统文化的价值化主要表现在旅游产业化进程中出现的传统文化重构与变迁现象[12]。从经济学视角来看,手工艺品的价值化是实现其实现长续发展,为文化传承提供生存空间的必然过程。近年来,新型旅游产业已经成为手工艺发展有效的商业平台,品牌化、价值化亦成为手工艺行业寻求发展的共识和实践热点,但资金、销路、管理、生产规模、政策支持、市场等现实问题仍就十分突出。邱春林主张未来手工艺生产应朝向品质小而精,服务小而美,个体小而行业强的方向发展,共同打造行业品牌以获得共荣共生的行业风气[13],与此相似的观点还包括打造区域公用品牌、建设地理标志产品等理念。

民族传统手工艺的价值化不能单纯以货币化为标准,除使用价值和经济价值外,民族手工艺与民俗文化的互动关系十分显著,其不仅是一个民族审美情趣与文化特质的物化形式,也是该民族生产生活状态的真实体现,故手工艺品的价值化亦体现为其文化传承价值的实现。在此意义上,传统手工艺发展应突破商业或文化的单一维度,将其作为一个价值整体进行考量,使民俗生活与市场经济实现双向转化,推动文化传承与价值化的良性循环。

此外值得关注的是手工艺品价值化进程产生的负面影响,最突出的问题是批量生产的工艺品尽管增加了商品流量,却损失了传统手工艺品的附加值,进而失去可持续发展的内在价值和动力。周星指出我国西部地区在大力发展旅游产业的同时也对旅游地文化造成了诸多影响,如当地居民的经济收入、基础设施等方面的提升提高了居民生活质量,但也由此引发了周边地带蜂窝式的无序开发,在旅游工艺品市场中更是出现了商品千篇一律的现象[14]。徐赣丽认为,传统民俗多与非物质文化遗产相关,尽管旅游业提高了地方对文化遗产保护的重视程度,但商业化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影响不可小觑,民俗文化的商品化恰是一把双刃剑,“既是机会,也是危机”[15]。

(三)品牌发展与跨界融合

2011年,国家在研究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背景下提出了建设“文化强国“的战略构想,之后政府围绕文化产业推出加大投资力度、并购重组、提供立法保障等扶持政策,促进了国民经济重心与民众消费观念的转变。2013年“一带一路”建设的倡议提出后,沿线国家通过共享合作推动了沿线地区的贸易发展与文化交流。同年,精准扶贫政策的推出又使传统手工艺成为民族地区扶贫脱贫的主要手段。

为加强我国传统工艺的真实性、整体性和传承性保护,文化部于2011年、2014年先后公布了100家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示范基地,其中包括28家少数民族手工艺保护基地,为重要少数民族手工艺项目的传承提供了保障。2017年以来全国各省市陆续推出地方传统工艺振兴行动计划,文旅部、工信部、财政部相互配合,通过设立宣传推广平台、加强校企合作、提供资金场地支持等系列措施全力推进传统工艺振兴。例如《云南省传统工艺振兴行动计划》中明确提出将培育10个具有民族特色的传统工艺知名品牌[16],《湖南省传统工艺振兴计划》将培育具有湖湘地域特色的传统工艺品牌,促进传统工艺与艺术、科技、设计、教育融合发展作为总目标[17]。此外,像甘肃省文旅厅与依文集团签订品牌战略合作协议[18]等通过整合资源、充分开发区域品牌、合作研发文化衍生品的尝试也日渐增多。

2018年7月,首届非遗品牌大会在广州召开,出席单位联合发起《中国非遗品牌计划》,倡议培育传统工艺知名品牌,从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创新传播手段、对接产业资本等方面推动非遗品牌建设。目前,对于传统审美元素、民族文化观念与当代设计的融合成为当前国家、地区、企业之间竞争发展的核心指标之一,品牌化成为传统工艺当代发展的重要途径,亦与文化走出国门的理念相契合。

拥有悠久手工业历史的苏州市多年来始终走在品牌发展的前列,一方面由政府主导定期举办苏州文化创意设计产业交易博览会,力推传统手工艺与当代创意设计理念相结合,同时发起“新手工艺运动”,融入品牌创新与人才建设体系,推动传统工艺的当代转化。另一方面举办文化创意设计大赛吸引当代设计师群体参与,搭建国内外文创产业对接与展示的平台。

近年来,时尚设计师与传统手工艺人的跨界合作渐成气候,为受众单一的传统民族手工艺提供了发展思路,突破了大众对于民间传统工艺过时、廉价的固有印象。较为典型的案例为“上海公共艺术协同创新中心”(简称PACC)借助研培计划、传统工艺工作站为传统手工艺人、设计师、企业提供跨界合作平台,共同参与品牌的设计、开发、推广与销售,推动传统工艺跻身高级定制行列。例如,海派旗袍设计师与苗绣传承人合作的幸福鸟、炫秀系列作品将苗族的传说故事、图腾图案、苗绣针法等传统元素与现代工艺、材料、设计理念相结合,首饰设计师与青海果洛木雕传承人将藏式雕刻工艺、藏银树脂材料与现代设计相结合,均可作为传统工艺与时尚设计跨界融合的典型范例。

