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中的儒释道思想探析
2021-12-24崔雪茹
崔雪茹,罗 莎
明代小说家吴承恩所著的文学古典大作《西游记》,是以唐僧玄奘和尚与三个徒弟奔赴西天取得真经的故事为主干,以《大唐西域记》《大唐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等作品为基石,经过对之前作品的整理、参悟,再加入自身的想法,最终写成的中国古代第一部浪漫主义长篇神魔小说。吴承恩通过这部旷世奇作表达了其对明朝现实的不满,抒发了自己想要改变社会现状的意愿,将“天人合一,君贤神明”这种理想政治形态的愿望注入了作品中。作品中,师徒四人在西天取经的路上经历的九九八十一难一一对应着明朝社会中的种种苦难。而书中各种引人入胜,光怪陆离的场景,人、神、兽三位一体的人物角色塑造,精妙绝伦的写作技巧,大胆创新的想象都是使《西游记》成为中国古代第一部浪漫主义长篇神魔小说必不可缺的部分,才出现了孙悟空、猪八戒等流传至今的经典形象。《西游记》的出现,开辟了神魔长篇章回小说的新门类,同时文中善意的嘲笑、辛辣的讽刺与严肃的批判一同出现,也对讽刺小说写作手法和技巧的发展产生了影响。《西游记》中儒释道三种思想和谐共存,也体现了当时社会“三教合一”的现象。中华文化具有极大的包容性,儒释道思想之间互相补充,不断发展,逐渐融合,对我国文学作品等产生了极其深厚的影响。
中国文化的显著特征是儒释道“三教合一”。学者顾敦鍒曾说过:所谓“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1]83“儒家为治世之学,佛教为治心之学,道教为治身之学”[2],因而“佛教与儒道浑成一家之后,就演成一个中国的新文化”[1]84。自南北朝之后,佛道之间已经出现一种相融合的趋势。元明时期“三教合一”思想成型,儒释道三教之间本来就有许多相通之处,融合是一个必然的趋势。明清时期儒释道的交融走向成熟,儒释道的融合影响着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亦影响着人们的文学艺术活动。《西游记》是明代中后期思想文化和政治经济发展的产物,是明代资本主义萌芽及其带来的个性解放思潮的产物,同时是汲取了道家仙话、六朝志怪、唐代传奇和民间传说的养料后产生的。吴承恩虽然是一位儒者,但其思想不可避免地带有儒释道思想融合的痕迹,“三教合一”思想也在其代表作《西游记》中有着明显体现。鲁迅先生指出:“然作者虽为儒生,此书则实出于游戏,亦非语道,故全书仅偶见五行生克之常谈尤未学佛……故其著作,乃亦释迦与老君同流,真性与元神杂出,使三教之徒,皆得随宜附会而已。”[3]当时社会“三教合一”的现象远比简单的融合现象复杂,主张人因为立场不同,故而主张的思想内涵差异明显,从来没有儒家、道家、佛家的思想分庭抗礼的说法。所以说从前的学者在阐述《西游记》的宗教思想内涵的时候,仅用“三教合一”这一混沌含糊的词稍有失当,对其中具体情形,三种思想的具体体现,完全有进行进一步分析的必要,只有这样才有助于更深入挖掘此文,乃至更多其他作品的宗教思想底蕴。
以往研究对于师徒四人以外的人物剖析不够,文章将以石头文化开篇,讲述儒释道三家的关系,结合儒释道的融合在小说中的体现和《西游记》中作者对儒释道三教的态度两个角度来分析《西游记》受儒释道融合的影响。
一 《西游记》以石头文化开篇讲述儒释道三家的联系
