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语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的认知动因及语法化研究
2021-12-29梁洪琦许凤才
梁洪琦, 许凤才
(辽宁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一、引 言
谓语是与主语相对应的语法范畴,二者均为句子的主要成分。根据结构特征,俄语谓语通常分为简单谓语、合成谓语与复合谓语。简单谓语一般只由动词变位形式充当,故亦称为“简单动词性谓语”。简单动词性谓语用动词变位形式表达时,如果重复使用同一个动词形式,或者使用两个动词变位形式,或者与语气词连用,就构成了“简单动词性谓语的繁化形式”(осложненная форма простого глагольного сказуемого)[1]。
随着语言科学的发展,人们对一种语法现象会产生新的领悟,一种语法现象会出现新的观察、描写角度[2]。自20世纪80年代认知语言学诞生以来,其框架内的“构式语法”理论逐渐兴起与发展。莱考夫(G. Lakoff)认为,“构式”(construction)是一种“形式—语义配对体”(a form-meaning pair)[3]。从构式角度研究语法的优势之一就是能够证明:习语性的、不太常见的构式与一些比较抽象的、普通构式之间是相互作用的。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表现为:抽象的、普通的构式与特殊的、不太常见的构式之间存在着允准和继承关系[4]。俄语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形式受一定的句法条件制约,在句子中作为一个整体发挥其句法功能。它们具有与其形式相应的固定语义,并通常表达说话者一定的主观评价。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形式是从该语法现象的形式(动词、繁化)、句法功能(谓语)角度出发对其进行的命名,而究其本质,则是一种形式与意义的对应对儿,即构式。因此,从构式语法角度来说,俄语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形式实际上是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осложненная конструкция простого глагольного сказуемого)。
特定语言符号的形成,其能指与所指间的关系并非是“任意的”,而是基于人自身对世界的认识与经验,具有认知理据。认知具有“先语言”属性。语言本身既是认知的一部分,亦是认知的产物。莱考夫的构式语法理论从认知角度出发,研究语言中构式的形式与语义、形式与认知模型的对应关系。构式的语义不是其各组成部分意义的简单叠加,而是作为一个整体,将构式内部各概念进行整合而获得的特定构式义。构式结构的形成具有其深层的认知动因,且某些构式间承继关系的确立亦建立在一定的认知基础之上。
除此之外,某些俄语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的生成与语法化现象密切相关。“语法化”(грамматикализация)是“语言中意义实在的词转化为无实在意义、表语法功能的成分这样一种过程或现象,中国传统语言学称之为‘实词虚化’”[5]。语法化研究最重要的内容是“弄清先前自由的词或结构获得语法地位的规律性”[6]。简言之,语法化就是词汇单位转变为语法标识的过程或结果。某些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中的个别成素经历了语法化进程,由最初的实词转化为语气词,在构式形式中起到固定语法标识的作用,并对整个构式义产生影响。
以往对俄语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形式的研究多注重对其形式规则的描写,而借助构式语法理论,探究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产生的认知动因及分析某些繁化构式中个别成素的语法化进程,是从历时角度分析语法共时现象的一种新路径。由此,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产生的认知理据性、某些繁化构式间存在的承继关系得以明晰。值得一提的是,有些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受单一的认知动因影响,而有些则受多重认知动因的制约(有的为主导认知动因,有的为从属认知动因);有些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中存在语法化现象,而有些则不存在。根据在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形成过程中所起到的压制作用,我们将认知动因(单一或主导)分为以下五组。
二、重叠象似动因及语法化
