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银行模式下政社协作关系分析——以G市N区时间银行为例

曹海军，闫晓玲

(东北大学文法学院，辽宁 沈阳 110169)

一、问题的提出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人们普遍认识到，养老服务供给中的棘手问题不能由政府自己解决，也不能依赖市场作为政府的唯一替代方案，而是需要考虑市场以外的其他社会力量。近年来，我国社会组织在社会问题复杂化、社会需求异质化、政府职能转变等多种因素的共同推动下迅速发展，日益成为政府的重要合作伙伴。实践也证明，社会力量在养老服务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十八大以来，我国越来越强调政府向社会力量购买服务的重要性。2013年9月出台的《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政府向社会力量购买服务的指导意见》明确规定了政府向社会力量购买服务的购买主体、承接主体、购买内容、购买机制、资金管理以及绩效管理等相关内容。2019年18部委联合发布《加大力度推动社会领域公共服务补短板强弱项提质量促进形成强大国内市场的行动方案》，明确鼓励地方政府依法合规采取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PPP)等方式，吸引更多社会力量参与建设、运营和服务。

20世纪80年代兴起于英美等发达国家的时间银行，作为一种重建社会网络和非正式社区支持机制的志愿服务模式，其目的在于既实现个人利益又实现社会利益(1)Clement N，Holbrook A，Forster D，Macneil J，Smith M，Lyons K and McDonald E.Time-banking，Co-production and Normative Principles：Putting Normative Principles into Practice，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ommunity Currency Research，2017，21(Winter).。时间银行模式在我国从兴起之初就得到了官方的回应，2019年4月，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推进养老服务发展的意见》，提出积极探索“时间银行”等做法。为进一步加强探索研究，民政部也已将“时间银行”纳入全国居家社区养老服务改革试点范围。经过不断的探索，时间银行模式在我国的实践日益成熟，尤其在上海、北京、广州、南京以及台湾等地不断普及，可见时间银行模式是新时代政社协作的一种结构化体现。本文以G市N区时间银行为例，剖析新时代政社合作关系，以期为我们思考政府和社会组织的关系以及政社合作的出路提供全新视角。

二、文献综述

通过对现有文献的整理可以发现，目前关于政社合作的研究大多数都是政府与社会组织的合作研究，研究内容主要包括政社合作的阶段与形式、影响政社合作的因素、政社合作的绩效评估、构建我国政社合作关系的途径以及目前政社合作的应用领域等。

首先，政社合作的阶段与形式研究。敬乂嘉认为政社合作即政府与社会组织的合作，根据进入合作过程的运作性资源和治理性资源的不同，政社合作关系可以区分为政府购买服务和合作治理两种形态(2)敬乂嘉：《从购买服务到合作治理——政社合作的形态与发展》，《中国行政管理》2014年第7期。。彭少峰基于上海市的实践得出政社合作实践依次经历共识达成、关系建立、秩序维系三个阶段而不断趋同，最终形成依附式合作形态的结论(3)彭少峰：《依附式合作：政府与社会组织关系转型的新特征》，《社会主义研究》2017年第5期。。郁建兴认为，十八大后政府和社会组织形成了“调适性合作”的关系(4)郁建兴、沈永东：《调适性合作：十八大以来中国政府与社会组织关系的策略性变革》，《政治学研究》2017年第3期。。刘帅顺等分析了社会组织与社区的嵌入关系，认为嵌入式治理是一种建设性的社区治理新形态(5)刘帅顺、张汝立：《嵌入式治理：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治理的一个解释框架》，《理论月刊》2020年第5期。。

其次，影响政社合作的因素。杨宝等在城南社区案例的分析基础上发现，“专业技术”与“资源动员”因素会影响政社关系类型，因此政社关系会发生从合作到“逆向替代”的转变(6)杨宝、杨晓云：《从政社合作到“逆向替代”：政社关系的转型及演化机制研究》，《中国行政管理》2019年第6期。。袁泉从案例实践出发分析了政社合作中的政府行为及其制度逻辑，认为政社合作实践受到国家福利社会化政策、转型期政府科层结构以及社会组织价值逻辑的影响(7)袁泉：《政社合作中的政府行为及其制度逻辑——以C区的“结对帮扶”项目为例》，《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2期。。

