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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唐代边塞诗之“风骨” 流变

2021-12-21王自强

今古文创 2021年46期
关键词:流变边塞诗唐代

【摘要】 “风骨”一词,由刘勰率先引入文学批评领域,成为后世文学批评的标杆之一。在风骨的流变史中,唐人不管是把它当成文学批评的标杆,还是文学革新的手段,都给予了其足够的重视。本文拟从唐代边塞诗入手,通过分析唐代初、盛、中、晚四个时期的边塞诗,探讨唐代不同时期边塞诗中所蕴含的“风骨”,并勾勒出其流变轨迹。

【关键词】 唐代;边塞诗;风骨;流变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46-0031-03

“风骨”是刘勰著名的文艺理论作品《文心雕龙》中的第二十八篇,在文中,刘勰详尽的为读者和研究者解读了何谓风骨,以及风骨与文采的关系。刘勰认为,风骨对文采的作用是决定性的,诗文空有风骨而没有文采也是一种缺陷,这一点,可从宋人专写、爱写理趣诗而最终枯燥无味得以证明。自刘勰“风骨”运用于文学领域,其就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尤其对唐宋诗词影响最为深刻。甚至可以说,在唐代没有任何一种题材的诗作不受风骨之影响,但唐代毕竟是我国古代文学史的一座高峰,群星璀璨,作品众多,论述起来稍显困难,所以本文从唐代边塞诗入手,分析在不同时期边塞诗所蕴含的风骨及其流变。

一、风骨之起源与发展概述

“风骨”这一概念,并不源于刘勰,本为汉魏时期品评人物时所用。如晋安帝称王羲之“风骨清举”,晋末桓玄赞美刘裕“风骨不恒,盖人杰也”等等。蒋长栋先生在《唐诗新论》中认为其多指人物的风神骨相,称颂人物富有神色,刚直劲建,清俊有力。是刘勰最早将这一概念用于文学评论的领域,我想其初衷大概是想要要求文学作品也能和具备“风骨”的人物一样,神采飞扬,刚直劲建。

自《文心雕龙》问世,“风骨”在后世就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如初唐文人陈子昂认为汉魏时期不管是文风还是诗风都要强于后来毫无实用性可言的宫体诗,力求诗文能够“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后来种种文学革新运动无一不涉及“风骨”,其实用性也越来越强。

二、唐代边塞诗之“风骨”及其流变

刚刚经过宋齐梁陈宫体诗和南朝四六文的风靡,唐代文坛一洗铅华,无疑是风骨盛行的时期。唐初,统治者结束前代之乱,一统边疆,在这百废待兴的时期自然需要一种振奋人心的文学风格,绮错婉媚的宫体诗和藻饰华美的四六文已满足不了时代发展的需要,这样,就由陈子昂率先提出文学需要“风骨”,开启了唐代文学繁荣的大门。不论是从质量上还是数量上,唐代的边塞诗都是远超前代的,而唐诗中最能体现“风骨”的,非边塞诗莫属。在唐诗史中,初唐占九十二年,盛唐六十年,中唐六十五年,晚唐七十二年,在每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都有大量的边塞诗产生,但每个时代因历史背景、政治环境等的不同,其边塞诗都呈现出不同的“风骨”。

(一)浪漫稚嫩的初唐

初唐时期,社会文化基础薄弱,诗坛明显还是受到齐梁宫体诗的影响,所以诗歌创作的重心长期被宫廷贵族把持,下移缓慢。唐初特别是贞观年间,处于宫廷中的诗人们也有部分进行了边塞诗的创作,但当时社会和平,没有战争,其作品更多只是依据前人对边塞的描写,加之自我想象,对边塞进行了宏观的展示,突出的是天朝威严,如李世民的《幸武功庆善宫》,除了回顾战争,更多是歌功颂德,凸显大唐风貌。此时边塞诗的一个特点,可以说是重感情而简略甚至忽视战争和现实,从“风骨”的角度来讲,其多重视“风”,而忽略了“骨”在诗中的核心作用,浪漫主义大于现实主义,尚有齐梁遗风。正因如此,王辉斌先生的文章《论唐代的虚拟边塞诗》中,将这类作品恰当地概括为“虚拟边塞诗”。

但此时并非没有真正的边塞诗,骆宾王在初唐创作的边塞诗颇多,堪称唐代第一位有成就的边塞诗人。如《晚度天山有怀京邑》云:“交河浮绝塞,弱水浸流沙。”用“交河”“弱水”“流沙”等意象构造出一幅逼真的边塞图景,是为“风”,也用“绝”这个字映射出唐人视边塞犹如绝境的看法,是为“骨”。