在《西游记》第一回“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中,这样描写孙悟空不凡的出生:“东胜神洲海东傲来小国之界,有一座花果山,山上有一仙石,石产一卵,见风化一石猴,在那里拜四方,眼运金光,射冲斗府。如今服饵水食,金光将潜息矣。”[4]2-3石头文化在原始时期便已经有了,许多的历史典籍中有与石头孕育有关的故事。“禹生于石”(《淮南子》卷十九《修务训》篇)便是大禹由灵石而生,其子也是由灵石而生。由此可见,石头作为一种带有神话色彩的工具,从原始时期就开始了。
(一)佛教中的石头文化之于孙悟空诞生的意义
在佛教中,释迦牟尼的诞生颇具神话色彩,而孙悟空的诞生更是如此。“天外仙石”是佛教《金刚经》中有关石头的词语。“天外仙石”这个词语更像是在暗示孙悟空七十二变通天的本领一般,为孙悟空之后在西天取经过程中的故事埋下了伏笔。中国化的佛教哲学以禅宗为首,认为石之不生不死的特性,超越了生死轮回,以其永恒的寂寥彰显世界的真实。不生不死的特性不正是孙悟空所具备的吗?而这“永恒的寂寥”也正与唐三藏为齐天大圣取的名字“悟空”一般,体现出了佛教中十分重要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5]的思想,而与唐三藏对八戒的期望落空一样,悟空也正与“色空观”背道而驰,他骄傲冲动,为了仙桃大闹天宫。由此可见,石头文化在佛教中的含义对于孙悟空的命运有一定的暗示作用。
(二)道家中的石头文化之于孙悟空诞生的意义
石,正以其无生,故而无死,是一个真正的“不生不死”者。在道教中,世界中的生命存在,因其“生生之厚”[6],最终并不能获得真正的生。就像孙悟空在被派去西天取经之前,作为齐天大圣的他活得逍遥快活,但是却不能真正地领会到人生的酸甜苦辣咸,结识世间形形色色复杂的人们,所以他总是去寻找令自己快乐的事情,大闹天空、强抢定海神针等一系列荒唐的事件,用道家的眼光来看也不仅仅是因为孙悟空的顽劣。但是一块顽石,掷于九州,却又脱然于宇内,无生生之厚,故无死地,所以长生。正因如此,这块顽石才能够展现出盎然而无边的生命力,正所谓石无枯竭之日,在枯竭中仍保持着光润的姿态。在孙悟空与其他三人西天取经的途中,他遇到了误解、无助,也感受到了温暖、体贴。所以在黄花观之战中,百眼魔君与孙悟空斗五十余回,即使被困在金光里,把头都撞晕了也出不去,但是他仍然没有放弃,最终变成了穿山甲打洞才躲过了一劫。石在枯燥中见润,孙悟空在绝境中方生智。由此可见,石头文化在道教中的含义对于孙悟空的内心世界的发展有一定的解释作用。
(三)儒家中的石头文化之于孙悟空诞生的意义
石头的特性是顽固不化,灵石之子身上必然会带有石头坚毅顽强不妥协的特质,因此,孙悟空必定是一个与传统文化格格不入的“异类”,成为所处时代的叛逆者。他受到天界神权专制的压迫,故而他为了追求生的绝对自由,闯地府勾划生死簿,在玉皇大帝面前喊出:“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4]49的口号。他这种敢于向一切权威挑战的勇气反映出他对天朝统治的极度蔑视,更是其反抗天朝神权专制的集中体现。
