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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 水 [组章]

2021-12-23袁伟

诗潮 2021年12期
关键词:流水

袁伟

泉眼无声。

像滚雪球一样,一汩水追逐着另一汩,在山川和平地上,流成一条脐带。

人们逐水而居,屋舍如春笋般拔地而起。

汲水的人燃起炊烟,帮助河流在日落之前完成分娩。

水流千里,或依山,或坠崖。

每一种选择,都是一门哲学——水无常形。

流水没有尽头,也不能回头。作为一支地质之箭,它只能从一而终地奔赴生活的靶心。巨大的张力,来自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也是无限的繁殖力。流水途经的地方,总有新的生命诞生。

没有固定的流速,没有确切的流向,也没有驻足的归宿。流水潺潺,或浩浩汤汤,所到之处即为正确选择。

一滴水,是一程流水的一个切片。无论是落在干涸的土地里,还是落在干渴的舌尖上,它都能让所有基因迅速表达——

变成生命之源。

流水带来浣衣声。嬉戏,也带着一种古韵。用溪水浆洗的粗布衣,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更加耐穿、耐磨。

此中原因,一半还归功于从黑黢黢的皮肤中渗透出来的盐水——

身体里淌出的韧性。

小溪是从高山上扔下的一条绳索,平时隐匿于荆棘丛中,只有在涨水的时候,才能看得分明一些。

直达山巅的捷径,要靠双脚踩着这条绳子,一步一步向上攀缘。

这个过程,像在攀爬天梯。睡梦中,跋涉的人将再次回顾一番儿时跳崖的腾空感。那时候,人类的基因链接到了远古之前作为飞鸟的滑翔技能。

溪流带不来什么,也冲不走什么。

村庄依旧在高于流水的地方静默着,它们保持着同样的心跳,但只有彼此才能听到。

流水温柔,从未吞噬过小山村的任何事物。它横斜着流淌,像一条绶带,挂在每一缕炊烟之上。

从未干涸过,流水一直眷顾小山村。它的流动,让稻香和蛙鸣在水田里吟诵成诗。

滔天。

我坚信,上善的水是在某种力量的裹挟或者绑架之下席卷而来的。

否则,它不会放弃自己一直坚守的底线。

河中漂浮着木椽、牲畜和莫名的惊恐。水还在涨,小溪、小沟、小渠中的水,如收到集结的命令一样向河中汇聚。

泥沙染黄了流水,被人们命名为洪。

比猛兽的攻击力更强。它的兽性,除了大自然,谁也抵挡不了。一退再退的,除了警戒线,还有人们内心的防线。

退往高处的人,一边庆幸撤退及时,一边数落着洪水的种种罪行。河流是无辜的,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它解释说,那是山河的血与泪。

而汹涌声,是一种嘶声力竭的控诉。

洪水退却后,有人上山种树。

或许,他曾在惶恐中忏悔过自己曾经砍伐的罪行。像一个虔诚的信众,往后,他将把“种树与水土保持”作为一个愿来还。

有些水,流着流着就消失了。

哦,气象学或者物理学告诉你,它们依旧在流动,只是改变了形态。

汽化后,水是无形、无色,又无味的。风速,就是它们的流速。

水在参禅悟道吗?

