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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都塞关于《资本论》研究对象的结构性探讨

2021-12-26李璐李弦

理论界 2021年10期
关键词:阿尔都塞资本论政治经济学

李璐 李弦

《资本论》的研究对象是一个常读常新的研究话题,国内学界关于《资本论》研究对象的争论主要聚焦于马克思本人在《资本论》第一卷“第一版序言”中的说明:“我要在本书研究的,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1〕这里理解起来最为困难的就是生产方式以及生产关系,从国内学界主流观点看,《资本论》的主要研究对象就是“生产关系”,但问题是如何理解这里的“生产方式”。国内许多学者通常把生产方式等同于生产关系,但这种“等同”显然会发生“同义反复”的逻辑矛盾(如此时的研究对象就成了“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以及和它相适应的生产关系”);也有学者主张前者的“生产关系”是广义的,而后者是狭义的,借以取消前后的表述矛盾。但也有学者主张重新理解生产方式。这种“重新理解”主要有几种代表性的观点:一是生产方式的统一说,认为生产方式就是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统一;二是生产方式的中介说,即生产方式在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之间起着中介性作用;三是生产方式的劳动说,把生产方式理解为一种劳动方式;〔2〕四是生产方式的生产资料(工具)说,把生产方式理解为生产资料或工具。而比较有趣的是,这四种理解方式都有着马克思的文本支撑。总体而言,第一种观点和第二种观点是大多数学者所坚持的(即使内部仍有争论),但无论是生产方式的“统一说”还是“中介说”,都提出了一个严峻的问题:当马克思把生产方式界定为《资本论》的主要研究对象时(国内学界主要是把生产关系作为《资本论》的主要研究对象),生产力到底是不是《资本论》的主要研究对象?国内学界自20世纪50年代就开始了对于这个问题的讨论,而且讨论的范围越发扩大,即生产力到底是不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资本论》到底研不研究上层建筑等。国内学界一直在理论上探讨这个问题,但在实践中,却涌现出了专门的“生产力经济学”,而且定量化研究也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整个经济学研究,似乎“定量化”成了经济学研究的“科学”标准,关于生产力的“定量化”研究显然已经支撑了“生产力就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的观点。从“实然”角度来看,这一点本来是无可置疑的(《资本论》中有很多相关论述),但从“应然”角度来看,阿尔都塞恰恰以此为出发点,探讨了马克思与古典政治经济学在研究对象上的“非连续性”。

一、阿尔都塞所揭示的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

阿尔都塞认为,《资本论》的研究对象就是在批判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的基础之上建立起来的,通过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研究对象的阐述,更能说明马克思《资本论》的对象结构。阿尔都塞主要从两个方面考察了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

1.经济事实

“政治经济学首先包含着一定领域内的‘经济的’事实和现象,这一领域具有同质领域的属性……是可以直接看到并观察到的。”〔3〕这是阿尔都塞根据《拉朗德辞典》对政治经济学所下的定义提出来的关于政治经济学的第一个“研究对象”。“一切经济事实就本质来说都是可以计量的。这就是古典经济学的最大的原则。”〔4〕这一点正是阿尔都塞所指认的马克思对于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关键性批判。古典政治经济学把经济事实看成是一个同质性的空间,这种“同质性”的概念早在卢卡奇的《历史与阶级意识》中就已经系统使用了。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的开篇就指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表现为“庞大的商品堆积”。〔5〕商品的魔力就在于它能够在各个不同质的商品之间进行交换,但反过来说,商品之所以要交换,就因为它们是不同质的,这也是卢卡奇在《历史与阶级意识》中指出的,“质上不同的对象的可交换形式才是可能的”。〔6〕卢卡奇是想突出在资本主义生产的同质性空间中,工人的劳动(具体劳动)是具有质的规定性和丰富性的,必须从抽象劳动(一般劳动)中解放出来。这也从侧面反映了一个问题,在资本主义强制生产的条件下,所有的经济事实都是一个平面化和同质性的空间,都是可以计量的(如工人的工资和具体劳动等)。具体到阿尔都塞的语境也是如此,他认为不仅古典政治经济学,而且现代政治经济学(如马歇尔的“可计量的事实”)都表现为同质的、平面的空间。当空间的一切经济事实都是同质的时候,也能够进行量化(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货币”,它能够夷平所有商品的“质”的规定性),从而相互之间也可以进行比较,甚至是相互转化(买卖)。而且阿尔都塞指出,“现代经济学家尽管各自的观点不同,都站在古典政治经济学家一边,指责马克思在他的理解中制造了‘非职能’的概念”,〔7〕而在阿尔都塞看来,马克思的这种“非职能”的概念如剩余价值概念等,虽然是不可量化的(在结果上可以某种程度地量化,但在产生过程中是不能量化的),但它恰恰是其他可以量化的概念的“尺度”或“标准”。可以说,阿尔都塞的这种思想是非常深刻的,也显然是一种哲学的思考方式。

