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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北川

2021-12-21张翔

雪莲 2021年11期
关键词:农民画北川彩陶

黄河流域是中华文化保护传承弘扬的重要承载区。依托黄河流域文化遗产资源富集、传统文化根基深厚的优势,从战略高度保护传承弘扬黄河文化,深入挖掘蕴含其中的哲学思想、人文精神、价值理念、道德规范。……增强黄河流域文化软实力和影响力,建设厚植家国情怀、传承道德观念、各民族同根共有的精神家园。

——摘自《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规划纲要》

高山如父,江河如母。

和众多的河湟子民一样,我们都把黄河和湟水共同造就的这片河谷盆地——河湟谷地,作为从蒙昧走向文明的摇篮。而湟水的支流北川河,古称苏木莲河,是抚育我成长的母亲河。对于黄河上游每一片紧紧相连或相对独立的谷地,我是情有獨钟,而北川,则是哺育我成长的精神家园……

高山冰雪融水、地热山泉以及四季雨水汩汩融汇,成就了北川之河的清波碧浪,奔流不息。

谷子(粟)、荞麦、燕麦、青稞、小麦等耐寒耐旱作物在这片谷地里轮番登场,使河湟地区的农耕文化源远流长、根深叶茂。

这里虽然没有稻花飘香,却有麦浪翻滚;没有大河的波澜壮阔,舟楫往来,却有苏木莲河的清风细流,浪花翻涌;没有旌旗猎猎、风云际会的壮观景象,却有北川台地上彩陶遍野、遗存重叠……

牛车,柴垛,打麦场,成就了我对北川的童年记忆;年画,秦腔,皮影戏,启蒙了我对北川的情感积淀。

我就在一个从北川出土的舞蹈纹彩陶盆里,阅读着北川的岁月和沧桑,阅读着北川原生态的人文图景。

这个罕见的舞蹈纹彩陶盆,如今珍藏在中国国家博物馆。

夏日的北川大地,田园织锦,树木葱茏,田野里又呈现出一派丰收的景象。我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里,走向北川河畔的上孙家寨的。透过阡陌小道,一幅宁静的田园风光图就在太阳底下展现出来。

谁也不敢相信,就是在这片由母亲河滋养的黄土地上,考古工作者于1973年出土了典型的马家窑文化的舞蹈纹彩陶盆。考古学家将此彩陶盆称之为中国舞蹈起源最早的物证!中国美术史上,也就有了神采飞扬的一页。

这个舞蹈纹彩陶盆呈橙红色。上腹部弧形,下腹内收成小平底。口沿及外壁以简单的黑线条作为装饰。内壁饰三组舞蹈图,图案上下均饰弦纹,组与组之间以平行竖线和叶纹作隔。舞蹈图每组均为五人,舞者手拉着手,步调一致,似踩着节拍在翩翩起舞。人物的头上都有发辫状饰物,身下也有飘动的斜向饰物,头饰与下部饰物分别向左右两边飘起,每一组中最外侧两人的外侧手臂均画出两根线条。彩陶盆上的画面,寥寥几笔把人物刻画得惟妙惟肖。画面中人物占有突出的地位,且神形兼具,不仅用笔飞动流畅,线条奔放娴熟,而且构图极佳,人物的舞蹈动作描绘得十分正确,舞姿绰约,有强烈的动态感和节律感,令人百看不厌。

如此的神圣之物,竟出自河湟北川,我时时惊叹于脚下这片土地文化底蕴的深厚。

出自距今约4000多年之前的能工巧匠之手的集体舞蹈彩陶,就是如此真实地传达了先民们生产生活、繁衍生息的符号信息:彩陶是中华文明之源,是华夏文化精神之根,是人类童年美丽的向往和记忆。

依山傍水,逐水草而居。这就是古人类得以繁衍生息、得以发展壮大的自然选择。站在北川谷地,环视四周起起伏伏的雪山银峰,再俯身捏一把油腻腻的黄土,一股泥土的芬芳就会沁人心脾,穿越岁月的感慨油然而生。