最后，政社合作的绩效评估。史传林认为应该从政府与社会组织合作的投入、管理、产出、结果四个维度来评价政社合作的绩效(8)史传林：《政府与社会组织合作治理的绩效评价探讨》，《中国行政管理》2015年第5期。。杨宝认为政社合作的积极性影响是多方面的，在对“凯益荟”的个案研究中发现，政社合作使国家服务能力得到了建制性增长，社会组织借机也获得合法性、生存资源及活动空间(9)杨宝：《政社合作与国家能力建设——基层社会管理创新的实践考察》，《公共管理学报》2014年第11期。。

目前学界关于政社合作的研究成果相当丰硕，这也为本文的进一步研究奠定了基础。但是以往研究对政社合作的分析也还存在以下两点不足：一是既有研究大多是对现有政社关系的总结介绍，对政社合作关系的创新模式研究较少；二是学者们多从结构主义和行动主义等角度研究政社合作(10)彭少峰：《理论脉络与经验反思：政社关系研究述评》，《社会主义研究》2019年第2期。，其他研究视角较少。因此，本文以协作治理理论为研究视角，以G市N区时间银行为案例，剖析新时代政社合作关系的特点与出路。

三、案例呈现与分析

本文的案例资料一方面来自电话访谈，另一方面来自G市N区时间银行官网、新闻报道等。我们于2019年10月至2020年10月对G市N区时间银行相关工作人员进行了深入的半结构化访谈，并对受访者采取了匿名化的处理，对其所在机构名称和具体访谈时间进行了编码。

(一)案例背景

G市N区位于G市最南端，目前下辖3个街道、6个镇，截至2019年末全区户籍人口46.33万人。2005年4月，国务院批准G省设立G市N区，2012年G市N区成为国务院批准的国家级新区。2014年年初，民政部发文将G市N区确认为“全国社区治理和服务创新实验区”；2020年6月，G市N区入选第一批全国法治政府建设示范地区和项目名单。G市N区的快速发展使其始终处于社会发展前列，但是也面临着社会快速发展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具体表现为：社区居民的服务需求日益多元化、个性化、复杂化，传统的社区服务供给存在覆盖有限、针对性不足、精准性不高，社会参与度低，居民参与缺乏持续动力，服务信息不畅、资源难以整合、社会服务供需日益失衡。如何更加有效地解决社区服务需求，亟待探索一种新的服务模式，借此契机，G市N区适时推出了时间银行项目。

G市N区时间银行于2013年10月立项，2014年4月上线试运行，其以“互联网+”技术为支持，通过搭建需求与资源对接平台，促进社会各界关怀社区、推动社会资源下沉，探索政社企多元合作服务模式，推动服务供给侧改革。政府部门、企业团体借助G市N区时间银行发布养老、扶贫、助残等服务任务，社会组织、志愿者接单提供精准化服务。目前G市N区时间银行已经发展为可以提供居家养老、残障康复、病床陪护、专业指导、定制服务等56类项目的平台。

(二)政社互动实践

G市N区时间银行项目中的社会组织通过政府购买服务获得准入门槛，通过搭建服务网络促进政社协作，进而开展社区服务活动。

首先，政府购买服务获得准入门槛。为解决日益凸显的各种社会问题，G市N区于2013年底正式启动“N区时间银行”项目。G市N区民政局通过政府购买服务的形式委托社会组织B进行系统开发与技术支持，包括平台的建设、维护、版本更新以及其他相关的技术服务；委托社会组织A进行运营管理，包括平台的整体运作、推广、客户服务、活动策划申报以及实施运作等。通过购买服务的形式，G市N区探索出“互联网+社区服务”的创新模式，具体以线上线下互联的方式，进行服务需求发布、服务承接、服务评价和时间币的交易管理，通过推动多元主体参与社区服务递送，将政府、市场、社会、公众资源充分与社区需求对接，从而用灵活的服务形式为社区居民提供了多样化、精准化且专业化的服务。G市N区时间银行运营模式图如下：