孙悟空的孕育与诞生都源于一块“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围圆,按政历二十四气”的石头,世人称之为能汲取天地之精华,与天地相通的仙石,为孙悟空的身世与诞生增添了神秘的色彩,同时也更加神圣之不可亵渎。“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二丈四尺围圆,按政历二十四气”,更是将其融于天地历法中,象征着孕育着他的便是天地父母,与仙石的传说呼应;“上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正如道教的思想精髓,更加证实了其天地即为父母。这些超理性超自然的描写,充满了佛教中天地运行数理体验中的神秘数字,蕴含着更加深层次的文化内涵,同时也“强化了形象的特殊性及其浓郁的文化隐喻。”[7]
自古儒家便以“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论语·子张》)的从仕思想为倡导,讲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仁义思想。因此,众多尊崇儒学的有志之士应召追求仕途,获取功名,从而惠泽百姓。但人生在世,哪有皆如愿之事,当追求功名不成,有的甚至遭人陷害被贬,生活潦倒,叹生不逢时,不甘于此的他们便去寻求另外的生命寄托,万千山水、浩渺江湖和千千万万细小的生活轶事便成为了承载体,寓情于景,融情于景,托物言志便成为了志士们的表达手法,将山水奇石,梅兰竹菊拟人化,将本我与真我融于其中,不仅能够发现山水江湖的壮阔美丽,还能够更加洞悉本我真我的个性与精神,从而熏陶思想,培养情操,完善自我。能够以最完整的姿态展现自己的往往就是山水事物,而世人能够从他们所展现出来的内容与自身所独有的思想相结合,找到抒发自己的最佳载体。
如在《西游记》中的石猴大圣孙悟空,被寄予了作者吴承恩的思想与现实愿望。石猴原本就没有父母,从石头中出生,从自然中而来,并且一出生“便就善学爬学走,拜走四方”(第一回),没有多少文化积淀的熏陶,没有多少传统文化的教育灌输,没有被各种条条框框拘束,从而保存着更直率、更自由、狂野和天真的本性。正因这样,所有的规章制度、清规戒律对他来说都没什么用处。正因为没有了传统文化,各家各道的方圆限制,他认为肆意一生,从心所欲才是正道。也正因为如此,他敢于从老龙王那儿抢来定海神针——金箍棒,从生死簿中划掉他自己的生死书,自称为齐天大圣,还敢去对着天界的最高权力玉皇大帝挑衅嘲讽,从而有了一切事件的导火索——“大闹天宫”。在“大闹天宫”中,他的野性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张扬,带给了在现实生活中饱受折磨,压抑着各种负面情绪的世人扑面而来的自由与野性,开始了对撕开世间的面具,从而获得最本真的自己和人生的期望。他身上流淌着的,是肆意潇洒与真实放纵的本真血液,人类的独特的“个性”二字在他的身上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复苏与体现。所以,他在第七回说“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强调了儒家的人本思想,说“强者为尊该让我,英雄只此敢争先”。
强烈的自我追求可以保持人格的活力和独特性,但个体必须不断调整自身内在的精神和心理功能,使个体与外界保持协调的关系,并在追求自我的过程中自我提升。人类创造的文化模式往往因其固化的形式而想要控制个体,因为个体与整体往往是矛盾的。由于认知和心理原因,个人很容易被文化控制,而中国对此高度重视与崇尚。因此,有容乃大的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儒家文化,已经形成了规范社会、思想道德的强大力量,对人从个体外在行为到内心深层的思想都进行了严格控制,越矩对于受儒家文化熏陶的人们是极其出格的一件事情。