俯下身来仔细端详,北川一带出土的彩陶造型比例匀称,棱角分明,线条流畅,大多为细泥红陶质,质地坚硬,火候很高,打磨光滑。在彩陶丰富无比的纹饰中,我们可以解读出叶草纹和花卉纹,有反映渔猎的网状纹、鱼纹;有反映生育观念的葫芦纹,有起起伏伏的山川纹;还有反映社会生活形态的人形踏歌舞蹈纹。

很明显,这些造型已经明显地带有先民们的审美追求,这也为相应的纹饰创造打下了基础。从大量彩陶、器物的制作规模分析,远古时代的氏族先民们已经开始使用慢轮修坯技术,用转轮绘制同心圆纹、弦纹和平行线等纹饰,从而表现出相当娴熟的美工技巧。

凝视这一件件彩陶,想象那些史前的工匠们,他们的一招一式,不知浸注了多少心血,花费了多少心机,他们把自己的生命融进陶土里,把鲜血和汗水拌和进一个个成型的器物中,才成就了一件件栩栩如生、精美绝伦的远古彩陶。作家陈启文先生说过,这些彩陶,我们将它看作是另一种精血的穿行流动的生命方式的传承,看作是伟大的艺术抟就的伟大梦想的复合体,一点儿也不为过!它是冲着史前文明的那一道亮光而来!

上孙家寨以及附近卡约村出土的彩陶其造型之多变、构图之精美、饰纹之繁缛、艺术风格之独特,真实地反映出湟水流域彩陶文化的鼎盛风貌,形成了河湟古文化绵延不断的繁荣期。

河湟文化的源头在这些彩陶丰富多彩、变幻莫测的饰纹里;河湟文化的灵魂就在这片高天厚土中游荡了几千年!

北川,流淌古代文明的河流呵!

走进村落,我发现了在远离喧嚣之外的一种真真切切的宁静。微风吹过,杨柳婆娑,溪水的流动使我更加感悟岁月流逝的一些过程。我知道,人间烟火在这里依然延续得如此坦然、如此有序,那是因为北川河源头曾经是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层峦叠嶂的每一条山谷里,都流淌着叮咚泉水。

这样比较适合远古人类生存的地方,自然就会有良田沃野铺展开来,有村落聚集,有炊烟升腾,有牧歌悠扬,有情感之路伸向远方。

北川之水流过的地方,有个村庄叫鲍家寨。

朔风已起。我知道,这里的农家小院已是冬闲时节。而通常的想象是,在漫长的农耕时代,大雪封山封村,农人们就开始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猫冬现象。而且,一过就长达五六个月。

寂静,寒冷,万物料峭,这就是北川之冬的原色么?

于是,那只舞蹈的彩陶盆又浮现在我们的眼前,那些舞蹈的人们跳啊唱啊,还是五人一群,向我驻足的村庄兴冲冲涌来……

怎么,还有锣鼓的铿锵?怎么,还有唢呐的呜咽?

透过柏桑烟火缭绕的清晨,我看见彩陶上舞蹈的人们变成了村头大戏台上高吼秦腔的演员,而台下密密麻麻的观众还是我最为熟悉的父老乡亲。

只是,那些村姑们精心梳拢的发辫,依然有彩陶上舞女的影子;后生们睁大的眼睛,好像又在哪里的陶罐和岩画上见过。

寒风吹拂着迎送我们走进了二十一世纪的门槛。而鲍家寨业余秦腔剧团的旗子依然在朔风中飘扬……或许这是北川地区的最后一个戏班子了。

我想到“最后一个”心里头总觉得不是滋味。我记得,就是在农村文化生活还极为单调的日子里,业余秦腔剧团的演出始终没有中断过。几十年来,剧团的经费是自筹的:一升粮食,几斤清油,甚至自出劳力,也算是对于剧团的大力支持。

剧团不但在本村农闲时间演出,而且还接受周边互助、湟中等地农民的邀请,在其他村庄的戏台上展示着剧团的风采,声名远播。

如今,业余剧团得到了当地政府部门的大力支持。一场场演出的盛况和整箱整箱的服装道具告诉我们,这群子民对于民间古老艺术的痴爱,和四五千年前彩陶中描绘的人们载歌载舞的情景一脉相承,有过之而无不及!