其次，搭建服务网络促进政社协作。第一，社区服务网络。G市N区时间银行平台于2014年上线试运行，并成立了2个线下试点服务站，2017年中旬至2019年新增8个线下社区服务站，目前共10个社区服务站、71个社区服务点，形成了“1+10”的社区服务网络。第二，党员服务网络。2015年到2016年年初，G市N区时间银行为充分调动党员的服务积极性，成立了“党代表时间银行”项目，共1602名党员(代表)注册为时间银行会员，在9个镇(街)设立了党代表时间银行工作室。第三，社区居家养老服务网络。2016年中旬，为更好探索社区居家养老服务模式，G市N区时间银行在其中一个线下服务站成立了“爱心食堂”项目。这一项目以G市N区时间银行为平台，通过政府、企业、志愿者、社区居民、老人自身多方协力、各司其职、负担分摊的方式运行。第四，志愿服务网络。目前G市N区时间银行已经建立起了71支社区服务队，每个月固定开展社区便民活动近40场，其中近一半的活动由社区服务队承接。

最后，开展社区服务活动。社会组织A自承接G市N区时间银行项目后，进入社区开展了多种形式的民意调查。经过对居民需求的收集与分析、活动可行性评估以及活动策划，G市N区时间银行以各镇街为单位，以线上线下两种方式开展了一系列有针对性的服务活动。每月初，G市N区时间银行会通过时间银行线上平台和线下服务站进行活动预告，公布举办活动的镇街以及活动时间、活动地点、活动主体等信息。目前G市N区时间银行所开展活动内容主要包括党建宣传、敬老、爱幼、便民、助残以及扶困等。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期间，G市N区时间银行N街服务站开展了一场“隔离病毒，不隔离爱”的志愿服务活动，通过为被隔离观察人员跑腿等志愿服务，帮助其顺利度过了隔离期。

(三)实施成效

1.基层党建不断创新。2018年G市N区依托时间银行平台正式启动“G市N区党员时间银行”项目。为充分发挥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G市N区全区党员全部注册成为“G市N区时间银行”会员，并在各镇街党群服务中心设立“党员时间银行”站点。在完善的考核激励机制鼓励下，各基层党组织围绕服务弱势群体、密切党群干群关系以及助推本地经济发展三个主题积极开展志愿服务活动。同时，各基层党组织结合部门具体情况，深入推进“党建+”工程，探索多样化的党建方式，打造具有特色的党建平台。2020年7月“党员时间银行”志愿服务平台成功入选首届自贸片区党建创新案例。G市N区时间银行的一位负责人表示，党员时间银行在推动基层党建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通过党员时间银行项目，使党群服务真实化，服务数据及时公开，为党建工作提供管理方式和量化考核支撑；使党群服务精准化，以需求为导向的精准服务对接，使党建工作落到实处；使党群服务表率化，充分发挥党员先进性表率作用，引导社区力量解决社区问题，不断提高居民素质；使党群服务公益化，党员相关服务累积的时间币将进行二次捐赠，进行二次公益，让党建公益循环不断。”(访谈编号：GNSJYH20200913)

2.政府角色发生变迁。G市N区时间银行成为社区居民寻求帮助的重要平台途径，同时也成为协助当地政府部门以及镇街开展工作的重要支撑。在G市N区时间银行项目实施过程中，政府角色也相应地发生了变化，由原来的服务供给者变成了支持者。时间银行项目通过给予社会组织政策和资金等方面的支持，由社会组织A和社会组织B提供专业团队、技术支持以及搭建平台来整合多种资源共同提供服务，实现了政府与居民之间的有效对接。G市N区一位政府部门领导表示：“在G市N区时间银行的发展过程中，G市N区政府主要发挥政策支持、资金支持和监督指导作用。政策支持包括发布《G市N区时间银行项目实施方案》《G市N区开展时间银行试点工作方案》等。资金支持包括以询价的形式签订《G市N区时间银行中心运营项目合作协议》《G市N区时间银行社区服务站合同》等。在此基础上对各项工作进行监督引导。”(访谈编号：GNSJYH20200421)