儒家的阶级性、守矩观是世上最完备的,也是最严格的,因此像石猴这样离经叛道者要么被毁灭,要么被“修正”,无论如何,皈依以儒家为中心的中国传统文化在所难免。最终,石猴被压到五行山下,受磨难,清“魔障”,这是皇权借助了如来佛的佛力,逼迫他臣服于王权,但他仍是孽根未断,脱困后又肆意妄为,屡破佛规,直至尝到了紧箍咒的苦头。而紧箍咒作为佛家的清规戒律,也象征着中国传统文化的封建模式,如果社会个体未能遵循这种模式,或者背叛了它,便会受到社会的惩罚,它将社会个体禁锢在了这个模式里面,就如同紧箍咒一样。而在文末石猴护送唐三藏成功取得真经后,已经在取经的路途中被儒家文化和道家文化等中国传统文化思想所驯服,自动进入了“紧箍咒”的模式,甚至会开始维护与倡导这种文化模式了,传统模式的提倡者、支持者不用再忌惮他了,所以戴在石猴头上的紧箍咒就自己消失了。在紧箍咒消失的同时,石猴的野性与肆意的独特个性也随之萎缩了。最后猪八戒还敢说一句:“他们都成佛,如何把我做个净坛使者”[4]1208之类抱怨的话,仍存有取经之前的本我个性,而当年充满反叛精神的石猴却对最终的结局甚是满意。所以,大闹天宫时的石猴与后来取经路上的石猴是大不相同的,从前身上的一夫当关讨人喜欢,在后面的途中却一遇妖孽就向菩萨求救。早些时候,神性、人性、猴性、野性被山水、天地的精神与美所唤醒,融为一体,充满了挑战欲、进步欲、手眼通天、疾恶如仇,视妖怪为草芥,视权势为粪土,视规矩为敝履,英雄侠义气概跃然纸上的石猴消失了,这都是儒释道文化模式下熏陶至此。“大闹天宫”时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有一种背离于世界的超然感,而取经路上的他更多展现的是遵守儒家秩序之美,虽偶有反叛,却都因紧箍咒的力量而收敛。强大文化力量与社会个体本能需求的矛盾在孙悟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而这种矛盾具有普遍性,它是人们对自己生命状态的迷茫,是对生命价值的认知,是对自身意识的觉醒。所以,孙悟空的形象美就美在通过他“大闹天宫”“五行山被压”“西天取经路上”等一系列过程展示了一个人是如何从自然人过渡为社会人,是当代社会中个人社会化的变相过程。
二 《西游记》全面总结了儒释道三家的关系
《西游记》以儒家思想为主导思想,以佛教为主线,以道教为辅线。其中,作为让孙悟空成为弼马温的直接人物——玉皇大帝,与在取经途中教化孙悟空的关键人物——唐三藏,这两者将儒释道三家的关系串联起来,将其呈现在故事当中。
(一)玉皇大帝——儒家与道教的代表人物
玉皇大帝或玉帝的名称最早出于陶弘景的《真灵位业图》,是元始天尊、太上老君之下的一位普通的神仙。唐人的诗文中也有谈到玉皇或者玉帝的,所指的是上帝,甚至在隋唐的时候,也没有被道教完全接受。在宋真宗的策划下,中国才有了玉皇大帝这尊神。所以,玉皇大帝之所以能够在《西游记》中让太上老君称臣,也是因为受了道家的影响。
而对于儒家而言,儒家借助这位尊神来巩固国民对上帝的信仰,儒家强调忠孝是为政之本。《二程文集·卷五》中所说的“为政之道,以顺民心为本,以厚民生为本,以安而不扰为本”[8],这正是儒家所提倡的,君主应以顺民心、厚民本、安民意为本,而作者以天庭的君主玉皇大帝为类比对象,通过描写玉皇大帝在面对齐天大圣大闹天宫时的束手无策,只能求助各大官臣,先是听太白金星的话封孙悟空为弼马温使他安分,又是派遣十万余天兵天将,最后还请如来佛祖帮忙。身为天神的君主,他屡战屡败,辛苦了十万余的天兵天将。如果这样的君王放在人间,简直是劳民伤财祸害百姓,实在是一个昏君。
