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的精神:安藤忠雄与当代艺术家的对话
2021-12-23河西
河西
走进和美术馆,拾级而上,螺旋形的台阶仿佛一个空间的漩涡。
建筑与艺术在这里碰撞,出自日本建筑大师安藤忠雄之手的和美术馆,于3月30日正式开馆,迎来安藤忠雄首次以艺术为主线的大规模个展——“超越:安藤忠雄的艺术人生”。
这是日本知名建筑师安藤忠雄首次以艺术为主线的个展,从全新视角呈现其在艺术上的思考与创造。展览也是安藤忠雄在中国双展的一部分,与近期上海复星艺术中心的“安藤忠雄:挑战”相呼应。
一个拥有建筑梦想的专业拳击手,他环游世界的旅程中,与那些伟大建筑进行过灵魂对话,终于成就了安藤忠雄的建筑世界;而当他与当代艺术相遇,又擦出不一样的火花。
展览首个篇章“超越艺术”展出的是十位与他人生相交、对其创作影响深刻的大师之作,其中就不乏毕加索、埃斯沃兹·凯利、杉本博司、李禹焕这样的当代艺术大师。展览中展出的毕加索《男人和女人体》,长162cm,宽129.8cm,是国内展出的最大尺幅的毕加索真迹。安藤忠雄在展览中,将建筑空间流畅的線条打破、解构、重新组合,并嵌入毕加索的绘画,从而形成带有“立体主义”特征的空间。
1965年,在欧洲流浪的旅途中,深深吸引安藤忠雄,让他停留在巴塞罗那的理由,一是为了亲眼目睹斗牛竞技的现场,另一个原因则是这是一个神奇的国度、神奇的城市,曾经孕育了高迪、达利、毕加索等众多天才。
在被称为巴利欧·歌迪的古老街区,大教堂的周边依旧残留着中世纪特有的面貌和印象。当他流连徘徊在犹如迷宫般的巷子中间时,他意外地发现了一栋被厚厚尘埃覆盖着,却仍释放着浓浓古意的石造建筑。从外观上,他不知道这座建筑为何物,只有进入其中,他才知道,这是1963年开放的“毕加索美术馆”,由15世纪所建造的“回船屋”改建而成。
美术馆中展出的,是毕加索从他的少年时期开始的作品,各个房间以毕加索的创作时间分隔,直至1904年定居巴黎为止。
虽然安藤忠雄为毕加索的这幅《男人和女人体》设计了一个立体主义的空间,但实际上他最喜欢的,还是毕加索“蓝色时期”的作品。1901至1904年,毕加索只以“普鲁士蓝”为颜料作画,这个时期他的作品背景蓝、人物蓝、头发、眉毛、眼睛也都是蓝色的,蓝色主宰了他的一切。蓝色时期是毕加索第一次形成自己的风格。
安藤忠雄觉得毕加索的蓝色和克莱因那种被无限天空吸走般的空虚的蓝明显不同,站在毕加索蓝色时期作品的面前,他想起得过安井奖的日本艺术家鸭居玲的画作,鸭居玲的绘画作品以孤独和贫困的人作为主题,他于1985年9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安藤忠雄在毕加索蓝色时期的作品中也感受到了鸭居玲般的内心情感——有一种残酷和愤怒蕴含其中。
1965年,安藤忠雄曾经在巴黎见过毕加索本人。当时他和一位画家朋友在一家画廊,正在举办画展的画廊中人头攒动,一直涌到走廊外。他的画家朋友指着其中一个人说:“那就是毕加索。”此时,安藤忠雄大感诧异,他想:“原来那就是毕加索啊,怎么会是个像头大猩猩的老头子呢?”
后来他回想起来,他之所以会觉得毕加索像猩猩,也许正是因为隐藏在他体内那种野性,而在安藤忠雄建筑生涯的初期,他也曾那样激发着自己内心的野性,以毕加索般的野性来创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安藤忠雄的体内,住着一个毕加索。
在复星艺术中心的“安藤忠雄:挑战”展览中,我们可以看到很多安藤忠雄早期的设计作品。1973年,安藤忠雄在《城市住宅》杂志临时增刊7307号《住宅第四集》上发表了论文《城市游击战住宅》,与之同时发表的还有3种关于个人住宅的方案。他将住宅作为城市中个人栖息的“堡垒”的一面阐释得淋漓尽致,此时,安藤忠雄是以一个城市游击队员的形象出现在建筑界的。但因为思想太过超前,只有“城市游击战住宅III 富岛宅”变成了现实,这也是他第一个实际完成的作品。
风尘仆仆的安藤从欧洲和非洲考察归来,创办“安藤忠雄建筑研究所”。安藤当时喝了些洋墨水,正想大展拳脚,此时,一个项目摆在他的面前——住吉的长屋。
这个作品很特别,多次得到日本建筑学会奖的肯定,让初出茅庐的安藤忠雄声名鹊起,但是也饱受争议。比较集中的一点是,他设计了一个中庭,顶上没有遮挡,从两楼如果去厕所的话必须经过这个中庭才可以。
有人说:“你盖的这个房子想法挺好的,但是如果这样的话晚上上厕所怎么办呢?如果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很冷?”
安藤平静地说:“如果你觉得冷可以多穿件衣服。”
“如果下雨呢?”
安藤:“撑把伞。”
“如果下雨,天气又冷呢?”