3.社会组织发展壮大。社会组织是满足多元化需求的社区服务提供者之一，也是G市N区时间银行整合的重要社会力量之一。G市N区时间银行开始运营后，积极整合社会组织资源，一方面通过时间银行官方网站开发团体会员功能，引导当地社会组织注册成为时间银行的团体会员，促使其参与社区服务；另一方面通过时间银行平台发布服务创意征集，为社会组织提供技能培训，组织沙龙活动，促进各社会组织之间开展互动交流，增强社会组织自我建设、自我学习能力，进一步推动当地社会组织发展壮大。同时G市N区时间银行积极对接公益创投项目，为社会组织发展提供资金。目前G市N区社会组织已经从2013年底的136家迅速发展到684家。G市N区时间银行主任介绍了时间银行助推当地社会组织发展的作用：“2016年3月份我们就开始对接公益创投项目，每个月发布一次主题服务创意征集，一年半的时间就征集了64个创意，48万项目经费。”(访谈编号：GNSJYH20191028)“G市N区时间银行现有的合作社会组织包含当地社工站、协会、教育机构等，主要集中在助老、教育、助弱便民的问题。”(访谈编号：GNSJYH20200421)

4.社区服务参与更便捷。G市N区时间银行为社会各力量参与社区服务提供了便捷的平台，社会组织和企事业单位等可以通过G市N区时间银行平台开展服务，为社区居民尤其是困难群体送去关怀。同时G市N区时间银行通过提供丰富多样的活动、专业化的服务以及整合优质的服务资源，也能调动社区居民的参与热情。例如，G市N区时间银行2020年举办的防疫科普活动，既宣传了防疫知识和国家的防疫政策，又增强了人们对疫情的认识，提升了防疫意识。

综上所述，G市N区时间银行经历了7年的发展，基本形成了以互联网平台和线下服务站点为载体、以服务时间为媒介、以社区群众的实际需求为导向、以社区志愿者为支撑的服务模式，为有效地引导社区居民、政府部门、社会组织以及企事业单位等社会各界力量共同满足社区服务需求、努力打造社区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新格局进行了积极的探索，为新时代政社协作关系描绘了新的蓝图。

(四)实践经验总结

1.党委领导保障服务基础性。党建引领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治理事业的鲜明特征和最大优势。在我国，党委是政社协作关系的领导核心，协作机制尤其强调核心主体在合作中的主导作用(11)曹海军、吴兆飞：《社区治理和服务视野下的三社联动：生成逻辑、运行机制与路径优化》，《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年第6期。，因此中国共产党在政社协作的过程中发挥着重要的领导作用，指导政府及社会组织等协作主体共同构建新时代具有中国特色的政社协作服务体系。G市N区时间银行的运营也始终遵循党委领导的原则，G市N区时间银行的某位负责人就曾表示：“我们G市N区时间银行运营中心成立了党支部，相关工作都是在党的政策引领下开展的。而且G市N区组织部也依托G市N区时间银行成立了党员时间银行，开展党建服务。一是依托G市N区时间银行平台将支部的党群服务落到实处，与群众的真实需求进行对接，真正发挥服务群众的效果。二是发挥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为其他社会服务力量起到示范引领作用。三是对社区困难群众、弱势群体进行托底服务。”(访谈编号：GNSJYH20200303)

同时，G市N区要求各基层党组织每年至少开展一次主题志愿活动，为G市N区时间银行的运营提供了兜底保障。另一方面，充分发挥基层党组织对其他社区服务主体的政治引领、组织引领、能力引领以及机制引领作用，打破了社区服务资源的碎片化，提升了社区服务的整体性，保障了社区服务的基础性。