2.经济事实所包含的一定关系

“经济现象的同质空间包含着进行生产、分配、得到收入并消费的人的世界中的一定关系。这是政治经济学对象的第二个理论内含。这个内含……可能是潜在的。”〔8〕阿尔都塞把经济事实所包含的一定关系指认为古典政治经济学研究对象的第二个理论内含,但这个理论内含并不是像经济事实那样是“可见的”,而只是“潜在的”。那么,有两个问题便涌现了,一是阿尔都塞是怎么知道这个“潜在的”理论内含的,二是这个“潜在的”理论内含到底有什么样的意义。对于第一个问题,阿尔都塞已经做了大量的理论准备,即阿尔都塞所倡导的哲学式的“征候阅读法”,他是把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方法指认为一种“看”的方法,这也是一种直接性的阅读方法。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经济事实“是可以直接看到并观察到的”,但阿尔都塞认为这种直接性的阅读是一种反映神话(所与神话),“摒弃看和直接阅读的反映的神话并把认识看作生产”。〔9〕阿尔都塞把认识看作是一种生产,这就使得阿尔都塞的认识论具有了极强的理论标识度,同时也带来了问题式(总问题)、场所变换、结构等新概念。“总问题领域把看不见的东西规定并结构化为某种特定的被排除的东西即从可见领域被排除的东西,而作为被排除的东西,它是由总问题领域所固有的存在和结构决定的”。〔10〕这是阿尔都塞的结构主义认识论中最复杂的内容,阿尔都塞实际上是把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对象看成一个结构,即由经济事实和一定关系组合起来的复杂结构,但“一定的关系”在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研究中始终只是“潜在的”,而要认识这个“潜在的”理论内含,就得通过“征候阅读法”。从一般的意义上看,“征候阅读法”就是去看不可以直接看到的理论内含,所以也有学者认为“征候阅读法”就是“透过现象看本质”。但其实不然,之所以说阿尔都塞的“征候阅读法”和问题式是复杂的,正是因为这种“可见的”与“不可见的”之间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当阿尔都塞说“经济现实的一定关系”是“潜在的”,也表明它是由问题式(总问题)规定并结构化,而且排除在可见领域之外的某种存在。但这种“之外”的存在又是由既有的存在结构决定的,而要去揭示这种“之外”的存在就得依靠“征候阅读法”,而要实现认识论的革命,就得实现问题式的改变。随之而来的就是理论新对象(认识对象)的产生,这也回答了上文的第二个理论问题,即为什么“一定关系”作为“潜在的”理论内含会那么重要。但由于古典政治经济学(甚至是现代经济学)坚持既有的直接阅读法,所以他们并不能真实发现他们研究对象中的“第二个理论内含”。而这个“第二个理论内含”正是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的真正对象,而且也构成了对古典政治经济学在研究对象上的重要革命(后文将会详细展开)。