舞台上的秦腔演员们一招一式、一板一眼,颇具戏剧艺术功底,这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的姿态完全不同。忘情,痴迷,全神贯注这些词如果用在农民演员们身上再贴切不过。一阵雪花飘过,我看到台下入迷了的观众在雪地上也凝固成了冬日的雕塑。

这是往年腊月的一天,笔者在鲍家寨村看到的一幕,我是循着这个业余剧团长达百年远近闻名的声誉来的,而四周紧紧包围他们的,是家家户户粉墙红瓦的两三层住宅楼,是一辆辆飞驰而过的轿车、卡车、农用车……

而与鲍家寨一河之隔的黃家寨镇,流传在民间的皮影戏和鲍家寨的秦腔一样的古老,又是一样的耐人寻味。

在信息时代,如果细细地端详神奇的皮影戏,我不禁感叹,这大概是前辈们最早运用光与影的原理,发明的一种极富生命力的民间影视艺术。

我是在腊月的寒风中,极为认真地欣赏皮影戏的。记得非遗传承人周邦辉痴情地说过,北川一带的皮影戏之所以远近闻名,一是靠一代又一代艺人完美的影人雕刻造型;二是靠表演艺人优美的唱腔和熟练的演技。我们也可以这样想象,岁月漫长,在物质文化生活极为单调的西北地区,皮影戏的代代流传,也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反映了当地民众的审美追求。

时光荏苒。而我却在省城的文化旅游节、展览会上,经常见到黄家寨的皮影戏在都市的会场上演出,吸引着不少的观众。

就连外国人对于这种古老的中国民间艺术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一位瑞士的艺术家曾经对我比划着说,青海的皮影戏是一幅幅由光影造型的“装饰画”。一位日本的民间艺术研究者深有感慨地说,北川皮影戏的装饰具有浓郁的地方民间装饰特色,民间艺人们在融合其他地区皮影戏装饰特色的同时,根据河湟各民族群众的审美习惯,从民间刺绣、剪纸、油漆装饰画以及宗教装饰画中吸收了丰富的养料。

我也同样感受到,北川地区的皮影戏在人物造型、图案设计、色彩装饰、音乐风格等方面,都带有质朴、纯正、粗犷的高原乡土色彩,也凝聚着高原民族独特的感情气质……

北川的古老与现代,就是如此清晰地共存于这片高天厚土之上。北川风物,就这样以原生态的形式,传承于后人的记忆里……

风景名胜区老爷山的对面,是山岚缭绕的娘娘山。在蜿蜒起伏的山脊上,一条边墙十分惹眼地展现在我们的面前。于是,我是在一段饱经风霜的古边墙里,翻阅着北川沧桑的历史。

那是沿达坂山脉蜿蜒的青海的明长城吗?家乡人已经习惯了称它为:边墙。远看边墙,土夯的墙体有两三米高,随着山脊的起伏而起伏;蜿蜒的墙体连接处,风蚀的烽燧台也傲然屹立。

这是我见到的青海境内拱卫着西宁古城而保存最为完好的一段古边墙了!

早有历史学者给我讲述过明代在青海的东部曾经大规模修筑“边墙”的往事,说起来颇有沧桑感。他说,边墙其实就是横亘在祁连山南麓青海东部地区的明代长城。东起民和、乐都,西至湟中、贵德,边墙像一弯拉满的弓箭,拱卫着以西宁为中心的河湟谷地,而弓弦就是湟水了,那箭镞飞去的方向,直指遥远的北方草原和荒漠!

