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的万壑风声

吃画人

松风可以入诗，同样可以入画。许多名画都以松风为题材，比如南宋画家李唐的《万壑松风图》。它和《早春图》和《溪山行旅图》并称为“宋画之三大精品”。作者李唐一生充滿传奇，经历了金人南下，生灵涂炭的纷扰乱世，曾夺得南宋画院“科举考试”的头名，也曾潦倒街头，靠卖画为生。画得了崇高的山水，也能为民间的水牛留影，就算最后低调地归隐，也如千岩万壑之上的松风响彻画坛。

独创的“刮铁皴”技法

公元104 年，宋徽宗改革画院，并正式向社会招生。全国各地的考生“源源而来”，但每年新生名额只有20个，可谓“万里挑一”。而且宋徽宗常常亲自出题，除了常规的传神摹写，还要求考生根据他摘出的一句唐诗即兴创作，以考察其诗学造诣。

当时，李唐是一个年过50的无名画师，那一年的试题是“竹锁桥边卖酒家”。看到诗句，大部分人提笔就画了酒家和竹林。李唐却别出心裁，不画酒楼，只在桥头竹林外添上一幡随风扬起的酒帘。宋徽宗认为李唐抓住了这句诗的诗眼——一个“锁”字，深得诗歌的含蓄之美，故钦点李唐为头名。《万壑松风图》正是李唐入选宫廷画苑之后的作品。

这幅画在结构比例上很巧妙。左下方奔泉和右下方的山径均向画幅中心深入形成一个三角形，使其画面结构极为稳重。此外，一朵白云、一道瀑布和二朵隐约的白云、二道细长的瀑布也相互呼应。图取中度近景，主峰和松树是绝对的主角，画中的黑色石壁深沉厚重，层层褶皱像是被巨斧劈开的裂痕。而松树居然能够清楚地看见松叶针，一种近观与远视的感受奇异交织在一起。李唐用两处飞瀑打破山谷的寂静，同时运用独具特色的“大斧劈皴”表现不同的山石风骨。

“大斧劈皴”是李唐独创的一种绘画技法：石纹横向切割，皴笔沿横线自上而下，就像用锐器在铁板上刮行，由此得名。与斧劈皴相比，刮铁皴用墨含水量少，笔触以竖向为主，用笔沉着有力，很适合表现石质坚硬的山石。整体风格气势磅礴，真不愧有“万壑松风”的境界。

画里的家国情怀

如果岁月静好，李唐大概率会继续在画院安度晚年，继续画一幅一幅的山水图，可命运却跟他开了个大玩笑。1127年，《万壑松风图》完成的3年后，金兵攻陷汴京，在城中大肆搜掠，掳走徽、钦二帝及皇族、百官、工匠无数。李唐辗转漂泊到临安，在街头卖画维持生计。直到南方局势稳定，朝中旧人认出了一幅市场上的李唐山水，这才重新起用了他。

多年和百姓一起生活在市井和田野之间。耳濡目染之下，李唐的心境和绘画主题也发生了转变。史书记载，李唐南渡以后“善作山水人物，最工画牛”。画作里，初春时节，燕子飞回，冬天凋尽绿叶的树枝上开出了淡淡的红花。躁动的水牛不听指挥，牧童只得跳上牛头，努力掰转牛角，逼迫其转向……浓浓的农耕之趣流淌在其中。他还绘制过《晋文公复国图》《文姬归汉图》等一系列有象征意义的历史故事。

南宋摇摇欲坠的半壁江山，并没有使仁人志士丧失对朝廷的信心。虽然风格有所转变，但李唐的画作里，始终有一份家国情怀，承载着南宋君臣对中兴的美好期望和自我激励。正如这幅《万壑松风图》，如果剥离了所有触目的松树，你的眼里就只有假山;如果抽空了山泉的轮廓，唯有一片寂静的松林。风在松中，松在溪里……所以也有人说，李唐在《万壑松风图》告诉我们的其实是一个人与一个国家的关系，当人与国家血脉接触的时候，国就是家;当国家与人相处平衡的时候，家就是国。真正的艺术其实是一种沟通与和解，与自我，与家国，与自然万物——这预示着艺术与艺术家的无限可能。

小小解说员

吉林省辉南县第四中学 何欣芮

大部分古画上面都有题跋，以及作者的签名和墨迹等，为什么《万壑松风图》没有呢？这和宋代绘画的风格有关，很多画家为了画面的整洁有序，要么不留题跋或者签名，要么就巧妙地把签名藏起来，李唐也是一样，他把名号藏在了画中，过了好多年，有位年轻的学徒在用放大镜修复画面上的一座山峰时，感觉山峰的样子怪怪的。他一边看一边琢磨，终于发现这竟然不是山峰，而是一行被写成山峰一样的字，即“皇宋宣和甲辰春河阳李唐笔”。李唐的名号就这样被发现了，后来专家们用高科技设备进行检测，也确定虚幻的山峰就是他的名号。

在我看来，古人刻意隐藏其名号也是淡泊名利的一种态度，他们对绘画和艺术有着强烈的热爱，希望人们看到绘画时专注于绘画本身，而不是作者，这样才能客观地评价绘画的好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