二、阿尔都塞所指认的古典政治经济学研究对象的人本学基础

阿尔都塞所明确考察的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包含了“经济事实”和“一定关系”的两方面内容,但正因为“一定关系”在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对象结构中是“潜在的”,而这又构成了马克思的《资本论》的重要研究对象,所以阿尔都塞在论述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时,主要是在“经济事实”的层面上展开的(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指认,牵连了本文一开始就提出的问题,即“生产力”到底是不是《资本论》的研究对象)。但仅仅指出“经济事实”是一个平面化、同质性的空间还是不够的,必须深入探讨这种同质性空间的基础和来源,这正是阿尔都塞所做的工作。“古典政治经济学只能在‘天真的’人本学的条件下认为经济事实属于同质空间,即这些经济事实的实证性和可计量的空间,因为这种人本学把经济主体和他们的需要当作经济客体被生产、分配、获取并消费的一切行为的基础。”〔11〕这一点是阿尔都塞对于古典政治经济学研究对象的同质性空间及其人本学基础的天才般指认。这一指认达到了三重批判效果:其一,批判了古典政治经济学的人本学基础。把古典政治经济学与人本学联结起来实际上是一个很“奇怪”的联结。从哲学层面而言,人本学就是关于人的本质的学说,哲学史上有关于人的本质的灵魂说、理性说、精神说等,而古典政治经济学往往是一门研究财富的实证科学,人的本质问题实际上只构成它的深层理论背景。阿尔都塞恰恰是打破了这一层隔膜,把人的本质归结为欲望和需要,而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动力和目标就是为了满足人的这种需要。因此,阿尔都塞谈道:“经济现象的既定的同质空间从原因和目的两个方面被人本学仅仅束缚住了”。〔12〕这一点其实也是大多数古典政治经济学家的共同理论基础,如斯密在《国富论》的开篇就提出,“一国国民每年的劳动,本来就是供给他们每年消费的一切生活必需品和便利品的源泉”。〔13〕斯密实际上是把劳动作为消费品的“原因”(来源),而人是有需要的主体才是最根本的原因,因此,在斯密的语境中,人的需要就构成了他的政治经济学研究的真正起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人本学基础的另一大优势就在于它的可计量性,人的需要是可以量化的,这是古典政治经济学的一个基本信念。因此,从这种可量化的人本学基础出发,才能推导出一个平面化、同质性的空间。显然在阿尔都塞看来,这种人本学基础本身就是要批判的。其二,阿尔都塞的第二重批判效果就是完成了对于传统哲学的批判(尤其是黑格尔哲学,也包括马克思早期的人本主义思想)。阿尔都塞认为,传统哲学的人本学基础是非常明显的,无论是在《保卫马克思》中对各种人道主义的批判,还是在《读〈资本论〉》中对黑格尔哲学的批判都坚实地体现了这一点。在后文我们也将看到,阿尔都塞是如何用他的结构主义观点来掏空主体性的。其三,阿尔都塞还批判了现代经济学理论。阿尔都塞在批判古典政治经济学时,实际上也是在批判现代的经济学理论,而且是一种基础性的批判。现代经济学理论的一个基础性假设就是“理性经济人”假设,人都有自利的本性,而这种理论本身也是以人的主体性需要为基础的。在阿尔都塞的表述中我们也看到,有需要的主体并不构成生产发展的主要原因,而只是一定功能的承载者。

三、阿尔都塞认为“生产关系”或“生产方式”构成了《资本论》的主要研究对象

阿尔都塞认为,《资本论》的研究对象之所以与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是“异质的”“非连续的”,恰恰就是因为《资本论》的研究对象是一个复杂的结构。

1.从生产过程的分析到生产方式、生产关系概念的“生产”