综上所述,儒道的互补才能出现真正的超脱世俗而又优秀的治理者,而玉皇大帝这个例子,更是在为当时背景下的中国文人谋求一条新的出路。
(二)唐三藏——佛教的代表人物
三藏法师中的“三藏”源于佛教中的经、律、论三藏,这不仅直观表明了唐三藏与佛教的因缘关系,也强调了玄奘法师对于佛事的虔诚,一心向佛。而他的三个弟子,对应着佛教中的三毒——贪、嗔、痴。天蓬元帅的猪八戒之称,意欲让他受戒,才能熄灭他的贪欲,获得智慧,故又称他为悟能。而悟空,便是为了告诉那些有能力但是心性不成熟的人,一切无常,万法皆空的道理。最后,第三个弟子——沙悟净,代表了那些生性憨厚的“老实人”,因为不明白佛法,造下了杀生吃肉的罪孽,取名悟净是要他修净行,想要出离三界必须慈悲为怀,不杀生。
但是《西游记》对身为高僧的佛教代表唐三藏,也是有讽刺与揶揄的。“虽是师父,但是他既没有向徒弟们传授佛道,也没有佛班,更没有以身示教,使得徒弟们明达事理,是一个只会念中国的经文而缺乏才干与修养的人”[9]。被徒弟一路保护着的唐三藏一听见妖精的动静,甚至只是听见徒弟说“有妖怪”便惊慌失措,更加夸张的还有直接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妖怪还没现身,自己先把自己给吓得魂不附体,何等胆小之辈;如果被妖怪捉去,便立马涕泗横流,只会哀求妖怪饶过自己,或是心念悟空赶紧救自己,从来不会自己思索脱离之法,何等愚蠢之辈。
从唐三藏的身上可以看出佛教的缺陷,于是才有了《西游记》中三家结合关联的现象发生。在《西游记》中,只有儒释道三家的相互配合,师徒四人才能完成西天取经的任务;在现实世界中,只有儒释道三家相互联系,才能在浮浮沉沉中保持韧性,寻求自我。
三 《西游记》反映了儒释道的融合
(一)明清小说成为大众接受儒释道融合的主要途径
儒释道融合的思潮源于唐宋时期,在明清时期则已经成为了主流。而作为在明清时期诞生的《西游记》,儒释道融合的观点必会在其中显现出来。最初为什么师徒四人会踏上西天取经这条路,发生《西游记》中的种种故事呢?玄奘法师受到了唐玄宗的支持,想要去取佛教的经文,这说明在当时儒家思想已经能够接受佛教。同时,正是因为佛教和道教已经开始融合,玉皇大帝才会允许西天取经。因此故事的起点就已经告诉了我们,儒释道三家已经开始全面地结合了。
明清时期小说的盛行,受众面极为广泛的民间小说的传播成为了大众接受儒释道融合的最直接的方式。除了《西游记》,小说《三国演义》也体现了儒释道的融合。《三国演义》主要讲述了东汉末年社会动荡,皇权旁落,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群雄争霸,各路势力割据一方,到后来逐渐演变成了魏蜀吴三足鼎立的局面。《三国演义》的成书过程深受儒释道文化的影响,比如儒学的仁义思想,佛教的色空观思想和因果报应说。正因为《三国演义》受到道教的影响,增添了神秘主义色彩,以及受道教法术观念的影响,才把赤壁之战描绘得栩栩如生,极大地提升了诸葛亮的名气。
《红楼梦》中的哲学思想来源于儒道佛思想,《红楼梦》与儒道佛融合奠定了全书的人物命运走向,构建了全书的主旨。书中对儒家思想的继承体现在人物的言行身教上,对个人道德修养的规范。对其的批判否定体现在塑造宝玉、黛玉人物的追求上;佛学因果循环的哲理为故事的开端创造了神秘感,为故事结局埋下伏笔,让读者在感叹世事无常中,走向结束;在道家的“道法自然”上理解对人生价值的追求。总之,明清小说中大都体现了儒释道的融合。