当然,即便是作者上层化和内容单一化阻碍诗坛的发展,但诗坛并非全无前进的动力。四杰、刘希夷、陈子昂、崔信明等长期身沉下僚的诗人,他们把诗歌题材和意境由宫廷走向民间市井,从台阁打入关山塞漠,开启了边塞诗的全新时代。至初唐四杰,齐梁遗风方有改善,如杨炯的《从军行》,对战争的描写多于宫廷文人,有较强的平民化特点。不仅如此,四杰因长期居于下僚,其边塞诗中还抒发了渴求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所以說直至四杰,“风骨”兼备的唐诗开始出现了,但他们毕竟是诗坛新秀,就其诗歌之“风骨”而言,还是略有不足。

直至陈子昂,边塞诗的“风”与“骨”才得到了较好的融合,逐渐开始表现出盛唐风骨。在唐代文人中,陈子昂备受推崇,是文学革新的“旗手”,是为盛唐诗歌开辟繁荣道路的“拓荒者”。其文学革新的“先行官”《修竹篇序》极力赞扬了汉魏风骨,并认为晋宋莫传,也批评了骨气不足的齐梁诗歌。“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这是他对于文学作品之“风骨”的追求,骨气为“骨”,音情为“风”,二者结合,文学作品方能掷地有声,如金声玉振。他在《和陆明府赠将军重出塞》云:“始返楼兰国,还向朔方城。黄金装战马,白羽集神兵。星月开天阵,山川列地营……”诗中用兵阵、战马、金鞍等意象组成一幅辽阔的战时场景,气势宏大,风骨兼备。由于陈子昂曾在边塞生活过一段时间,因此其边塞诗将建功立业之“骨”与边塞生活之“风”进行了充分的融合,促使边塞诗中的“风骨”得到了很大的进展,甚至已显盛唐风味。

(二)酣畅淋漓的盛唐

盛唐时期,整个国家的综合国力基本达到了顶峰,诗歌发展也进入了最繁荣的阶段,这一时期,出现了李白、杜甫等名家,出现了山水田园诗派、边塞诗派等具有影响力的诗歌流派,边塞诗也进入大发展大繁荣时期。盛唐时期著名的选评家殷璠选有《河岳英灵集》,就是以“风骨”为选评标准,书中所选作家有一半以上都是因边塞诗而闻名诗坛,如王昌龄、陶翰、常建、李颀等,可见“风骨”是盛唐边塞诗最显著的追求之一。从整个盛唐来看,此时的边塞诗之风貌大都广袤辽阔,骨气大都雄浑豪放。这种风貌骨气的出现,主要与国家发展与诗人心态有关。这一时期,国家疆域扩大,政治平和,社会安定,战争较少,边塞也处于相对平静的状态。在这种背景下,边塞诗人的创作心态有变,他们着力去描写边塞的生活场景与边民、将士们的日常生活。如王维《使至塞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李颀《古从军行》:“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野云万里无成郭,雨雪纷纷连大漠。”王昌龄《塞下曲四首》:“出塞入塞寒,处处黄芦草。”李白《胡无人行》:“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这都反映了真实的边塞生活场景,这些诗歌所表现的边塞之“风”,从侧面体现出因边疆辽阔而内心深感自豪之“骨”,都是前代边塞诗所不具备的。

盛唐边塞诗派以岑参和高适为代表,高、岑二人因多次出塞,所以其诗中所描写的边塞生活场景更加真实,更易为人所接受。岑参最著名的边塞诗,当属《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诗中所表现出来的浪漫理想和壮逸情怀使人觉得塞外风雪变成了可玩味欣赏的对象。全诗内涵丰富宽广,色彩瑰丽浪漫,气势浑然磅礴,意境鲜明独特,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堪称盛唐边塞诗的压卷之作。正因其风骨灵动飞扬,加之其文字、语言也甚为惊艳,所以这首诗即便没有华丽绮靡的藻饰,但其文采却鲜明靓丽,别具一格,皆因其“风”之形式与“骨”之内容恰到好处。高适也是盛唐时期一位著名的边塞诗人,其最著名的作品当属《燕歌行》,这首诗与豪放雄浑的边塞诗已有了一定的差距,诗中也减少了建功立业的决心,主要揭露将领骄逸轻敌,不体恤士兵,导致战争失败。此诗的重点,已是揭露和反思,“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等句已颇具中晚唐之风味。高适可谓是由盛唐过渡至中晚唐的一位边塞诗人,所以边塞诗至高适,已不再是单纯的描写边塞风光,也不是单纯的抒发诗人们想报效国家的雄心壮志,其“风”已悲壮淋漓,其“骨”已矫健深刻。