有人曾说,长城是一段长长的隔开北方游牧区和农耕区的岁月老墙。又有人说,长城是战争的临界线,是城市和商业的反差线。我看都有道理。我们无法拿西宁周边的夯土边墙与北京燕山雄伟的砖砌长城相提并论,但是,面对横亘在我的视野里的这段轮廓分明的边墙,翻阅它、亲近它,还是一件饶有情趣的事情。

小时候,我就在一段古边墙上玩耍过,当地农民将一段高大厚实的边墙改造成了羊圈,外边围上栅栏,然后在老墙上掏一个特大的墙洞,一个安全温暖的羊圈就建成了。而在这段老墙的西头,邻居又在墙体上掏了一个穹隆形地窖,可以储藏成千上万斤的洋芋。在这种地窖里储藏的洋芋,直到来年的六七月份仍然品相饱满,不发芽,不腐烂。

其实,就当时的情景来讲,在边墙根里生活,是那样的安详和自得,全然没有遇到过战争狼烟,有的只是对于历史天空的无尽遐想……

如今,沿着这条边墙环顾,我突然发现,越过海拔3800米的平顶山,再从老爷山到金娥山,边墙延伸的地方,竟然是青海东部地区的一条旅游资源丰富、民族风情浓郁、山水风光独特绚丽的风景长廊。

古边墙在老爷山上的轻轻一绕,圈就了如此壮美的风景线,令人叹为观止。

波涛汹涌的北川河在老爷山脚下切割了峻峭的山脉,留下了一条人杰地灵的川地。

然而,古边墙并没有在这里停止延伸,放眼望去,它又在西面的娘娘山脊蜿蜒。显得那样的雄伟壮丽,那样的富有动感。

这里就是史书上记载的隋炀帝西巡时,大摆宴会,招待群臣的地方。但是,依我的观察,娘娘山周围的地势并不开阔,如果一直沿这条山谷往里走,山势逐渐变得陡峭起来,山峰巍峨,山岚漂浮。山崖上的古寺庙似乎在打招呼说,往里走,就是关山重重了!

隋炀帝西巡途中曾经在黄河北岸的拔延山打过猎,那里地势开阔,林木茂盛,就是现在也能够看得出的。然而,这位踌躇满志、年富力强的皇帝为什么却在地势比较平坦、视野比较开阔的娘娘山的怀抱里大摆群宴、耀武扬威呢?我一直以地理的角度在思考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西巡途中弱不禁风的金娥娘娘之死,可能与长期的颠簸跋涉有关,也可能因为产生高原反应有关。我这里提醒读友的是,凡是风光绮丽的地方,往往是地势险要,人迹罕至的僻壤之地。如今,沿着娘娘山谷走进去,但见人工栽植的青海云杉林带莽莽苍苍,昔日被滥砍滥伐的山地森林正以很快的速度得到恢复,美丽的景观也在重现。

不到长城非好汉,这是伟人的豪言。而在深山幽谷,北川古边墙,就是我们身边最为冷峻的见证者和忠实的向导……

回望北川,达坂山以巍峨之势横亘在河湟谷地的北部。

白居易有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形象的描绘正好与河湟谷地与达坂山区的物候特征相吻合。其实,在青藏高原,有了随着海拔的高度而温度逐渐降低的气候特征,才有了山野植被奇妙的垂直分布。于是,景色也像出自丹青高手亲手描绘出的一幅幅佳作,分时节在我们的眼前一一展现出来。

我要在达坂山麓的察汗河,在一片片灿烂盛开的杜鹃花丛中,欣赏北川发源地——达坂山的挺拔与美丽。

准确地说,察汗河只是达坂山脉中的一条沟谷。

一条欢快的山溪奔涌而出,犹如一位娴静美丽的导游,已经站在我们的面前,准备用清亮亮的嗓子引领我们前行。

山势逐渐高峻突兀起来,而两边的景色也显得十分壮美。河湟谷地夏日景色完全被这大山隔绝开来。眼前的一切,让我们感到这里才是初春时节,冰雪刚刚融化。在这大山峭壁的狭缝里,柏树的身姿依然挺拔,一抹淡淡的绿色已经将她的姿态与其他植物群落区分开来,这,就是察汗河早春的第一抹春色吗?