(二)孙悟空是《西游记》中最集中体现儒释道融合的关键人物
从整体来看,《西游记》以佛教为主线,三藏、八戒、悟空、悟能、悟净等称号都是源于佛教的思想与典藏,如来佛这个角色还体现出了佛教“佛法无边”的思想。从细节上看,这部书不仅仅是有关佛教的,更有儒释道融合的思想贯穿全书,而孙悟空便是其中最能够体现这个思想的人物。
从道教开始,孙悟空的长生不老术和七十二变便是从菩提祖师门下学来的,在观世音菩萨的点化之下师从三藏法师,一路上保护其西天取经;在儒家的层面上,孙悟空对自己的师父忠心耿耿,无数次救其于水深火热之中,深受儒家伦理道德的熏陶,到后来也能说出:“望你把三教归一,也敬僧、也敬道、也养育人才,我保你江山永固。”[4]392而佛教思想,先是如来佛五指山镇压孙悟空,后是佛道两家共同设置的西天取经一路上的艰难险阻,唐三藏西行取经这个故事本身便是佛道两家融合的体现。
(三)儒道结合在《西游记》中的体现
儒道两家皆诞生于春秋战国时期,他们在发展中互相借鉴与影响,经过千余年的融合,对社会活动和文学艺术都产生了重要影响。《西游记》是一个典型案例。
《西游记》的神魔系统植根于道教,又根据儒家思想进行了创新。道教内部的神权系统结构从太上老君到日月星辰、再到四大元帅、四大真人体现了从道教尊神到自然之神再到护法神将、群仙众真的组成。这样的神权结构在《西游记》中表现明显,却又不尽相同。此结构若与儒家统治结构相对应,则有一处明显不同。在儒家统治结构中,君主占绝对领导地位,君主更迭以血缘关系为依据,展现出浓厚“家天下”的观念。太上老君显然不具备这一点,于是在《西游记》中以玉皇大帝为核心的权势结构则取代了道教自身的神权体系。
玉皇大帝是严妙乐国的王子,除了有正统皇室血统,其统治思想也体现出儒家思想的影响。作为天庭统治者,它将各路神仙按照儒家标准布局,使其各司其职。从文武大臣到仕女的职务分配都展现了儒家思想影响下的权力结构。
同时,在道教神魔世界里,在许多妖魔鬼怪身上却有儒家所推崇的纲常伦理观念的痕迹。《西游记》中描写的黄袍怪强抢妻子,他虽毫无人性,杀戮无辜生命,但他对百花公主却是十分疼爱。“你穿的锦,戴的金,缺少东西我去寻。四时受用,每日情深”[4]108。而且,他还欲去与公主父王认亲。可见,他虽为无人性的妖魔但却严格遵循儒家纲常伦理,有着责任感和道德感。
总而言之,在道教的神魔世界里,无论是神是魔都会恪守儒家纲常伦理与道德规范。可见儒道的融合在《西游记》中有着典型体现,这种融合也是明清时代的思想文化特征。
(四)儒释结合和释道结合在《西游记》中的体现
佛教虽是外来宗教,但在中国的发展却十分迅速。它通过自身的本土化,与儒道两教相融合,形成了独具本土特色和时代特色的佛教。
佛教与儒家的融合是大势,二者的融合也随着时间的发展逐渐成熟。“佛教东传之初,与儒家思想存在着严重的分歧。例如,儒家讲究务实与入世,但佛家却提倡隐世修行。但佛教善于变通,它不断吸收转化儒家思伦理纲常,成为具有‘儒家特色’的佛教。”[10]《西游记》中,佛家人物众多,但文中对他们的评价则是依据儒家的纲常伦理。在小说第十三回中,法门寺僧人评价唐僧“忠心赤胆大阐”,以表达他对唐僧西天取经坚决心志的钦佩与欣赏。小说将唐僧西天取经和对君主的忠诚和国家的荣誉联系在一起,展现了儒家与佛教的交融。在小说第三十回中,白龙马称赞孙悟空为“有仁有义的猴王”,儒家思想是围绕“仁”展开的,可见小说对人物的评价中多有儒释结合的痕迹。此外,师徒四人的形象也展现了儒释的融合,师徒四人虽为佛门弟子但身上却展现着儒家所推崇的道德情操。徒弟们对唐僧的尊敬与孝顺,沙悟净的不辞劳苦与勤勤恳恳等都展现了佛门弟子的儒者风范。由此可知,《西游记》的故事以佛教为人物基础,又用儒家纲常伦理充实人物骨架,是儒释融合的典型例子。
