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波”号沉没

陈长极

1947年3月19日深夜，国民政府海军刚从英国接回的炮舰“伏波”号，在厦门外海被招商局的一艘货轮“海闽”号拦腰撞沉。“伏波”号军舰只有轮机长一人获救幸免，其余100多名官兵全部葬身海底。同时遇难的还有海军学校派舰见习的士官生18人。

这一海难，立即引发了一场“大地震”。“伏波”号军舰的官兵有不少是刚刚从英国接受严格训练返还的海军精英，回国才几个月。遭此巨祸后，英国海军顿觉颜面丢尽，通过各种渠道向中国政府及海军进行交涉，要求弄清失事原因。

“伏波”号沉没之历史渊源，应追溯到1927年。当年陈绍宽率海军第二舰队归附国民革命军，同年8月率舰参加龙潭战役，全歼南渡的孙传芳军队，国民政府以拱卫京畿有功授予他一等勋章和“中流砥柱”大勋旗一面。同年10月，第一次西征，打败湖南的唐生智，收复长沙、岳州地区；1929年3月，第二次西征取得胜利，迫使李宗仁部队后撤，国民政府占领湖南、湖北两省。那时陈绍宽踌躇满志，准备为建设、发展、壮大中国海军大干一番事业。但是，摆在他面前的却是一条布满荆棘、坎坷不平的海军发展之路。在两次西征中陈绍宽率领的第二舰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而陈诚率领的陆军常常吃败仗。有记者据实写了一篇《一个常胜将军 一个常败将军》的报道登载在报刊上，于是陈诚与陈绍宽结怨，不失时机地打击陈绍宽。

“伏波”号炮舰

陈绍宽

在蒋介石面前，陈绍宽性格孤傲、生性秉直，陈诚俯首帖耳、言听计从。据说在国民党高级将领军事会议上，有好几次陈绍宽中途夹起公文包，愤然拂袖而去，蒋介石也奈何不得。最令陈绍宽不满的是蒋介石的“言而无信”。当时中国海军舰艇的总吨位不及日本的1/10，要发展壮大海军，一是要增加舰艇总吨位，二是要培养海军人才，这两项都需要蒋介石调拨海军经费。蒋介石觉得陈绍宽难以驾驭，不能重用，但又摄于闽系海军的势力以及陈绍宽在海军中的威望，只好做足表面文章，对他请拨海军军费的申请满口应承，但兑现的甚少。蒋介石还在海军中另立派系，培养自己的亲信，海军电雷学校的成立即为一例。电雷学校不隶属海军部，直接归军事委员会管辖，蒋介石自兼电雷学校校长，任命欧阳格为该校教育长。因欧阳格在布置鱼雷阻塞线中贪污巨款，被陈绍宽等揭发，全国哗然，蒋介石不得不忍痛把欧阳格枪决。

1945年初冬，中国人民解放军部队从山东半岛北渡辽东半岛，蒋介石电令陈绍宽率“长治”军舰前往堵截。陈绍宽以“抗战后，海军元气尚未恢复，且绍宽在抗日期中，报效无多，已愧对国人，若再参加内战，内疚殊大”为由，借口军舰要整修，率“长治”舰从上海港启航前往台湾“整修”，并视察海军在台接收事宜。蒋介石得知后气愤至极，借端裁撤海军司令部，免去陈绍宽海军总司令职务，成立海军处，由军政部部长陈诚兼任处长，周宪章为副处长。陈绍宽因不愿打内战，在蒋介石的排挤、陈诚的打击下，愤然辞职，他要在中国建设一支强大海军的愿望始终未能实现，“心同死灰”地回归故里，极少对人提及那段往事。

陈绍宽辞职后，由谁来领导海军着实让蒋介石头痛了一阵子。为掩人耳目，他先下手令给周宪章，令他负责接收海军总部，这样给人造成的印象是：海军被接收是海军内部的事。5个月后，国防部成立，蒋介石又下令重新成立海军总司令部，陈诚挂名海军总司令，桂永清为副司令主持海军。桂永清是黄埔军校毕业的，实际上是陆军接管了海军。桂永清到海军任职后，带进了一大批陆军官佐，分别安插在政工、人事、财务、后勤、行政等各个要害部门，其多为少将军衔，而在过去的海军中，将官是凤毛麟角。这批海军新贵一到，顿时少将满棚，黄澄澄的一大片，充斥了海军总司令部。这些陆军将领来到海军后还是过去的老作风，走到哪，岗哨布到哪，还喜欢带着私人卫队到处耀武扬威，这在海军中是从未有过的事。桂永清到海军履新后，仍穿着陆军中将的军服。当时，南京下关的江面上，常泊有英、美、法等外国兵舰，多是抗战胜利后来中国访问的舰队司令级的旗舰。由于相互之间的应酬往来频繁，外军将领对于中方老是由这位陆军中将出面表示不解和不满，认为这位二星中将对海军一窍不通，是不是中国海军无人？因此在一些场合常常对桂永清很不客气，令其下不了台。

福州胪雷陈绍宽故居

“伏波”号军舰舰长原为柳鹤图，率舰回国后即被桂永清解职，只因他是马尾海军学校毕业的福建人，是正宗的闽系“余孽”。“伏波”号全舰官兵也被调换了将近2/3。新任舰长叫姜瑜，是正宗的桂永清嫡系。柳鹤图调走后，姜瑜一下就由副舰长升任舰长。“伏波”号出航前，海军中多位将领曾向桂永清提出此行恐会发生不测，但桂永清根本就不听劝说，照例我行我素，以致造成这次遭到国际耻笑的海难事故。一船新手，再加上没有经验的舰长，焉有不出事的道理！有人说，如果由陈绍宽领导海军，绝对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伏波”号沉没了，但更为令人痛心的是：18名海军学校（桐梓海校）的见习生和刚从英国学成回国的海军精英，尚未报效祖国就葬身海底！

蒋介石深深感到，海军离开了陈绍宽确实不行。福建省主席朱绍良两次前往胪雷拜访陈绍宽，传达蒋介石电示：“请陈赴台，共襄国是。”陈绍宽严词拒绝：“我年已逾花甲，心同死灰。岂不闻鸟返故乡，狐死首丘之说？若逼我去台，定从机上跃下，葬身闽海波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