语言的“象似性”(iconicity)指的是感知到的现实的形式与语言成分及结构之间存在相似性。换言之,它是指语言的形式和内容(或者说,语言符号的能指和所指)之间的联系有着非任意、有理据、可论证的一面[7]139。当一语言表达式(长短、顺序及构成成分之间的关系)与所表达的概念内容、经验有一致性时,我们就说这一表达式具有象似性质。象似性反映了一定的语言形式代表一定的意义,形式相同,意义也相近[8]159。象似动因的主要类别有:复杂性象似动因、独立性象似动因、次序象似动因、对称象似动因、重叠象似动因、范畴化象似动因、距离象似动因等。“重叠象似动因”被看作是数量象似性(quantity iconicity)的表现形式之一,指的是同一语言形式重复的本质是概念域中相同事物(广义上)在“量”上的叠加。在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Vf+Vf, Vf1+Vf2, Vf+N5, Vf+так+Vf的形成过程中,重叠象似动因占据主导地位。根据原型范畴理论,我们将这四种构式合并为以下三种类型。
(一)Vf+Vf
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Vf+Vf是重复使用同一未完成体动词的同一形式,二者之间亦可插入连词符或и, да, да и等语气词。有时,也可将该未完成体动词的同一形式叠用三次,甚至三次以上。
正如莱考夫与约翰逊(M. Johnson)所言,在相当多的语言里,当重叠出现在名词上时,单数会变为复数或表集合概念;出现在动词上时,表示动作的持续或完成;出现在形容词上时,表示性质状态的增强[7]178。Vf+Vf构式中,同一动词同一形式的重叠映射的是概念域中该重复动作“量”的叠加。当物理空间域中的“重复动作”(动作量)隐喻投射至时间域时,则亦可表“持续时间长的动作”(时间量)。这两种动作在认知上同质,均呈现为线性图式。在人类的认知域中,重复或持续某项动作肯定有某种特定原因或想达到某种特定目的[9]。除客观描述某行为的重复性或持续性外,根据不同的语境,Vf+Vf构式还附加一定的主观情态意义。
(1)Я все это думаю и курю, курю, курю. (Л. Толстой)(1)文中例句除特殊标注外,均选自俄语国家语料库(Национальный корпус русского языка),其译文皆为作者自译。
我老是琢磨这事儿,一个劲儿地抽烟。
(2) Они все шли, шли, а он все пел и пел. (Р. Грачев)
他们一直走啊走,而他一直唱啊唱。
认知语言学认为,“范畴”由同一类事物构成,“范畴化”是对同类事物进行归类的过程。范畴内部存在典型成员与非典型成员。“原型”即为范畴的典型成员,它是同类事物的最佳“范例”。每一个范畴都是原型范畴。就构式而言,形式与语义相近、具有相似概念结构的一类构式组成一个范畴。原型构式是范畴内部的典型成员,它与其他成员间存在着家族相似性与语法承继的关系。莱考夫认为,“如果一个构式的结构是从语言中的其他构式承继的,则该构式的存在具有理据性”[10]104。
表达“持续行为”语义的多个构式组成一个范畴,Vf(未完成体动词的变位形式)是该范畴中的原型构式,原因在于,Vf构式在形式上最为简洁,被本民族儿童与外语学习者最先习得,言语中使用频率最高,最具代表性,是范畴内部成员的典型范例。Vf+Vf构式承继了原型构式Vf中对动词体的允准条件,且在形式、语义上与原型构式相似程度高,因此,是范畴隶属度较高的非典型成员。
(二)Vf1+Vf2,Vf+N5
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Vf1+Vf2由两个未完成体同根动词的同一变位形式组成,两动词形式之间需用连词符连接。第二个动词也可使用带有前缀по-的完成体动词,前缀по-表示行为持续时间有限;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Vf+N5则由一个动词的变位形式与另一个同根名词的第五格形式共同构成。这两个构式均表示“持续进行的行为”。
无论是Vf1+Vf2构式中的两个动词变位形式,还是Vf+N5构式中的两词形,虽然形式上均为不同词汇,但由于同根词的基本语义相近,因此,这两个构式的语义与Vf+Vf的构式义基本相同。也就是说,Vf1+Vf2与Vf+N5两构式是Vf+Vf构式的形式—语义变体,与其具有家族相似性与语法承继关系,二者均为“持续行为”构式范畴内部的非典型成员。
(3) Выбрали самую большую комнату, разложили на столе бублики, карамельки.Ждем-поджидаем. (Н. Мордюкова)
我们选了个最大的房间,把小面包和糖果摆在了桌子上。就这样等啊等。
(4) Женщина два года лежит в параличе и криком кричит от боли, когда ее переворачивают. (Н. Горланова)
这个女人瘫痪了两年,别人帮她翻身的时候,总是疼得大喊大叫。
(三)Vf+так+Vf
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Vf+так+Vf为叠用同一动词的同一变位形式,加强语气词так置于两个动词形式之间。该构式中的动词语义上受到一定限制,即语义中需蕴含某种性质特征。
Vf+так+Vf构式实质上亦是对Vf+Vf构式的语法承继,二者之间存在着家族相似性:均重叠使用同一动词的同一变位形式,且具有共同的认知动因。与此同时,Vf+так+Vf构式也具有范畴内其他成员所不具备的特征,比如,该构式中通常使用完成体动词,不表示“持续行为”,而是用来说明某行为的性质特征在“量”上的加强,即行为性质特征的程度高度实现。因此,与Vf+Vf, Vf1+Vf2, Vf+N5三个构式相比,Vf+так+Vf构式与原型构式Vf的相似程度最低,属范畴隶属度较低的非典型成员。
(5) Вот удружил так удружил!
