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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为绿植”:威廉·鲁克特的生态批评观

2021-12-31

关键词:克特能量植物

姜 璟 辉

(兰州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20)

西方生态批评学派在创立时期主要以生态中心主义环境哲学为思想基础,此时期学者们因现实生活中愈发严重的生态危机而感到恐慌,认为人类中心主义在思想层面是环境恶化的根源,重点关注了以《瓦尔登湖》为代表的非虚构自然写作,颠覆或重构经典,试图在文学与生态学之间建立沟通的桥梁。尽管第一阶段的生态批评还有很多局限性,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乌托邦色彩,但在挖掘作品中的生态内涵、探索文学与环境关系上取得重要成果,使生态批评运动逐渐走入人们的视野。

环境问题不是单一学科能够解决的问题,它需要来自自然、社会与人文等多个领域的力量,它的表现已经不局限于物质层面,而是逐渐影响人们的思考方式、生活习惯等,所以文学研究有必要参与到环境改善中。生态批评家们也意识到文学研究者需要担负的责任,美国著名文学教育家、生态批评家及文学与环境研究协会会员威廉·鲁克特(William Rueckert)就以一个文学的读者、教师和批评家的身份,提出关于文学的本质、“我们应该怎样做负责任的星球管理员?”“怎样参与到负责任的创造性的和协作性的生物圈活动中来?”等问题。鲁克特由此做了一场关于文学与生态学的实验,提出“诗为绿植”。其中,“诗”不仅指向诗歌,还包括小说、戏剧、散文等体裁,它是文艺的代表。这一隐喻不仅表现出文学圈与生物圈相似的能量循环,指出文学与生态的联系,也表现出鲁克特在追寻理论创新的过程中关于文学功能的新思考。

一、“诗为绿植”的提出

1978年,威廉·鲁克特在《爱荷华州评论》上发表《文学与生态学:一次生态批评的实验》(“Literature and Ecology: An Experiment in Ecocriticism” )一文,首次提出“生态批评”(ecocriticism)这一术语,还指出植物与诗的联系:诗为绿植(Poems As Green Plants)。鲁克特以此为文章小标题,阐述了诗如同植物储存并释放能量的观点,并认为对这个会影响生物圈健康的想法的探索,是生态诗学必须解决的问题之一。

“诗为绿植”是鲁克特基于伊恩·麦克哈格(Ian Lennox McHarg)以生态学为基础设计的新模型提出的,他赞美植物是地球上最具创造力的生物之一,是大自然的诗人,而将这一概念应用到人类社会后,诗就是人们中间的植物。他是这样解释的:“因为植物显然将能量储存在熵中,这样做,不仅将物质从低阶提升到高阶,而且有助于创造一个自我延续和进化的系统也是其追求理论创新的结果之一。”[1]鲁克特认为诗与绿植都参与了各自范围圈的能量流动,并提升物质的层次,故将二者联系起来。

“诗为绿植”思想具有丰富的内涵,鲁克特选择二者作为文学与生态圈的代表,一方面可见植物对生态环境的重要意义。植物是生态系统中至关重要的组成部分,是自然界中的第一性生产者,在物质循环和能量流动中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植物能够通过光合作用净化空气,改善空气质量;参与调节城市温度与湿度,吸尘降噪,在城市生态化中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同时植物缓冲带可以降低水流对河岸的冲刷,种植防风固沙的植物有利于荒漠化的治理。总的来说,植物在生态系统中不仅与水、气候、土壤等其他条件相互作用以形成一个良好环境,也满足了人与动物的需求。另一方面,将诗视作绿植,肯定了诗歌在维护星球生态系统过程中的作用。鲁克特在文章中称自己接受了这样一个问题:“文学的阅读、教学和写作如何在生物圈中创造性地发挥作用,达到净化生物圈,使其从人类入侵中获得救赎与健康。”[1]112如绿植般的诗为人类提供“精神补品”、愉悦身心、抒情言志,在护佑生态、涵养社会、滋养精神方面扮演重要角色。

“诗为绿植”是鲁克特追求理论创新的成果之一。鲁克特在《文学与生态学——一次生态批评的实验》开篇就指出理论更新速度之快,使得批评家们尚未来得及仔细思考与应用,就面临过时的问题。他认为创新要避免“故作姿态”,不能将两个不同事物毫无逻辑地纠缠在一起,动机应从新颖、优雅和连贯性等转变为关联性原则。从关联性的概念中产生批评立场的尝试都有风险,鲁克特也看到了这一点,并称这就是实验的目的。他将科学与诗联系在一起,旨在发展一种生态诗学,这种将生态学概念应用到文学研究中的尝试体现了其生态批评观对实验性品格的追求。

