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她老沈

浮海沉鱼

人生走到十几岁的年纪，与众多老师初次见面的场景大抵千篇一律地相似——往往都逃不过温馨和谐。那些饱含暖色调的词汇，在老沈这里通通被淘汰掉。

“名声大震”这个词，在我刚上中学时，就被家长们冠以神话的色彩扣在老沈的头上。毋庸置疑，有着多年丰富教学经验的她，成为家长们一致青睐的好老师。

青春期的自尊心，昂贵到超乎想象。那个年纪，面子就是一面行走的镜子，不容任何人轻易撞击。刚进老沈的课堂时，我明显带着抵触情绪，笃定面前的老师伤害了我的自尊心。

老沈的名师效应赫然呈现于眼前，每节课的时间都被安排得异常紧凑：前半节课她会像装卸水果一样，将知识点全部倒出，后半节课则是以“魔鬼训练”著称的练习课。第一次上课，坐在最后一排的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前几排的同学齐刷刷地站了起来，黑压压的身影挡住了全部视线，透过人群的缝隙，传来老沈的厉声批驳。

老沈无疑是严苛的代言人，凡是经由她手的学生，都不敢把犯错当作家常便饭。第一次拿到我的期中语文试卷时，她毫不留情地叮嘱我妈妈：“这孩子，往后基础题只要再错一次，你回去以后就狠狠地批评教育！”在老沈的教育观中，学生不应该被赋予犯错的资格。

第二次上老沈的课，轮到我回答問题时，支支吾吾让我瞬间成为老沈猎获的俘虏，躲在墙角的我，那副瘦小的身板，用力抵挡着迎面而来的猛烈斥责。站在偌大的教室里，羞愧感立刻蔓延至全身，脸红发烫，那一刻我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然而，羞愧感反而让人愈发清醒，它像一剂苦口良药，嚼进去时苦涩难忍，而后经过漫长岁月，便能回甘。老沈的课堂，像是一个艰苦卓绝的战场，全副武装是我为更好迎战的基本标准。一堂作文课，老沈会在前半节课将提纲内容进行全方位的分析，后半节课，则又是接龙提问，在她的课堂上，时常有种分离的错觉，提问开始，我的大脑就要马不停蹄地运作起来，三五分钟的时间，一篇作文的基本框架就新鲜出炉。

一次课上，老沈故意和全班同学开了个玩笑，出了一道题：“你们谁知道，我们学校二号教学楼的墙壁上写了哪几个字？”灵机一动的我，瞬间脱口而出：“嘉言懿行！”老沈第一次冲我笑了，脸上仿佛漾满荷花般的清新。

老沈常说：“学习语文，一定要学会用心观察生活。”自从成为老沈的学生后，以前对诗文典籍处处躲避的我，也开始热爱读书，那些博大精深的成语，按照老沈的要求，要熟记每个成语背后暗藏的典故，于是我徜徉在经典文化的世界里。老沈似戈壁滩的雨露，滋养着风沙中成长的幼苗，引领少年的视角走向鸟语花香的美丽世界。

后来，我一路顺风顺水直到高中毕业，语文单科成绩始终拔得头筹，这一切都得益于那一年老沈的严苛教导。她严肃的面容，其实深藏着最美的笑容，这株不苟言笑的向日葵，在一段崎岖旅途中，小心翼翼地照亮了一个少年人生的光亮坦途。

（王世全摘自《时代青年·哲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