无论是在马克思看来,还是在阿尔都塞看来,任何生产(与劳动交叉使用,是同义的)都包含两个要素,一是劳动过程,二是生产关系。劳动过程的三要素(劳动者、劳动资料、劳动对象)是所有社会形态都具有的,但各个社会形态之间明显又是有差异的,那么这种差异的根据又何在?在这三个要素中,其实劳动者与劳动对象并没有什么“质”的差异,真正的差异在于劳动或生产的方式的改变,这就涉及了对于生产资料的理解。阿尔都塞认为,生产资料在劳动过程中起着支配性作用,“劳动资料可以确定经济生产过程中处于加工过程的外在自然物的‘被加工的方式’,所以它决定着生产方式”。〔14〕劳动资料决定着生产方式,而且也决定着生产率的发展,这是划分各个社会形态的基本根据,所以阿尔都塞通过对生产过程的分析(尤其是对生产资料的分析),提出了“生产方式”的概念。但阿尔都塞不是用“提出概念”来形容马克思的理论贡献,取而代之的是“生产概念”,“马克思生产了生产方式这一关键性概念,因此,他能够说明生产对自然物质加工的不同水平”,“这一概念从我们的考察角度来说,是建立在劳动资料的质的差别的基础之上的,”〔15〕可以说阿尔都塞抓住了历史唯物主义的一个根本点,即生产方式,这种生产方式是建立在生产资料的基础之上的,是具有“质”的规定性的。特别是这种“质”的差异,明显区别于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同质性、可计量的空间,因为在古典政治经济学的语境中,一切都是同质的。因此,一切都表现为量的变化,这种理论是无法解释为什么各个社会形态会有如此大的差异的。而生产方式是“建立在劳动资料的质的差别的基础之上的”,这种“质”的差异就能够为马克思判定人类历史的各个社会形态提供根据。更关键的是,“劳动资料不仅是人类劳动力发展的测量器,而且是劳动借以进行的社会关系的指示器”。〔16〕马克思由生产资料所“生产”出的“生产方式”概念是一个双重的统一概念,即人与自然的关系的统一、生产借以进行的社会关系的统一,这又“生产”出了“生产关系”的概念(古典政治经济学只能讨论收入的分配等一定的关系,“生产关系”只是它的“潜在的”研究对象),“生产关系”又是一个复杂的区域性结构(下文要阐发的),因此,马克思《资本论》的研究对象是迥异于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对象的。

2.生产关系的复杂性结构

在阿尔都塞看来,古典政治经济学的主要研究对象是经济事实,这是一个同质性、可计量的空间,但“它们不是结构。生产关系是结构”。〔17〕这里就明显地交代了阿尔都塞的意图,他是以他所特有的结构主义理论来看待马克思的“生产关系”的,这种结构主义的理论视野是阿尔都塞的独创性所在,但真正理解起来又是艰难晦涩的。阿尔都塞把社会整体看成一个有层次的结构性存在(明显区别于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同质性空间),生产方式就是一个社会的总结构,这个总结构里面又有经济现实和生产关系等区域性结构,而且区域性结构之间又有一种结构性关系。但理解阿尔都塞的一大困难在于,他始终没有明确论述过这种结构本身是什么(这是结构主义理论共有的一个问题)。阿尔都塞借用了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导言》中的一个“比喻”来指涉这种结构性关系。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导言》中把生产和生产关系比作“普照的光”和“特殊的以太”,因为它们“决定着它里面显露出来的一切存在的比重”。〔18〕这里就说出了阿尔都塞的结构主义理论想说的话,“显露出来的存在的比重”都是由生产关系的结构决定的,因而这种结构就表现为它的功能,这也是结构主义的理论基底,即结构决定功能(作用)。但阿尔都塞借用了斯宾诺莎的话,认为“全部结构的存在就在于它的作用”,“除了结构的作用,它什么也不是”。〔19〕这里面就有了一个逻辑上的反推,结构并不是什么内核或黑格尔意义上的“整体”,而仅仅是它所表现的功能。生产关系具有决定其他存在比重的功能,因此,生产关系也是一种结构。所以,阿尔都塞指出了生产关系是一种结构,但又没有明确指明这种结构是什么,只得借用“普照的光”的隐喻,但即使是这一点,也已经表明了阿尔都塞的独特的理论贡献。他把生产关系作为一种区域性结构来看待,得出了一个“颠覆性”的观点:“生产关系的结构决定生产当事人所占有的地位和所负担的职能”,“真正的‘主体’是这些规定者和分配者:生产关系(以及政治的和意识形态的社会关系)”。〔20〕这就是前文已经提到的阿尔都塞的对于主体性的掏空,这一点也是阿尔都塞与传统哲学家的重大理论差别。传统哲学或一般哲学的一个根本出发点就是主体(如笛卡尔的不可怀疑的“我思”),即使是古典政治经济学也是从“我欲”或“我需”出发的。所以,当古典政治经济学在谈论劳动过程时,通常把劳动者放在首位。而在阿尔都塞看来,马克思首先是把生产对象(物质条件)放在首位的,其次是重点考察了生产资料的分配及其作用,并从中“生产出了”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的概念,而一旦生产关系的概念得以建立,那么它就具有了一定的结构,当然这种结构也是由生产方式的总结构决定的。