越向峡谷深处进发,山势显得犹为峻峭,逐渐寒冷的气候告诉我们,这里的海拔已经在3000米左右了。峡谷中的植被分布开始变得层次分明起来。举目眺望,南坡上大片大片翠绿的杜鹃灌丛一下子展现在我们的面前!

呵,高山常绿杜鹃,这神奇的精灵,就这样在这大峡谷里成片成片地分布着,在春寒料峭的山谷,展示着她那高洁卓越的风姿!

到现在,我才发现,达坂山麓最让我神采飞扬的,正是这漫山遍野的杜鹃林,是这在罡风中怒放的杜鹃花!

一簇簇杜鹃的枝干是极为粗糙且坚硬异常的,看上去似乎与河湟老农饱经风霜的大手一样,铁骨铮铮,粗糙斑驳。而手里头高举的却是片片肥硕嫩绿的杜鹃叶片,这叶子北川人叫“冬青”。这名字似乎更加贴切,冬天叶子也是青翠的,这正是高山杜鹃独特的性格。其实,这杜鹃的枝干尽管坚硬粗糙,质感却十分细腻,小时候我就看见村里的雕刻艺人用它作为雕刻印章和进行篆刻的材料。外表粗糙而质地细腻,犹如北川人的性格一样,真是让人倍感亲切。

高山常绿杜鹃的花蕾是粉红色的,比谷地里的牡丹花还要硕大艳丽。粉红的一骨朵一骨朵的花蕾被杜鹃的绿叶托举着,显得更加娇艳。

然而,这娇艳的花蕾里喷薄怒放的花朵却不是粉红的,而是洁白如雪的硕大的花朵,闻着杜鹃花的清香,我仔细地数着,从一支花蕾中怒放的花朵少的十五六朵,多的十八九朵,真是花团锦簇呵!那由单花簇群生为大花球状的花型,还没有哪一种花卉的形象如此直观地象征着团结和和睦?

山坡上,粉红色的低矮的紫叶杜鹃主宰了这里的世界,而枝干高大虬劲的高山白杜鹃则点缀在粉红色的杜鹃花海里,高低起伏,错落有致,色彩对比强烈,给人的是又一种强烈的震撼。

杜鹃真可谓是高寒峡谷中的奇女子,她既能高大挺拔,又能低矮纤弱。既能在寒风中娇媚动人,又能在阳光中热烈歌唱。是的,只要是了解杜鹃花性格的人,无不喜欢她灿烂的形象。

园林研究专家陈有民先生很有感慨地说过,梅、兰、牡丹是我国的名花,那都是中原一带名流们喜欢的花卉。而高山杜鹃花却不一样,她的平民性格和适应力极强的生命力受到多个民族的喜爱。而在达坂山南麓,盛开的杜鹃花正是高原上世居民族的象征:团结、热烈、灿烂、多姿……我们怎能不在无边的杜鹃花丛中陶醉呢?

如今,与大山深处的杜鹃花、金露梅、银露梅和刺玫遥相呼应的,则是公园里、道路旁、屋舍间的槐树、暴马丁香、榆叶梅、北美海棠、槭树、五角枫等树木,他们从不同的地域姗姗而来,在北川大地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勋章菊、秋英、大丽花、蜀葵等花卉灼灼开放,共同装点着五彩缤纷的生态长廊……

北川的四季,要数有点漫长的冬天色彩最为单调。除了皑皑白雪和袅袅炊烟给人留下一点点静态的印象和动态的念想之外,似乎再没有太多的留恋了。

其实,这些单调的景观并不能代表这个时节北川炽热的情怀。北川的农民画家们,早就把大美的山乡生态图、农家丰收图、小康美满图、科技下乡图、文化富民图、乡村振兴图以及浓浓的“年味儿”都统统收进了闻名遐迩的北川农民画里了。姹紫嫣红,神采飞扬,诗情画意尽显其中。

这,不就是四五千年以来,古老的河湟彩陶艺术之光在先民和现代人之间持之以恒的照耀和传承吗?