这可真是帮忙[11]!
(6) Ну,пропил так пропил, проиграл так проиграл; а все-таки наше имение продадут с публичного торгу: дом в залоге, денег нет, а занять не у кого. (А. Вельтман)
唔,彻底喝光、输光了;反正我们的田产就要被拍卖了:房子抵押了,没有钱,也无处可借。
三、焦点—背景动因及语法化
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инф.+Vf由同一个动词的不定式及其变位形式构成,其中动词不定式形式的后面可加语气词-то或破折号。亦可根据具体的语义需要来决定是否在动词变位形式之前使用否定语气词не。构式инф.+Vf对其中动词的相应语义有所强调,表示“是否进行某行为”。
(7)Пойти не пойду, а не забуду, — горько и упрямо повторил Ленька. (В. Осеева)
去我是不会去的,但也不会忘,——连卡既苦涩又倔强地重复说道。
(8)Работать — работаю по-прежнему, но медленно. (Е. Вениамин)
工作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工作,不过就是慢了。
焦点—背景(Figure-Ground)理论是认知语言学中以凸显原则为基础的一种理论,其根源来自完形心理学的研究。兰盖克(R. Langacker)把焦点和背景归结为人类认知建构活动,把它们放在“视角”这个理论框架内进行考察[10]177。焦点与背景对立统一,焦点是认知中被凸显的部分,而背景起到参照点、坐标的作用。焦点与背景的选择取决于人们观察客观事物的视角。构式инф.+Vf中,动词不定式形式的作用是提出问题(“是否进行某行为”),是认知背景;而构式中动词变位形式的作用是回答问题(对“是否进行某行为”做出选择),是认知结构中的凸显部分,即注意力的焦点。试比较:
(9)Если говорить о том, что пойду или нет, то не пойду, а не забуду, — горько и упрямо повторил Ленька.
如果说到去还是不去,那我是不会去的,可也不会忘,——连卡既苦涩又倔强地重复说道。
(10)Если говорить о том, что работаю или нет, то работаю по-прежнему, но медленно.
如果说到工作还是不工作,我还是像以前一样工作,不过就是慢了。
焦点与背景的相互关系在句子结构层面体现为一种空间位置关系,句中体现认知背景的成素通常前置,而反映认知焦点的成素则后置。在对句中词序的制约性方面,焦点—背景认知动因与交际层面上的句子实义切分理论正相契合。根据交际任务,句子可以被切分为主题(тема)与述题(рема)两部分。主题是句中说话的出发点,而述题则是句子的交际中心。在инф.+Vf构式中,作为说话的出发点即已知信息的动词不定式是句子的主题部分,而作为交际中心即未知信息的动词变位形式(肯定或否定形式)则属于句子的述题部分。在词序上,通常主题在前,述题在后。这亦符合人类认知事物的一般规律:从已知信息到未知信息,从旧信息到新信息。因此,инф.+Vf构式中动词不定式形式在前,而用来回答“是否进行某行为”的动词变位形式在后,二者词序不可调换。如下列句子的主题/背景—述题/焦点切分:
(11)Пойти∥не пойду, а не забуду, — горько и упрямо повторил Ленька.
(12)Работать∥— работаю по-прежнему, но медленно.