四、阿尔都塞所指认的马克思在研究对象上的真正发现

结合前文的表述可以看出,阿尔都塞的表述极易让人产生一种印象,仿佛古典政治经济学家就在研究经济事实,而《资本论》则在研究生产关系,这种印象貌似把握住了阿尔都塞的总体性思路,但阿尔都塞的思想其实还要复杂得多。

1.复杂的社会结构

通过阿尔都塞的论述我们知道,古典政治经济学家把一切经济事实都看成可计量的空间(这也是现代经济学家在做的),这种空间是同质的,缺乏它本身所该有的层次感。这种层次感就是马克思的“普照的光”的隐喻和阿尔都塞的结构主义理论,整个社会呈现为一个庞大的结构(生产方式的总结构),这里面还有政治的和意识形态的区域性结构,有生产关系的区域性结构,当然也有经济事实的区域性结构。各个区域性结构是独立的,但也与其他结构处于相互关联之中,如阿尔都塞始终承认,经济事实的区域性结构对其他的区域性结构具有“决定性的”作用,但这种“决定性的”作用并不是要取代它们之间的质的差别,而古典政治经济学与现代经济学的一个共有弊病就是力图用定量化的方法去夷平所有异质的空间,殊不知异质的空间是有着复杂的结构性层次的。这种结构恰恰就是社会职能和地位的分配者,这也进一步解构了古典政治经济学(也包括现代经济学的“理性经济人”假设)的人本学基础。这种解构之所以可能,就在于阿尔都塞的哲学式阅读,他(也是他所认为的马克思)利用“征候阅读法”解读出了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潜在的”研究对象,而这又是《资本论》的新的研究对象,即复杂的社会结构。

2.为新的发现建立概念

在阿尔都塞看来,《资本论》根本变革了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同质性、可计量的研究对象,转而以生产关系结构占主导的复杂性社会结构为研究对象。但在阿尔都塞的深层语境中,马克思的最重要的贡献是为新的发现建立了概念,而这种概念的背后就是问题式和认识对象的改变,这种概念论的路向是理解阿尔都塞的最为困难的地方。阿尔都塞举了多个例子,如在斯密抽象地谈论资本时,马克思“生产出了”不变资本与可变资本的概念,当蒲鲁东从抽象的劳动出发来谈财富的起源时,马克思“生产出了”劳动力的概念,最为重要的是,当古典政治经济学家都在谈论利润、地租、利息时,马克思却“生产出了”剩余价值概念,而且这种概念的建立并不等同于术语的改变,“而是问题式和对象的改变的真正标志”。〔21〕阿尔都塞认为,马克思的这种改变明显地表明了《资本论》在研究对象上的科学性。

五、关于阿尔都塞阐释方案的简短评介

表面上看,阿尔都塞关于《资本论》研究对象的阐释和当前国内学界的主流观点并没有太多的差异(都把生产关系作为了《资本论》的主要研究对象),但从前文的论述可以知道,阿尔都塞实际上是坚持了一种结构主义的视野。它的哲学基础已经不再是人本主义的了,这也构成了他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一个根本批判,至少为我们现在再去讨论《资本论》的研究对象问题提供了一个新的参照视野。

阿尔都塞关于《资本论》研究对象的结构性探讨也有它自身的问题:其一,在阿尔都塞的语境中,结构要大于主体,这就遮蔽了主体生命政治解放的可能性路径;其二,阿尔都塞认为马克思为新的研究对象建构了科学的“概念”,这种概念论的路向其实还是悬置了“现实对象”,只是在概念(理论思维)内部打转,其根本问题就在于这种“概念论路向”与其“实存论”(存在论)结构之间缺乏有效的沟通;其三,阿尔都塞虽然坚持了生产关系的区域性结构在整个社会结构中的主导性作用,但他的多元决定论(或超越决定论)实际上已经背离了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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