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里,我们还是走进北川农民画的故乡——新添堡村,走进农民画所营造的浓烈的乡情乡景里吧。

不久前的一个丰收时节,北川农民画家贺生福、史家星被家乡如火如荼的新农村建设场面所感染,各自绘就了一幅长2米,寬0.8米的《花海致富图》,生动形象地反映了朔北藏乡——边麻沟村发生的巨大变化。

贺生福的画描绘了秋季的边麻沟花海。公路上车辆奔驰、花海里游客如云、大棚间蔬果水灵、田埂上蝶飞凤舞、蓝天里民歌悠扬……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可圈可点。贺生福有点激动地说,创作这幅以乡村振兴为主题的农民画,我用了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用来记录我们北川农民的幸福生活。

而在北川农民画代表性传承人史家星的同题作品中,他以巨型的花坛喷泉为中心,花坛周围穿着民族服饰的村民或三三两两漫步,或撑着阳伞赏景交流;背景里田舍俨然、林木葳蕤、山峦起伏、云蒸霞蔚。层层叠叠的山花烂漫,又有序环绕,形成红色花蕊,画面中间“幸福像花儿一样”几个拙朴的字眼儿格外醒目。

北川人将农民画《花海致富图》中展现的主题叫做“花海经济”,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朝阳产业。田园景观、特色产业、农耕文化、乡风民俗等乡村特有资源成为北川经济提质升级的全新资源和创意来源。

徜徉在北川农民画描绘的风景长廊里,古老彩陶上子民们欢乐舞蹈的场面与现代农民们在花海里歌唱的情景交替互现:在北川农民画里,珍藏的是农耕时代北川地区由蒙昧时期到农业文明形成的过去;再现的是新时代北川经济社会发展的火热进程;最有时代感的,还是近年来北川农民脱贫攻坚奔小康、齐心协力实现乡村振兴的美丽画卷。

已经60多岁的村民刘成社是大通农民画的传承人之一。当问及新添堡村农民画发展的历程,他就打开了“话匣子”。

北川农民画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先后涌现出一批农民画创作人员,形成了以新添堡村为中心的农民画“创作基地”。北川农民画广泛吸收年画、皮影、剪纸、刺绣、雕刻、卡通画等艺术表现手法。造型夸张生动,色彩对比强烈,内容丰富,直率地表达作者向往美好生活的朴素情感,充满欢乐美好的气氛和乐观向上的精神,具有很强的时代特征、强烈的地域特色和民族风格。

“最难忘是的1991年冬天,我们新添堡村举办第一届农民画‘家庭学习班’”,刘成社说。那年邀请赵继光、秦环玉、陈荣满等著名画家中为村里的三十多名男女农民画爱好者授课。培训在朱锦忠家中举行,天气变冷的时候,大家围坐在朱锦忠的“画室”里,听授课老师讲解示范;天气好转出太阳了,大家就围坐在院子里听老师传授技艺。

在北川农民画家的耳濡目染下,这片深厚的乡土艺术的土壤里,也有热爱高雅艺术的人才脱颖而出。裴发邦,就是从景阳镇苏家堡村一户农民画匠人家走出去的“金凤凰”。或许是因为出身于世居北川的多民族大家族,他从小就受到多民族文化艺术的熏陶,待人热情、质朴,浑身上下洋溢着艺术的气质,眼神里充满了浓浓的人文情怀。

裴发邦在青海师范大学美术系国画专业深造后,从此走上了艺术创作之路,在漆画、水彩画的创作上推陈出新、收获满满。而他的创作宗旨竟然如此朴实——“把绘画艺术带给千家万户”。

