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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卢瑱墓志》与范阳卢氏家族墓地

2021-12-23任向坤刘良超

关键词:荥阳墓志墓地

□任向坤 刘良超

《卢瑱墓志》,2018年年底出土于河南省荥阳市飞龙路学校基建工地,其发掘情况、墓志形制及录文已有简报详细介绍[1]。(图1)《卢瑱墓志》形制不大,凿刻粗糙,似乎是应急而成,谈不上什么书法艺术。卢瑱寿命很短,平生没有做过大官,没有经历过重要政治事件,是唐代望族范阳卢氏在荥阳定居的一脉。志文不仅明确指出了其家庭墓地的位置,而且提及了几个比较重要的人物。因此,墓志有助于研究中唐历史,结合之前出土的几块范阳卢氏族人墓志,可以确定范阳卢氏家族墓地的大致范围。

图1 《卢瑱墓志》拓片[1]

根据志文记载,卢瑱是范阳卢氏,“曾祖弘道,曹州济阴令。祖允载,瀛州平舒令。父休彩,朝散大夫,舒州司马”。他的曾祖、祖父、父亲都是中下级官员,史书没有记载,也就是说家世并不十分显赫。卢瑱“历官得贰于维城之府”,意思是他一直在王府供职,后得到“故工部尚书金吾将军泗州刺史清河张公”的青睐,张公以女嫁之。“张公”的身份暂且按下不表,我们先说卢瑱。“贞元二年十一月廿三日不幸寝疾终于私第,将军哀恸而厚葬之于泗城之北原。”卢瑱祖茔在荥阳,范阳卢氏有归葬的习俗,卢瑱没有理由去世之后葬于泗城(今江苏盱眙一带)。虽然当时卢瑱在泗城生活,他的“私第”在这里,妻小在这里,但卢瑱是英年早逝,妻子还很年轻,之后大概要跟随她的父母生活,因此卢瑱的岳父暂且将他安葬在泗城。至于卢瑱“泾王府长史”的身份,实际上是卢瑱跟随其岳父之前的官职。《旧唐书·泾王列传》载:“泾王侹,肃宗第七子。天宝中,封东阳郡王,授光禄卿同正员。至德二载十二月,进封泾王。乾元三年,领陇右节度大使。兴元元年薨。”[2]3388泾王李侹,至德二载(公元757年)封,兴元元年(公元784年)薨。卢瑱在李侹死后就离开了泾王府,往泗州投奔岳父,贞元二年(公元786年)死于泗州。

令人奇怪的是,志文说卢瑱“松槚故于荥阳之墟,以夫人之资之厚,益为封植之用,行弥闻于世”。泾王府长史,是从四品上的官职,卢瑱何以沦落到需要依靠妻子娘家的财力对祖茔重加修缮?这在男权至上的社会里,堪称奇耻大辱。究其原因,这与唐代亲王不实行分封制有关。唐代亲王皆为遥领,并不出阁,都居于京师。唐中后期,藩镇割据,中央对地方的控制严重削弱,朝廷经济拮据,没有封地的亲王,待遇并不见得有多好,亲王府官吏的境遇自然可想而知。

卢瑱卒于贞元二年(公元786年),但生于何年,卒年多少岁,志文没有记载,我们可根据他夫人张氏的情况进行推测。张氏卒于大和元年(公元827年),时年七十九岁,则她约生于天宝八载(公元749年),卢瑱的生年和她应相差不多。张氏在及笄之年(15岁)嫁给卢瑱,当时是广德元年(公元763年),笔者之所以要弄清卢张二人结婚的时间,是因为史书有一段关于张氏的记载,颇为有趣。

二、张公与裴公

卢瑱的岳父“故工部尚书金吾将军泗州刺史清河张公”,就是史书记载的张伾。《旧唐书·张伾传》[2]4908因涉及张伾与其女,故全文录下:

张伾,建中初,以泽潞将镇临洺。田悦攻之,伾度兵力不能出战,严设守备,婴城拒守,贼不能拔。累月,攻之益急,士多死伤,粮储渐乏,救兵未至。伾知事不济,无以激士心,乃悉寻将卒于军门,命其女出拜之,谓曰:“将士辛苦守战,伾之家无尺寸物与公等,独有此女,幸未嫁人,愿出卖之,为将士一日之费。”众皆大哭,曰:“誓为将军死战,幸无虑也。”会马燧与太原之师至,与众合击悦于城下,大败之。伾乘势出战,士卒无不一当百。围解,以功迁泗州刺史。在州十余年,拜右金吾卫大将军,诏未至,病卒。贞元二十一年,赠尚书右仆射。

史书与志文相合之处,不再赘述。唯有关于张伾女儿的记载,令人困惑。建中初年(公元780年),张伾镇守临洺,魏博节度使田悦围攻临洺,张伾忖度以临洺之兵力,不能出战,只得严防死守。几个月后,攻城更急,而城内物资消耗殆尽,救兵未到。官兵因长期孤守而军心开始动摇,张伾见形势紧张,没有激励士兵的办法,只得叫女儿出来拜见将士。他说:“各位守城辛苦,我没有钱财赏赐,只有这一个女儿,还没嫁人,我要卖掉她,犒赏将士。”将士们全被感动了,愿尽死力守城。之后,马燧派两万步骑增援,与城内张伾里应外合,将士个个无不以一当百,奋勇杀敌,打败叛军。志文说张伾“有女一人”,《旧唐书》说张伾“独有此女”,张伾的确只有一个女儿吗?前文我们已经推测出张伾的女儿在广德元年(公元763年)嫁给卢瑱,建中初年(公元780年)张氏已经32岁,按照常理不可能待字闺中,况且在那种情况下,张伾要激励将士,鼓舞士气,也不可能把已经嫁人、年届三旬的女儿推到将士面前,欺骗众人。因此,笔者认为,临洺守城战中的张伾之女并非卢瑱之妻,而是他的另外一个女儿。《旧唐书》中“独有此女,幸未嫁人”一句,应该理解为“只有这个女儿还没嫁人”,而不是“只有这一个女儿,她还没嫁人”。志文“有女一人,贤当笄年”,应该理解成“有一个女儿,正当及笄”。