安藤:“我建议你不要上厕所。”
就是这样,天马行空的安藤忠雄从不为世俗的观念所动,他要做的,是自己的野性梦想所塑造的建筑,虽然有时候,在功能性上确实值得商榷。但正是这种个性昭昭的设计令三得利的老总为之倾倒,他委托安藤设计三得利美术馆。由于三得利美术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他异想天开,想:能不能在海湾里拦上渔网,把鲸鱼拦在里面?这个极为大胆的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反正大阪市长一听安藤的汇报就吓坏了:太麻烦啦,不行!
安藤没有退缩,他竟然对市长说出犯上的话:“所以当领导需要勇气,没有勇气你什么事都干不成。”
市长大人一听火冒三丈,结果在海湾里拉渔网养鲸鱼的事当然也就不了了之。
你看,安藤忠雄做设计,不如意也是家常便饭,只是这根源全在于他的个性太强,野性难驯。
说起安藤忠雄与艺术家的关系,可以追溯到安藤忠雄的高中时期。
安藤忠雄高中毕业后,曾经参加过Semi Mode研究班(Semi Mode Seminar)。这是一种由大学教授创立的研究班,属于大学教育的一种,Semi Mode研究班由日本服装界的泰斗长泽节在1954年创立,被称作“传说中的美术学校”,毕业生中就包括饭野和好、金子功、川久保玲、寺门孝之、山本耀司等人,毕业生大多都是如今在业界第一线活跃的创意工作者。
到他20多岁的时候,他和日本具体派之父吉原治良有了非常广泛的接触。吉原治良出生于1905年,作为具体派的创始人、精神导师与赞助者,他为这个绘画派别选择了“具体”(Gutai)一词,以此强调这种艺术形态的“物理性”与“材料性”。非常的玄乎,明明有着抽象派的外表,可是却标榜与抽象派分道扬镳的“具体”,所以具体派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艺术流派,也是众说纷纭。
安藤忠雄说吉原治良和具体派给了他非常多的启发和力量。这种启发可能来自于两方面。一是抽象与具体的关系,就像安藤忠雄的建筑,它既是一个抽象极简几何体,又是一个具体的物,这使具体派的抽象实践在安藤忠雄这里得到了最佳的诠释。第二個方面,是具体派的前卫姿态,安藤忠雄同样有这样一种挑战传统,挑战权威的勇气,这可能是他的设计与当代艺术最大的共通之处。
这就是为什么,吉原治良的作品《不明》会出现在这次展览中。“不要模仿别人”,“自由地存在”,是吉原治良的精神理念,与具体派的邂逅,极大地左右了安藤忠雄此后的人生。
白发一雄、李禹焕、杉本博司等东方艺术家也是激发安藤忠雄艺术灵感的关键人物。白发一雄同样是日本“具体派”的代表人物,李禹焕是“物派”的代表,在安藤忠雄看来,前者的艺术是激情和纯粹的,而后者则是东方哲学思考的当代艺术实践,呈现出“留白之美”。
对于李禹焕这个名字,我们更熟悉一些,韩国著名艺术家李禹焕和安藤忠雄是非常熟的朋友,位于直岛的李禹焕美术馆就由安藤忠雄设计。这是直岛福武美术馆财团运营的李禹焕的首个个人美术馆。在2010年7月举办“濑户内国际艺术祭”之前,于2010年6月15日开馆。李禹焕设想美术馆如洞窟一般,能够看到半敞的天空,是一个像是回到胎盘中或是进入墓穴一样的空间。安藤忠雄面对这样的构想,提出了用一个三角形广场把3个箱型展示空间连接起来的设计。
建筑整体位于能够眺望濑户内海的安静山谷中,占地9860平方米,建筑面积为443平方米。为了顺应这样的地形,采取了钢筋混凝土材料的半地下构造。从正面看建筑,只能看到高6米、长50米的混凝土墙壁,看不到建筑的全貌。
这座由安藤设计的半地下建筑里陈列着李禹焕的绘画和雕塑,跨度从20世纪70年代一直到现在。李禹焕的作品与安藤的建筑产生共鸣,给人一种静止与活力并存的印象。博物馆位于群山环抱、海洋环绕的幽谷之中,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宁静的空间,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中,自然、建筑和艺术相互呼应,引人安静地沉思,一如李禹焕作品的“留白之美”。
在这次展览中,他选择的这些艺术家,都是他年轻的时候对他产生过影响的,或者是工作以后跟他有很多工作交往和接触的艺术家,有很多和他一起合作过。
不论是西方还是东方,很明显可以看得出来,安藤忠雄钟意的,是那些极简风格的艺术家。埃斯沃兹·凯利、亚历山大·考尔德与杉本博司、李禹焕,以各自的方式思考着抽象的形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安藤忠雄的建筑设计,是以一种带有他强烈个人色彩的方式回应着抽象主义。
而现在,在和美术馆,安藤忠雄想以这样的方式更接近艺术本身。这一次,安藤忠雄为每件作品都打造了一个空间,这种空间也与他选出的10位艺术家的作品形成一种对话。
那是20世纪著名的雕塑家亚历山大·考尔德的“动态雕塑”,岩壁般黑色的静态装置充满灵性,而形状大小各异的抽象碎片延伸至远处,在风的辅助下飘浮旋转。这些随风移动的飘浮碎片与展厅空间形成呼应。
这种对话,甚至延伸到了艺术作品乃至建筑之外。安藤忠雄希望大家来到和美术馆,不仅仅是为欣赏现代美术和影像这些展品,而且可以在欣赏艺术的同时,也能欣赏到岭南的自然风景,可以体会到一种“此刻,我在”的生命感。希望这次展览可以唤醒你内心“从此刻,不自我设限,超越自我,不断挑战”的想法。
这是一种更大的抽象,从艺术、建筑上升到道/哲学的层面,他真心地希望这次展览可以成为你们“从新开始”的一次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