三、交流、传播与资源整合

(一)主题展会搭建交流平台

近年来,为使传统工艺更好的融入现代生活,文化和旅游部联合地方政府举办的非遗产品展销活动渐趋常态化。2005年12月,首届“中国西部文化产业博览会”共有来自西部12省区及海外642家企业参展,吸引了大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手工艺从业者和留学生参加展销活动[19]。敦煌“丝绸之路国际文化博览会”设有多个展区和主题,主要展示来自国内外的艺术、非遗、文创作品,该会是目前唯一将“一带一路”作为交流主题的综合性博览会。

“成都国际非物质文化遗产节”是近年影响较大的综合性展销博览会,至今已举办七届,展会期间吸引了大量游客,不仅刺激当地经济效益的短期增长,也为参展者增加了收入和知名度,提升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社会影响力。“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博览会”以政府主导,将生产性保护作为活动重点,邀请全国省级以上非遗项目及部分传承人与会展示技艺,整场展会含展示、交易、展演、销售、交流、评奖、学术交流等多个环节,并免费提供展位。以上展会因规模大、涵盖范围广等特点成为全国手工艺人竞相参与的技艺展示平台。此外如“全国手工艺产业博览会暨非物质文化遗产传统技艺展”“上海国际手造博览会”等均为手工艺行业专门设置的品牌博览会,旨在弘扬手工艺文化,培育年轻化、稳定化的客户群体。

与此同时,为响应国家“文化遗产日”,打造地方文化品牌,陆续有多个省、市设立地方性非遗文化节。如在宁夏举办的“西北五省区非遗文化旅游博览会”通过民俗、旅游、非遗的展演向观众呈现西北五省的悠久历史与文化渊源。沈阳市主办的“沈阳非物质文化遗产博览会”除了非遗技艺及作品展示以外,另设有非遗知识讲座、非遗互动体验等环节。“中国(临沂)非物质文化遗产博览会”以当地传统手工技艺传承为基础,尝试探索“互联网+展会”“文化+双创”的融合发展路径等。此外,建立文化创意集市、文化生态试验区、博览园等文化场所亦成为受大众欢迎的文化传播平台。

(二)“互联网+”开拓传播新路径

综合近年来各类非遗节、文博会的发展趋势,将非遗融入现代生活,注重百姓参与体验、搭建交流平台、以互动带动消费等方式已成为各大展会的共同理念。2015年以来,政府、企业分别从政策、资金、技术等方面为传统工艺的发展搭建资源共享与营销平台,而“互联网+”技术的应用再次为传统手工艺注入新的活力。

首先,新媒体技术在提供传播平台、共享实践经验、扩大品牌影响力、普及传统文化、增强社会认同和推动全民参与等方面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如2016年谷歌文化学院与国内多家平台机构合作推出的“中国手工艺术”主题线上展览,秉承非盈利共享的原则面向全球公开展出上千件精美艺术品,为我国传统文化输出提供了更加直观的方式。自2017年开始,光明网每年推出“致·非遗,敬·匠心”系列直播活动,联合多家直播平台以手机网络直播的形式对20余位非遗传承人进行线上技艺展示,观看人次破亿。2018文化和自然遗产日期间,中央电视台推出的《非遗公开课》系列节目邀请国内知名专家、传承人讲述非遗的相关知识,节目先后在央视三个频道重复播出。

其次,随着民众对非遗认知的不断提升,线上销售成为继线上展播之后的重要创新举措。2016年,“e飞蚁”成功上线,其作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签约合作的非遗电商平台,成为“互联网+”模式在非遗领域的新实践。2020年受疫情影响,第六届“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博览会”增设云展播与直播销售,来自全国各地的447位传承人集中在线上展示各个地域、民族的非遗项目,标志着手工艺品的线上销售开始进入常态化。

除官方提供的展销平台以外,民间手工艺传承人也在积极寻求与外界沟通的渠道,抖音、快手等自媒体迅速成为手工艺从业者自我展示、推广和销售的平台,其可以不受地点、时间、内容的限制,使手工艺人自由分享展示与自己的日常生活、工艺制作等场景,还可以提供与观众实时互动,在线接受订单等便捷服务,大大提升了手工艺生产的现场感、趣味性和能动性。

即使不进行准确的量化统计和分析,从网络传媒的信息流中即可清晰的捕捉到丰富的热词,如传统、现代、民族风、元素、跨界、融合、审美、展会、非遗节、产业化、参与、体验、传播、销售、品牌、价值化、旅游、扶贫、就业等等,总体而言,此种借助大众传媒和现代技术手段的网络传播有效整合了民族手工艺行业的生产资源,优化了经营模式,拓宽了经营渠道,促进了民族手工艺与非遗文化的高效传播与价值转化。