一个事件在认知中除具备焦点与背景之外,根据不同情境需要,可能还具有相应的“后景”。与焦点、背景相比,后景的认知凸显度最低。在对某事件的整体认知中,焦点与背景二者足以组成一个完整的认知结构,而后景并不是该结构中必不可少的成素。在句法层面,后景通常体现为各种类型的状语。对于инф.+Vf构式来说,即使没有后景,构式的内在认知结构亦具完整性。因此,就句法层面的表征而言,在该构式形式中很少见用来说明动词变位形式的状语。
四、空间隐喻动因及语法化
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Vf+себе由动词变位形式与себе连用构成。其中,动词通常使用未完成体变位形式,而себе不再具有原来的词汇意义,失去代词的词类属性,最终转变为语气词。该构式表示“行为主体在周围条件不利的情况下仍自顾自地进行某一行为”。在一定语境中,该构式也常用来表达“说话者对某人偏执行为的不满、责备”等主观情态意义。
Vf+себе构式的生成是空间隐喻动因及成素себе语法化进程共同作用的结果。成素себе的词性实质上经历了“代词>副词>语气词”的转变,其语义由“实”变“虚”,语法化程度也相应地由低转高。海因(Heine)等人把语法化看成若干认知域的转移过程,他们把各个基本的认知域排成一个由具体到抽象的等级:人>物>事>空间>时间>性质[12]。Vf+себе构式中,себе的语法化过程反映了相应概念从具体认知域向抽象认知域的投射。
作为一种实词,反身代词себя表示行为所及的对象返回至行为发出者本身。反身代词себя的形式通常取决于句中某动词或形容词的支配关系,其句法功能为间接补语。Себя的第三格形式себе表“给予”意义,语义为“给自己”。根据具体句意需要,说话者决定是否放置себе形式。也就是说,себе并不是构成句子的必要成素。
随着语法化程度的加深,反身代词第三格形式себе失去“给予”意义,获得“主体三格”意义,即用来指出发出行为的主体。人认识世界从认识自身开始,人自身是独立于外部世界的一个物理空间,具有一定边界。人继而将身体空间概念隐喻投射到其他与身体具有相似性的物体上,如房间、楼房、城市等。身体空间概念甚至可以投射至更为抽象的概念上,如状态与行为。状态与行为实质上亦是某种封闭空间,因此可见“某人处于某种状态之中”“某人只做一件事”等表达。Vf+себе构式中,反身代词себе从身体空间域隐喻投射至抽象的行为域,用以说明某人“局限于”某行为空间之中。构式中,该行为通过动词变位形式表达。由此,себе的词汇意义发生改变,由“给自己”转变为“自顾自地(做某事)”。Себе的词类属性由代词演变为副词,由指代功能转变为说明动作性质的功能。在形态特征方面,себе失去格变化,成为无词形变化词类;在句法功能方面,себе由间接补语转变为行为方式状语;在词间结构的紧密程度方面,与构式中的成素相比,作为副词的себе虽依附于动词,但相对独立。至此,себе完成了“空间>性质”认知域之间的投射,但其语法化演变进程并未就此结束。
(13)А теперь мальчик спит себе спокойно и видит приятные сны. (В. Катаев)
而现在小男孩安静地自顾自地睡着了,做着美梦。
(14) Чем не выставка современного садового дизайна — гуляй себе по улицам, накапливай впечатления и перенимай опыт. (А. Лысиков)
多现代的园林设计展览啊——真是大街小巷任你逛,保你印象深刻,经验多多。
副词себе进一步语法化,其语义更为虚化,由客观描述性语义转变为主观评价性语义(“只顾”“只管”),表说话人的不满情绪。在词类属性方面,副词себе演变为“情感表情语气词”(эмоционально-экспрессивная частица);在句法功能方面,себе由行为方式状语转变为不充当任何句子成分;在词间结构的紧密程度方面,себе形式固化,成为构式中必不可少的成素。至此,себе经历了“代词>副词>语气词”的词类演变过程。随着себе语法化进程的完结,Vf+себе最终获得了其特定的构式义。如:
(15) Калитка в переулок отперта, а он спит себе как убитый. (М. Загоскин)
胡同门被打开了,而他竟然睡得和死人一样。
(16) Избрали депутата,главу администрации, а он сидит себе и ничего не делает. (В. Попов)
人们选他作议员、行政长官,可他却只顾闲待着,什么都不做。
五、次序象似动因及语法化
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взять/пойти+(и/да/да и)+Vf由взять或пойти与另一完成体动词的变位形式构成,二者保持语法“体”“时”范畴上的一致性,中间可插入语气词и, да或да и。该构式用来表示“突然或即刻发生的某行为”。
“次序象似动因”(sequencing iconicity),又称“顺序象似性”“线性次序原则”或“时间顺序原则”,即“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以及概念时间顺序与语言描述的线性顺序相对应”[8]160。换句话说,现实世界中两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决定了它们在认知结构中的概念顺序,进而压制了句子结构中相应成素的词序。次序象似动因反映了“现实世界、概念结构、语言结构”三者在时间范畴上的一致性。
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взять/пойти+(и/да/да и)+Vf由以и, да或да и连接的并列复合句演变而来。在这类并列复合句中,若两分句中的谓语动词均为完成体形式,则表示两个先后完成的行为。该构式中взять或пойти本身与另一动词变位形式均承继了此类并列复合句对动词体的限制条件。构式中взять或пойти与Vf二者的前后位置受现实世界中两事件发生的相对时间顺序制约。