卢瑱有子卢遵孝,受“今丞相裴公”赏识,“拜朝议大夫,权知遂州都督府司马柱国”。所谓今丞相,就是现任丞相,指的是晚唐名臣裴度。裴度曾数次拜相,数次被罢免,《新唐书·文宗本纪》载:宝历二年(公元826年)“二月丁未,山南西道节度使裴度守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3]228。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相当于宰相,是以志文说丞相裴公。大和四年(公元830年),裴度方被罢免,所以在大和二年(公元828年)裴度正居相位。裴度官声卓著,卢遵孝既受裴度重用,必定也是正直之士,可见志文记载“爱文学,复闻于世”的卢遵孝,是因为“贤”而被裴度举荐,诚非妄言。

三、范阳卢氏家族墓地

范阳卢氏郡望在范阳,其中的一部分族人应该很早就迁徙到了荥阳,以檀山为葬地。《卢瑱墓志》说,他的“松槚故于荥阳之墟”,即祖茔在荥阳,又说卢瑱与夫人“归祔于荥阳故茔之西北”。卢瑱墓有具体的发掘地点,志文实际上明确指出了祖茔的方位——卢瑱墓的东南。2010年,在卢瑱墓志出土地点东南500米处出土了咸通八年(公元867年)的《卢珰墓志》[4],志文记载卢珰亡后其灵柩自长安东下,并“归祔于郑州荥阳县,从其先茔”。卢珰墓刚好位于卢瑱墓的东南,印证了卢瑱葬于“荥阳故茔西北”的记载,卢珰墓应该处于家族墓地的中心位置。又,卢珰“曾祖讳袭祐,皇朝东阳县丞,王父讳倚,皇朝下邳县丞,烈考讳行询,皇朝检校户部郎中”[4]。由此可知卢珰虽与卢瑱不是血缘很近的族人,生活的时代也相差80余年,但名字都是王字旁,考虑到范阳卢氏是大家族,枝繁叶茂,人丁兴旺,这二人很有可能是同一辈的兄弟。卢珰“字子秀,其先范阳人,历代官婚称为著姓,言我宗之鼎甲者推北祖大房焉,君其胤也”[4]。卢瑱极有可能与卢珰一样,属范阳卢氏北祖大房。他们的墓葬相距500米,足见家族墓地之大。墓地如果是从卢瑱的祖父开始使用,到卢珰下葬时,墓地使用时间已经超过了100年。

范阳卢氏另外还有一支,也葬在荥阳。《卢缉墓志》出土于郑州职业技术学院,在卢瑱墓正东大约1000米。墓志记载,会昌元年(公元841年)十月七日,卢缉子卢彭、卢彩在荥阳檀山先茔埋卢缉及夫人衣冠,可知这支范阳卢氏的后人居住在荥阳,以荥阳为先茔。卢缉的“曾祖克明,皇瀛州高阳县令,累赠国子祭酒。祖洵,皇抚州崇仁县令。烈考威,皇右卫兵曹参军”[5]。结合《新唐书·宰相世系表》的记载,可考证出卢缉一支为范阳卢氏北祖二房卢敏之后[3]2921。卢缉墓与卢瑱墓、卢珰墓距离较远,也不符合《卢瑱墓志》记载的祖茔位置。因此,笔者认为,卢缉所在的这一支卢氏的墓地是单独修建的。换言之,北祖大房与北祖二房的后人,没有使用同一处墓地。此外,在卢瑱墓正南约2000米的槐西村出土有大中十四年(公元860年)《卢安易墓志》①《卢安易墓志》现藏于荥阳市文物保护管理中心。,志文记载卢安易归葬于“荥阳故宅,龙岗凤柏”。这说明,这里就是他们的祖茔,卢安易墓的位置距离卢瑱墓太远,二者不太可能属于同一个墓园。对于卢安易是范阳卢氏的哪一支,史书缺载,但与卢瑱、卢缉应该不是同一房所出。(图2)

图2 范阳卢氏墓葬位置示意图

由以上我们得到两个结论:(1)范阳卢氏的两支——北祖大房一支(卢瑱、卢珰)、北祖二房一支(卢缉),在中晚唐时均生活在荥阳,并以檀山为葬地。另外还有一支(卢安易),不知其属于哪一房,他们也以荥阳檀山为祖茔。(2)这三支范阳卢氏,虽然都以檀山为墓地,相距不是很远,但墓园却是单独建设的。以卢瑱、卢珰为代表的一支,墓地在今飞龙路学校南部;以卢缉为代表的一支,墓地在今郑州职业技术学院;以卢安易为代表的一支,墓地在今槐西村西部。(图2)

范阳卢氏在荥阳生活和瘗葬至少百余年,墓葬数量必定很多,但目前发掘的能确定墓主身份的并不多。相信随着考古发掘的进行,会出土更多的墓志,以佐证或者纠正笔者上述不成熟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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