裴发邦的作品以西北少数民族题材为主,主题鲜明、画风明快,洋溢着浓浓的乡土情、民族亲。2010年9月,受日本横滨吉田町画廊的邀请,裴发邦带着他的30余幅民族风情画作飞赴日本,参加在东京、横滨等地举办的“裴发邦作品展”。临行前,主办方还提出的一个小小的“要求”,请他特意带上了心爱的马头琴,在展览开幕式上倾情演奏。

北川人生活在景色如画的村镇里,北川农民画的作者们将“花儿一样的幸福”展现在他们的作品里,自然生态之美与人文艺术之美得到了完美的融合;而传统的农民画和充满现代气息的漆画、水粉画水乳交融,熠熠生辉。一代代北川画家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们的笔下,北川的美丽远景已经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立足河湟流域乡土特色和地域特点,深入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科学推进乡村规划布局,保护和加强乡土风情村落建设,发展乡村休闲旅游,建设集中连片、生态宜居美丽乡村,积极融入黄河流域山水林田湖草沙自然风貌之中……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而我却微笑着回答:家在北川,岁月如画。

花儿少年舞翩迁,风吹麦浪香北川。

时至秋分,我吮吸着阵阵麦香,走进了东峡镇一座新建的粉墙黛瓦的民居里。主人家专门为我们设置了一间宽敞明亮、书香弥漫的客厅兼书房。

书香浓郁,环境雅致。就像母亲开始准备为儿女们裁缝过冬的衣裳一样,我开始选择大量有特色、接地气的有关北川的素材、词汇,我想用最为质朴素雅的文字,为北川赶制出一篇温温暖暖的颂词,和那些色彩艳丽的服饰一起,为金秋的北川增添些许鲜活的色度和温度。

在这样的氛围中,我要郑重地翻开《诗经》,吟诵那些历经岁月打磨依然熠熠生辉的诗句,感受农耕文明滋养华夏大地的沧桑历程。

呵呵,在这首《周颂·丰年》中,我找到了与出土于北川的那只舞蹈彩陶盆上的画面最为吻合的描述,因为这首诗歌中的意境竟然和先祖们的北川如出一辙——

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为酒为醴。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

译文应该是这样的:好多的庄稼呀,我们又有高大的粮仓了,丰收了是吧?成万上亿,太多了,太多了!我们有多余的粮食就可以酿酒,也可以造乳酪,献给祖先们。列祖列宗,你们看看我们的各种礼节、礼品,样样都非常的齐备!于是执礼官代替先祖发话了:给所有的人降福吧。

这就是颂的魅力,简单的诗句让我们感受到古时候人们祭祀祖先的场面,更加感受到先民们的敬畏之心。古老的北川,最应该有资格领受这样的赞颂和歌咏的。

时移世易,人杰物华。而今,火热的岁月,正在给我们展现不一样的惊喜:北川的天空变得更加明净而爽朗了;北川河的径流量一年比一年变大了,大有变湟水支流为干流的态势;北川的物产越来越丰富、年景越来越丰稔了——这是北川子民的幸事矣!

秋英烂漫,风吹麦浪。依偎在北川的怀抱里,我们更能够感受时代起伏的脉搏,更能够近距离聆听父老乡亲真挚的召唤,更真切地读懂有些沉甸甸词组:美丽与和谐,追忆和缅怀,感恩和敬畏。这应该是黄河上游这方地域的未来,最为生动的表情……

还是用一首湿漉漉的北川“花儿”,表达此时此刻對北川大地的依恋吧:

达坂上开下的杜鹃花,

枝干儿硬,

骨朵儿大,

再不像刺玫花把手扎;

晒干的乡情心尖尖上挂,

热炕上焐,

马车里拉,

陪我着闯一(卦)天下……

【作者简介】张翔,青海互助县人,作家,诗人,青海日报社资深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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