(三)大数据技术助力产业发展

除有效提升传播效率之外,大数据技术的应用对政府决策、企业运营,甚至个人生活的影响不容小觑,其以容量大、速度快、种类多、低成本高价值的特点大大提高了数据的直观性、准确性、可视性和实时性。2012年,美国政府宣布将大数据战略上升为国家战略。2015年,国务院印发《促进大数据发展行动纲要》,以推动资源整合、产业创新发展,助力经济转型,提高管理水平、促进健康发展为主要任务,利用大数据支持品牌建立、产品定位、精准营销与定制服务等,积极推动不同行业大数据的聚合,形成大数据产品体系,完善大数据产业链。

毋庸置疑的是,大数据技术在传统工艺保护、传承与发展领域中的应用将成为必然趋势,且在记录、立档、传播共享、统计分析等多个方面已经展示出不可替代的优势。有研究者提出,传统工艺美术数据库的建立应以类别、地域、历史、风格作为主要内容,在此基础上将工艺信息分为静态资料库(制作完整的工艺产品)和动态资料库(工艺产品的完整制作流程,即传统技艺)两大类,前者以静态的图像、模型的方式进行归类保存,后者则根据类别使用采集模型、录制视频、收集声音等手段为后人学习技艺保存完整资料[20]。建立数据库是保护非遗的关键一步,不仅为濒临失传的非遗项目提供了科学高效、可循环利用的管理手段,也为中华传统文化保存了传承基因。

与此同时,大数据的分析优势还有利于帮助从业者实现对消费群体的精准定位,通过分析当下流行趋势、价格区间、供需要素,积极探索集传统工艺、现代设计与实用性于一体的传统工艺发展新方向。例如2018年《中华手工》杂志联合手艺App共同发起的“2018中国手工艺生态调查”充分利用了互联网技术的传播优势,以手机网络问卷调查的形式面向全国手工艺从业者(包括制作者、经营者、设计师、投资者)消费者及研究者展开手工艺生态普查。最终报告的数据显示,目前手工艺发展的突出问题在于从业者与消费者两个群体在审美倾向、文化水平等方面所产生的巨大差异,这些差异极大程度地限制了手工艺市场中受众群体的选择空间。其次,20~30岁年龄段成为手工艺消费主流,但收入有限,可接受的产品消费或体验消费区间倾向于千元以下,尤其选择100~300元区间者居多。此外,该报告也为我们呈现出当前专家学者及相关机构人员对传统工艺未来出路的总体倾向,即加强教学体验项目,与文旅项目的合作开发,提升手工艺的品牌影响与价值转化等。

有学者认为,传统手工艺与相关文化产业结合的基础正是基于大数据技术的数据分类预处理和互联网平台的实时共享[21],其不仅降低了不必要的成本浪费,经过整合的资源也为从业者、研究者提供了时间与空间上的便利。尽管大数据存储与分析技术对于非遗保护与发展的影响显著可见,但将先进科技技术直接嫁接于传统行业仍存在许多问题,如大数据的标准化体系尚未建立,非物质文化遗产数字化降低其价值的原真性,导致新型传承人匮乏,大数据背景下安全问题突出[22],偏远地区缺乏数据处理技术导致无法有效推动非遗保护等[23]。

四、结语

基于特殊的社会功能和价值诉求,民族手工艺正在成为当代中国社会中一个令人瞩目的特殊发展领域,其不仅具有突出的区域经济价值,亦成为具有涵括力、感召力的文化标志,表现出显著的文化传承和创新潜力。

作为社会生活和社会文化的重要表征,手工艺的发展与变迁始终体现为个人与群体,个体灵性与社会事实之间复杂的互动关系。梳理近年来中国民族手工艺发展的创新实践可以发现,其脉络由一系列从宏观到微观的社会联动行为构成,突出表现为围绕经济、文化发展而展开的多元实践。这些实践由国家的战略需求、顶层设计为起点,依托日新月异的科技进步,以多元社会力量的主动介入、相互支撑为生动表现,以社会中个体、行业乃至族群、阶层的共同发展为成果。

在社会中观层面,不论是被商品化(物质化)的手工艺品,还是被精神化(非物质化)的手工技艺,均非可以被单独利用的资源,而是相互依存、一体二面的客观事实。其实践性极为显著,不可能因循某种一般规律或者因果关系而发展,这既是其呈现多元化实践的原因,也是形成多样化成果的机制。在此过程中,实用性、审美性、创造性、流通性与价值转化已经构成手工艺文化发展的生态链条。可以展望的是,继农业经济、工业经济和服务经济之后,已经渐成气候的“体验经济”和“绿色消费”将成为实现民族手工艺可持续发展的价值基准和愿景。

【注释】

① 包括古琴艺术、中国篆刻、中国雕版印刷技艺、中国书法、中国剪纸、中国传统木结构建筑营造技艺、南京云锦织造技艺、热贡艺术、中国传统桑蚕丝织技艺、龙泉青瓷传统烧制技艺、宣纸传统制作技艺、中国皮影戏在内的12项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黎族传统纺染织绣技艺、中国木拱桥传统营造技艺、中国水密隔舱福船制造技艺、中国活字印刷术4项急需保护的非遗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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