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员张译:寻找属于自己的那片草场
2021-12-27雯雯
雯雯
不适合当演员
《八佰》《金刚川》《我和我的家乡》《一秒钟》,2020年,是属于演员张译的电影之年。虽说影片评价有好有坏,但对于张译,谁都会竖起大拇指。
其实,高中时代的张译并不想做演员,他的梦想是当一名播音员。高二那年,他报考了北京广播学院,没想到拿了个专业课第一。但因为还没参加高考,没有文化课成绩,张译未被录取,只能回家再读一年高三。
第二年又报考北广,这次综合成绩排名第一,但当年录取有变数,整个东北只招收两个人,因为没有特殊加分,张译再次落榜。
两次第一,每次都离梦想只有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却怎么也跨不过去了。播音梦碎的张译在家里躺了两个月后,被父母送去了哈尔滨话剧团。
刚开始,张译对表演并无兴趣,直到看了话剧《一人头上一方天》和《地质师》后,他爱上了表演。
那段时间,张译有事没事就往剧院跑、琢磨剧本,他还经常钻进图书馆,研究了中外2000多个话剧剧本。老师看出他的热爱,就建议他去北京闯闯。
打那以后,张译开始穿梭于北京的各大表演院校,解放军艺术学院老师说他看着实在单薄,没有录取;中央戏剧学院老师打量了一眼张译,单眼皮、低鼻梁、小眼睛、耷拉眉,想都没想就把他淘汰了。
那时的张译快要绝望了,一个朋友劝他到北京军区政治部战友文工团试试。“声音不错,其他都差点儿意思。”那儿的老师又给了张译当头一棒,还好最后他拿到了自费名额。
虽然他认真学习,刻苦训练,努力想在舞台上一鸣惊人,但舞台总是让他狼狈收场:不是道具坏了,就是被绊倒了,更甚至还碰上了观众冷场……次数多了,老师就理所当然地认定,张译压根儿就不会演戏。于是,这种印象加上一张实在过于平凡的脸,让他在文工团只能够得上甲乙丙丁这种路人角色。后来,同学们都在演戏,他做的却是场务、场记、做会议记录……
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个演员,他开始了跑龙套的日常,一次次穿梭在各个剧组中,给导演发简历,可每一次都得到否定回复。
时间就这样一年一年过去了。2005年,张译在《乔家大院》跑龙套时,导演胡玫对张译说:“一个男演员,要是过了28岁还没出来,那就洗洗睡吧。”
这一年,张译27岁,离28岁还差一年。
最会演戏的人
在张译咬牙坚持的那些年里,现实回应给他的却是一个又一个冰冷的耳光,但他已经不懂什么叫放弃了。既然未来遥不可期,那就尽力活个值得吧。
一次,团里准备拍摄话剧《士兵突击》,分到张译头上的角色是袁朗B角。这意味着,只要A角在场,他就永远没有上台的机会。但他依然要背会袁朗的全部台词,参与所有排练,只是他的努力无法被观众看见。因为直到全部场次演出结束,袁朗A角也没缺席过。不过,团里还为他安排了龙套,整部话剧里所有需要凑人头的角色,张译都得立即上场。
所以,他就偷偷背台词,默默观察别人演戏,认真做笔记。没有台词,没有正脸,就在演出结束全体人员鞠躬下台,享受掌声的那一刻,他才想起来,我也是一个演员。
庆功会上,导演康洪雷拉着张译的手说:“这群人里,我最喜欢你。但你一定要多读书。”导演又认真地给了张译一个建议:“你不适合当演员!”