Взять原义为“拿(起)”(物品的位移),пойти原义为“走、去”(人的位移)。在взять/пойти+(и/да/да и)+Vf构式中,这两个词的原词汇意义弱化,甚至丧失,转而表示“开始、着手(做某事)”。二者语义演变的原因在于,相应概念从表具体位移的空间域隐喻投射至抽象的时间域(空间>时间)。在语义上,演变后的взять与пойти相当于表“开始”意义的阶段动词(如начать, стать, приняться, взяться,等等)。这类阶段动词通常在句中充当助动词,由此,взять与пойти的语法标识功能显现,进而взять/пойти+(и/да/да и)+Vf整个构式的语义重点转移到具有实在意义的动词变位形式(Vf)上。原则上,由阶段动词充当的助动词要求与其连用的动词使用未完成体形式,但在взять/пойти+(и/да/да и)+Vf构式中,Vf则通常使用完成体形式,这体现出构式的认知动因对其语法形式的压制作用。
另外,在взять/пойти+(и/да/да и)+Vf构式形成过程中,“接近象似性”动因作为从属动因亦对其产生影响。“接近象似性”(proximity iconicity),即认知上相近的概念在语言形式的时间和空间上也接近。这样,从信息处理的角度看,相临近的概念就容易快速被激活,从而缩短处理时间[8]160。该构式中и, да或да и经历了词性转变的语法化进程,由并列连接词转变为语气词,且可被省略。若省略两动词间的и, да或да и等语气词,使взять或пойти与Vf的句法位置更为接近,则更能凸显出两行为时间间隔的短暂性。
(17) Жил-жил в Ленинграде, взял да и переехал. (Л. Чуковская)
在列宁格勒住着住着,就突然搬走了。
(18) Я пойду скажу ей, что вы приехали. (И. Тургенев)
我这就去告诉她,您来了。
六、“起点—路径—目标”意象图式动因及语法化
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Vf1+не+Vf2由两个同根动词的同一变位形式组成,二者间加入否定语气词не。通常前一个动词为未完成体形式,而后一个动词为完成体形式。
Vf1+не+Vf2构式形成的认知动因为“起点—路径—目标”意象图式(the source-path-goal image schema)。“意象图式”是由人们在空间中的身体运动、对物体的操纵及感知的相互作用之下产生的意念性结构,是对空间、时间基本体验的一种认知取象[13]。意象图式源于人自身经验,是对现实世界中事物间若干基本关系的抽象概括,因此,其本质是一种关系范畴。“起点—路径—目标”图式是莱考夫总结出的多个意象图式之一,作为一个完形结构,其构成要素包括起点、路径、方向与终点(目标)。该图式抽象概括了“某人或物从一地出发,沿着一定路径及方向最后到达终点”的一类位移行为。“起点—路径—目标”意象图式从表具体位移的空间域投射至抽象域,其路径要素隐喻为某行为持续的过程,终点(目标)要素隐喻为该行为所要达到的预期结果。由此,Vf1+не+Vf2的构式义“某持续行为最终未达到预期结果”得以形成。构式义进而又对构式的形式有所压制,对前后两个动词的体分别提出了限制条件。从以上论述中可以看出,针对现实世界中的某事件,语言承载者思维中会产生某整体意象,该整体意象与已知的一定意象图式相契合。之后,语言承载者将该整体意象概念化,而概念结构即为语义结构。语义结构进一步反映到形式层面,从而促使了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的生成。由此,体现出“现实事件→概念结构→语义结构→句法形式”间环环相扣、层层制约的关系。
(19) А я день и ночь голову ломаю — думаю не придумаю, как назвать свой сборник... (В. Авенариус)
而我日日夜夜绞尽脑汁地想——怎么想也想不出来,该给我这本选集起个什么名字……
(20)Жду не дождусь конца месяца, когда мне опять нужно будет возвратиться в Петербург. (Н. Добролюбов)
月底我要再回彼得堡,可这月末咋等也等不到呢。
七、结 语
本文分析了Vf+Vf,Vf1+Vf2,Vf+N5,Vf+так+Vf,инф.+Vf,Vf+себе,взять/пойти+(и/да/да и)+Vf,Vf1+не+Vf2等俄语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的认知动因及语法化演变过程,由此证明,此类构式形式及语义的产生具有认知理据性。有些构式的形成受单一认知动因影响,而有些则是多重认知动因共同作用的结果。在同一主导认知动因的框架内,某些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间存在着家族相似性,具有语法承继关系。这种语法承继关系不在于单纯的形式转化,而是语言承载者对世界进行范畴化、概念化的必然结果。除此之外,某些构式中个别成素所经历的语法化进程亦对整个构式的最终形成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简单动词性谓语繁化构式并非“无源之水”,而是“有源可溯”,其生成过程亦体现出现实、认知、语言三者间的同构性。可见,构式语法能够为某些传统的特殊语法现象提供一种全新的诠释角度,亦能够揭示出其深层的生成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