鲁克特在文章中列举了各类作品,他从诗入手以说明文学是一个“巨大的,不断增长的,具有奇妙多样的创造性和协作性的能量宝库”。鲁克特宣称诗人是“慷慨”的,他们从自身产生了能量,并得到较少的回报。他以美国女诗人阿德里安·里奇(Adrienne Rich)的《潜入船骸》(Diving into the Wreck)为例,从创作和合作行动的角度说明诗人对自己的“慷慨”;其次以W·S·默文(W·S·Merwin)的《虱子》(Lice)为例说明诗具有“能量”,能够让读者解放并重塑自己的思想;再次以沃尔特·惠特曼(Walt Whitman)的《自我之歌》(Song of Myself)和威廉·福克纳(William Faulkner)的《押沙龙,押沙龙!》(Absalom,Absalom!)为例,指出诗蕴含的能量的流动路径,“惠特曼说,诗是从诗人身上出来的,升华到大气中,创造出一种诗意的氛围,以诗意的雨的形式降临到我们身上,滋养我们,使我们富有创造力,然后被回收利用”[1]118。惠特曼将诗的能量循环比做水循环,生动描绘发生在诗人、诗与读者之间的能量流动。接着,鲁克特借亨利·大卫·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和西奥多·罗特克(Theodore Roethke)的作品说明文学的能量并不会被吸收殆尽,且诗人也能够继续发展,贡献能量。鲁克特的“绿植系”文学具有“指南”的作用,不论是诗歌、小说、散文还是戏剧,均是具有延展性、创造性的作品,来自于精确的知识和意识,是作者紧抓内涵又将其完整呈现给读者的作品。

鲁克特曾思考在他的时代,文学批评处于何种位置。出于文学研究者的责任和对创新理论的追求,他提出“诗为绿植”,通过诗与绿植将文学与生态学联系起来,展现诗蕴含的能量流动,为我们认识文学功能提供了一种新思路。

二、“诗为绿植”的生态思想资源

鲁克特通过“诗为绿植”一方面想要加强文学与生态学之间的联系,一方面也是为了建构以“诗歌能量观”为重要组成部分的生态诗学理论体系。他尝试将生态学概念应用到文学研究中,并广泛阅读生态学专著,故“诗为绿植”有着丰富的生态学原理和话语资源。

从“诗为绿植”蕴含的生态学原理来看,首先它传达出鲁克特视人与自然在生物圈中乃命运共同体的观念。鲁克特认为当下需要找到一个办法,来防止人类群体在破坏自然群落后转而破坏人类社会,他进一步指出“这一概念性和实践性的问题是要找到人类和自然之间的两个共同体在生物圈中合作和繁荣的基础”[1]107。“诗为绿植”的隐喻性是人与自然联系紧密的生动体现。其次,“诗为绿植”表现了鲁克特认为“万物整体相互联系”(Everything is connected to everything else)的生态哲学观点。该观点源自巴里·康芒纳,这在一定程度上能够为鲁克特将文学和生物圈联系起来的举动进行有效辩护。再次,“诗为绿植”也体现了鲁克特从伦理层面对大自然权利的维护。“大自然也应该受到人类法律的保护,树木应该有律师来阐明和捍卫它们的权利,这是生态愿景中最了不起和最具特色的部分。”[1]108尊重自然权利的观点是对人类中心主义的批判,顺应了生态批评第一阶段的潮流。

“诗为绿植”是鲁克特在阅读过大量自然文学作品和生态学著作的基础上提出的,具有丰富的理论资源。他在文章中称奥尔多·利奥波德(Aldo Leopold)、麦克哈格、巴里·康芒纳(Barry Commoner)和加勒特·哈丁(Garrett James Hardin)是严肃且思想深邃的生态学专家,并视他们的作品为自己的生态学资源。总的来说,鲁克特吸纳了利奥波德的“大地伦理”思想、麦克哈格的景观设计思想、康芒纳的能量循环观念和哈丁的环境伦理观。本文将以这四位学者为例,试探索鲁克特生态诗学观的部分渊源。

利奥波德坚持生态整体主义,提倡探索自然并肯定荒野价值,对鲁克特产生深刻影响的则是《沙乡年鉴》中的土地伦理观念。利奥波德倡导人们尊敬土地共同体本身以及每一个成员。在他看来,人的伦理观念按照三个层次发展,其中第三个层次是处理人和土地的关系[2]。这里的土地不单单指土壤,还包括气候、水、动物和植物。可见随着人的伦理观念的发展,人需要处理好自身与自然的关系,其中就包括对植物的看法。“诗为绿植”不仅为人们认识文学功能提供新思路,也是对植物的文化意义进行探寻。