这一席话无异于五雷轰顶,虽然灰心丧气,但张译提醒自己,不能轻易放弃。
后来康洪雷在执导《民工》时,第一个就找到了张译。最不看好自己的人,怎么会再次选择自己呢,张译怎么也想不明白。康洪雷哈哈一笑:“打击你,是想激励你。无论天赋怎么样,最起码要勤奋,才能取得成绩。”
听了这番话,张译更确信自己的坚持没有错。拍摄完《民工》,康洪雷又筹拍电视剧版《士兵突击》,听到这个消息,张译给康洪雷郑重地写了封3000字的长信,阐述自己对角色的理解,把人物剖析得鞭辟入里。
没想到,康洪雷早就为他预留了角色。这一次,他不再是龙套,不再是袁朗B角,而是有血有肉的史今。
28岁,他终于等来了逆风翻盘的机会。那个长得一脸憨厚,笑起来格外阳光的史今,在当年还没有“暖男”这个词时,用温柔俘获了许三多,也征服了所有观众的心。
剧中临退役前,史今向上级申请看一眼天安门,当汽车路过天安门广场时,他露出憨厚满足的笑容,嚼了一口战友塞给他的奶糖,史今的眼泪也瞬间决堤。时隔多年,张译在车上痛哭的片段,还能让人鼻酸甚至落泪。其实这个经典片段里,有他个人共情因素所在,拍史今退伍那天,也是张译刚好接到转业通知的同一天。
一个经历了一百次绝望的人终于成功,是什么滋味?对张译来说,也许就像那块含在嘴里的奶糖,很甜,但却忍不住想哭。
而后,张译给我们带来了一次次惊喜。《北京爱情故事》里,他是在北京丢了爱情和梦想的石小猛。《亲爱的》里,他是失去孩子后活得像一条狗的“土豪”韩德忠。《鸡毛飞上天》里,他是在时代洪流中知难而上,为爱苦等8年的陈江河……金鹰奖最受欢迎男演员,白玉兰最佳男主角,金鸡奖最佳男配角,大学生电影节最佳男演员,中国电影协会年度男演员……那个曾经被评价为“不会演戏”的张译,成了所有人心目中最会演戏的人。
“戏疯子”
关于张译,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点:你从来没见过他营销演技,但每次观众一提到“演技”这个话题时,却一定会想起他。
虽然长相不起眼,但张译演什么像什么。他的身体里仿佛住了1000个分裂的灵魂,可严肃正经,可俗气市侩,要打哪一张牌全凭表情调动。
《我和我的祖国》中,他饰演高远,为研发原子弹隐姓埋名3年,除了辐射后遗症,生活一无所有。公交车上,和相亲对象意外重逢的高远全程戴着口罩,不说一句台词,只靠眼神就撑起了一场戏。这双小眼睛里写满了情绪,辛酸、隐忍和无奈,还有对理想、对祖国原子弹事业的坚定。
除了眼睛,更让人赞叹的是他绝妙的身体反应——比如很多人都在夸的“动耳朵”。在《金刚川》中,每次细听敌机动静时,张译的耳朵总在微微地动,像猫一样。和美国飞行员决战,大段大段的对脸长镜头,他的情绪始终饱满,混杂着国仇家恨与个人恩怨,戏点全在他一个人身上。
除了演技,张译的拼劲儿在演艺圈里也是出了名的。《我和我的祖国》里,张译饰演的高远在一次实验失败后为了抢救数据,不幸承受了大量核辐射,命不久矣。为了能更贴近这个病入膏肓的角色,张译一天只吃一餐,一餐只吃一根黄瓜。身高1.78米的他被活生生饿到110斤,几乎瘦骨嶙峋,演活了一个苍白脆弱,却信仰不灭的科学家。
影片中,有一个片段是张嘉译让他赶紧去治疗,可他还要强撑把实验报告给张嘉译。原本这只是一段考验对话和表情的戏,可导演突然提出,张译能不能在说到倒数第二句台词时,正好鼻血流下来。
听上去天方夜谭,可张译居然答应了。他提前把仿真血浆灌进鼻腔,边说台词边吸住,直到那句词再让血浆往下流。这期间不但无法呼吸,还时不时会被血浆回呛,而且不能流下来、流早流晚都不行。试了几次,直到张译脸色发白、满头是汗才终于成功。
能对自己下狠手的演员本来就屈指可数,张译却回回都对自己狠到底。扮演《我的团长我的团》里瘸了一条腿的孟烦了时,张译要求自己不仅拍戏时要装瘸子,不拍戏时也要一直瘸着。于是,几个月后戏拍完了,他的腿一条粗、一条细,真瘸了。
在拍攝《攀登者》时,因为要在海拔5000多米的雪山上赤脚行走,别的演员都穿上了隐形保暖袜保护双脚。张译却不穿,“穿了我就没法跟角色感同身受了。”
这就是张译,大导合作越来越多,戏份越来越重,奖也越拿越多的张译。但奇怪的是,除了作品,你很难在别的地方看到他。尽管他不帅、不搞笑、不炒作,但他却满足了观众对演员唯一的期待,那就是把戏演好。
张译在他出版的《不靠谱的演员都爱说如果》一书中曾说:“演员就像草原牧民一样,每时每刻都在寻找新的草场放牧。”张译现在的春天,就是他自己一步一个脚印,一片片草场寻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