空中的云,也是流水的另一种形式。水穷处,正是云起时。古人早已把水的变化与人生,揉进一首绝句里。

每一块云彩下面,都有雨。雨落的时候,流水如麦芒,如细丝。如果世间真有轮回,流水的变化或许就能称为前世与今生。

下雨天,流水的径流量最大。从天而降的水滴,滋润天地万物,也能滋润一颗好奇心。

流水是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

翻开书,句子是流水;合上書,记忆是流水;黑夜,繁星是流水;白昼,云朵是流水;生前,生活如流水;死后,悼念如流水……

正如此刻,你的文字是流水,从笔尖流出,在白纸上,漫无目的地流动着。

去处不明。

喷发,是另一种流水的宿命。否则,它就将永远沉寂,直至彻底消亡。

炙热与高温,在地表流淌出一条别样的河床。冷却后,流水如同一块巨大的冰,停在原地,成为某种仅供观瞻的遗迹。

世间再也没有足够高的温度,将其解冻。

如同深夜从喉咙处涌出的肺腑之言,在喷薄之后,就会陷入长时间的缄默。耳蜗是一条容量有限的河床,流水过多地涌入,不但不会增加运载力,反而会引发决堤。

世界上最为壮观的流水,或者称之为地球最滚烫的眼泪。作为长期隐忍后的宣泄,火山喷发是至诚、至情的倾诉。

其实,这种流水,是大自然豢养的宠物,并不能人为地引走或使用。

当然,也无法用来灌溉庄稼。它们流经的地方,徒生灾难、生灵涂炭。

有人说,这流水曾被人用恶语诅咒过。

流水流不动了,属于它的心跳和律动就被时间嫁接到了其他事物身上。

比如遇见一座死火山时,内心的种种活动。

流经身体的五脏六腑。

也可以说,它是藏在体内的暗河。我至今没能弄清楚它的发源地。

河网密布。

流水连通着我的器官,纵横交错,构成一个水上世界。面对一些年久失修的房屋,需要用药物做舟楫,驶入体内,进行修缮。

沸点太低,无论以什么事物做柴火,都能将其加热、煮沸。

这并非热血男儿的特征,真正的血性是铁血柔情。

鲜红的流水,在河道中循环往复。它静水流深,维持着一个生命的律动。它的温热,决定了它不能流出体外,正如某些事物,一旦离开原有的环境就会失活。

其实,每个人都有这樣一条大河。

流水途经的地方,死灰可以复燃,老旧的机器也能重新共鸣着,驶向下一个春天。

有时,两个河床都干涸无水;有时,流水湍急,又会决堤。

身体里的暗河很多,泪腺是其中之一。

动情的事物像一个水泵,将流水从暗河中汲取出来,倾倒于眼眶中。泪眼婆娑,是这个世间极致的抒情。

脸颊上的痕迹,是新开凿的河道。流水滴落在地上,催生一些感性的花。

以泪洗面,就是一次洪水泛滥成灾。往后,生活不再允许流水轻易途经此地。大声号啕或低声啜泣,都将被视作逢场作戏。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流水的存在,即是一种真实的象征或写照。

不相信生活的人,一定不曾热泪盈眶过。这样的流水中,藏着某种情感上的共振和共鸣。

当井中再也打不上流水,当故事再也不动情,当耳朵再也听不进心声,当世道人心就此干涸、荒芜,最终成为一片沙漠……

那时候,去哪儿寻找到一片流水的绿洲?

置身于车水马龙中,一个人是那么渺小。像一滴水融入河流,再难分辨出哪一个是自己。

在车站、码头、机场……

大包、小包为彼此的物主命名为流动人口。

区别于流浪,他们有一个相对固定的远方要奔赴,有一个相对安稳的生活要追求,有一个相对理想的未来要拼搏。

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水分子或者小水滴,当他们因为生活在一个地方聚集,就会形成一汩流水。

所谓“萍水相逢”,莫不如此。

列车是流水,轮船是流水,飞机也是流水。它们将一些水滴运送到另一个地方,如一些水利工程,调节着资源分布的不均。

每次启程或抵达,我都将自己当成是一滴水。为了梦想而负重前行,我只奉行水到渠成的信念。

既然是流水的一部分,就不要害怕流血、流汗。只要太阳每天都照常升起,伤与痛都会被体内新生的血汗治愈。

一条流水线上,人流如织。

浩浩汤汤的大河,或者激昂奔放的史诗。水流中,有沧海横流,也有英雄本色。

从古流到今,从未出现过干涸。几千年的历程,就这样奔腾而来。不管是静水流深,还是湍流汹涌,这条河流都未曾有过变道。

流水清澈见底。

有人临水照镜,可正衣冠,也可知兴替。

仿佛,掬手可饮。只可惜,这流水的酒精浓度太高,一滴入喉就是一场酩酊宿醉。

流水委身于古籍之中,开卷的人,总能引来天上之水。

于是,知识与文化的荒漠,都可以引用这流水来灌溉。笔墨间刀耕火种一番,就能获得一些持续有效的肥料。

此后,一个人的精神土壤不再贫瘠,也不再荒凉。

流水送落花,这是它特有的使命。当时代向前行进的时候,这流水就急忙打一个回旋,顺带着激起一朵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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