2.社会协同促进服务多样性。社区服务供给是一项涉及政府、市场、社会以及居民等多元主体的协作互动工程，只有各个主体在党委领导下都广泛参与到社区服务供给中来，从单一主体唱“独角戏”转变为群策群力唱“大合唱”，才能取得良好的效果。G市N区时间银行作为资源链接与服务整合平台，为社会各界参与社区服务提供了便捷的途径，同时社会各界的参与也促进了社区服务的多样性。G市N区民政局积极出台《N区关于推广“G市N区时间银行”项目的实施方案》等文件，在G市N区各镇街和村开设时间银行服务站点，宣传G市N区时间银行的服务理念，从而调动了社会各界参与G市N区时间银行的积极性。近年来，G市N区时间银行会员需求由平台特定服务类型逐渐往个性化服务方向发展，越来越多的会员根据自身需求制定个性化的需求种类。G市N区时间银行进一步引导G市N区各职能部门、企事业单位、社会组织、社区志愿者注册团体会员或个人会员，进行资金资助、物资捐赠、任务发布、服务承接等。同时G市N区时间银行通过整合党员、社工、志愿者等现有队伍，吸纳教师、律师、医务人员等专业人士，组建时间银行社区志愿服务队，尽可能地满足社区居民的多样化需求。目前G市N区时间银行交易的服务类型非常丰富，但是仍主要集中在个性化定制服务(陪同外出看病、帮忙跑腿买东西等)、宣传推广、养老服务(探访、养生等)以及订餐送餐等方面。

3.科技支撑助力服务高效性。“互联网+”等新兴技术的使用为政社关系的发展打破了部门沟通的壁垒，G市N区时间银行项目中的政社关系的维持充分体现了技术赋能的优势。通过技术赋能挖掘潜在的社区资源，促进需求群体自我分析与主动表达，使社区服务更加符合居民需求(12)尹浩：《城市社区微治理的多维赋权机制研究》，《社会主义研究》2016年第6期。。目前，社会组织B为G市N区时间银行开发了G市N区时间银行官方网站，并且上线了G市N区时间银行APP。同时，G市N区时间银行项目以官方网站和手机APP为主，官方微博、微信公众号为辅，建立了以云技术为核心的信息化服务网络，基本形成了网站、自媒体以及移动终端全覆盖的服务交换平台。G市N区时间银行服务交换流程可通过官方网站和手机APP，以需求为导向的服务对接模式，实现交换过程的双向选择、双向评价。需要服务的会员发布服务需求，承接服务的会员根据自身实际情况选择“发布中”的服务需求订单进行承接，系统审核通过后，双方可进行服务交换，并在服务交换结束后进行相互评价，从而保证了服务的安全性与高效性。

4.激励回馈培育志愿服务持续性。G市N区时间银行通过以时间币为媒介激励的形式，推动了志愿服务可持续化。G市N区时间银行的特点之一就是引入时间币机制，使服务时间货币化。时间价值以当地最近3年的最低工资与平均工资作为基准，按1时间币=(社会平均小时工资+最低标准小时工资)/2/12的折算比率兑换为时间币，让服务时间货币化，赋予了时间币一定的购买力，当服务提供者需要帮助时可以通过时间币换取自己需要的服务或者物品。同时，G市N区时间银行建立了会员评价体系，每位会员都有荣誉勋章、安全等级、专业等级、素质等级以及服务等级五个等级评价，并为每项服务设置等级门槛，系统根据会员等级匹配服务，为会员颁发荣誉进行表彰。时间币机制保障了物质激励，等级评价体系丰富了精神激励。G市N区时间银行创新性的激励机制改变了志愿服务无偿性的传统认知，为志愿服务赋予了新的激励机制。居民提供服务的出发点可以是为自己存储时间币以换取别人为自己服务，也可以是换取物质奖励；企业可通过提供商品实物、服务体验、折扣优惠等方式进行公益宣传，降低广告投入、提升企业形象；而社会组织可通过公平竞争承接更多的服务项目，增强自身能力建设和造血功能。G市N区时间银行通过建立以服务交换为特征的激励机制，为培育可持续的志愿服务提供了平台与机制。

四、时间银行服务供给模式下的政社协作路径

近些年来，我国政府有意识地和社会组织在公共服务领域开展合作，在合作基础上逐渐形成双方共强的现象，从而既有助于推动社会组织发育发展，也有利于深化政府职能转变和机构改革(13)张文礼：《合作共强：公共服务领域政府与社会组织关系的中国经验》，《中国行政管理》2013年第6期。。因此，时间银行服务供给中政社关系的构建也需要政府和社会组织双方共同发力。