伊恩·麦克哈格在《设计结合自然》中反思景观设计应综合考虑社会、物质与生态三个方面,指出在生态规划过程中将人类学与生态学结合的必要性。麦克哈格认为近乎所有生命永远都在依靠植物和光合作用而生存,叶绿体是支配一切的有机体,地表的稳定性和气候的改善都是由植物来完成[3]。他论证了知觉的过程和由此产生的意义都可以用于我们对生物圈进行管理的创造性合作目的,鲁克特据此提出:“任何生态诗学的核心努力都必须是一个转变过程的工作模式,从诗歌的储存的创造性能量到通过阅读,教学或写作来释放,再到其转化为意义,最后在生态价值体系中得到应用。”[1]120麦克哈格建议创造一个合身的环境,以此改变文化,帮助我们结束对生物圈的破坏,在鲁克特看来,文学可以做到这一点。因为文学与生态学之间有一种共鸣,这种共鸣来自于诗人和绿色植物从事同样的、维持生命的运动。

“诗为绿植”背后的能量模型观念显然也受到巴里·康芒纳《封闭的循环——自然、人和技术》一书的启发。康芒纳以美国环境问题为例,分析战后环境危机根源,并提出四条生态学法则,其中第一条法则“万物整体相互联系”被鲁克特频繁引用。康芒纳系统地描述了控制地球的三个巨大系统——空气、水和土壤的行为的环境循环,其中土壤是一个在多种微生物、植物和动物间取得平衡的复杂生态系统[4]。在土壤循环中,植物吸收硝酸盐,制造出蛋白质和作物的其他有生命的部分,植物本身又会成为动物的食物。可见在这个循环中,植物扮演的是不可替代的能量传输的角色,这为鲁克特“诗为绿植”提供了坚实的生态学基础。

生态经济学家加勒特·哈丁对人口问题的研究影响广泛,他提出“公地悲剧”理论以强调人口过度增长会带来的环境衰退问题。鲁克特受其人口预测影响,认识到如果人口继续无限期呈百分之二的增长率,那么世界上所有陆地地区将仅有能够站立的地方。这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鲁克特身为一个文学的读者、教师和批评家的责任感,他吸收这种悲剧性的生态观点,呼吁人们认识到自己对生物圈负有的责任并积极行动起来。

从“诗为绿植”的生态学原理和理论资源可以看到鲁克特将生态学概念应用到文学研究中的努力及成果,使该观点在生态文学研究中具有一定延伸性,喻示着文学与生态学的紧密联系以及文学参与环境改善的可能。

三、诗与绿植中的“能量转换”机制

鲁克特提出“诗为绿植”,并不单单想要将诗与植物相比照。植物在生态系统中并不是孤立的,其生长需要适宜的光照、温度、水分、空气和矿质元素等,在生活过程中始终与周围环境进行物质和能量交换。诗也不是凭空诞生的,在艾布拉姆斯提出的文学四要素中,诗同世界、读者和作者处于一个有机活动系统中。“诗为绿植”的背后是两个有机系统的关联。

首先,植物与诗都能够汲取能量。大多数植物可依靠根吸收土壤中的水、二氧化碳和无机盐类,保障自身生长需要的养料和水分供应。植物体内需要的物质,大部分都由根自土壤中取得。诗同样需要从“土壤”中汲取能量。人们在评价文学作品时,时常用到“接地气”一词,旨在要求作品贴合实际,勿脱离群众的实际需求和真实愿望。诗的创作需要脚踏实地,现实生活正是诗生长的“土壤”。

其次,植物与诗都可以储存能量,二者都有各自的终极的能量来源,前者来源于太阳,后者来源于诗人创造性想象。对植物来说,根、茎和叶都能储存大量养料,而光照深刻影响着它们的生长发育、生物量的生产和积累。植物在进行光合作用时,将太阳能转变为化学能,储存在所形成的有机化合物中。在自然界中,太阳是唯一的终极能量来源,而在文学中,鲁克特认为所有能量都来自创造性想象。他借鉴麦克哈格基于生态学试图设计新现实模型的思路,思考了植物与诗的关系:“诗是我们中间的绿色植物;如果诗人是太阳,那么诗歌就是我们中间的绿色植物。因为它们清楚地将能量储存在熵中,这样做,不仅将物质从低阶提升到高阶,而且有助于创造一个自我延续和进化的系统。”[1]111植物同诗都有能量来源,都能够储存能量。诗贮存能量这一说法已有悠久的理论传统,这与文学功能息息相关,中外理论家对此早有认识。例如孔子认为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有净化心灵的作用。文学功能是一个复杂的系统,不同文体、样式的文学作品具有的功能还需要具体分析,但文学具有能量的观点是毋庸置疑的。表现社会生活、抒发情感、批判现实、提高审美情趣等均是诗常有的功能与价值,而过去的作品在今天包括未来依然能够发挥作用,可见诗对能量的储存功能。