(三)沉重悲凉的中唐

中唐时期,爆发了一场使唐朝元气大伤的内乱——安史之乱,这场祸乱使盛唐的诸多特征逐渐消失,加之当时出现了一系列内忧外患,所以边塞诗的风骨也不复盛唐之气,主要体现在创作题材从开疆拓土逐渐转变为收复失地,从抒发建功立业的豪情到厌倦战争、思念家乡的伤感。此时的一位边塞诗人应给予足够的重视,那就是李益,他前期的边塞诗好似并未被时代割裂,人们仿佛还可以从他的诗中听到盛唐的回响。历代文士对他诗歌之评价也颇高,如明人胡应麟在论唐绝句时说:“七言绝,开元之下,便当以李益为第一,如《夜上西城》《从军北征》《受降城闻笛》诸篇,皆可以与太白、龙标竞爽,非中唐所得有也。”诸如此类评价尚有许多。胡应麟把李益与李白、王昌龄与刘禹锡等放在一起比较,可见其诗歌格调风骨之高。其《塞下曲》云:“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定天山。”《度破讷沙二首》之二云:“平明日出东南地,满碛寒光生铁衣。”这二首诗皆显得格调高昂,风正骨俊,渗透于字里行间的盛唐气息不言而喻,使人感到荡气回肠。

但大历、贞元年间,吐蕃屡犯,京师戒严,形势岌岌可危。李益虽“少年有胆气”,但此时追求功名的豪情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表请回军掩尘骨,莫教士卒哭龙荒”的悲惨场景。他的诗中也再无盛唐回音,出现在他诗中的是沉重之风,悲凉之骨,体现了诗人对唐王朝江河日下的哀怨。除此之外,李益边塞诗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内容是抒发边愁,《听晓角》云:“边霜昨夜堕榆关,吹角当城汉月孤。无限塞鸿飞不度,秋风卷入小单于。”再也不像岑参和王维那样描绘边塞的风景与习俗,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愁思。李益可以说是上接盛唐雄浑豪放之风骨,下启晚唐哀伤萧瑟之风骨的一位重要诗人,其身处中唐,却能兼盛唐晚唐之貌质,实为大家也。

(四)萧条凄厉的晚唐

如果说在中唐时期,诗人们还在诗中偶发豪情,统治者也尚有平定内乱的能力的话,那么时至晚唐,这种情况也一去不复返了。一场“安史之乱”,使整个唐朝进入了持续战乱时期,此时的诗坛,无论是诗人还是作品,其数量质量都远不如前,边塞诗更是如此。这个时期,边塞频发战乱,持续的战乱使诗人们蒙上了一层心理阴影,在诗中也体现出悲观绝望。周朴《塞上行》曰:“风吹边草急,角绝塞鸿沈。”贯休《边上作三首》曰:“见说青冢穴,中有白野狐。”还有曹松的名句“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例子表达的都是将士们久在沙场的绝望,对高高在上权威的否定,莫说盛唐之气象,竟连中唐之风骨也不及。詩人们对于边塞诗的主题,急转直下,趋向于揭露和批判,但这并非晚唐边塞诗独有的风格,但历代皆有而晚唐独重也。晚唐边塞诗还特别注重意象的选择,多用夕阳、晚风等意象,来突出萧条之“风”,凄厉之“骨”。

三、结语

回望唐代边塞诗的发展,其轨迹圆满,好似太阳东升西落,初唐边塞诗犹如朝阳初现,其“风”浪漫,其“骨”稚嫩;盛唐边塞诗如日中天,光辉灿烂,其“风”悲壮淋漓,其“骨”矫健深刻;中唐边塞诗就像午后之斜阳,其“风”沉重,其“骨”悲凉;晚唐边塞诗如傍晚余晖,已日薄西山,其“风”萧条,其“骨”凄厉。这便是唐代边塞诗之“风骨”及其不同时期的流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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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姚丽娟.浅析唐朝边塞诗审美风格的变迁[J].西部学刊,2021,(4).

作者简介:

王自强,男,汉族,甘肃张掖人,辽宁师范大学中国古代文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唐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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