(一)政府赋权助推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

政府在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过程中发挥着重要的推动作用。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为政府和社区居民搭建了更便捷的沟通桥梁，使得政府能够为社区居民提供更优质的服务，社区居民能够更加积极地参与社区自治。政社协作服务模式在我国尚未发展成熟，因此，在其发展完善的过程中，需要政府为其赋权增能。从目前政社协作的实践情况看，政府对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的支持主要是政策支持和资金支持两大方面。然而由于顶层设计尚未明确，地方政府的支持力度也相对有限，本文中的G市N区时间银行案例就面临着这样的问题。G市N区时间银行主任在提到G市N区时间银行发展面临的问题时也很无奈：“G市N区时间银行是助力政府对社会治理精细化管理的工具，通过将帮扶资金转化为服务时间直接发放给服务对象，由帮扶对象选择自己所需的服务，实现政府帮扶的根本目的，提高资金的使用效率。但是目前我区尚无政策发文支持这种操作模式，原有设立的政策也相对滞后，没有根据形势制定新的、适用的政策，此外对于G市N区时间银行代收代付的操作也无相关政策进行支持与解决。现有的体制也无完整的机制去推动G市N区时间银行，使其发展受到制约。”(访谈编号：GNSJYH20200421，GNSJYH20200925)“G市N区时间银行线上依托平台，线下依托服务站，因此对系统、技术及人员都有较高的要求，但现有的购买经费已不足以支撑项目进行系统更新、技术创新及人员增加等改变，因此导致G市N区时间银行‘互联网+社区服务’模式的发展在助力社会治理格局建设工作中受到约束。”(访谈编号：GNSJYH20200925)

因此，政府应该从政策和资金两个方面来推动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可发挥政策的协调作用构建区、街两级的社会组织孵化平台、社会工作人才培养平台，加大对街道社会团体和民办非企业社会组织在资金、场地等方面的支持力度，培育社会组织发展，引导社会组织提供公益服务。一方面，我国虽然已经出台了一系列鼓励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的相关政策文件，但是为促进社会组织的进一步发展，应该从多方面为社会组织提供宽松的优惠政策。例如在税收政策方面，可通过对社会组织免税或者少征税来扶持其发展。另一方面，目前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的资金来源主要是政府的购买服务，但是政府购买服务的资金很难维持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的全过程，因此，适当拓宽社会组织的资金来源也是非常必要的。政府可通过公益创投基金，以菜单模式定向孵化培育一批政府需要的社会组织，参与为老、为小、为困三类基本服务及新市民、中产和精英人士普惠服务(14)陈荣卓、申鲁菁：《我国城市社区公共服务创新：地方经验与发展趋势》，《当代世界社会主义问题》2016年第1期。。

(二)社会组织主动参与社区服务

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对于完善社区公共服务体系、推动社区居民进行社区治理具有重要作用。近年来，社会组织的数量一直持续增长。2013年十二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通过的国务院机构改革和职能转变方案提出，应重点培育、优先发展行业协会商会类、科技类、公益慈善类、城乡社区服务类社会组织，从而使得社会组织的数量逐年增多并逐渐成为社会治理与社会服务的主体之一。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是其与政府之间互动的方式之一，但是在时间银行项目的实践过程中，社会组织的参与却稍显滞后，不仅面临“信任危机”和运作策略“市场化偏向”严重等问题，还由于发育和发展滞后，在专业化服务能力与社区需求以及购买方的期待之间存在较大差距(15)张开云、王雅珠、赵虎：《党建引领、多元联动与居民为本：社区治理创新的基本向度——基于“赤岗经验”的研究》，《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6期。。因此，社会组织在参与社区服务过程中要提升自身的能力和意识，明确自身发展定位，创新工作机制，加强自我管理和约束，建立科学的绩效考评机制，健全公共事务决策听证和社情民意反馈制度(16)徐金燕、陆自荣、蒋利平：《合作治理视野下社区公共服务供给主体关系的断裂与重构——基于长沙市天心区的实证调查》，《湖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3期。。