佛教与道教有许多相似之处,二者的关系也十分密切,在《西游记》中释道的融合也十分明显。在道教的神魔世界中,多有佛教神仙的出现,如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等,并且两个不同系统的统治者也时常互相帮持。在孙悟空大闹天空后,天庭众神想尽办法压制,由太上老君将其关入炼丹炉中,但他依旧逃脱了,最后是请出了如来佛祖才将其镇压在五指山下。小说在凡间的故事也不乏仙佛之说。由此可知,不论是统治集团还是平民百姓的故事都体现了释道交融。
三教的交融互鉴植根于明清时期的社会和文化背景。“儒释道三教在冲突中融合,在融合中发展,这构成了汉代以后,中国思想文化发展的重要内容……经过数千年的递嬗演变,最终形成了以儒家为主,以佛道为辅的‘三教合一’的基本格局。”[11]而这样的格局又对社会活动和文学艺术的发展产生了直接影响,而这种影响在《西游记》中的体现即是三教融合。
四 《西游记》中作者对儒释道三教的态度
《西游记》是儒释道融合的典型例子,但作者对三教的态度却有褒有贬。吴承恩作为一位儒者,深受儒释道融合的影响,但他也看到了这三教背后的不足和局限。从小说的描写中我们可看出吴承恩对三教持褒扬与推崇的态度,但许多小细节也表现了他对三教阴暗面的暗讽与揶揄。
作者赞同儒家所提倡的忠君爱国、孝顺等思想,并通过侧面描写对这些品质进行了赞扬。但小说中儒家统治集团的代表人物玉皇大帝却遭到了作者的批判。他对任命孙悟空为弼马温的意见一味认同,对孙悟空的大闹天空的破坏性行为一筹莫展,可见他的无能与懦弱。同时,他作为儒者却做着残忍无情的事,只因沙僧不慎打破了琉璃盏,他便重重惩戒,并将其打入凡间,毫无仁爱之心。除了天庭的统治者,作者也批判了人间不仁的皇帝。其中比丘国的皇帝自私残忍,为了长生不老竟然杀害无数儿童并取其心肝入药,这是何等的昏庸无能、残忍无情。创作来源于现实,作者将现实中代表儒家的统治阶层的昏庸行为小说化,展现了其对儒家阴暗面的批判和讽刺。
小说中,师徒四人在西天取经的途中碰到的妖精多有道士身份。如金银角大王、小儿城的国丈,与蜘蛛精勾串的黄花观道士等,他们都为了自己的长生不老而作恶多端或是蛊惑、怂恿统治者残害生命。作者讽刺和批判的正是道士炼丹只为追求长生不老的狭隘思想。
同时,唐僧作为小说中佛教的代表也受到了作者的暗讽。唐僧虽然心地善良仁慈,但懦弱无能。在遭遇危险之时,他只会求助于徒弟,并且一直给整个西天取经的过程增添负担。除了唐僧,小说中佛与菩萨也时常危害人间,如黄袍怪本是灵山脚下得道妖怪,大鹏金翅雕是如来的舅舅等。
《西游记》中儒释道融合的运用是植根于社会大环境的,“三教合一”的思想产生于社会,又反作用于社会,反映了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辩证关系。作者在《西游记》中也辩证地表达了自己对儒释道三者的关系和各自利弊的态度,为我们提供了正确认识三教的途径。《西游记》作为明清小说的代表之一,典型又深刻地反映了儒释道的融合,是一部结合时代背景与思想文化的优秀作品。《西游记》中有大量儒释道的义理描写,从每一个人物到整个故事情节,都渗透着儒释道三种文化,厘清这些文化知识,有助于我们更好地去理解《西游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