鲁克特进一步认为语言是存储创造性能量的工具之一。关于语言存储能量这一观点,雅各布森的语言六功能可加以证明。在他提出的语言六功能中,诗功能是趋向信息自身,以信息自身之故关注信息。关于此处的信息的含义,乔纳森·卡勒借用穆卡洛夫斯基的话,指出:“‘语言的诗学功能在于对言语行为的最大限度的突出’。‘突出’可以有多种办法,包括采用偏离语法或不合语法结构,但对雅各布森而言,最主要的手段是运用非常齐整的语言。”[5]诗拥有着结构化的语言,对信息的组织要求也较为严格,且其整体结构也体现出组织化。从这个角度来说,结构化的语言促使诗承担一定功能,从而实现贮存能量的目的。

再次,植物与诗都能够传输能量。植物的能量传输受温度、土壤中矿质元素、食物链等影响,诗的能量传递与阅读、教学、批评等环节有关。在植物的光合作用中,温度会影响酶的活性,酶能够催化碳反应。土壤中的矿质元素,尤其磷,参与了光合作用中间产物的转变和能量传递。食物链或食物网则是能量传输的渠道。阅读和批评能够对诗及其相关现象作具体的分析、阐释和评价,能够帮助读者鉴别、深入理解作品,挖掘作品魅力,这大抵与酶的作用相似。教育则能够使诗的能量在作品与读者、老师与学生等群体间传递,这与磷在植物能量传输中所扮演的角色相似。阅读、批评和教学等活动可以将诗中的能量释放出来并在人类社会中传递。由此可见,诗可以作为一个能量流动、社区建设和生态系统的模型加以研究。

鲁克特认为文学的创作、教学、阅读和传播等活动都是能量传输的过程,所谓的“能量”更多指向一种精神作用,爱德华·赛义德(Edward Said)曾说:“环境建设本身是文化权力行使的表现。”生态危机的实质是文化危机,文学研究与生态批评的“能量”主要用于改变人们对环境问题的态度,继而影响人们的选择,这也是文学有益于生态健康的原因。当然,诗歌中的“能量转换”与植物等其他形式的能量转换存在差异。虽然诗歌的能量类似于化石燃料,是不可再生的,但是在流通过程中并不会被消耗。且诗的能量产生、交换的空间多发生在教室、剧院等社会场所。鲁克特引用肯尼斯·伯克关于“戏剧应该成为我们文学的典范”的观点,指出诗能量流动的场所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互动场,此时诗的能量中心聚集在自身周围,能量流动的路径也变得多角度,过程并非单一甚至是可以同时进行的。

总的来说,植物与诗都能够汲取、储存和传输能量。自然中的太阳能流向植物,又从植物中流向各种消费者。来自诗人的能量流向诗,又从诗流向读者、教室以及更大的社区。诗作为一种古老的艺术样式,在承担功能、传递影响力上同在生态系统中生产、传递能量的植物相似。植物具有改善、美化生态环境的作用,“诗如绿植”喻示了诗在自然生态、社会生态乃至精神生态都扮演着重要角色。

四、鲁克特“诗为绿植”生态文艺思想的意义

现代社会的进步极大幅度地改善了人们的生活水平,但这一切都建立在向自然过度索取的基础上。时至今日,不论是生态学还是文学,所面临的问题都无法在学科内部解决。生态学已由自然科学向人文学科扩展,文学艺术也在思考如何完善世界,“生态文艺学”的建立响应了时代的呼唤。生态文艺学关注研究了文学艺术在生态系统中的位置、意义与可能发挥的作用,以及生态学研究和运动又将怎样影响文学艺术等问题。威廉·鲁克特的生态诗学观对生态文艺学关注的问题做出了探索,他提出“诗为绿植”,主要目的在于构架文学与生态学之间的桥梁,试图说明文学创作、阅读、教学和写作距离生态愿景的核心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遥远。