首先，服务能力一直都是政府在选择合作伙伴时的重要标准。社会组织应该不断提升自身服务能力，按照服务内容差异化、服务过程项目化以及服务方式合作化的思路提供社区公共服务(17)徐宇珊：《社会组织如何提供社区公共服务——以深圳为例》，《开放导报》2014年第5期。。一方面，社会组织要建立学习机制，定期组织学习交流，参加相关能力建设培训，学习先进的服务理念和服务技术，提升自身服务的专业化。另一方面，社会组织要结合社区居民需求以及自身服务能力不断开拓社区服务领域。目前，从社会组织自下而上参与治理的项目来看，大多数政社协作的项目被限定于社区服务、居家照顾、养老服务等内容，而且是以政府购买服务的形式对社会组织开放(18)吴晓林：《中国的城市社区更趋向治理了吗——一个结构—过程的分析框架》，《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年第6期。。

其次，参与意识也是影响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的重要因素。在推进社区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进程中，迫切需要社会组织切实承担起相应的社会责任，积极提升参与意识，真正做到为社区居民提供优质、便捷且专业的服务，避免“貌合神离”现象的出现。G市N区时间银行负责人就有这样的苦恼：“社会组织普遍有参与，但只停留在面上的参与。”因此，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的理念转变很关键，一是社会组织的领导者应该对参与社区服务、参与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格局有正确的认识，发挥精英骨干的引领作用，积极引导本组织及其成员参与社区服务，从情感上融入社区；二是社会组织要树立服务意识，深入了解社区居民需求，为居民提供有针对性的服务，提升居民满意度。

最后，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的服务对象是社区居民，社区居民对于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模式的认可和接受非常重要。居民的社区意识以生活需求为中心，社会参与、政治参与本身具有应激性、选择性的特征(19)吴晓林：《治权统合、服务下沉与选择性参与：改革开放四十年城市社区治理的“复合结构”》，《中国行政管理》2019年第7期。。随着全民公益时代的到来，鼓励社区居民参与社区服务，形成政府主导下的以社区为平台、社会组织为载体、社工为支撑的“三社联动”机制，是服务可持续性的重要方式。为避免“僵尸志愿者”现象，一方面要加大对居民参与服务的精神激励，例如为表现优秀的居民志愿者颁发证书和奖章，对志愿者进行星级评价，将参与社区服务的志愿服务时间作为社会工作考核标准并作为其未来就业、升迁、落户以及奖励的重要条件等；另一方面也要保障基础的物质激励，例如通过为居民志愿者购买意外险、报销其服务的路费或者为其提供礼品等来提高社区居民的参与热情，鼓励居民积极参与。

五、结论与展望

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指出，要完善党委领导、政府负责、民主协商、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科技支撑的社会治理体系。时间银行作为一种能够实现互惠的志愿服务(20)Gill Seyfan.Working Outside the Box：Community Currencies，Time Banks and Social Inclusion，Journal of Social Policy，2004b，33(No.1).，有利于构建全民参与志愿服务新局面，在人力资本、文化资本(21)Molnar S.Time Is of the Essence：The Challenges and Achievements of a SwedLish Time Banking Initiative，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ommunity Currency Research，2011，15(A).以及社会资本(22)Lucie Ozanne.Learning To Exchange Time：Benefits and Obstacles to Time Banking，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ommunity Currency Research，2010，14(A1-16).等多方面为社会创造收益，进而推动共建共治共享社会治理格局的形成。G市N区时间银行是社会组织成功嵌入社区服务网络中的典型案例，充分体现了社会治理与服务中的党委领导、社会协同与科技支撑作用。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实现了政府负责与社会组织供给服务的有机结合，是服务下沉到社区并符合社区居民需求异质性、便捷性且专业性的服务形式。政府与社会组织的协作互动为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提供了发展的内生动力，因此，G市N区时间银行的案例也表明，实现共建共治共享社会治理格局，引导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需要政府向社会组织赋权，为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提供政策和资金支持，营造良好的政社协作环境。同时，社会组织需要提升社区参与的意识以及社区服务的能力，保质保量完成购买服务内容。双方还需要建立信任机制，通力协作，实现双赢发展局面。

虽然政社协作供给社区服务能够为居民提供物美价廉、多样化且高质量的社区服务，但也可能存在社会组织自主性缺失、服务逐利性等缺点，因此，实现良性的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时间银行背景下的政社协作关系是否都能实现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时间银行背景下不同地区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的特点、不同阶段的演化形式以及不同类型之间的共同点，以及社会组织参与社区服务效能的评估等问题，都是未来的重要研究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