从语言层面来看,“诗为绿植”是一个具有隐喻性的观点,隐喻的本质是通过另一种事物来理解和体验当前的事物。在“诗为绿植”这个隐喻中,诗被部分地用绿色植物术语进行建构、理解、实施和谈论,因此我们对诗与植物的看法也随之发生一定的变化:植物在生态系统中发挥着光能吸收、能量转换、调节气候等作用,将诗比作绿植,诗被强调了其承担功能与传递能量的一面,一方面指出诗具有不可忽视的社会价值,并非在象牙塔中纸上谈兵,反驳了文学无用论;另一方面从接受美学的层面指出诗也依赖接受主体的积极介入。事实上,除了鲁克特,还有其他学者将植物与诗联系起来,表达出类似的期望。英国诗人埃比尼泽·艾略特断言:“诗歌就像真理一样,是普通的花朵。”约翰·瑞恩以此为例,指出“植物是诗”的争论“打破了文本作为一种特权人工制品的地位,它调解了植物性的可感知领域和人类思维的内向过程”[6]。在某种程度上,“诗为绿植”指出人们对生态文学的阅读也是对自然世界的直接理解,用隐喻的眼光将生态文学视为自然的组成部分,对于生态批评思考文学中的能量、创造力和知识如何被运用于人类制造等问题具有一定启发意义。

从植物的文化意义角度来看,“诗为绿植”思想有利于提高人们对植物的重视。“植物盲” (plant blindness)是普遍存在的,约翰·查尔斯·瑞恩在《当代诗歌生态批评与植物想象》一书中提到这个概念,即“人类对环境中的植物既不注意也不重视,是一种忽视植物群,低估其全球生物文化意义,或使其成为满足人类欲望的适宜的物质的倾向”[6]6。“植物盲”在诸多文学作品中都有所表现,利奥波德在《沙乡年鉴》中就多次指出人们对植物的忽视:“从四月到九月,在每个星期中间,平均总有十种野生植物第一次开花……没有人能注意到所有的这些纪念日,但也没有人能把它们全部忽略掉。”[2]42“新领主们则不懂得这一点。他们未把土壤、植物或鸟包括在他们互惠关系的观念中。”[2]93利奥波德提出“土地共同体”,指出土地不光是土壤,还包括气候、水、动物和植物等,人类只是这个共同体中的平等的一员,这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对植物的关注程度。蕾切尔·卡逊也在其著作《寂静的春天》中指责人们对植物的态度过于狭隘,以自身利益判定植物存在的必要是不可取的。所以,在这植物普遍被忽视的时代,鲁克特的“诗为绿植”思想,不仅将文学与生态联系起来,还将助力恢复植物的文化意义。

从社会功能角度出发,鲁克特提出“诗为绿植”,意在唤醒文学研究者的生态责任意识。他指出生态圈中生命过程之间的相互依存,文学与生态看似距离遥远,实际上环境恶化将直接导致创作环境的缺失,二者命运相连。鲁克特继而不断发问,核心目的都是在于提醒文学研究者应投身于环境保护中。“我们必须形成一种生态诗学,我们必须提倡一种生态观。”他确信“哪里没有生态视阈,哪里的人民将走向灭亡”[1]114。同时鲁克特也意识到,将文学和生态学结合起来是文学研究者所面临的严酷且现实的一课。“我所有的文学阅历都告诉我,这不仅仅是修辞。无论是出于政治、经济、技术还是其他目的的修辞都不会使它销声匿迹。这是一个我们必须面对、必须想办法解决的实质性的、关乎整个生态圈的现实。”[1]116鲁克特将维护生态健康视为文学研究者不可逃避的责任,文学与生态学的结合也是必然的。

总之,鲁克特“诗为绿植”的生态文艺思想彰显植物的文化意义,肯定了文学在环境保护中的参与,强调文学研究者的生态责任,是一次建立新兴文艺观的成功尝试。

五、结语

西方生态批评第一阶段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从没有专门用以讨论的期刊、术语、职位、学会等,到文学与环境研究学会的创立,生态批评学者们不断期望构建生态中心主义型人类文化以取代人类中心主义主导的文化传统,从而解决环境危机。热带雨林面积锐减,空气污染加剧,水资源的紧缺日趋严重……我们面对的生态危机已经升级。文学是人类创造的瑰宝,鲁克特相信文学有必要参与到环境保护中来。“诗为绿植”不仅表现了文学与生态的联系,也暗含了鲁克特对文学为环境改善贡献力量的期望,其蕴含的生态文艺思想展现了一条行得通的路径,即诗可以与生态相联系,走向一种有生产力的诗学,并推动人与自然关系的再思考。文学艺术的创作活动与生态系统内部的能量运动存在积极的联系,其本质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处世态度,是人类支撑生命的精神基石。“诗为绿植”生态文艺思想将文艺作品视为生态系统的“植物”,肯定了文艺对建设生态文明的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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